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氣死人了!到底在搞什麽嘛!那個笨蛋!變態!」
夏露前傾著上半身,大步大步地走在路上。
「居然在那麽多人麵前……讓兩個女孩子脫衣服——等一下,這不是說沒有人在看就沒關係的意思喔!」
走在前方的男學生被她撞到肩膀,「咚」地往前跌了一跤。
接著被夏露狠狠瞪了一眼後,男學生當場落荒而逃。
在夏露的帽子上,西格蒙特安撫情緒似的說道:
「冷靜下來,夏露。你不克製一點的話,又會變得像以前一樣被人討厭了。雖然我能明白你看到雷真與其他少女感情融洽很不是滋味——」
「才才才不是呢!那是天大的誤會!我才不是……因為那樣……」
夏露嘀嘀咕咕地越說越小聲。嘴上雖然這樣講,可是臉卻紅到了耳根。
「啊啊啊啊,真是的~~~~!」
她接著「砰!砰!」地用力踏著地板。又火大,又害羞,變得什麽都搞不清楚了。或許是因為感受到危險的氣息,走在路上的學生們紛紛閃避開來。
「等等,夏露……你看那個。」
西格蒙特的語氣忽然改變,讓夏露趕緊回過神來,抬頭一看。
「……那是,馬格努斯?」
在右手邊、隔著行道樹的一條小路上,夏露看到了兩名男子並肩走著。
走在較靠近夏露一方的,是名戴著銀色麵具的男學生。那奇特的裝扮,毫無疑問正是馬格努斯。而走在離夏露比較遠的一方,則是身高比馬格努斯高了半個頭的壯碩男子——校長拉塞福。他身上穿的並不是平常會穿的正式服裝,而是非常普通的一套西裝。
「校長也在一起。看來他們應該是要前往博覽會吧?」
「應該……是去視察吧?可是那樣子看起來有點怪呢。既然是去校外,校長竟然沒有帶護衛,而是帶著馬格努斯。」
「而且也沒看到馬格努斯的自動人偶。」
「應該是因為不能帶到校外吧?若是這樣,他為什麽要帶馬格努斯去,而不是讓護衛陪同呢?」
「……夏露啊,搞不好街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一定。」
「什麽什麽事情?」
「戰鬥。」
「——咦?」
「校長之所以沒有帶護衛,應該是因衛護衛的自動人偶會礙事。」
聽到這邊,夏露才總算回想起昨天看到的景象。
就是她從宿舍看到的——自動人偶的隊伍。以及當時西格蒙特身上發生的異狀。
如果那是經由某人之手﹒刻意引發的話?
搞不好那個犯人,以及他的目的,跟校長有什麽關係也不一定。
「既然校長會把馬格努斯帶在身邊,就代表他認為馬格努斯可以成為戰力。恐怕——當遇上緊急狀況時,馬格努斯的〈戰隊〉( squadron)就會采取行動了。〈戰隊》跟警衛使用的便宜人偶等級完全不同,搞不好能對抗那個難解的魔術也不一定。」
夏露抱著難以言喻的心情,看著那兩人離開。
她心中不禁有種預感……似乎有什麽非常危險的事件即將發生。
「總之,我們回去吧。馬格努斯跟雷真之間好像有什麽因緣的樣子,就去告訴那家夥——等一下,為什麽我要去告訴那種家夥啦!」
夏露又自顧自地生起氣來,再度踏著粗暴的步伐往前走去。
學生們趕緊為她讓出一條路,西格蒙特不禁歎了口氣後,抬頭仰望天空。
「……看來應該會有一場暴風雨啊。」
仿佛要將晴朗的天空包覆起來般,烏雲從地平線的遠端緩緩籠罩過來了。
2
伊歐內菈露出呆滯的表情,看著遠處陸上戰艦飄浮在空中的巨大艦影。
戰艦緩緩上升著,已經來到比周圍建築物還要高的位置了。
接著,它回轉艦身,將艦艏對準酒吧的方向。在漆黑的巨大艦身上,長長的炮管緩緩抬高。那是一管八英吋的大口徑巨炮,正是代達羅斯的主炮。
伊凡清澈的歌聲依然回蕩著。
伊歐內菈的腦袋快速思考著。她看似呆傻但實際上很敏銳的洞察能力,其實已經理解到艾德蒙正在做的事情了。隻是她依然無法接受,而開口問道:
「殿下……您這……是在做什麽……?」
「做什麽?你說說看你給伊凡搭載的魔術回路是什麽吧。」
「……《絕對王權〉(multi-controller )」
「當時你拿這個計劃給我看的時候,我真的感到很驚訝啊。」
艾德蒙環顧了一下將軍、士兵們以及雷德克裏夫後,搖一搖肩膀:
「不管我問誰,大家都隻會跟我說『那不可能』。每個人都說,直接給予對方影響的魔術通常是沒辦法使用的——更不要說是『奪取敵方自動人偶的支配權』,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將軍,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魔活性不協〣原理,是嗎?」
「沒錯,單一個體中無法同時共存兩種魔術——利用魔術進行的直接介入,會被對方用魔術輕鬆抵銷掉。因為比起從外部侵入的魔術,自身內部發動的魔術會優先產生作用——唉呀,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原理啊。」
因為沒辦法用魔術直接燃燒對手的人偶,所以才必須用火焰攻擊。
因為沒辦法用魔術直接凍結對手的人偶,所以才需要利用寒氣。
這是機巧戰鬥上的常識,是理所當然的思考方式。
而伊歐內菈的研究,就是顛覆這個常識的東西。
「大家都在嘲笑你的研究——所以說,我決定要賭在你身上。」
艾德蒙漆黑的雙眼閃爍著。伊歐內菈全身發抖,將視線從艾德蒙身上移開。
她的全身都被後悔所支配,同時在心中不斷思索:我是不是犯下了無法挽回的過錯……?
「可是!殿下您……殿下您稱讚過我的思想呀!」
「沒錯,你說過:希望讓讓爭端消失、希望遏止戰爭爆發,為了讓對方解除武裝——希望能在不戰、不殺的狀況下,讓對手失去戰力。」
「是的!」
「而我對你的想法表示了讚同,也稱讚過你。因為,那就是我的理想。既然可以不戰而勝,那我就可以不需要沾染鮮血,便成為世界之王了啊。」
伊歐內菈雙腳一軟,當場癱坐下來。
「你的研究真是太棒了。因為會被抵抗所以沒辦法使用?既然這樣,那就讓對方無法抵抗便行了。利用壓倒性的力量,逼迫對手屈服——這做法真是太合我胃口了。」
艾德蒙將伊凡抱到身邊,小聲呢喃:
「而現在,我隻需要使用驅動一具人偶的魔力,就可以統治整個機巧都市了。」
仿佛在呼應他的這句話般,樓下的廣場開始騷動起來。
大量的自動人偶正不斷地集中到廣場上!
當中有硬質的機械人偶、像生物的獸型人偶、巨人與妖精、天使與惡魔,各式各樣的自動人偶。現在正是自動人偶博覽會期間,因此不隻是店麵販賣的人偶而已,各國引以為傲的非賣展示品也都聚集過來了。
不管是人偶使、商人還是警衛,大家都拚命想要阻止人偶們。
然而卻徒勞無功,人偶們已經不是可以接受他們控製的狀態了﹒
艾德蒙緩緩坐回座位上,抬頭看向一旁的將軍:
「怎麽樣,將軍?你下定決心了嗎?」
「……這場麵搞得還真是大。您難道忘記了嗎?這裏是機巧都市利物浦,是華爾普吉斯皇家機巧學院所在的市街——換言之,就是要塞啊。」
「你還真的是有夠沒種。」
艾德蒙嘲笑了將軍一聲,用極為從容的態度瞥了他一眼。
「我可是想要搶下整個世界喔?隻要在這裏行得通,就可以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通用啊。而且,能在那個拉賽福的地盤中為所欲為……這不是很痛快的一件事嗎?」
「您還真是小看學院中的人偶使們啊。萬一——」
「不要囉囉嗦嗦的。這一定就是最好的做法,因為,我就是最好的啊。」
艾德蒙露出妖異的微笑。霎時,伊歐內菈的雙腳開始發抖起來。如此重大的陰謀背後,自己居然也參與其中,這事實瞬間便奪去了她全身的力氣。
「……住手。」
「哦?你說了什麽嗎?埃裏亞德教授?」
「請住手呀,殿下!讓伊凡停下來!這樣下去街上會變得一團糟——而且還會引發國際問題——會立刻引起戰爭的呀!」
「正合我意,那又如何?」
「
您是真的在想……侵略世界……這種愚蠢的事情嗎!您真的打算用我的伊凡,去做那種事情——」
「你雖然是個天才,但腦袋真差勁啊。你真的以為做出這種東西,就可以遏止戰爭嗎?若是如此,那你還真是笨蛋中的笨蛋,笨蛋之王啊。」
伊歐內菈終於明白。
自己太急於研究了。
連對方的野心都沒有看透,就接受了對方提供的資金,最後甚至還把伊凡交給那樣的人去進行測試。
「來,決定你的命運吧。」
伊歐內菈低著頭,凝視自己的腳邊。
淚水湧入眼眶,讓地板看起來變得模糊,水珠就快要滴落下來。
然而,她依然將淚水收回眼中,大叫一聲:
「我·不·要!」
「嗬……真是個蠢女人。不過,我喜歡你那蠢樣。就讓我對你表示敬意,讓你死在伊凡的手中吧。我這樣是不是很善良啊?」
漆黑的雙眼中透露出凶殘的本性。艾德蒙宛如揮舞指揮棒似的揮下手,於是伊凡接受了主人的意誌,走向伊歐內菈麵前。
緩緩地、緩緩地,伸出她的手。
伊歐內菈凝視著伊凡,這次終於再也忍不下去,讓淚水溢出了眼眶。
伊凡的笑臉、說過的話、一同度過的日子,紛紛湧上腦海。
她是我做出來的自動人偶呀。
是我從小小的零件開始,一點一滴組合起來的人偶。
我教過她說話、教過她唱歌、教過她料理、教過她魔術。
(對不起……伊凡……我讓事情變成這樣……!)
伊歐內菈抱著宛如殉教者的心情,閉上了雙眼。就在伊凡的手扶到伊歐內菈的喉嚨上,準備掐斷她脖子時——
伴隨「砰!」地一聲巨大聲響,某個人影從陽台外飛進室內。
伊歐內菈嚇得睜開眼睛,便看到伊凡被那男子踢倒在地,停止了歌唱。
「……你是誰?」
麵對艾德蒙的質問,那男子——赤羽雷真隨口回答:
「笨蛋中的笨蛋,笨蛋之王啦。」
雷真雖然因為覺得不太對勁,而踏著外牆衝了上來——
然而就在跳進屋內的瞬間,他不禁感到後悔了。
環顧四周,確認現場狀況。
在天花板低矮的酒吧內,有十名別著徽章的士兵。他們看起來都是人偶使,帶著大型的自動人偶;而被稱為『殿下』的漆黑貴公子,雖然不清楚是什麽身分,但似乎也是人偶使的樣子。在他身旁還有一名半老的軍人,從身上勳章的數量來看,階級應該相當高。而他也帶著一具跟人類一模一樣的自動人偶。
此外,還有不知什麽時候居然變成自動人偶的雷德克裏夫教授。
每個人看起來都不好對付。
相對地,雷真卻是單槍匹馬,甚至身上還有傷勢尚未痊愈。
戰力相差實在太多了。然而,雷真還藏有一手——而且應該很快就會現身了。隻要撐過這場危機,就還有生存的機會。
忽然,少女型的自動人偶撞開破碎的餐桌,站起身子。
(伊凡潔琳……!)
那人偶的五官與伊歐內菈非常神似,但是卻完全感受不到生氣。
雷真昨天與她相遇的時候,至少她給人的感覺像是『有點像機械的人類』。但是現在的她,卻給人一種『披了人皮的機械』的感覺。
雷真將伊歐內菈保護在身後,對漆黑的貴公子說道:
「伊歐是跟我來約會的,所以恕我要站在她這邊啦。」
貴公子露出感到有趣的眼神:
「勇氣值得嘉獎。而且你那張臉,我似曾見過——」
他話還沒說完,雷真就把手伸向腰帶,拔出一個圓筒。
接著解除安全裝置,朝貴公子投出去,同時轉身抱住身後的伊歐內菈。
刹那間,伴隨一陣閃光與轟響,陽台上激烈震動,暴風四竄。
衝擊的力道甚至連做好覺悟與準備的雷貞都感到腦漿劇烈*蕩。
士兵們被爆炸聲波震倒,將軍與雷德克裏夫也當場跪了下來。於是雷真趁此機會,扶起腳步不穩的伊歐內菈,衝向酒吧的出口。
兩個人跑下樓梯,來到屋外。
原本打算就這樣逃出廣場……但是,卻在廣場上遇到了大量的自動人偶埋伏著他們。
從外表怪異的人偶到人類外型的人偶,成群排列的樣子簡直可說是壯觀。
也不知道究竟是受誰操控,他們一看到雷真出現便一擁而上,紛紛展開攻擊。
雷真穿過人偶的手臂下方,一腳踹開人偶的身體,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後趕緊往前奔去。雖然就快要治好的傷口又開始發痛,但現在不是在意那種事情的時候了。他撿起掉在地上的鐵管,一路擊倒人偶們,帶著伊歐奮力逃跑。
就在他的眼前,忽然有光芒閃了一下。
「代達羅斯……?」
他看到陸上戰艦的巨大艦影,而且主炮就對準了他的方向。
不妙!就在雷真這麽想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做出行動了。
他抱住伊歐內菈,跳向一旁的小巷中。下一秒,宛如橫走迅雷般的炮擊便從他們身後呼嘯而過。
炮彈甚至波及追在兩人後方的自動人偶,並持續刨起路麵一路飛去,最終落在廣場上。
在雷真與伊歐內菈的眼前,出現一整片的鮮紅液體。
被擊飛的人影,四散的手腳。
兩個人都忍不住祈禱,希望那些全都是出自人偶的東西。
雷真轉身背對那片淒慘的光景,拉住伊歐內菈的手臂:
「走吧,伊歐。隻要我們先逃進學院中——」
「是我……的……錯……!」
伊歐內菈癱坐在地上,不願站起來。
她雙手抱著頭,全身不斷發抖。
「該怎麽辦……我該……怎麽……!」
「冷靜下來!一切都等之後再說。你現在什麽都別想,跟著我一起跑就對了!」
「可是你看……那麽多人……那麽多血!那麽多……機巧都市已經……大家都死了……世界會……伊凡會……!」
伊歐內菈說的話已經支離破碎,淚水不斷湧出眼眶。
「都是我害的……大家都……大家都!不要……管我了!就算我被殿下殺了,也是罪有應得——」
「啪!」地一聲,伊歐內菈被打了一巴掌。
出手的是雷真。
「不要任性撒嬌!這個笨蛋!」
他大喝一聲,讓伊歐內菈全身抖了一下,回過神來。
「你不是天才嗎?不是教授嗎?既然這樣,就表現得像樣一點讓我看看啊!」
「——」
「我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現在這混亂的場麵——如果跟你有關,你應該比任何人都理解狀況才對。能解決這事態的人就隻有你而已啊!」
伊歐內菈低下頭。不久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
自動人偶們紛紛追到小巷來,不過兩人這時早已跑向隔壁的大道上了。伊歐內菈一邊奔跑著,一邊堅強地說道:
「……謝謝你。雷真同學的評價升到d了喔。」
「還是一樣不及格啊!」
雷真也變得有吐槽的餘力了。當然,這並不代表狀況已開始好轉。
一川火焰從兩人身後飛來,在半空中炸開,害他們差點就被燒成焦炭了。
爆炸的原因正是軍用魔術的代名詞,火球(fireball )——是一種典型的火焰魔術,擁有匹敵榴彈炮的威力。
雷真在躲過第二發攻擎的同時,年頭看向身後:
「該死!人偶使在哪裏啊?看我痛扁他,叫他停下來!」
「沒有人偶使啦!那些全都是伊凡跟殿下在操縱的!」
「你說什麽?可是剛才他們明明還沒有用什麽魔術——」
話還沒說完,又有火球飛來了。雷真趕緊回避開來,兩人雖接連躲開幾發攻擊,最後還是被追進一條死巷中。
人偶們確認兩人無路可逃,便停止攻擊,並緩緩逼近他們。之所以沒有立刻展開攻勢,應該就是為了要確實斬斷他們的退路。這群人偶都有思考能力,而且受到良好的指揮,雷真的背脊不禁冒出了冷汗。
「該死,這下我們沒地方逃啦……!」
「人家原本擬定趁約會的時候誘惑雷真同學,讓生米煮成熟飯,好讓雷真同學聽我話的作戰……看來失敗了呢。」
「你是在想那種事情啊!」
「畢竟看起來會礙事的女生們都被趕走了,而最棘手的夜夜,也沒辦法跟到學院外呀。」
沒想到她竟然會算計到這種地步,雖然現在身處險境之中,雷真還是忍不住感到佩服起來。
「對你還真是不能
大意啊。」
「畢竟人家好歹也是學院的教授呀,隻是——現在那計劃好像適得其反了呢。」
不管是夏露、芙蕾還是夜夜,現在都不在這裏。
「對不起喔,雷真同學……居然讓你也被拖下水……」
「你現在的態度還真乖啊。不過,要說那種臨死前的台詞,還嫌太早了點喔。」
雷真筆直地凝視正麵。
在他視線前方,忽然出現一道人影,如細雪般飄然而落。
帶有微藍的銀發散開成扇狀,完美的造型可說是最高級的藝術畾。一名擁有冰凜美貌的少女,仿佛在保護雷真般落在他的麵前。
「請問您沒事吧,雷真大人?」
「等你好久啦﹒伊呂裏。」
雷真憋住湧上心頭的笑意,為他『藏的那一手』到來感到無比歡喜。
4
「——雷真!」
夜夜忽然抬起頭來,慌張地看向窗外。
這裏是醫學部一樓,一如往常的病房內。被丟下的夜夜,原本還窩在雷真的病床上潸潸啜泣——
「嗚、怎麽了……?」
隔壁的病床邊,芙蕾露出訝異的表情。她正在為洛基削著蘋果。
「拉比……?」
而在芙蕾腳邊,原本還在睡覺的狼犬忽然低吼起來。不隻是拉比而已,其他四隻〈加姆〉們也都豎起耳朵﹒將臉轉向窗外。
洛基也同時用銳利的眼神看向室外。
「有人正在發動規模大到誇張的魔術。」
「嗚……是誰?」
「我哪知道?不過——這不是人類可以輸出的魔力量啊。」
芙蕾凝聚魔力,嚐試將感官與拉比同步。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卻遲遲無法順利完成。她耗費了比平常還要多好幾倍的力氣,才總算與拉比共享聽覺——的瞬間便聽到一聲劇烈的轟響。
是爆炸!不,這是……炮彈擊中的聲音?
「在街上,發生戰鬥了……!」
「怎麽會……雷真!」
夜夜整個人跳了起來,想從窗戶飛奔出去。
「等一下!」
突如其來的一聲製止,讓雙腳已經踏到窗緣上的夜夜猛然一頓。
病房的入口處,雙手環在胸前的夏露就站在那裏。
「夏綠蒂小姐……請你不要阻止夜夜呀!」
「不管是你還是西格蒙特,都不能出去校外。你忘記了嗎?」
「可是!」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不對!不是那樣!我的意思不是說我在擔心那個笨蛋還是什麽的!」
夜夜眯起雙眼,用懷疑的眼神看向夏露。
「總之你不用擔心啦,因為已經有兩個強到嚇人的怪物到街上去了呀。」
「怪物?」
「就是校長,跟馬格努斯。」
夜夜不禁停止了呼吸,就連芙蕾和洛基也是一樣。
夏露接著看向窗外,凝視遠處不太平靜的天空:
「再說,那家夥一定沒問題——不對!我的意思不是說要相信那個笨蛋還是什麽的!」
5
雷真其實早已料到伊呂裏會來了。
既然雷真來到街上,就代表軍方會有後援跟著他。
他在來到英國的這短短幾個月中,已經被英吉利與德意誌這兩大帝國盯上了。因此每當他要上街的時候,都一定會有日本軍的護衛暗中跟隨。
要是發生什麽狀況,伊呂裏一定會趕來——雷真如此深信著。
而伊呂裏也確實趕來了。真不愧是花柳齋的雪月花,她沒有像周圍的自動人偶一樣喪失自我。這下一定可以打贏!
雷真聚起魔力,注入伊呂裏的背部。
「一口氣打敗他們吧,伊呂裏。」
「是!」
接收到雷真的魔力後,伊呂裏全身開始釋放出寒氣。
收縮,再噴散。伊呂裏放出的寒氣,朝著逼近而來的自動人偶們一直線地——不,並沒有飛過去,而是落到她的腳邊了。
寒氣在石板路麵上,積起一層薄薄的冰霜。
麵對這結果,伊呂裏本身似乎也非常驚訝。她再度凝聚魔力,用力釋放出來。大氣瞬間結冰,刮起風雪——然而卻隻有半徑二十公分而已。
「你怎麽了,伊呂裏?」
「……真是非常抱歉,雷真大人。」
自動人偶們繼續逼近,伊呂裏隻能緩緩後退,並接著說道:
「我原本以為隻要能接收雷真大人的魔力,或許就可以……但實際上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辦法好好發動魔術。」
「沒用的!」
伊歐內菈發出尖銳的叫聲:
「就算是花柳齋老師的人偶,麵對這情況還是無能為力呀!」
「你知道原因?」
「等一下再跟你說明!總之,現在是沒辦法使用魔術的!」
在理解了這句話的瞬間,雷真立刻往前奔了出去。
「伊呂裏,我們從正麵突破!」
他重新握緊手上的鐵管,朝自動人偶集團攻擊而去。伊呂裏也跟在雷真身後,衝入敵陣之中。
就算魔術被封印了,伊呂裏的運動能力依然遠在普通人類之上。她踏著輕快的步伐,宛如跳舞般躲開敵人的魔術,用凍結的手刀攻擊對手。
多虧有伊呂裏在的關係,雷真也可以一邊保護伊歐內菈一邊戰鬥了。三個人強硬地突破重圍,成功脫逃到大街的另一頭。
在這裏的人就比較多了。有人為了阻止失控的自動人偶而開槍射擊、揮動武器也有人四處狂叫亂竄,現場一片混亂。
「喂!快逃!會被流彈打到啊!」
雷真才剛警告完,就看到火球擊中路上的人們。大家紛紛被暴風刮倒、被火焰灼傷——雖然很對不起他們,但雷真也沒有餘力出手相救。
三個人繼續拚命奔跑著。雷真一邊跑,一邊大聲向伊歐內菈問道:
「喂!為什麽伊呂裏沒辦法使用魔術啊!」
「隻要在伊凡歌聲可及的範圍內,任何魔術回路都沒辦法正常發揮作用!」
「歌聲?我並沒有聽到什麽——」
不,聽得到。雖然聽覺上無法接收,但是——雷真可以感受到某種魔力波動!
「怪了……等一下!那為什麽對方就可以拚命用魔術攻以啊!」
火球在背後爆炸的同時,雷真大聲叫道。
比剛才更加濃縮的火焰子彈也快速飛來,伊呂裏趕緊用帶有寒氣的手刀將它擋開。她雖然沒辦法完全發動魔術,但至少可以做到將攻擊軌道架開的程度。
「真是個好問題呢,雷真同學。不過那個也等一下再說吧,總之現在——」
「雷真大人!前麵!」
聽到伊呂裏的警告聲,雷真趕緊抱住伊歐內菈並緊急煞住腳步。雙腳「唰唰唰」地在地麵上滑行了數公尺後,一團火焰就砸在雷真的正前方。
火焰帶著瓦礫一起炸開。這也是魔術火球。
……前方也有自動人偶攻過來了。
要再次突破對手?還是應該找其他退路?雷真一瞬間的猶豫造成了致命的結果。敵人在有效的集團統禦之下,轉眼間就把三個人川團包圍起來。
這下真的沒戲唱了。雷真的額頭頓時噴出冷汗,自動人偶們同時飛撲而來——不行!逃不掉了!
刹那間,大氣「轟!」地一聲劇烈震蕩,將成群的自動人偶一口氣掃開。
自動人偶們就像被推倒的骨牌般紛紛倒在地上。雷真不禁感到瞠目結舌。那是什麽人的魔術——不,不對,並不是那麽複雜的東西。
那是比魔術更為根本的『力量』……是用魔力本身進行的攻擊?
「你沒受傷吧,雷真同學?」
從包圍網崩潰的方向,出現了一名強壯的高大男子。
他露出爽朗的微笑,五官深邃,嘴上留有一撮胡須,正是——
「愛德華拉賽福……校長!」
「你也沒事吧,埃裏亞德教授?」
「是……是的……」
「那真是太好了。」
校長笑了一下。與臉上友善的笑容相反,從他身上可以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氣魄。自動人偶們似乎也察覺到這點,相繼停下動作,就連伊呂裏也當場被震懾住了。
接著,從雷真的背後,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名年輕人。
雷真嚇得轉頭一看,便見到一名戴著銀色麵具的男學生。
校長這時對馬格努斯說道:
「馬格努斯同學,現在是緊急狀況。因此我要解除學院學生的自動人偶使用限製。」
使用限製——就是學生不可將自動人偶帶到街上的那條規定。
「責任由我承擔。雖然說,我認為市長跟陛下應該都不會拒絕。畢竟現在這個狀況若是放著不管,市長的人頭跟陛下的性命也都難保了啊。」
校長開玩笑似的說著。聽完他這句話後,馬格努斯隻短短喚了一聲:
「鐮切。」
霎時,馬格努斯身旁什麽東西都沒有的空間忽然裂開——
極為唐突地,馬格努斯的自動人偶現身了。
「鐮切,將火垂帶來。」
「是的,主人。謹遵您的指示。」
少女低頭鞠躬,啟動魔術回路。空間再度縱向裂開,這次出現的是有著淡桃紅色秀發的少女——長得與雷真過世的妹妹一模一樣的自動人偶。
(那渾蛋……剛才那、是怎麽辦到的……!)
根據狀況推測,應該是叫「鐮切」的自動人偶使用魔術回路將她帶來的。但處於現在這個情況下,她為什麽還可以啟動魔術回路?
「火垂,消滅他們。」
「是的,主人。謹遵您的指示。」
被稱為火垂的少女翻動裙擺跳躍起來。
「轟!」地一聲,伴隨著大氣發出的燃燒聲,少女周圍出現了劇烈的火焰。
她接著發揮出驚人的瞬間爆發力,衝入敵陣之中。
踢腿、拳擊、投擲,她以壓倒性的實力,一如命令地『消滅』著敵人。
拳頭帶著驚人的力道揮出,將自動人偶打到半空中並且瓦解。少女一瞬間便改
「氣死人了!到底在搞什麽嘛!那個笨蛋!變態!」
夏露前傾著上半身,大步大步地走在路上。
「居然在那麽多人麵前……讓兩個女孩子脫衣服——等一下,這不是說沒有人在看就沒關係的意思喔!」
走在前方的男學生被她撞到肩膀,「咚」地往前跌了一跤。
接著被夏露狠狠瞪了一眼後,男學生當場落荒而逃。
在夏露的帽子上,西格蒙特安撫情緒似的說道:
「冷靜下來,夏露。你不克製一點的話,又會變得像以前一樣被人討厭了。雖然我能明白你看到雷真與其他少女感情融洽很不是滋味——」
「才才才不是呢!那是天大的誤會!我才不是……因為那樣……」
夏露嘀嘀咕咕地越說越小聲。嘴上雖然這樣講,可是臉卻紅到了耳根。
「啊啊啊啊,真是的~~~~!」
她接著「砰!砰!」地用力踏著地板。又火大,又害羞,變得什麽都搞不清楚了。或許是因為感受到危險的氣息,走在路上的學生們紛紛閃避開來。
「等等,夏露……你看那個。」
西格蒙特的語氣忽然改變,讓夏露趕緊回過神來,抬頭一看。
「……那是,馬格努斯?」
在右手邊、隔著行道樹的一條小路上,夏露看到了兩名男子並肩走著。
走在較靠近夏露一方的,是名戴著銀色麵具的男學生。那奇特的裝扮,毫無疑問正是馬格努斯。而走在離夏露比較遠的一方,則是身高比馬格努斯高了半個頭的壯碩男子——校長拉塞福。他身上穿的並不是平常會穿的正式服裝,而是非常普通的一套西裝。
「校長也在一起。看來他們應該是要前往博覽會吧?」
「應該……是去視察吧?可是那樣子看起來有點怪呢。既然是去校外,校長竟然沒有帶護衛,而是帶著馬格努斯。」
「而且也沒看到馬格努斯的自動人偶。」
「應該是因為不能帶到校外吧?若是這樣,他為什麽要帶馬格努斯去,而不是讓護衛陪同呢?」
「……夏露啊,搞不好街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一定。」
「什麽什麽事情?」
「戰鬥。」
「——咦?」
「校長之所以沒有帶護衛,應該是因衛護衛的自動人偶會礙事。」
聽到這邊,夏露才總算回想起昨天看到的景象。
就是她從宿舍看到的——自動人偶的隊伍。以及當時西格蒙特身上發生的異狀。
如果那是經由某人之手﹒刻意引發的話?
搞不好那個犯人,以及他的目的,跟校長有什麽關係也不一定。
「既然校長會把馬格努斯帶在身邊,就代表他認為馬格努斯可以成為戰力。恐怕——當遇上緊急狀況時,馬格努斯的〈戰隊〉( squadron)就會采取行動了。〈戰隊》跟警衛使用的便宜人偶等級完全不同,搞不好能對抗那個難解的魔術也不一定。」
夏露抱著難以言喻的心情,看著那兩人離開。
她心中不禁有種預感……似乎有什麽非常危險的事件即將發生。
「總之,我們回去吧。馬格努斯跟雷真之間好像有什麽因緣的樣子,就去告訴那家夥——等一下,為什麽我要去告訴那種家夥啦!」
夏露又自顧自地生起氣來,再度踏著粗暴的步伐往前走去。
學生們趕緊為她讓出一條路,西格蒙特不禁歎了口氣後,抬頭仰望天空。
「……看來應該會有一場暴風雨啊。」
仿佛要將晴朗的天空包覆起來般,烏雲從地平線的遠端緩緩籠罩過來了。
2
伊歐內菈露出呆滯的表情,看著遠處陸上戰艦飄浮在空中的巨大艦影。
戰艦緩緩上升著,已經來到比周圍建築物還要高的位置了。
接著,它回轉艦身,將艦艏對準酒吧的方向。在漆黑的巨大艦身上,長長的炮管緩緩抬高。那是一管八英吋的大口徑巨炮,正是代達羅斯的主炮。
伊凡清澈的歌聲依然回蕩著。
伊歐內菈的腦袋快速思考著。她看似呆傻但實際上很敏銳的洞察能力,其實已經理解到艾德蒙正在做的事情了。隻是她依然無法接受,而開口問道:
「殿下……您這……是在做什麽……?」
「做什麽?你說說看你給伊凡搭載的魔術回路是什麽吧。」
「……《絕對王權〉(multi-controller )」
「當時你拿這個計劃給我看的時候,我真的感到很驚訝啊。」
艾德蒙環顧了一下將軍、士兵們以及雷德克裏夫後,搖一搖肩膀:
「不管我問誰,大家都隻會跟我說『那不可能』。每個人都說,直接給予對方影響的魔術通常是沒辦法使用的——更不要說是『奪取敵方自動人偶的支配權』,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將軍,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魔活性不協〣原理,是嗎?」
「沒錯,單一個體中無法同時共存兩種魔術——利用魔術進行的直接介入,會被對方用魔術輕鬆抵銷掉。因為比起從外部侵入的魔術,自身內部發動的魔術會優先產生作用——唉呀,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原理啊。」
因為沒辦法用魔術直接燃燒對手的人偶,所以才必須用火焰攻擊。
因為沒辦法用魔術直接凍結對手的人偶,所以才需要利用寒氣。
這是機巧戰鬥上的常識,是理所當然的思考方式。
而伊歐內菈的研究,就是顛覆這個常識的東西。
「大家都在嘲笑你的研究——所以說,我決定要賭在你身上。」
艾德蒙漆黑的雙眼閃爍著。伊歐內菈全身發抖,將視線從艾德蒙身上移開。
她的全身都被後悔所支配,同時在心中不斷思索:我是不是犯下了無法挽回的過錯……?
「可是!殿下您……殿下您稱讚過我的思想呀!」
「沒錯,你說過:希望讓讓爭端消失、希望遏止戰爭爆發,為了讓對方解除武裝——希望能在不戰、不殺的狀況下,讓對手失去戰力。」
「是的!」
「而我對你的想法表示了讚同,也稱讚過你。因為,那就是我的理想。既然可以不戰而勝,那我就可以不需要沾染鮮血,便成為世界之王了啊。」
伊歐內菈雙腳一軟,當場癱坐下來。
「你的研究真是太棒了。因為會被抵抗所以沒辦法使用?既然這樣,那就讓對方無法抵抗便行了。利用壓倒性的力量,逼迫對手屈服——這做法真是太合我胃口了。」
艾德蒙將伊凡抱到身邊,小聲呢喃:
「而現在,我隻需要使用驅動一具人偶的魔力,就可以統治整個機巧都市了。」
仿佛在呼應他的這句話般,樓下的廣場開始騷動起來。
大量的自動人偶正不斷地集中到廣場上!
當中有硬質的機械人偶、像生物的獸型人偶、巨人與妖精、天使與惡魔,各式各樣的自動人偶。現在正是自動人偶博覽會期間,因此不隻是店麵販賣的人偶而已,各國引以為傲的非賣展示品也都聚集過來了。
不管是人偶使、商人還是警衛,大家都拚命想要阻止人偶們。
然而卻徒勞無功,人偶們已經不是可以接受他們控製的狀態了﹒
艾德蒙緩緩坐回座位上,抬頭看向一旁的將軍:
「怎麽樣,將軍?你下定決心了嗎?」
「……這場麵搞得還真是大。您難道忘記了嗎?這裏是機巧都市利物浦,是華爾普吉斯皇家機巧學院所在的市街——換言之,就是要塞啊。」
「你還真的是有夠沒種。」
艾德蒙嘲笑了將軍一聲,用極為從容的態度瞥了他一眼。
「我可是想要搶下整個世界喔?隻要在這裏行得通,就可以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通用啊。而且,能在那個拉賽福的地盤中為所欲為……這不是很痛快的一件事嗎?」
「您還真是小看學院中的人偶使們啊。萬一——」
「不要囉囉嗦嗦的。這一定就是最好的做法,因為,我就是最好的啊。」
艾德蒙露出妖異的微笑。霎時,伊歐內菈的雙腳開始發抖起來。如此重大的陰謀背後,自己居然也參與其中,這事實瞬間便奪去了她全身的力氣。
「……住手。」
「哦?你說了什麽嗎?埃裏亞德教授?」
「請住手呀,殿下!讓伊凡停下來!這樣下去街上會變得一團糟——而且還會引發國際問題——會立刻引起戰爭的呀!」
「正合我意,那又如何?」
「
您是真的在想……侵略世界……這種愚蠢的事情嗎!您真的打算用我的伊凡,去做那種事情——」
「你雖然是個天才,但腦袋真差勁啊。你真的以為做出這種東西,就可以遏止戰爭嗎?若是如此,那你還真是笨蛋中的笨蛋,笨蛋之王啊。」
伊歐內菈終於明白。
自己太急於研究了。
連對方的野心都沒有看透,就接受了對方提供的資金,最後甚至還把伊凡交給那樣的人去進行測試。
「來,決定你的命運吧。」
伊歐內菈低著頭,凝視自己的腳邊。
淚水湧入眼眶,讓地板看起來變得模糊,水珠就快要滴落下來。
然而,她依然將淚水收回眼中,大叫一聲:
「我·不·要!」
「嗬……真是個蠢女人。不過,我喜歡你那蠢樣。就讓我對你表示敬意,讓你死在伊凡的手中吧。我這樣是不是很善良啊?」
漆黑的雙眼中透露出凶殘的本性。艾德蒙宛如揮舞指揮棒似的揮下手,於是伊凡接受了主人的意誌,走向伊歐內菈麵前。
緩緩地、緩緩地,伸出她的手。
伊歐內菈凝視著伊凡,這次終於再也忍不下去,讓淚水溢出了眼眶。
伊凡的笑臉、說過的話、一同度過的日子,紛紛湧上腦海。
她是我做出來的自動人偶呀。
是我從小小的零件開始,一點一滴組合起來的人偶。
我教過她說話、教過她唱歌、教過她料理、教過她魔術。
(對不起……伊凡……我讓事情變成這樣……!)
伊歐內菈抱著宛如殉教者的心情,閉上了雙眼。就在伊凡的手扶到伊歐內菈的喉嚨上,準備掐斷她脖子時——
伴隨「砰!」地一聲巨大聲響,某個人影從陽台外飛進室內。
伊歐內菈嚇得睜開眼睛,便看到伊凡被那男子踢倒在地,停止了歌唱。
「……你是誰?」
麵對艾德蒙的質問,那男子——赤羽雷真隨口回答:
「笨蛋中的笨蛋,笨蛋之王啦。」
雷真雖然因為覺得不太對勁,而踏著外牆衝了上來——
然而就在跳進屋內的瞬間,他不禁感到後悔了。
環顧四周,確認現場狀況。
在天花板低矮的酒吧內,有十名別著徽章的士兵。他們看起來都是人偶使,帶著大型的自動人偶;而被稱為『殿下』的漆黑貴公子,雖然不清楚是什麽身分,但似乎也是人偶使的樣子。在他身旁還有一名半老的軍人,從身上勳章的數量來看,階級應該相當高。而他也帶著一具跟人類一模一樣的自動人偶。
此外,還有不知什麽時候居然變成自動人偶的雷德克裏夫教授。
每個人看起來都不好對付。
相對地,雷真卻是單槍匹馬,甚至身上還有傷勢尚未痊愈。
戰力相差實在太多了。然而,雷真還藏有一手——而且應該很快就會現身了。隻要撐過這場危機,就還有生存的機會。
忽然,少女型的自動人偶撞開破碎的餐桌,站起身子。
(伊凡潔琳……!)
那人偶的五官與伊歐內菈非常神似,但是卻完全感受不到生氣。
雷真昨天與她相遇的時候,至少她給人的感覺像是『有點像機械的人類』。但是現在的她,卻給人一種『披了人皮的機械』的感覺。
雷真將伊歐內菈保護在身後,對漆黑的貴公子說道:
「伊歐是跟我來約會的,所以恕我要站在她這邊啦。」
貴公子露出感到有趣的眼神:
「勇氣值得嘉獎。而且你那張臉,我似曾見過——」
他話還沒說完,雷真就把手伸向腰帶,拔出一個圓筒。
接著解除安全裝置,朝貴公子投出去,同時轉身抱住身後的伊歐內菈。
刹那間,伴隨一陣閃光與轟響,陽台上激烈震動,暴風四竄。
衝擊的力道甚至連做好覺悟與準備的雷貞都感到腦漿劇烈*蕩。
士兵們被爆炸聲波震倒,將軍與雷德克裏夫也當場跪了下來。於是雷真趁此機會,扶起腳步不穩的伊歐內菈,衝向酒吧的出口。
兩個人跑下樓梯,來到屋外。
原本打算就這樣逃出廣場……但是,卻在廣場上遇到了大量的自動人偶埋伏著他們。
從外表怪異的人偶到人類外型的人偶,成群排列的樣子簡直可說是壯觀。
也不知道究竟是受誰操控,他們一看到雷真出現便一擁而上,紛紛展開攻擊。
雷真穿過人偶的手臂下方,一腳踹開人偶的身體,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後趕緊往前奔去。雖然就快要治好的傷口又開始發痛,但現在不是在意那種事情的時候了。他撿起掉在地上的鐵管,一路擊倒人偶們,帶著伊歐奮力逃跑。
就在他的眼前,忽然有光芒閃了一下。
「代達羅斯……?」
他看到陸上戰艦的巨大艦影,而且主炮就對準了他的方向。
不妙!就在雷真這麽想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做出行動了。
他抱住伊歐內菈,跳向一旁的小巷中。下一秒,宛如橫走迅雷般的炮擊便從他們身後呼嘯而過。
炮彈甚至波及追在兩人後方的自動人偶,並持續刨起路麵一路飛去,最終落在廣場上。
在雷真與伊歐內菈的眼前,出現一整片的鮮紅液體。
被擊飛的人影,四散的手腳。
兩個人都忍不住祈禱,希望那些全都是出自人偶的東西。
雷真轉身背對那片淒慘的光景,拉住伊歐內菈的手臂:
「走吧,伊歐。隻要我們先逃進學院中——」
「是我……的……錯……!」
伊歐內菈癱坐在地上,不願站起來。
她雙手抱著頭,全身不斷發抖。
「該怎麽辦……我該……怎麽……!」
「冷靜下來!一切都等之後再說。你現在什麽都別想,跟著我一起跑就對了!」
「可是你看……那麽多人……那麽多血!那麽多……機巧都市已經……大家都死了……世界會……伊凡會……!」
伊歐內菈說的話已經支離破碎,淚水不斷湧出眼眶。
「都是我害的……大家都……大家都!不要……管我了!就算我被殿下殺了,也是罪有應得——」
「啪!」地一聲,伊歐內菈被打了一巴掌。
出手的是雷真。
「不要任性撒嬌!這個笨蛋!」
他大喝一聲,讓伊歐內菈全身抖了一下,回過神來。
「你不是天才嗎?不是教授嗎?既然這樣,就表現得像樣一點讓我看看啊!」
「——」
「我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現在這混亂的場麵——如果跟你有關,你應該比任何人都理解狀況才對。能解決這事態的人就隻有你而已啊!」
伊歐內菈低下頭。不久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
自動人偶們紛紛追到小巷來,不過兩人這時早已跑向隔壁的大道上了。伊歐內菈一邊奔跑著,一邊堅強地說道:
「……謝謝你。雷真同學的評價升到d了喔。」
「還是一樣不及格啊!」
雷真也變得有吐槽的餘力了。當然,這並不代表狀況已開始好轉。
一川火焰從兩人身後飛來,在半空中炸開,害他們差點就被燒成焦炭了。
爆炸的原因正是軍用魔術的代名詞,火球(fireball )——是一種典型的火焰魔術,擁有匹敵榴彈炮的威力。
雷真在躲過第二發攻擎的同時,年頭看向身後:
「該死!人偶使在哪裏啊?看我痛扁他,叫他停下來!」
「沒有人偶使啦!那些全都是伊凡跟殿下在操縱的!」
「你說什麽?可是剛才他們明明還沒有用什麽魔術——」
話還沒說完,又有火球飛來了。雷真趕緊回避開來,兩人雖接連躲開幾發攻擊,最後還是被追進一條死巷中。
人偶們確認兩人無路可逃,便停止攻擊,並緩緩逼近他們。之所以沒有立刻展開攻勢,應該就是為了要確實斬斷他們的退路。這群人偶都有思考能力,而且受到良好的指揮,雷真的背脊不禁冒出了冷汗。
「該死,這下我們沒地方逃啦……!」
「人家原本擬定趁約會的時候誘惑雷真同學,讓生米煮成熟飯,好讓雷真同學聽我話的作戰……看來失敗了呢。」
「你是在想那種事情啊!」
「畢竟看起來會礙事的女生們都被趕走了,而最棘手的夜夜,也沒辦法跟到學院外呀。」
沒想到她竟然會算計到這種地步,雖然現在身處險境之中,雷真還是忍不住感到佩服起來。
「對你還真是不能
大意啊。」
「畢竟人家好歹也是學院的教授呀,隻是——現在那計劃好像適得其反了呢。」
不管是夏露、芙蕾還是夜夜,現在都不在這裏。
「對不起喔,雷真同學……居然讓你也被拖下水……」
「你現在的態度還真乖啊。不過,要說那種臨死前的台詞,還嫌太早了點喔。」
雷真筆直地凝視正麵。
在他視線前方,忽然出現一道人影,如細雪般飄然而落。
帶有微藍的銀發散開成扇狀,完美的造型可說是最高級的藝術畾。一名擁有冰凜美貌的少女,仿佛在保護雷真般落在他的麵前。
「請問您沒事吧,雷真大人?」
「等你好久啦﹒伊呂裏。」
雷真憋住湧上心頭的笑意,為他『藏的那一手』到來感到無比歡喜。
4
「——雷真!」
夜夜忽然抬起頭來,慌張地看向窗外。
這裏是醫學部一樓,一如往常的病房內。被丟下的夜夜,原本還窩在雷真的病床上潸潸啜泣——
「嗚、怎麽了……?」
隔壁的病床邊,芙蕾露出訝異的表情。她正在為洛基削著蘋果。
「拉比……?」
而在芙蕾腳邊,原本還在睡覺的狼犬忽然低吼起來。不隻是拉比而已,其他四隻〈加姆〉們也都豎起耳朵﹒將臉轉向窗外。
洛基也同時用銳利的眼神看向室外。
「有人正在發動規模大到誇張的魔術。」
「嗚……是誰?」
「我哪知道?不過——這不是人類可以輸出的魔力量啊。」
芙蕾凝聚魔力,嚐試將感官與拉比同步。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卻遲遲無法順利完成。她耗費了比平常還要多好幾倍的力氣,才總算與拉比共享聽覺——的瞬間便聽到一聲劇烈的轟響。
是爆炸!不,這是……炮彈擊中的聲音?
「在街上,發生戰鬥了……!」
「怎麽會……雷真!」
夜夜整個人跳了起來,想從窗戶飛奔出去。
「等一下!」
突如其來的一聲製止,讓雙腳已經踏到窗緣上的夜夜猛然一頓。
病房的入口處,雙手環在胸前的夏露就站在那裏。
「夏綠蒂小姐……請你不要阻止夜夜呀!」
「不管是你還是西格蒙特,都不能出去校外。你忘記了嗎?」
「可是!」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不對!不是那樣!我的意思不是說我在擔心那個笨蛋還是什麽的!」
夜夜眯起雙眼,用懷疑的眼神看向夏露。
「總之你不用擔心啦,因為已經有兩個強到嚇人的怪物到街上去了呀。」
「怪物?」
「就是校長,跟馬格努斯。」
夜夜不禁停止了呼吸,就連芙蕾和洛基也是一樣。
夏露接著看向窗外,凝視遠處不太平靜的天空:
「再說,那家夥一定沒問題——不對!我的意思不是說要相信那個笨蛋還是什麽的!」
5
雷真其實早已料到伊呂裏會來了。
既然雷真來到街上,就代表軍方會有後援跟著他。
他在來到英國的這短短幾個月中,已經被英吉利與德意誌這兩大帝國盯上了。因此每當他要上街的時候,都一定會有日本軍的護衛暗中跟隨。
要是發生什麽狀況,伊呂裏一定會趕來——雷真如此深信著。
而伊呂裏也確實趕來了。真不愧是花柳齋的雪月花,她沒有像周圍的自動人偶一樣喪失自我。這下一定可以打贏!
雷真聚起魔力,注入伊呂裏的背部。
「一口氣打敗他們吧,伊呂裏。」
「是!」
接收到雷真的魔力後,伊呂裏全身開始釋放出寒氣。
收縮,再噴散。伊呂裏放出的寒氣,朝著逼近而來的自動人偶們一直線地——不,並沒有飛過去,而是落到她的腳邊了。
寒氣在石板路麵上,積起一層薄薄的冰霜。
麵對這結果,伊呂裏本身似乎也非常驚訝。她再度凝聚魔力,用力釋放出來。大氣瞬間結冰,刮起風雪——然而卻隻有半徑二十公分而已。
「你怎麽了,伊呂裏?」
「……真是非常抱歉,雷真大人。」
自動人偶們繼續逼近,伊呂裏隻能緩緩後退,並接著說道:
「我原本以為隻要能接收雷真大人的魔力,或許就可以……但實際上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辦法好好發動魔術。」
「沒用的!」
伊歐內菈發出尖銳的叫聲:
「就算是花柳齋老師的人偶,麵對這情況還是無能為力呀!」
「你知道原因?」
「等一下再跟你說明!總之,現在是沒辦法使用魔術的!」
在理解了這句話的瞬間,雷真立刻往前奔了出去。
「伊呂裏,我們從正麵突破!」
他重新握緊手上的鐵管,朝自動人偶集團攻擊而去。伊呂裏也跟在雷真身後,衝入敵陣之中。
就算魔術被封印了,伊呂裏的運動能力依然遠在普通人類之上。她踏著輕快的步伐,宛如跳舞般躲開敵人的魔術,用凍結的手刀攻擊對手。
多虧有伊呂裏在的關係,雷真也可以一邊保護伊歐內菈一邊戰鬥了。三個人強硬地突破重圍,成功脫逃到大街的另一頭。
在這裏的人就比較多了。有人為了阻止失控的自動人偶而開槍射擊、揮動武器也有人四處狂叫亂竄,現場一片混亂。
「喂!快逃!會被流彈打到啊!」
雷真才剛警告完,就看到火球擊中路上的人們。大家紛紛被暴風刮倒、被火焰灼傷——雖然很對不起他們,但雷真也沒有餘力出手相救。
三個人繼續拚命奔跑著。雷真一邊跑,一邊大聲向伊歐內菈問道:
「喂!為什麽伊呂裏沒辦法使用魔術啊!」
「隻要在伊凡歌聲可及的範圍內,任何魔術回路都沒辦法正常發揮作用!」
「歌聲?我並沒有聽到什麽——」
不,聽得到。雖然聽覺上無法接收,但是——雷真可以感受到某種魔力波動!
「怪了……等一下!那為什麽對方就可以拚命用魔術攻以啊!」
火球在背後爆炸的同時,雷真大聲叫道。
比剛才更加濃縮的火焰子彈也快速飛來,伊呂裏趕緊用帶有寒氣的手刀將它擋開。她雖然沒辦法完全發動魔術,但至少可以做到將攻擊軌道架開的程度。
「真是個好問題呢,雷真同學。不過那個也等一下再說吧,總之現在——」
「雷真大人!前麵!」
聽到伊呂裏的警告聲,雷真趕緊抱住伊歐內菈並緊急煞住腳步。雙腳「唰唰唰」地在地麵上滑行了數公尺後,一團火焰就砸在雷真的正前方。
火焰帶著瓦礫一起炸開。這也是魔術火球。
……前方也有自動人偶攻過來了。
要再次突破對手?還是應該找其他退路?雷真一瞬間的猶豫造成了致命的結果。敵人在有效的集團統禦之下,轉眼間就把三個人川團包圍起來。
這下真的沒戲唱了。雷真的額頭頓時噴出冷汗,自動人偶們同時飛撲而來——不行!逃不掉了!
刹那間,大氣「轟!」地一聲劇烈震蕩,將成群的自動人偶一口氣掃開。
自動人偶們就像被推倒的骨牌般紛紛倒在地上。雷真不禁感到瞠目結舌。那是什麽人的魔術——不,不對,並不是那麽複雜的東西。
那是比魔術更為根本的『力量』……是用魔力本身進行的攻擊?
「你沒受傷吧,雷真同學?」
從包圍網崩潰的方向,出現了一名強壯的高大男子。
他露出爽朗的微笑,五官深邃,嘴上留有一撮胡須,正是——
「愛德華拉賽福……校長!」
「你也沒事吧,埃裏亞德教授?」
「是……是的……」
「那真是太好了。」
校長笑了一下。與臉上友善的笑容相反,從他身上可以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氣魄。自動人偶們似乎也察覺到這點,相繼停下動作,就連伊呂裏也當場被震懾住了。
接著,從雷真的背後,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名年輕人。
雷真嚇得轉頭一看,便見到一名戴著銀色麵具的男學生。
校長這時對馬格努斯說道:
「馬格努斯同學,現在是緊急狀況。因此我要解除學院學生的自動人偶使用限製。」
使用限製——就是學生不可將自動人偶帶到街上的那條規定。
「責任由我承擔。雖然說,我認為市長跟陛下應該都不會拒絕。畢竟現在這個狀況若是放著不管,市長的人頭跟陛下的性命也都難保了啊。」
校長開玩笑似的說著。聽完他這句話後,馬格努斯隻短短喚了一聲:
「鐮切。」
霎時,馬格努斯身旁什麽東西都沒有的空間忽然裂開——
極為唐突地,馬格努斯的自動人偶現身了。
「鐮切,將火垂帶來。」
「是的,主人。謹遵您的指示。」
少女低頭鞠躬,啟動魔術回路。空間再度縱向裂開,這次出現的是有著淡桃紅色秀發的少女——長得與雷真過世的妹妹一模一樣的自動人偶。
(那渾蛋……剛才那、是怎麽辦到的……!)
根據狀況推測,應該是叫「鐮切」的自動人偶使用魔術回路將她帶來的。但處於現在這個情況下,她為什麽還可以啟動魔術回路?
「火垂,消滅他們。」
「是的,主人。謹遵您的指示。」
被稱為火垂的少女翻動裙擺跳躍起來。
「轟!」地一聲,伴隨著大氣發出的燃燒聲,少女周圍出現了劇烈的火焰。
她接著發揮出驚人的瞬間爆發力,衝入敵陣之中。
踢腿、拳擊、投擲,她以壓倒性的實力,一如命令地『消滅』著敵人。
拳頭帶著驚人的力道揮出,將自動人偶打到半空中並且瓦解。少女一瞬間便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