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社長是我最信賴的人。諸如社團、讀書、戀愛等各種煩惱,幾乎可以說是高中生活的一切,我都有跟他商量。和社長一起呆呆地眺望著天空,同時做著伸展運動的時間,說起來陳腐,不過貨真價實地是青春的一頁。我也很憧憬他,希望能夠成為像他一樣的人。


    我將這樣的學長,綁在大馬路旁單獨擺放的一張長椅上。那是時常會在街上看到,毫無脈絡可循而設置的椅子。散布在天橋底下或是長長的坡道途中,讓我很在意究竟有誰會在這種路旁休息,直到今天我終於明白它的用途了。這是為了綁人用的。


    五月十四日晚間十一點三十二分。


    我利用滲著自己鮮血的毛巾,將社長的右手腕和長椅的扶手綁在一起。他應該立刻就能逃脫,不過隻要能使他的動作稍微慢一點,就足以讓我再次打爆社長。聰明的武田社長也有理解到這點才對。


    「……首先,武田社長,你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和榎田陽人掛勾的?」


    我站在他眼前如此詢問,於是社長孱弱地笑了。


    「劈頭就要質問我啊。一開始不是應該先聊天氣嗎?」


    「我沒有陪你閑聊的意思。」受到他的影響,我也不自覺地露出微笑。「我已經很累了,想盡快解決。」


    「是在兩個星期前,我從學妹三澤和安城那裏,聽到了你在台麵下幹的好事。包含你在背地裏折磨著好幾名國中生的事實,以及那段影片。所以我才會協助他們阻止你。榎田陽人是那個團隊的副手。」


    武田社長意外地對答如流。他的聲音裏感覺不到平日在社團散發的精神,顯得打從心底感到無力。


    接著武田社長靠著長椅,抬頭望向夜空。我也跟著仰頭望去。受到路燈影響,我一顆星星也沒發現。


    「當然了,大村,那女孩也是成員之一。」武田社長維持著仰望天空的姿勢喃喃說道。「你最想知道的,不就是這份情報嗎?」


    「那女孩是指誰?」我說。


    「齋藤由佳。別讓我說出口啦。」


    「……這樣啊。」


    她果然是站在榎田那一邊的啊。雖然我早就料到了,但是親耳聽到這件事還是讓我感到哀傷。


    大約在一年前左右,我曾經告訴武田社長齋藤由佳的事情。我一個絕對無法回複正常關係的故交。


    「你們基本上算是兒時玩伴吧?」武田社長如此述說。「隻是她的父親殺死了你妹妹,你們的關係有點複雜就是。」


    「嗯,這個事實沒有錯。」


    「那起案件和恐嚇事件有所關係嗎?」


    我搖了搖頭,那隻是一場惡夢,怎麽能夠扯上關係。


    「沒有關係。雖然並不是完全沒有,但我之所以會恐嚇別人的理由更為單純,更為正麵喔。」


    我如此告知後,社長點了點頭。


    「……是為了平穩嗎?」


    「被你先說了啊。」


    「但我真的徹底無法理解。為何你要為了平穩而不斷進行恐嚇?為何身為兒時玩伴的你會和齋藤對立?」


    「這是秘密,我沒有必要回答你這個局外人。」


    「哼,你就是這樣向朝夕相處的夥伴隱瞞自己的本性嗎?」


    「不──我才沒有隱瞞啦。」


    社長的話讓我聽了很不爽,所以我的口氣變差了。


    我一站起來就用左手掌用力推擠武田社長的肩膀,讓他的背撞向長椅。他吐了一口氣。綁著社長手腕的毛巾在這股勁道下鬆掉了。


    我接著打直了手頂住社長,讓他麵向我。我的手不斷地壓迫他,甚至到了陷進肌肉裏的地步。


    「聽好了,我很清楚自己有多麽受到眷顧。我身邊充斥會溫柔地對待我這種垃圾的人,所以我絕對不會說謊。就算會笑著隱瞞事實,我也不可能捏造事實。」


    大概是肺部受到擠壓無法順利呼吸,社長雙手握緊我的手,試圖掰開它。但我推擠他的力道,並沒有小到會輕易地鬆開。


    「確實,我的日常生活是由九成善良和剩下的一成邪惡組成的。於是眾人便妄自下決定,說那一成才是我的『本性』。正好相反,我身為惡徒活著的時間,才全都是虛假的。我是個比任何人都想珍惜九成日常的小市民喔。」


    社長硬是撥開我的手,縮起身子咳了一陣後,開始發自內心地對我痛罵。


    「……這是詭辯。善良的人才不會去恐嚇別人。」


    「可是無論是誰,都會若無其事地將人逼上絕境。你也是這樣吧?你溫柔善良到無以複加,是我最尊敬的人。但我對你吐露著過去,感慨不已地對你掏心掏肺時,你還記得自己說了什麽嗎?」


    武田社長一瞬間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短暫到隻要眨個眼就不會發現。他根本就不記得吧,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隻不過是毫不費力地,告訴了我一個毫無效果的通則。


    當我求助般地找他商量齋藤由佳的事情時,武田社長是這麽對我說的:


    「『拋下她,別再插手了』──你確確實實是這麽說的。」


    社長嚇得瞪大了雙眼。他總算明白到我投身於恐嚇的契機了。


    「所以我持續說著那一成的謊言。即使墮入愚昧癡迷,滿身爛泥難堪不已,我依然相信著那九成的平穩,想以一個忠於社會正義的奴隸身分笑著。」


    總覺得如此發誓,令我開心得不能自已。


    「我想要成為一個正義的小市民,我想和夥伴們在一起。」


    他無法理解我的肺腑之言帶有什麽意思吧,社長並未立刻開口回覆。他碰觸著自己的衣領,反覆搔抓著鎖骨一帶。


    我們身旁有好幾輛汽車通過。人們像是被巨大的車站大樓吸進去一般,發出著低吟聲快速通過。我看向延伸至車站中央的道路,才發現原來這條大馬路通往車站南口。幾個小時前我利用它來逃離戴著頭套的社長。


    唉,這個人也是拚了命想阻止我啊。就像是夥伴一樣,也像是江守一樣。


    抱歉,但我不值得你們守護。


    「真不甘心……」武田社長顫抖著拳頭,低聲說道。「憑我阻止不了你嗎……」


    「你發現得太晚了……」


    「你不打算自首嗎?」


    「對,我還需要逃一陣子。」


    「我帶你過去…………榎田陽人在稍微遠離車站的一棟廢棄大樓裏。」


    真想不到,我什麽都還沒有質問他,武田社長就自己告訴我了,而且還說要幫我帶路。但我內心某處卻感到放心。


    我保持著警戒,解開了綁著社長的毛巾。


    「我姑且先告訴你地址。用手機搜尋一下,你就知道在哪裏了。」


    社長交給我一張便條紙,然後便往從車站看是東邊的方向走去了。明明說要帶路卻告知了地址一事,他並未告訴我個中理由。


    我光明正大地邊走邊用手機確認著地址,發現穿過車站東公園是通往廢棄大樓的捷徑。社長似乎也明白這點,走進公園內。


    車站東公園就像是一個被打造用來當作高架橋下空間的空地。北邊有繁華鬧區,南邊有旅社街區,西邊是小小的居酒屋區,東邊什麽也沒有,隻有這座縱長型的公園。傍晚時分還會有年輕人在這裏溜滑板或打網球,不然就是舞蹈社在進行練習,但一到了晚上就沒人了。他們會一整團往鬧區的方向移動,理由是因為這裏缺乏照明。兩座網球場自不用說當然沒有燈,綜觀整座公園也頂多隻有兩處燈火。鬧區的燈光雖然會照到這裏來,但實在太暗,無法盡情活動身體。


    沒有人會七晚八晚還跑到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來。隻有幾個遊民在那邊睡覺。


    然而,卻有將


    近二十名的群眾手持凶器站在那兒。


    五月十四日晚間十一點四十八分。


    車站東公園意外地遼闊。裏頭有網球場、籃球場、槌球用的空地,還有辦其他活動時會用到的戶外石磚廣場。


    我跟在社長後麵,走進公園裏頭的籃球場。我完全沒有半分懷疑。橫越這裏確實是通往對麵的捷徑。這座場地是三對三鬥牛用的半場,四周圍繞著高聳的鐵絲網。我很少到這裏,下次和社員們一起來比賽或許也不錯。再加上網球,來場混合賽。


    態度如此悠哉是我的疏忽。


    大概是躲在大樓後方等著,當我和社長走進球場的那一剎那,將近十名男子魚貫地開門走了進來。當中也包含了攻擊我的混混。當我心想不妙而反射性地想要回頭走向進來的入口時,那裏也聚集了幾乎相同的人數。我被合計十八名的男女所包圍了。


    「武田社長,難不成你──」


    「不這麽做就阻止不了你。」


    語畢,他輕輕推開了我,徑自走向疑似同夥的男人們身旁。


    看來我被陷害了。


    畢竟要獨自在這麽狹窄的空間中對付十八個人,正麵迎戰必定落敗,而能夠逃跑的地方隻有兩扇小小的內開門。要突破如此密集的人群有多麽困難很顯而易見,我連想都不願意去想。


    我瞪了一眼包圍我的那群人,說道:


    「想不到這座城市裏還有幫派……我都不曉得。」


    我率直地告知感想,於是站在我正前方的社長露出疲憊的笑容。


    「這不是那種危險的東西啦。街頭幫派已經衰退了,這座城市也不例外。」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說到出現在都市裏的不良少年集團,我隻想得到幫派。


    「那不然是什麽?」


    「最接近的詞匯是社團。你仔細看看,他們不光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吧?」


    在他的催促之下我仔細地環顧了周遭,確實有幾個人的外貌和我印象中的幫派分子不同。留著金發或剃了大光頭,像是在街上襲擊我的人,了不起隻有一半。當中有穿著西裝,看似上班族的中年人;也有穿著哥德蘿莉裝的少女。還有似乎是剛從補習班下課回家,穿著製服又背著大大的書包的國中生。方才在地下停車場遇到的男子也混在人群中,笑嘻嘻地站在那裏。


    這些群眾,是由在這座城市任何角落出現都不奇怪的人物所組成的。


    「他們是我、三澤及榎田花了兩周,拚了命地找來的幫手。隻是在網路或街上隨意召集而來的集團,所以沒有名字,我也不打算取名。」


    「到底是為了什麽?」


    「當然是為了阻止你啊,大村音彥。」


    武田社長難過地說著。


    「我事前已經從三澤和榎田那邊聽說了。你做得太過分了。竟然向國中生恐嚇取財,多達三千零二十三萬圓。這份重罪你應該要以死懺悔。所以我才會聚集了看似很可靠的人,也叫來了惡行惡狀的人。今晚我一直都在和榎田還有其他社員保持聯係,追尋著你的下落。」


    原來如此,並非所有在路上襲擊我的人,都是受到社群網站上的情報驅使而來的。這一切安排得果然十分周到。直到不斷逃竄的我,最後被武田社長騙到籃球場來這部分為止。


    「聽好了,大村,這是我最後的忠告。你看看網路,還有人在這裏的我們。不分男女老少,各式各樣的人都在責難你。警察也快要正式展開搜索了吧。懂嗎,在你眼前的集團並非擁有特定思想,隻不過是普世價值。有人想從你身上分一杯羹,也有人基於正義感想揍你一頓,或是夥伴被你傷害,怒氣衝衝過來的人也有。義憤、好奇心、欲望、偏見、煽動操弄,混雜了這一切的一般大眾,都在責備著你一個人。」


    社長簡直像是在演講似的口若懸河地說著。


    除了部分不良分子之外,瞪著我的就是在茫茫人海中隨處可見的人。要是走在白天的街上,一定立刻就會與街景融為一體。而他們每一個人的眼中,都蘊含著好似憤怒的火焰。


    他們不折不扣地──代表著這個世間。他們都在責備著我。


    「嗯,我同意。」我自嘲般的答道。「我也很喜歡這個世間,還有社會正義。」


    然後我發現了,武田社長也有承認。他們的表情裏並非隻帶有純粹的怒火,還隱隱約約帶著單純的好奇心、嗜虐心和非分之想。那些隻是覺得很有趣就跑來揍我的家夥也在這兒──不,他們也包含在世間當中吧。


    「大村,這是我最後的忠告。」


    社長懇求般的開口了。


    「拜托你去自首吧。」


    「不要。」


    「否則我要采取略為強硬的手段了喔。」


    「沒關係。」


    「既然如此…………那就沒法子了。至少社員的爛攤子,我會好好幫忙收拾的。」


    社長這句話成了信號,四周的人都架起了各自的武器。有警棍、球棒、小刀,甚至還有人拿杜拉鋁合金手提箱和摺疊傘。


    「大村,你就在痛苦掙紮和哀歎之下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改過向善吧。」


    於是有三人從那群男子當中抄了凶器襲擊而來。他們幾乎同時從正麵及左右兩側攻擊我。


    我的身體反射性地動了起來。我先是稍稍蹲低再奮力一跳,對正麵襲來的男子下顎施以一記上鉤拳。男子吃了我的必殺一擊便渾身無力。我接著正麵疾驅,對架起小刀的哥德蘿莉裝少女施展掌打。她弄掉凶器的瞬間,我用手指扣住衣服的荷葉邊,硬是將她拋到我身後。一開始對我左右夾攻的男子們對忽然飛了過來的少女感到困惑,下一個瞬間兩人都吃了我一記拳頭。接著我吶喊出聲,主動衝向群眾裏。


    可惜寡不敵眾,我打趴四個人就後繼無力了。


    我有自信,一打三還能夠應付。即使所有人同時動作也能對應的雙眼,讓我莫名地感到驕傲。然而,從死角揮下的鈍器攻擊我就莫可奈何了。我隨時移動身體改變視角,致命一擊我會在迫在眉睫時閃避。不過相對的,肩膀、背部、手臂和膝蓋等部位,則是接連受到沉重的攻擊。就算我想減少敵人的數量,對方也會鎖定我大動作之後的破綻,結果反倒是我傷得比較重。即使並未聯手攻擊,一群烏合之眾對一個人動私刑也綽綽有餘了。


    我的腦中初次閃過「放棄」這兩個字。


    緊握的拳頭逐漸失去力氣。比起為了逃脫而進攻,身體自然地朝著保護自己的方向行動。我的左手從剛剛開始就抬不起來,因為被小刀劃傷了。鮮血染紅了我的上衣,流淌到手背上。


    該死,我才不會在這種地方完蛋。


    我一個著急,產生了更大的破綻。我的臉挨了一記,整個人被揍飛,同時波及到身旁的敵人。


    但我無法打從心底怨恨這些襲擊我的群眾。畢竟不管怎麽想,壞人都是我。若是有哪個部分陰錯陽差,我一定也會喜孜孜地成為攻擊人的一方吧。


    沒錯,狂人是我。做錯的人、墮落至極的人也是我。


    正因如此──隻要我一個人走向破滅就好了。但……!


    一回過神來,我就已經在說話了。


    「最起碼應該要去拯救那家夥啊……」


    可能是想聽我說出懺悔的話語,當我開口的瞬間,他們減緩了攻擊力道。我沒放過這個空隙,用力蹬地一鼓作氣地縮短和社長之間的距離。那名看似上班族的男子揮下警棍想保護他。我倏地屈身閃避,磨著鞋底滑行而去。


    之後武田社長以輕盈的躍步避開我施展的踢技。動作自然得有如隨風搖曳的窗簾。原來他做得到這種動作啊。還是和我連戰三次,熟悉我的動作了


    ?接著社長的肘擊命中了我的臉。我的左眼受到衝擊,身體失去了平衡。但我沒有閑工夫痛苦呻吟了。我硬是伸出手,使盡吃奶的力氣抓住他揮過來的手肘。


    果然還是不能放棄。我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纏著社長。我明白,就這麽承認敗北去自首會比較輕鬆,但我也有不能退讓的一線,所以我決定繼續逃下去。直到我從她口中問出這場複仇劇的真相前,都不能放棄!


    武田社長大概想都沒想過會立刻遭到反擊吧,他發出了痛苦的聲音。我失去了一半的視野,無法順利掌握距離感,但有些東西靠著感覺也能明白。我將社長拉了過來,令他失去平衡,然後在我預測是腹部的位置,打下我使盡渾身解數的一擊。


    體重絕對不算輕盈的社長飛舞在半空中。身在後方的好幾個人接住了他,同時倒了下去。周圍的男子發出了怒罵聲。


    我跳了起來,在武田社長橫躺在地的身上著地,然後對新來的人賞了一發膝撞,同時朝出口邁進。在距離僅剩三步的地方,我的肩頭挨了球棒一棍。我撞到護網上,距離還剩兩步。在負責看守出入口的男子架起拳頭前,我先掃倒了他。還剩一步。


    盡管遍體鱗傷又腳步踉蹌,我還是成功逃離了籃球場。


    我沒有餘力轉頭去看背後傳來的叫喚聲。死掉也無妨。怎麽能被那些家夥逮到。快逃啊。使出自己渾身解數。


    我拚命地動著雙腿。可能是眼皮腫起來了,我的左眼沒辦法好好張開。要是去一一細數全身上下痛得嘎吱作響的地方,就沒完沒了了。


    即使如此我仍然不能停下腳步。我在高架橋下一直線地奔馳。憑著單純的速度甩開追兵。


    但我該上哪兒去才好呢──我如此煩惱著,然後猛然想起。社長早已告訴我該往哪裏去了。


    我不曉得武田社長是基於怎樣的心情把住址交給我,不過──


    拉開距離後我胡亂拐著彎,同時開啟手機確認地址。


    我反射性地衝向那裏。我非常清楚那可能是陷阱。理性大喊著要我停下腳步。但我依然繼續邁進。


    我也差不多想結束這一切了。


    手機指示的地方確實是一座廢棄大樓。到抵達這邊為止,我都不知道有這棟建築物存在。我一直以為這種建築物會立刻拆除蓋新的。這座城市意外地有我不曉得的地方哪──我感到佩服。


    大樓的一樓區域過去似乎是咖啡廳,外牆是一整麵玻璃窗。店家似乎歇業已久,裏頭沒有桌椅,隻有一張貼在玻璃窗上的文字「咖啡三百三十圓」是昔日繁榮的痕跡。


    樓梯位在咖啡廳旁邊。我藉由手機照明,爬上頂多隻能供一個人通行的狹窄樓梯。抵達二樓之際,視線逐漸明亮了起來。似乎是有人帶了照明設備進來。這裏總不會還沒被斷電吧。


    二樓好像曾經是某間公司的辦公室。不過隻有一個足以四處奔跑的空間,其他空無一物。室內四個角落擺放著像是露營用的led提燈。照明出乎意料地明亮,連空間裏飛舞的塵埃都清楚可見。感覺空氣裏刺激著鼻孔的混濁氣味又變得更強烈了。


    那裏果然有兩名少女滿身是血趴倒在地。她們是三澤才加和安城姬奈。我見過並且威脅過她們許多次,當然知道她們的長相。但我和那邊的另一個人物是初次碰麵。


    那兩人中間站著一名少女,她手持染滿鮮血的警棍。


    她就是榎田陽人吧。她的外表大致跟照片一樣。光澤明亮的頭發紮在後腦勺,細長的眼睛加上白皙的肌膚。自然伸展的手腳看起來很強壯,同時卻又莫名秀氣。她的外貌便是如此不可思議,難以一口判斷是男性化或女性化。


    然而,唯有那對蘊含憂慮的寧靜雙眸,明顯和照片不同。


    我終於見到你了,榎田陽人。


    我向前大大地邁進了一步。


    「早安,將五個人打個半死的傷害犯。」我說。


    「晚安,勒索三千萬圓的恐嚇犯。」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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