通往樂遊苑的小路上,兩個宮女端著托盤,一邊走路一邊竊竊私語。


    姚金鈴一臉慶幸地說:“自從定了選女進宮的日子,尚宮局就一直忙個不停,我們倆還能借著送東西的機會溜出來逛逛,比那些一整日都在繡花做釵的姐妹們幸福多了!”


    劉三好掛著溫柔的笑容:“其實,做什麽到是無所謂,整天坐著不動是很辛苦,可惜鍾司製早就分配好了工作,不然,我寧願幫她們多趕工出來一些。”


    姚金鈴頗為無奈地說:“你呀就是太好心腸,處處想著她人,怪不得夫人給你起名叫三好了。”


    劉三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新人很快就要入宮了,這裏馬上就要熱鬧起來,就是不知道她們好不好相處。”


    姚金鈴道:“你以為人家跟我們一樣?是來做宮女的?我聽尚宮大人說這次是大選,待選之人都是官家的千金小姐,全都是大族出身,人家是來侍候皇上的!跟我們這種從小做小宮婢的宮女怎麽會一樣。不過說真的,咱們皇上可是真龍天子!聽說一表人才又英武不凡!真不知道那些女人會不會搶破頭。”


    姚金鈴一臉向往:“若是我也有幸被選為妃那該多好,簡直是死也甘願。”


    劉三好不輕不重要撞了她手肘一下,嗔道:“別發花癡啦,你也知道我們就是最普通的宮女,能把份內的事做好不出差錯就謝天謝地了,還敢想著飛上枝頭!”


    金鈴道:“三好你真無趣,哪個宮女沒偷偷做過一飛衝天變成妃子的夢啊!我幻想一下又怎麽啦!這宮裏的女人都是為皇上一個人準備的。”


    劉三好道:“我勸你呀,別做白日夢了!”劉三好看了看四周,發現無人經過,壓低了聲音道:“遠的不說,就說眼前吧,皇後身邊的巧惠,之前多風光,不過是倒茶時被皇上多看了一眼,就自以為得了緣法,趾高氣昂起來,那些日子有多少人去巴結她。可現在又怎麽樣!不過是犯個小錯就被送到浣衣局受奴役,再也別想出頭。做人就要安守本份嘛!”


    兩個人邊走邊說,走得不快,劉三好蹲下身:“咦,”劉三好撿起路邊的東西,“這不是鳳凰朝日嗎?娘做的釵!不是應該歸太妃娘娘所有嗎,怎麽會掉在路邊呢?”


    姚金鈴也大吃一驚,“真的是鳳凰朝日!”她有些複雜地看著這支鳳釵——當年害死三好娘的罪魁禍首,若不是她年少不懂事,半夜拿出釵來看,也就不會有那件事發生了,所以她一直對三好懷有愧疚之心。


    劉三好突然說道:“遭了!太皇太後讓鄭太妃帶著這支釵,片刻都不得離,如果釵找不見,不知道太妃娘娘會不會受到刁難。”


    姚金鈴其實不想多事,不過如果是悄悄地把釵送回鄭太妃那裏對她們來說也沒什麽影響。


    這時離她們不遠的地方,正急得團團轉的鄭太妃,一轉頭發現一個排場很大的鳳駕已到了眼前,看清來人後,她顧不得找釵,俯身見禮,“參見皇後娘娘。”


    穿著大紅鳳袍的皇後神情冷淡:“鄭太妃免禮,聽說你抱恙在身,所以很多宮宴都沒有參加,本宮差一點認不出來。”其實她是真沒見過鄭太妃,若不是身邊的宮人提醒,她還以為這位年紀頗大的是哪個宮的嬤嬤呢。


    鄭太妃賠笑道:“娘娘宮務煩忙,不認得哀家並不奇怪。”


    鄭太妃雖是長輩,可是滿宮上下誰不知道她的落魄,她對小她一輩的皇後也是客客氣氣的。不敢有絲毫觸怒。這些年來她都忘了是她本性就如此膽小怯懦,還隻是情勢所迫。


    總之,自從光王被帶走後,她就覺得自己像個浮萍一樣,失了最後的倚仗,好在這些年來太皇太後沒有再為難她,應該說是徹底忽略了她才對,才讓她安安穩穩地活到了武宗這一朝。


    聽了鄭太妃的話,皇後擺出的笑臉要掛不住了,她近來接手的宮務就是選妃一事,而且若是沒有鄭太妃被太皇太後所不喜,導致她引薦宮女給皇上不成,如今的局麵說不定就不是這樣了,皇後每每看到送過去的選女們的畫像都氣得心肝疼,還要維持表上的賢惠大度。


    現在當麵遇上鄭太妃更是火氣上湧,冷聲道:“鄭太妃不知道自己的出名程度,當年一出世就帶著血光之災的鳳凰朝日可是太妃娘娘降住的,相請不如巧遇,本宮早就想見識見識聞名天下的鳳凰朝日了,今天總算可以開開眼界。”


    鄭太妃身體一僵,露出為難神色。


    “怎麽,不過是支釵本宮還看不得了?太妃莫不是這樣不通人情。”她向太妃頭上看去,根本沒有發現那支鳳釵,當下皺著眉說道:“本宮記得太皇太後吩咐過,要你把釵戴在頭上一刻不離,為何今日本宮沒有看到,還是太妃不遵太皇太後的懿旨?”


    鄭太妃一聽太皇太後習慣性地就要跪下請罪,隻是她對皇後若跪下去,就真的什麽裏子麵子都沒了,到底是差了一輩呢。


    正急著冒汗之時,沒想到這突然衝出個宮女,當先就跪到皇後麵前,行過禮後,脆聲對鄭太妃說道:“金釵經過清潔,現已潔淨如新,奴婢特來給鄭太妃娘娘送還金釵。”


    鄭太妃難掩喜色,拿過釵當時就帶到頭上,這才有了安全感。對劉三好微微一笑“謝謝。”


    鄭太妃說道:“娘娘不是要看釵,哀家頭上這枚便是,雖有不詳之說,本身確實是巧奪天工。”


    皇後一欣眼皮:“太妃怎麽對著個奴才道謝,做奴才的侍候主子不就是份內的事,何須言謝!”她又不是真的要看釵,隻是想找個機會給她難堪罷了,可惜被個來得巧的奴才給化解了。她身為皇後當然不能為了件小事不依不饒。


    皇後打量這個趕跑出來打斷她話的宮女,“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長得到是挺水靈,本宮怎麽沒見過你,你是在哪裏做事?”


    “奴婢劉三好,是司製房女史。”


    皇後眉頭一皺:“混帳!竟敢當麵欺瞞本宮!尚宮局四房各司其職,什麽時候輪到司製房的人來送釵了!”


    “奴婢……”,劉三好一時語塞,她衝動之下衝過來,哪想到那麽多,當下不知怎麽園謊。


    姚金鈴眼睜睜看著劉三好衝出,陷入危機,無奈之下也衝了出來,跪地請罪道:“奴婢司珍房女史姚金鈴,見過皇後娘娘,見過鄭太妃!因為奴婢小恙,怕傳染給主子,就求了三好代為送釵。請皇後娘娘恕罪。”


    皇後目光沉沉地看了她們一會兒,看得幾人冷汗直流。皇後冷哼一聲,便拂袖而去。


    尚宮局是太皇太後直屬之下,就像宮中的另一座小宮一樣,她剛得罪了太皇太後,怎麽會這時再去教訓她的奴才,俗話說打狗也得看主人,這宮中別處也就罷了,但尚宮局的宮人就是皇後如今不敢動的。


    等人都走光了,姚金鈴兩個才鬆一口氣,她頗有些氣急敗壞站起來,“三好!看到別人受委屈你就忍不住幫忙是吧!是誰剛剛教育我要安守本份的?這次差點真被你害死了!”


    劉三好不好意思地一吐舌,抓住金鈴的手感動地說:“這麽危急你也來救我啊。”


    姚金鈴沒好氣地白她一眼,“誰讓你是我的好姐妹呐!我不救你難道看著你死?!”


    樂遊苑外發生的事,被盯著鄭太妃的人一字不露地報到了林蕭那裏。林蕭麵色如常地喝著自己調配的養生茶。宮人分瓣不出她的喜怒,隻有資格最老的徐媽媽這時候不掉鏈子,火上澆油道:“奴婢派人往尚宮局比照記錄了,根本就沒有鄭太妃送釵清洗的紀錄,這件事擺明了是那兩個宮女信口雌黃,她們當著皇後娘娘的麵說謊,太皇太後,這些奴才未免太不把皇後放在眼裏,未把皇後放在眼裏,就是沒把新君放在眼裏……”不敬之罪可大可小,主子不記較便可以輕輕揭過,主子若是真的追究到底,那個倒黴蛋就隻能以命相抵了。


    徐媽媽一點都沒同情那兩個小丫頭,隻對蔡尚宮手底下出了這種批漏幸災樂禍。到不是蔡尚宮有什麽深仇大恨,隻是徐媽媽在宮裏侍候了這麽多年,見過最風光的奴才就是尚宮了,蔡仲屏坐著的尚宮之位,一直是徐媽媽羨慕嫉妒的首要目標。


    林蕭端起溫度適宜的茶杯慢慢綴飲,漫不經心道:“膽子到是不小,隻是哀家有一事不解,她們到底為何會幫助鄭太妃,是對鄭太妃抱有同情,還是想投效新主子了?”


    這也是林蕭不能理解聖母女主的地方,鄭太妃日子過得再落魄也比她們做奴才的好吧!至少錦衣玉食,不用擔心做錯事被打罵或是處死。


    林蕭接手太後之位後,就沒在這些小地方去虧待別人,徒惹來話柄罷了。在這個宮裏哪個人不是使盡渾身懈術在爭紮求存,做宮女的同情太妃,說出去就是笑話!


    徐媽媽好笑道:“鄭太妃她還有什麽資本,人人都知道光王是個傻子,跟她也不親,她連個影兒都摸不到。”


    林蕭突然說道:“三天後的夜宴會宴請官員和誥命夫人們,你去傳哀家懿旨:宮裏的主子不論高低都要露一下臉,讓安太妃帶著光王,連同鄭太妃一同出席。”


    林蕭為什麽要費心思給他們創造見麵的機會呢,怪隻怪安太妃執行力太強,這些年來,安太妃看光王看得如眼珠子似的,以至於鄭太妃跟本沒有機會私下與光王相見,光王真實的身體情況,隻有她鄭太妃一直被蒙在鼓裏,既然在別人處聽說的她都不信,那就隻有讓她親眼見一見了。


    如今女主角已經開始出來蹦噠了,林蕭真的很想知道,若是沒有智商正常的光王李怡的支持,她那些‘好心’能造就個什麽後果。這麽快劉三好就已經被皇後盯上了,卻不自知。報著善意對待他人是美德,但有時候也要量力而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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