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玄帝國自百姓到廟堂,秉承幾百年來務實性子,不重繁文縟節。所以這開學兼大試典禮倒比葉寒臨預想的要簡短利落許多。


    先是一位自稱副院長的中年道人上台致辭,無外乎是些感謝陛下聖臨,歡迎新同學之類的官話。其實也並不算冗長,可台下還是忍不住發出了陣陣噓聲。皇城根下這些老百姓,個個覺著自己見過大世麵,哪管你是什麽副院長,隻要耽擱了老子看戲,他們就敢起哄攆人。


    於是副院長大人紅著老臉,匆匆結束下台。


    接著,從觀禮台下學生中走出一位少年。


    那少年身型頎碩,在貼身黑色院服襯托下更顯卓然挺拔。他麵如冠玉氣宇軒昂,雖一臉溫文爾雅沉靜之色,卻流露出天成驕傲氣度。此時緩緩拾級而上,衣角飄飄,竟有了幾分出塵登仙意味。


    剛剛還聒噪不休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葉寒臨心下好奇,轉頭問道:“胖子,什麽來頭?看上去挺拽的嘛。”


    小胖子一臉苦笑,回答道:“大哥,你不認識我也就算了,連小賢王李易安都不認識?這八皇子可是這院裏老大,不說身份,光說武功修為也隻輸十三......聖公主殿下。”


    葉寒臨似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朝青榜第五位,雛龍李易安啊,難怪那麽臭屁。”


    小胖子不住頻頻點頭,像是遇到了知己,口中恨恨道:“是嘛是嘛。不就家世好一點,修為高一點,長得帥一點而已,有什麽好臭屁的。”


    不待兩人繼續八卦下去,台上那位八皇子李易安已經開口。


    “大道無極,吾輩求索。”


    洪鍾大呂之音從少年口中吐出,莊嚴肅穆。


    “大道無極,吾輩求索。”


    不止台下學院學生,連那幾萬帝都子民也跟著一起複誦。一時聲如洪流,更顯恢弘。


    “為天地立心,為萬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胸懷千秋治天下,馬革裹屍保故土。”


    “不求長生不求仙,聖一風流耀亙古。”


    五十八字聖一古訓,氣象萬千。由李易安領頭,萬人齊誦,場麵更是激昂壯闊,禁不住讓人心生波瀾。


    那幾千名等待大試的年輕人,此時個個心緒澎湃,麵露壯懷之色。感情充沛些的,已經濕了眼窩,泫然欲泣。


    不等眾學子繼續感懷,台上那位皇帝陛下已經站起身子。


    隻一舉手一投足,身著龍袍,原本看上去有些病怏怏的清瘦老人,此刻變身皇者,君臨天下。渾身上下散發出無上尊貴霸道氣息,瞬間籠罩全場。


    仿佛天地間,隻剩一人。


    在位四十七年的無極大帝李淵麵帶微笑,開口說話:


    “諸生都是我昊天大陸出色兒女。無論今日能否考入聖一,無論今後效力哪國,隻望各位不棄初心,謹記為萬民謀生,保世道太平,立天地間無愧於心,便足矣。”


    “朕代表道宗和院長大人宣布,聖一大試,現在開始。”


    隨著陛下話音落下,悠揚大鍾和萬民掌聲同時響了起來。


    場邊塵土飛揚,戰馬嘶鳴。扛著各種木樁器械的士卒井然有序,步進空地,開始設置考場。


    終於,聖一大試的第一場,也是唯一允許旁觀的“戰”科,即將開考。


    ......


    玄祖李浩然當年還是一個小城主時,隻帶著三千鐵騎就硬生生入無垠破皇宮,馬踏金鑾劍指龍椅,日出進城日落為皇。


    李家在馬背上奪了天下,自然無比重視鐵騎馬戰。所以學院第一試便是考校眾學子的馬上功夫。


    可惜,當看到校場上一道又一道壕溝木障被羽林軍設置好以後,五千學子中還是有將近兩千人果斷選擇了棄權。


    騎上性子暴烈的戰馬,越過兩道長短壕溝,躲避開三道高低不同的架空木障,高速飛奔中用長槍和馬刀擊中五個木樁做成的假想敵人後,再之字型繞開指定區域,拉馬急停,轉身加速,顛簸馬背上開弓搭箭,射中五百米外三麵塗有紅心箭靶。


    這就是看似簡單,實則凶險萬分的“戰”科首試全部內容。


    五千考生,有些來自耕讀世家,有些來自幽僻修行宗門,人群中甚至還有披著袈裟的光頭小和尚。這些年輕人可能這輩子連馬都沒有騎過,又哪敢冒著斷骨傷筋的風險硬上?心中想著倒不如果斷放棄,留些體力準備接下來的科目穩妥點。


    被圍觀老百姓鄙視也好,被身旁其他考生看不起也罷,此時考場起點處不時傳來的聲聲慘叫,卻證實了他們棄權的決定是多麽英明而正確。


    那些玄武軍團臨時借調的高頭戰馬,特意挑選了沙場上浴血征戰過的一等坐騎。靈獸通神,好馬認主,這些性子高傲且暴烈的神駿,其實就是本場大試的第一道難關。


    於是,有人還沒靠近,已經被一個後踢踹翻在地。有人勉強爬上馬背,卻又被一個揚蹄掀落下來。有性子堅韌些的,百跌不撓後終於坐上馬背,卻發現胯下那位大爺怎麽踢都一動不動,悠閑嗅著腳邊花花草草。


    架馬聲,嘶鳴聲,哀嚎聲,召喚醫護人員的呼救聲,和圍觀百姓的哄笑倒彩夾雜在一起,響徹校場。


    觀禮台上那些大人物們年年見一回這景象,倒是已見怪不怪,個個麵色平靜,含笑不語。


    折騰了好半天,終於零零星星,有人禦馬而出。加上目睹慘狀後又有好些原本打算硬著頭皮勉強一試的選擇棄權,所以流程也不知不覺間加快起來。


    隨著馬蹄飛揚,人影翻舞,場邊不時傳來陣陣叫好聲,哄笑聲。


    一旁立著六大軍團選出的中年參將,手拿筆冊,負責評分記錄。


    高台上有達官貴人喚來下屬,對著場間指指點點,低頭私語。想必是看重了某人,心生招攬之意。


    有人铩羽而歸,有人春風得意。


    葉寒臨和小胖子最晚到場拿號牌,自然是排在了最後。他一邊往前挪著等待自己順序,一邊默默觀察場上形勢。


    此時已經過去兩三個時辰,五千人中最後能禦馬而行不過三四百人,這三四百人中能順利跑完全程的卻是半數也不到。不是落了壕溝就是被木障阻下,完成全部項目最後射中木靶的隻有寥寥百人。


    這寥寥百人中要說能入得法眼,有實力同他相爭的,卻隻有一名灰衣少年。


    那少年外表黑瘦,一身粗布麻衣,腳上穿著破爛草鞋,怎麽看也是個窮苦人家的普通孩子。可當他一坐上馬背,卻氣勢陡變,長槍在手馬刀掛腰,竟儼然一夫當關之勢。


    葉寒臨認出他的上馬持槍都是雪狼軍團重騎兵的標準姿勢,猜想到他也是極北而來。可卻很難想象這樣一個身材瘦弱的稚嫩少年曾是重騎兵一員,這樣的小身板到底是如何常年承受那幾十斤鋼鐵鎧甲的?


    既然是雪狼重騎出來的人,灰衣少年輕鬆通過數道關卡,自然是毫無疑問。最後疾駛中張弓射箭,三支飛羽,箭箭命中靶心,引來滿場叫好,考官點頭讚許。


    少年卻仍是一臉漠然,似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翻身落馬,走向角落一棵樹下,盤腿休息。


    有點意思。


    葉寒臨出生雪狼軍團,心中不免對那少年生出親近好感,腦中卻思考著一會進場如何表現才能更勝一籌。因為每科加分項是隨院長大人心意而已,他如果隻是循規蹈矩完成那些項目,並無比灰衣少年更出彩表現,最多也不過拿滿十五分而已。


    正苦惱著,隊伍已經剩下最後幾人。


    幾名士兵牽著馬匹走到眾人麵前。他看著自己身前那匹通體純白的大馬,心中暗喜——運氣還算不錯。


    那白馬長鬃飛揚,線條精壯優美,沒有一絲贅肉。雖然神駿非凡,卻也是其中性子最烈的一匹,開試到現在還沒有一個人能成功騎上馬背,那些僥幸一試的無不被它折騰到遍體鱗傷。


    可葉寒臨初入白狐營那半年,就被“妖孽”組長發配到馬廄,專門負責馴馬養馬,和幾百匹戰馬吃睡在一起。跟極北那些真正的暴脾氣烈馬比起來,身前這匹,在他眼裏,簡直可以算的上是隻溫順小羊羔了。


    不管四周幸災樂禍準備看笑話的眼神,他徑直走向大白馬,將手輕輕搭在了馬頸上。


    大白馬正悠然自得在地上刨土磨蹄,忽然感覺頸間有人撫摸,便不由勃然大怒,前腿用力一蹬,準備揚身給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一個下馬威。卻不料從頸間瞬間傳來巨大力道,竟硬生生將它上揚之勢壓了下來。


    接著耳邊傳來一道陰寒話語:“乖乖聽話,不然……宰了你。”


    大白馬忽然變得恐懼不安起來,它不知道為什麽身旁看著笑眯眯少年隨意一句威脅便讓自己變成了可悲的木馬,它隻是很明顯感受到了一股無比真實的冰寒殺意,頸上的長鬃毛被風吹亂,四蹄驟然變得僵硬,小心翼翼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聲。


    戰馬聽不懂人話,但能通人性,尤其是久經沙場的戰馬,能夠感受到什麽是真正的殺意,什麽是真正的危險。葉寒臨十一歲開始殺人,已經殺了整整四年,此時又刻意將身上殺機外泄,大白馬哪還敢驕縱放肆?


    看熱鬧的人群裏轟然響起一陣驚疑的議論聲,無論是在一旁休息的考生,還是那些羽林軍的校尉們,齊齊把目光投射到校場一角,眼中滿是震驚和不可思議神色。


    先前表現異常頑劣暴躁,似乎沒人能夠馴服的大白馬,此時安靜乖巧的像是個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


    一身黑衣銀發少年,身背大弓,手執長槍。上身如筆直標槍,紋絲不動,一個精確標準的焚雪龍騎上馬式,躍然馬背之上。


    神舞飛揚,誰家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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