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賀一回神,連忙說聲:“失禮了”,就把我輕鬆抱起,往玉家裏頭走去,甚至最後帶我來到了側門的地方。都不用小仆特意拿鑰匙開門了,他隻單手一推,毫不費力的就穿過側門,那是我所居住的邊界。這麽自然的模式,可想而知,安麗玉一天絕對是少不了來回這幾趟,因此也才不再多此一舉的鎖門了。


    我心中一歎,早該知道的,玉衡不在自己房裏,到底還會想去哪裏呢……原來是我開的輪戀酒樓,而且還是那第四層、獨屬於我廂房,薰衣草房的地方。在廂房門前,我讓安麗玉放我下來,神色嚴肅的囑咐他:”等等若是聽到這廂房內傳出了些什麽聲音……不管大還是小聲,都不準進來!”


    安麗玉一聽,麵色慘白,驚愕萬分,隻差沒跪下來再多流幾滴淚了,他顫聲,悲情且苦苦哀求的向我哭道:“求您啊夫人!開恩啊!城主大人真的是不得已的……他也是有苦衷的!求您看在他生命沒幾月的份上,格外開恩、高抬貴手!啊!求求您了夫人!”


    我想也知道他這句話的背後想像是多麽豐富,於玉衡來說又是多麽可憐,於我來說卻又是多麽的殘暴不仁!強烈壓下想給他白眼的衝動,強烈製止他其實希望我跟他說不會傷害玉衡或怎樣的保證,這種算計,這種小勾心,我依蘭還會天真的上當嗎?笑話!


    於是我撐起溫和的笑臉,在安麗玉麵帶期盼眼神的注視下,一句一句的說:“你聽好,玉衡犯下的是滔天大罪,罪無可恕!你甭想得太美了!”無視安麗玉的淚眼汪汪和想要再多說些什麽的樣子,我一甩衣袖,大開房門後又快速關上,朝門外的他厲聲一喊:”不準進來!否則定有你好看的!”


    接著門板後麵傳出了小小的抽氣聲,真是被這家夥給打敗了。實在也太會演這戲了吧?我揉揉額角,邊走進房內深處,直到看見床側,心突然有些漏了一拍。我神色暗沉,下意識屏住聲息緩慢靠近,仿佛床上是個不堪清擾和不容些微聲響的脆弱人兒,我在他麵前,連呼吸吐氣都是不行的。那就像是做賊心虛的詭異感覺。


    熟悉的臉孔,蒼白的麵色,憔悴的神情,孱弱的體態。霎那,啪嚓,好像聽到某種龜裂聲,當淚水無聲無息的緩緩落下時,我才知道自己是多麽沒用、多無助、多麽的渺小而軟弱。原來那是我心碎的聲音。


    朝朝暮暮思念的人,白天黑夜都在想念、幻想他在哪裏、做些什麽、心裏想著誰、注意誰、看見誰、甚至,有沒有喜歡上了哪個誰。原來我在這塊大陸上,不是毫無牽掛,是你教會了我這個道理,你總說,我背後有個你,會替我遮風擋雨,扛起一片天地的你,可是你的背後呢?又有誰了?


    我小心翼翼的坐在玉衡的床沿,看著他沉靜而深沉的睡臉,我咬著唇,苦澀想,想玉衡為什麽不許我站在他背後呢?他隻願意站在我背後,卻不曾想過,我也多麽希望的……希望他轉過身,背後也就是我,能夠看到的就隻是我。我一直努力的也想當他的依靠,成為他的支柱,與他站在同個等級上,而不是保護與被保護的立場。我邊茫然的想,邊輕拉起他的手,撫在自己臉上。


    可你為什麽,到現在都還是不懂呢……為什麽總是這麽一個人麵對,一個人一肩把所有事情往自己身上扛呢?會垮的吧,有一天,真的會垮的吧?而我不願如此,不願意,不願意……我低頭悶哭,或許不小心在這之中讓玉衡的手觸到了我臉上的淚水,他長長的睫毛顫動之後,睜開了眼睛,對上了我盈、滿淚水的眼。


    玉衡愣了許久,接著緩緩微笑,似乎認為我隻是他的其中一個美好夢境。我不甘心隻成為他的夢中過客,不客氣的咬了下他的手指,他神情沒有感覺到多麽的痛,反而是驚愕了下,似乎為自己居然在這夢中有痛覺而感到奇異。我苦笑,再也不想跟他玩眉目傳情,和那套你猜我心思我讀你神情的遊戲了,我苦澀笑道:“玉衡,我回來找你算帳了,你可做好心理準備了沒有?”


    玉衡眨了下眼,似乎還在思考我是不是他的夢中人物。我原來就讓他的手擱在我臉上的,現在那手卻反過來溫柔的摸著我的臉頰,用那溫厚的掌心,輕輕幫我擦掉臉上淚水。


    我取笑道:“玉衡,你以為你還在作夢嗎?還是以為夢沒醒?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避我的追、債了嗎?玉衡,這是你欠我的,我現在可回來討了。”話一落,我凶狠的往他的手腕大咬了一口,原本是想咬個見血的,可終究不忍心,還是咬個傷痕作罷好了。


    抬眼偷看玉衡的神情,隻見他依然是剛剛那般的驚愕,搞什麽啊?現在咬的跟剛剛的可不一樣耶?你到底有沒有感知啊?還是痛覺頻率都維持在同個階段啊?我鬱悶的移開那雙白皙手腕,看著那口咬痕,再看了剛剛輕咬現在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的指頭位置,我非常的肯定,我咬的兩者力道絕對是完全不同的!正想說些什麽話時,玉衡卻忽然有了動作。他迅速起身並一拉手,把我給抱個滿懷,下巴在我頭頂來回摩挲,他言語誠摯,但那卻實實在在的聽得人心暖,就算原本一肚子的火,滿腔的怨氣,但是其實早在踏入這裏時,瞧見他的虛弱,整個都蕩然無存了。


    “蘭兒……真的是蘭兒嗎……就算不是……就算隻是夢中……我也滿足了。”玉衡溫柔的呢喃起初讓我聽得神魂顛倒,但是到了後麵那聲感歎,卻讓我不免有些火氣。


    我憤憤推開玉衡,糾正說:”我是真的!你不是在做夢!我回來了!玉衡,我依蘭真的回來了!回來玉城、回來這個酒樓!回到屬於我的薰廂房!”


    “不是夢……果然嗎……是啊,其實我是該知道的,該知道的……”玉衡含情脈脈,喃喃自語的看著我說。


    我頓時困惑:“既然知道這不是夢……”


    “因為我無法入夢。自從我的美夢在那天破碎之後,我再也沒有入夢的權利和那份資格了。”


    我有些不太肯定:“是哪一天?”


    “你隻身一人墜入這塊大陸的時候。”他眼光黯淡,又輕聲問:”隻是現在,依舊不敢相信這麽美好的事……這真的……不是夢嗎?”


    我喉頭酸澀,強撐起微笑,有些艱難的開口:“呐,所以這不是夢,我是如真如實的就在你麵前啊,玉衡。”兩隻手捧起他的臉,我的額頭就這麽靠著他的額頭,閉上眼睛,輕聲說著。


    “是啊,你回來了……回來了……真是太好了……”玉衡笑開臉,溫柔又滿足的愉悅笑容,使我久久不能回神。就這麽看著他漸漸往後仰。好險,真是好險,剛剛於床上移動過的他,位置自然不再像之前那般剛好了。在他的頭差點要撞上後麵床牆時,我趕緊用盡全身力氣,這才總算成功抱著他往旁邊閃。看著他已經安然熟睡的臉孔,我實在是哭笑不得。


    這玉衡到底搞什麽啊?難道他之前都沒怎麽好好睡的嗎?現在看到我回來,一放鬆,就這麽亂來的嗎?心中歎了口氣,認命的把玉衡睡姿給僑放舒適點,替他拉上棉被,看著他即使在睡夢中也依然嘴角往上彎的樣子,不知為何,就隻是單單的看著他熟睡,我居然也有種滿足且充實的感受。


    那是在李城,每天跟神獸東跑西跑,像是要把整座城都給玩翻、逛翻的忙碌感是不一樣的。原來這樣單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眼中滿滿的都是他,容不下其他粒沙子,是如此的美好,我喜歡這樣的充實。可是想起他身上被下的詛咒,我卻又好害怕這樣的充實再過不久,就得完全毀滅了。我好害怕,好害怕。


    玉衡在看到我之後,能夠這麽毫無戒備、愉快的再睡下去,可見他心中的牽掛一直都是我,從來都是我。而如果我不好好振作,強撐起這一切,那麽他心裏也會難受,對他來說,我的存在間接的,也會成為他的一種心裏負擔吧。他同我一樣,一個人久了,孤獨貫了,就是什麽事情都想往自己身上攬、自己挑、自己扛。我害怕這樣的美好日子稍縱即逝,而他,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何況是那樣子恐怖的話語——今年八月的生命。我光是想著這樣的日子,沒有玉衡後麵陪伴的日子,我就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而玉衡呢,他掛念不下的我的心情,他又何嚐不會不能理解呢?所以他也在害怕,我們兩個真的很像,很像,就是因為太像了,才會彼此被對方吸引吧。這就是命運、可悲、可憎的神的命運呐。


    迅速抹了下剛剛的淚,我再也沒勇氣繼續待在含笑入睡的玉衡身邊了。他的笑容對我來說是種渴望,而我好怕這樣子的渴望,離實際的我來說,太過燦爛而遙遠了。首先得先解決詛咒的事,我得冷靜,在這個時刻絕對不能自亂陣腳。


    第一步,詛咒這種東西一定有法子解決的,那蕾菲亞都說過了,玉衡自己也承認過了。他們不去尋找、追著那法子,可見那十之八、九必然是跟我有關!可怎麽個有關法呢?又是因為怎樣的與我關係,他們才會遲遲不肯去解呢?如果能夠厘清這點,理清這些,這對於現況來說一定是件大好事。對我來說,無論結果如何想必都會是好的!


    推開房門,我沒管安麗玉一見我出來,恭敬的向我這個夫人問禮後,馬上衝去房內看玉衡狀況的那慌張神情。我雖冷著張臉,但不經意在看到他那模樣時,心中某個地方確實軟了。唉,真是的,這個老愛慌亂的、呆傻的、總愛搞些有的沒的的逗趣神獸啊。不過他這樣也好,讓我離開了他視線,我可以更加方便了些。後麵我一出酒樓,也沒來得及跟玫兒和紅兒報個平安,就匆匆又順著側門位置,趕往玉家了。


    雖然我知道玉衡是那種小心謹慎的性格,既然有一次那玉家天罰本被我給翻找出來,但說不定、說不定,我還是有機會在那集書冊大全的智無居找得出些什麽蛛絲馬跡的。詛咒的法子。不管如何,我就要知道這詛咒到底怎麽解!我打定主意在心中想,卻沒料到一踏入宅底,馬上就有個神色慌忙的小仆跑到我跟前,恭恭敬敬的道:“小姐請留步,我家如畫大小姐,請您過去她一趟翠閣。”


    我差點被快石頭給拌了一下,呆愣的想,如畫……如畫……這誰啊這?我認識嗎?沒多久,腦中記憶回籠,熊熊想起了那天剛整完東神獸,從池塘橋的涼亭走出來時,看到的妙齡女子。她與我對上眼,散發的卻是一股詭異莫名的冰冷。


    那時候,思雨還開口跟我解釋她是玉衡的親姐姐,還叫我不要接近她,現在回想,思雨臉上的那抹擔憂和不自在還真是讓我好奇。我那個時候,或許是因為還是寄人籬下的客人,所以也很乖很老實,照著思雨的作法去做了,沒這麽無聊跑去招惹她。之後忙碌的往返玉家和這輪戀酒樓後,更是幾乎忘記她,當她不存在了。現在,就連聽這名字都不認識,還猜想玉家裏到底有無這號人物呢。總而言之,我還真是有夠失敗的。我抹汗想。


    不過現在,不是我找上她,卻是她自己來找我了。論實際上,她好歹也是玉衡的親姐姐,我這個夫人偶爾也是該跟夫家打好關係,維持一下禮節,以顯示我這大肚容量……咳,想歪了。心中越想,我越覺得自己該去好好認識這位姐姐了。於是跟著前來傳遞邀請的小仆,毫不猶豫的走了。思平的擔心,在和玉衡夫家維持好良好關係之前,就先被我給擱置一邊吧。當然另一方麵,也是我對這位姐姐感到有些好奇的因素。


    畢竟是那對我不錯的玉家的人嘛,瞧元一對我點頭稱好,還有自那件事過去後對我必恭必敬的態度,哈哈,玉家人可真是不錯的呢。玉衡姐姐應該更是如此,總不會吃了我的吧。於是我放寬心大膽的跟著小仆繼續繞著園子走。事實證明,結果還真是我錯了。玉衡姐姐的確是不會吃了我沒錯,因為她隻想殺了我。


    手裏一端起那杯茶,我暗袋裏頭的仙物隱隱發熱,現在看不見,但我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金發葉釵所做的好事。為什麽那東西會突然的發熱呢?還記得大哥告訴過我這仙物的功能,在於保護我,隻要我有致死的危機,他就會出來幫助我,當然,若沒有這項條件,其實在當初麵對楚城主淩厲的逼迫時,她當時若不是掐著我脖子想施力,讓這仙物察覺到我的生命危機,否則斷不會發揮它的神奇功效。換句話說它也是有漏洞的,若對方把我打個半死,隻要沒有危及到生死關頭,它其實也不會出手,真是個現實的東西。


    而現在我手上端著的這杯茶裏,卻有著足以讓我致死的東西在。我不動聲色的抬頭望向笑臉盈盈的如畫姐姐,再看了看圍繞在我身邊,表麵上是侍候我的下仆,但另一方麵,恐怕是當我不願意喝下這東西的時後,對方就要架著我,給我來硬的了吧。這種事情我不是沒有遇見過,早在輪回宮殿的那最後一天,我就被人強行給架住,被迫拔掉了兩片雪白翅膀。


    我感到一片心寒,腦海中當初的那股痛似乎又回來了,我吞了口唾液,翅膀的痛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晰,染血的地板,全是從我背上流下來的,我倒臥在血泊中,痛得連張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就這麽隻能於黑暗中靜靜感受這寂靜的死亡,雖然後麵還真是神王保佑,大難不死的跌落於這塊大陸上而已。我想不通,想不明白,為什麽玉衡姐姐要我死呢。或許是我臉色的蒼白和拿著杯微微顫抖的手指透露出訊息,如畫看著我,微笑親切的問:“怎麽了呢?這茶可是從林亭城的高山上所采集下來的茶葉,集清晨第一葉片上的甘甜露水而成的。妹妹喝幾口嚐嚐,不喝,就是太不給姐姐麵子了。”


    如果喝下了我都死了,誰還有空理你這麵子呢?我無奈的想,看著眼前玉如畫那滿是帶著希望與重生的靈水眸子,我還真不明白到底是哪裏做錯、或是得罪了她呢。是因為我明明還沒過門,卻仗著玉家夫人的稱號去李家大搖大擺?丟盡他們排行大陸第一之城的名譽?還是她其實是安麗玉的相好,因為我前腳才剛欺負他,所以她後腳這不就趕快來替情郎報仇了?當然以上推測都是沒什麽根據的。正納悶之際,腦中一個大膽的想法徒然掠過。看著她那雙靈性且帶著許多複雜情緒的汪汪大眼,我突然有些東西都頓時開竅了。


    如果真的如我猜測一同了話,如果詛咒的關鍵真的在我身上,如果這就是代表玉家的她的希望,以及玉衡遲遲不肯去解這詛咒的行動理由。是否,這杯茶,我現在是不得不喝了。


    我把茶漸漸的往自己唇邊靠近,暗袋處的仙物就越來越熱,玉如畫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抿了下唇,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我不能夠接受這隻是單方麵猜測、卻毫無任何證據的賜死藥。我看著玉如畫,眼神中再也沒有剛剛一踏入她的居處,噓寒問暖、想跟她搭關係、套交情的那熱絡了。


    我輕輕一問:”為什麽要我死?”


    玉如畫原來的笑臉頓時一僵。我繼續發問:“如果我死了……玉衡身上的詛咒就可以解?”


    玉如畫的神情是驚愕,我的眼神依然認真甚至銳利,我在觀察她,也想從她的臉上讀出我要的訊息,知道她到底說真說假的事實。我們兩個皆是沉默,我在等她的答案,而她似乎也在重新審視、打量著我上下。不久,她淡淡開口:“不隻是玉衡,他們都有救。隻要你這杯茶下肚,往後的玉家世代都有救,詛咒將徹底解除。”


    我聽完一愣,怎麽可能!蕾爾不是已經把詛咒都給解除了嗎?隻是玉衡已經過了二十之齡,除不了,我才隻能夠冀望找到詛咒的解藥才對。對了,蕾菲亞是我和玉衡在前往李遙城途中恰巧碰到的,所以玉如畫現在還不知道這個詛咒已解的訊息。不過……現在想來,當初遇到未來女神蕾爾,真的隻是碰巧嗎?現在的我心中一片發涼,連自己也越來越不相信這套說詞了。明明那還是我自己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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