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休時間開始的時候,洛基人在圖書館。


    對於身為優秀學生的洛基來說,這裏相對上是他比較熟悉的地方。然而,他今天並不是來查資料,也不是來自修的。他的眼睛不斷偷瞄著借書櫃台的方向。


    「啊,洛基先生。請問你在找芙蕾小姐嗎?」


    就在這時,女仆裝扮的安裏忽然對他搭話。洛基雖然內心嚇了一跳,不過還是麵不改色地說道:


    「我才沒有在找她。」


    「芙蕾小姐已經去午休囉。請跟我來!」


    「聽我說話啊!」


    即使是害怕男性的安裏,最近似乎也已經漸漸習慣洛基了。於是她主動帶洛基來到圖書館辦公室。


    「嗚,洛基!」


    被弟弟的突然來訪嚇到,讓姊姊豐滿的胸部彈了一下。她大概是預定要跟安裏一起吃午餐的關係,桌上擺著一個大竹籃。大大小小十幾隻毛茸茸的狗狗們全都聚集在房內,甚至連踏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姊姊臉色不差。她前幾天還因為血流不順感到很痛苦,不過看來現在已經痊愈了。


    「洛基,你有什麽事……嗎?」


    「不,已經沒事了。再見。」


    「謝謝。你是因為擔心我,所以跑來看我的吧?」


    「不對!為什麽我要——」


    兩名少女都麵露微笑,讓洛基隻好閉上嘴巴。他最近漸漸明白,遇到這種場合如果隨便開口,隻會讓自己變得更沒台階下而已。


    「午餐,一起吃吧?」


    「不,我已經吃過了。」


    「不可以對姊姊撒謊,壞壞!」


    「……我現在就要吃了啦。不要管我。」


    洛基從懷中拿出一顆蘋果給芙蕾看。雖然樸素,但這種午餐確實很符合洛基的風格。


    芙蕾不死心地從櫃子上拿出盤子跟水果刀,並對洛基伸出手:


    「給我。我幫你削皮。」


    「不需要。」


    「可是!學院的蘋果灑了很多驅蟲劑呀!」


    「好啦!我削掉就是了!」


    洛基用念力讓蘋果飄起來,落在食指上。接著蘋果快速旋轉,轉眼間就被削去外皮、切成八等分,掉在盤子上。


    「好厲害……!一下子就切好了……請問這是念力嗎?」


    安裏對洛基露出崇拜的眼神,害洛基忍不住全身發癢。


    這招雖然原理上可以算是念力,但已經不隻是念力那種等級了。畢竟所謂的念力比較類似浮力,是很難有速度與硬度的。


    芙蕾「啪啪啪」地拍著手,開心地笑道:


    「好厲害喔,洛基。你什麽時候學會的……?」


    「一點都不厲害,別大驚小怪。這種程度,對實戰根本沒有意義。」


    「可是,這是魔韌——」


    突然,姊弟同時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暈眩。


    芙蕾雙手抱頭。洛基則是一個踉蹌,不小心踩到拉比的尾巴。拉比尖叫一聲,拔腿逃跑,害安裏被嚇得跳了起來。


    「芙蕾小姐……?還有洛基先生也是,請問你們忽然怎麽了?」


    安裏似乎沒有感受到的樣子。芙蕾捂著耳朵,痛苦地皺起眉頭:


    「嗚……附近好像有魔術回路斷掉了。」


    「回路失控?燒斷了嗎?」


    「或許……而且我猜……是很高級的魔術。」


    芙蕾搖搖晃晃地轉頭看向窗外。於是洛基也把視線望出去——發現了。


    (馬格努斯!雷克南!)


    在圖書館後方、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樹林中,魔術師們正在進行密談。


    雷克南身後有三名部下,而馬格努斯的背後則是五名少女——五名?


    少了一具。洛基的心中頓時湧起不好的預感。


    再說,這狀況本身就很奇怪。打算排除拉賽福的監察官,跟拉賽福中意的首席學生,為什麽要偷偷摸摸地會麵?


    要說是私下勾結,狀況看起來也很半吊子。如果是在討論排除校長的計劃,應該會選擇在室內見麵才對。既然會在這種地方說話,就代表並不是什麽重要的話題,要不然就是……


    (沒有時間?)


    洛基直覺想到了。沒錯,一定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而且很快就會發生!


    忽然,那兩人快速分開,往不同的方向離去。


    緊接著,別的影子出現了。是一名金發像獅子鬃毛、金眸像貓的眼睛,全身釋放出黑色瘴氣,身後帶著獅子與老鷹兩具自動人偶的少女。


    她看起來是在尋找馬格努斯或雷克南,又或者雙方都在找的樣子。少女左右張望了一下,最後似乎放棄追蹤,而把視線看向洛基他們的方向。


    洛基的背脊頓時顫抖起來。強烈的威壓感就好像麵對巨大的猛獸一樣。


    他反射性地呼叫在玄關待命的革魯賓。可是革魯賓還來不及趕來,少女的笑臉就忽然出現在洛基麵前。


    「哦?是承蒙誓約之子——不,是假貨吧?」


    (空間跳躍?這女人是何方神聖……!)


    少女在極近的距離下伸出銳利的手指,抓破了洛基的肩頭。


    「閃開了?真是年輕,反應如此快呀。」


    「……我常被人那麽說。」


    不久之前,英雄古雷丹將軍也對洛基說過同樣的話。而那位古雷丹將軍,正是擅長這種『轉移之後進行物理攻擊』的招式。


    革魯賓這時才總算飛來,在空中變形成一把巨劍。看到它「轟!」地噴出超高熱氣流,少女深感興趣地眯起眼睛。


    「真是精密的機械人偶——可說是機能美呀。」


    「砍斷她!」


    『im ready.』


    包覆著烈焰的巨劍,一邊旋轉一邊砍向少女。


    辦公室的窗戶當場破裂,牆壁也被擊碎。然而利刃卻絲毫沒有碰到少女的身體。


    或者應該說,少女早已不在原處了。她又再度穿越空間,站在樹林中。


    一名披著黑鬥篷的魔術師出現在她身邊,難以啟齒地小聲說道:


    「您玩得太過頭了。對這樣的對手,竟然使用巴哈姆特的魔術……」


    「別那麽死板嘛,畢竟到處都是有趣的家夥呀?」


    「請您忍耐一下。〈焚燒〉的魔王很快就會出現了。」


    「……真是沒辦法。那麽,讓他們聽聽你的歌聲吧,羅蕾萊(注3)。盡情陶醉吧,學生們。」(注3 德國傳說中的海妖,會以女性姿態在礁石上歌唱迷惑船員,使船隻觸礁沉沒。)


    聽到少女的命令後,老鷹在獅子的背上站起來,張開翅膀。


    見到那恐怖的姿態,安裏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芙蕾則是「嗚!」地叫了一聲。


    在老鷹的腹部,竟有個美麗女性的上半身,宛如胸像般被埋在裏麵。


    下垂的豐腴乳房,更是加深了恐怖的印象。


    老鷹腹部的女性張開雙唇,發出尖銳的音壓。


    陶醉?羅蕾萊?根本不是那麽美妙的玩意。壓倒性的聲音洪流扭曲空氣,震蕩整個空間。


    革魯賓忽然全身抽搐,像瀕死的昆蟲般痛苦掙紮。


    (無法操控——)


    洛基別說是啟動革魯賓的魔術回路了,連讓它起身都辦不到。


    「大家上……!」


    芙蕾趕緊對狗狗們發出命令。於是狗狗們拚命吠叫……但吼聲卻無法產生魔術炮彈,隻是「汪汪汪」的吵雜聲音而已。


    跟這現象完全一樣的魔術,洛基心中也有個底。


    就是伊歐內菈·埃裏亞德的〈絕對王權〉(multi-controller)。沒想到竟然會以這樣的形式,再度見識到這招……


    洛基立刻尋找退路,卻在這時察覺到另一個威脅。


    黑鬥篷的魔術師叫來了一隻看起來像自動人偶的黑豹。


    從黑豹的利齒深處,噴出紫色的電漿。


    洛基趕緊拉住芙蕾的手臂,同時抱著安裏跳向後方。


    豹口射出的電漿,輕易就摧毀了整棟圖書館。


    2


    「這裏就是〈愚者聖堂〉……沒錯吧?」


    雷真擦拭著流到下巴的汗水,抬頭仰望白色的圓頂建築。


    「雖然路上遇到不少阻礙,不過結果還算可以啦。這樣就能完成任務了。我們快點——」


    就在他把腳踏進建築物的瞬間,一顆鐵拳從背後飛來。


    雷真雖然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開攻擊,但也因此失去平衡,從階梯上摔了下去。火垂睥睨著狼狽摔倒的雷真,宛如發出最後通牒似的開口說道:


    「我應該說過了。要是你敢入侵內部,我就殺了你。」


    「唉呀,別急嘛。總之我們先進去再說吧。」


    「所以我就叫你不要進去呀!」


    「我可不想在外麵亂逛,一直削減那些怪物的數目啊。畢竟它們應該可


    以幫忙阻擋其他國家的入侵者吧?話說,搞不好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要是那樣,你的工作成果也會被挑剔喔?所以說,我們去確認一下吧。來嘛,一下下就好!到入口的地方就好!不會進到深處的,好吧?」


    簡直就是油嘴滑舌。這台詞聽起來就像壞人在誘拐小女孩一樣。


    火垂閉上嘴巴,陷入沉思:這棟建築物就是護衛對象——既然如此,主人應該很快就會趕來。就算雷真為所欲為,也隻能到那時為止了。


    幾經猶豫後,火垂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雷真後麵。


    (還真是不諳世事啊……這家夥一定會被壞男人騙走的。)


    雷真不禁感到有點擔心,但還是帶著酷似妹妹的人偶進入聖堂。


    聖堂內部的構造就像古代神殿一樣,牆壁上還刻滿了魔法陣。柱子上的雕刻雖然看起來像女神,但頭部卻又是狗又是鳥的,感覺很像埃及神話中的神明。


    室溫穩定,並不寒冷,可是卻充滿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氣。


    這裏果然——棲息著什麽東西。


    「到這裏應該就夠了。你打算進去到什麽程度?」


    火垂拉住雷真的外套。那態度與其說是警告,還不如說像『到了恐怖的地方,想要回家』的妹妹。然而雷真卻不停下腳步,拖著火垂繼續前進。


    「再走一段吧。我沒吃午餐,現在很餓啊。」


    「什……肚子餓?那根本是兩碼子事吧!」


    「像這樣的地下迷宮,如果沒有儲備油跟糧食,應該很不方便吧?所以——找到啦。」


    穿過大廳後,可以看到一塊有許多小房間的區域。最深處的金屬門板密閉著,裏麵是一間糧食倉庫。正如雷真所料,倉庫內儲藏有罐頭之類的保存食物。


    老實說,雷真巴不得可以立刻進到聖堂深處,但火垂一定不會允許他這麽做。為了引開火垂的注意,雷真假裝自己真的很餓的樣子,開始翻找食物。


    「豬肉跟豆子,醃牛肉,幹麵包跟玉米,還有檸檬粉。就算是學院也隻能準備這些東西啊。」


    雷真拿出固態燃料跟餐具,移動到隔壁的房間。這裏似乎是一間休息室,設置有桌子跟折疊式的簡易床鋪。


    他接著用瑞士刀的開罐器打開罐頭。用手指沾起醃牛肉罐頭蓋子上的油脂嚐了一下味道。果不其然,隻有鹹味,一點都不鮮美,還充滿油脂臭,非常難吃。


    「那群有錢人家的少爺們吃這個,會不會很難受啊?」


    「我倒是很同情你呢。最後的晚餐竟然是那種東西。」


    「別擅自讓我臨終啊!總之這個你拿去吃吧。」


    雷真打開裝幹麵包的罐子,把裏麵的麵包塞給火垂。也不理會火垂困惑的表情,用瑞士刀在空罐上鑿洞後,將固態燃料丟入其中。即便是這樣的玩意,至少也能稱得上是個不錯的火爐了。他接著把醃牛肉的罐頭放在上麵,然後從腰包中拿出一隻小瓶子。


    那是他從宿舍餐廳偷來的調味料。雖然是甜膩不堪的醬汁,但現在反而很適合。


    油脂溶化後,漸漸飄散出香甜的氣味。雷真一邊試嚐味道,一邊添加調味料,最後撒上檸檬粉,一道料理便完成了。


    看到火垂一臉好奇的表情,雷真拿起叉子遞到她麵前。


    大概是感到很意外吧?火垂眨了幾下眼睛。


    「別客氣,吃吧。」


    火垂用力把臉別開:


    「我不接受敵人的施舍。」


    「這不是我的施舍,是學院的施舍啦。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火垂依然頑固地不理會雷真。然而,戰隊的身體會忠實重現人體機能。因此在油脂香氣的刺激下,胃袋開始蠕動起來。


    火垂的肚子「咕嚕~」地叫了一聲。三秒後,她露出充滿殺氣的眼神看向雷真:


    「到此為止了嗎……!看來我隻好殺了你,然後再自盡!」


    「隻是肚子在叫而已!不要衝動啊,笨蛋!」


    雷真趕緊用叉子叉起肉塊,塞進火垂的口中。


    火垂也沒感到燙嘴,咀嚼幾口便吞咽下去了。


    ——沒有反應。不過她也乖乖地坐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雷真的手。


    於是雷真再叉起一塊肉,放到她的麵前。


    火垂又一口把肉吃下去了。這樣子簡直就像在喂小貓。雷真拚命忍耐著想笑的衝動。


    回想起來,撫子也是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很固執。


    火垂真的很像撫子。不隻外觀,連舉止跟態度都一樣。


    雷真不禁有種在地球的另一側,與妹妹久別重逢的感覺。


    (天哥……你究竟是抱著什麽打算,做出這樣的人偶?)


    心頭忍不住縮了起來。在心痛、感傷與溫柔的心情不斷激蕩之中,雷真繼續拿著叉子,殷勤地喂食火垂。


    等到醃牛肉、豬肉跟豆子的罐頭都被吃光後,火垂似乎總算感到飽足了。看到她沒有再繼續催促喂食,雷真於是開始吃起自己的東西。就在他用麵包沾起罐頭裏剩下的湯汁時,火垂這才感到丟臉起來,紅著臉狠狠說道:


    「……從剛才開始,我就感受到很下流的視線。」


    「一點也不下流吧!是溫柔的視線吧!」


    「怎麽可能是那麽友好的感覺。你是主人的敵人呀。」


    「嘴上沾滿醬汁,有資格說那種話嗎?」


    「什……你看到了!我要殺了你然後自——」


    「住手!這個拿去擦啦!」


    雷真將紙巾塞給火垂,讓她擦拭嘴巴。接著,火垂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事情般,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大概是因為沒有麵紗,讓她感覺很不自在吧?


    就連這樣的舉動,都很像人類。


    雷真不禁有種仿佛咬到沙子的難受心情,瞄向火垂。


    「又是下流的視線——你好像很在意我這張臉嘛。到底有什麽話想說?」


    「……你沒聽那家夥說過嗎?」


    太意外了。火垂宛如機械的臉蛋,一瞬間隱約透露出心痛的表情。


    她接著立刻恢複冷漠,機械性地回應:


    「主人並沒有說過什麽。主人跟你不一樣,隻會說有必要的話而已。」


    看到火垂緊緊握起拳頭的樣子,雷真頓時察覺了火垂的心情。


    就跟雷真對硝子或三姊妹的感受一樣,火垂也感到她和馬格努斯之間存在著一道〈牆〉。


    心中的信念忽然動搖起來:我真的能夠……殺掉她嗎?


    (我在猶豫什麽!隻能這麽做吧!)


    如果不破壞戰隊,夜夜就會被殺掉。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邏輯。


    臨時火爐裏的火熄滅後,四周便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


    「你跟主人之間,究竟是什麽關係?」


    突如其來的發問,讓雷真一時之間答不上來,情急之下決定調侃火垂:


    「怎麽啦?你很在意我的事情?」


    「誰要在意你這種人——!」


    「不要動不動就訴諸暴力啊!給我改掉那個壞習慣!」


    雷真當然清楚。火垂並不是想了解雷真,而是想知道主人的事。


    ……如果告訴她真相,火垂會變得討厭馬格努斯嗎?


    若是這樣,在戰鬥上是不是就可以稍微比較有利了?


    經過一番猶豫,雷真最後隻簡單回答了一句:


    「我們之間,就像雲泥一樣。」


    「雲……泥?那是什麽意思——」


    忽然,雷真感到「鏘……」一聲不自然的耳鳴。


    火垂似乎也感受到了。兩人互看一眼後,抬頭仰望天花板。


    「好強烈的魔力……上麵發生什麽事了……?」


    雷真的腦海馬上浮現出夜夜的臉。留在地上的那位重要搭檔的臉。


    夜夜怎麽樣了?當時硝子就在附近,應該會將夜夜回收、修複好才對——但雷真同時也從頭頂上感受到另一種出乎預料的威脅。


    管他是天花板還是岩層,雷真巴不得立刻破壞它,回到地麵上。


    然而,他實在沒辦法就這樣空手而歸。


    他腦中回想起剛才從硝子身上聞到的火藥味。硝子周圍現在正籠罩著某種危險的氣息。雷真無論如何都要避免讓硝子陷入被軍方盯上的情況……


    「火垂,拜托你!」


    雷真把手撐在桌麵上,幾乎像在頭槌似的用力磕下頭。


    「我求你了,隻要這一次就好,拜托你放過我的盜竊行動吧!」


    「……說的話還真不合道理呢。丟臉得像隻毛毛蟲一樣。」


    「要罵我是毛毛蟲也行。剛才也說過了,我現在正在趕時間。上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的搭檔搞不好正身陷戰鬥之中啊!」


    「搭檔?你在說誰?該不會是指自動人偶吧?」


    火垂輕輕嘲笑了一聲,絲毫沒有接受商量的打算。


    「要是用拜托的不行……就算必須打倒你我也要前進。」


    兩人的魔力「轟!」地燃燒起來。


    火垂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灼熱。看來剛才分給她太多魔力了。在跟怪物戰鬥的過程中,雷真也理解了火垂的魔術是操縱〈壓力〉。如果施加在肉體上,確實有可能發揮匹敵夜夜的瞬間爆發力。隻要一有鬆懈,立刻就會被她殺掉的。


    「真是愚蠢的男人。隻不過是為了知道人偶的安危——有必要拚上自己的性命嗎?人偶隻不過是道具罷了。再怎麽昂貴的人偶,也不值得用性命來換呀。」


    「……你說得沒錯。我把夜夜當成是複仇的道具,為所欲為地利用她。而她將自己的生命獻給了我。既然這樣!」


    雷真正麵凝視火垂,毅然說道:


    「我也有義務——要為她拚上性命啊。」


    「————」


    火垂不禁瞪大了眼睛。雷真說的話根本是自相矛盾。因為把人偶當成道具,所以為了道具要拚上性命——這樣到頭來,就是根本沒有把人偶當成道具的意思。


    火垂輕輕摸了一下自己的腰間。


    那裏藏了什麽東西嗎?隔著火垂的裙子,雷真隱約看到一個小盒子。


    大概是沒有察覺到雷真的視線,火垂輕輕撫摸了好幾下盒子,放鬆緊張的情緒。


    她的殺氣消失了。難道她願意放過我了嗎……就在雷真如此期待的瞬間,火垂的背後忽然無聲無息地冒出一團寒氣。


    宛如悄悄逼近的寒冬,冷不防地露出獠牙偷襲——


    「刃傷殺鐧——冰割太刀。」


    銳利的冰刀斬破牆壁,從側麵擊中了火垂的臉頰。


    3


    日輪呆滯地俯視著夏露被棄置的遺體。


    「夏綠……蒂……大人?」


    周圍的學生們快步奔過日輪身邊。即使被好幾個人撞到肩膀,日輪依然站在原處無法動彈。淚水不斷奪眶而出,滴落在她腳邊。


    (怎麽會、變成這樣……!)


    校內接二連三地竄出火舌,自動人偶一具接一具地失去控製。因此日輪才會趕緊到處尋找夏露的身影。畢竟她非常擔心朋友的安危。


    但沒想到——等待她的竟是如此殘酷的情景。


    「真是非常抱歉……要是我……要是我能……!」


    後悔的心情不斷湧出。早知道就不隻是對雷真,也應該在夏露身邊安排式神才對!


    忽然,隨著「哐!」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夏露的遺體化為粉末了。


    碎片隨風飄散,閃耀著光芒漸漸消失。與此同時,滿身是汗的夏露竟然從虛空現身,帽子上還有西格蒙特的身影。


    「對方搞不好還在附近,別鬆懈了,夏露。」


    「我知道……啦!」


    夏露連說話都有點困難,雙手撐在石板路上,不斷喘著氣。


    日輪驚訝得開閉著嘴巴,發出不成聲的聲音。雖然心中想要快點跑到夏露身邊,卻被一旁不斷穿梭的學生們擠來擠去,難以動彈。


    「蘿特,你還好嗎?」


    ——沒有回應。日輪靠第六感看出夏露的精靈感應能力下降了。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她現在這樣應該沒辦法使用精靈術才對。


    西格蒙特用沉重的語氣呢喃:


    「看來她是利用〈鏡麵映射〉(split)代替你身負重傷了。這代表敵人可以接觸精靈——攻擊精靈的意思。諷刺的是,正因為這樣才有辦法騙過對方的觸覺……」


    日輪對那兩人的對話隻能理解一半,不過至少能理解最後的結論:


    夏露好不容易學會的強大力量,在跟敵人的遭遇戰中就被封殺了。


    然而,夏露並沒有感到膽怯,而是毅然起身。


    「剛才那女孩,跑到哪裏去了?」


    「恐怕是去奧爾嘉那了。」


    「……為什麽你可以那麽篤定?」


    「那魔女是〈金薔薇〉。是養育奧爾嘉的至親,也是她的親生祖母啊。」


    「祖母!?如果真是那樣,務必要請她教教我美容的秘訣……」


    「夏露啊,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脫離結社就跟叛逃是一樣的,而背叛者就必須遭到肅清。魔女一定會想辦法抹殺掉奧爾嘉。」


    「那我們就不能拖拖拉拉的,得趕快去救她才行!」


    聽到夏露說出口的話,日輪與西格蒙特都當場嚇呆了。


    「……你是認真的嗎?奧爾嘉可是曾經從你手中奪走過我的生命喔?」


    「可是你最後回來了,而且把生命給你的就是托爾。我不能對奧爾嘉見死不救。」


    毫不猶豫的一句話,頓時讓日輪的眼眶湧出與剛才不同意義的淚水。


    她的心中感到溫暖起來。這個人果然——


    (與雷真大人一樣……擁有堅強的靈魂呀!)


    西格蒙特爬上夏露的帽子,冷靜地問道:


    「但是,你有勝算嗎?」


    「……如果對方可以給我使用大絕招的時間,或許就有辦法打敗她啦。」


    「〈戈利亞〉或〈全力衝擊〉是嗎?」


    「沒錯。可是敵人剛才一瞬間就搶到我的背後,我不認為她會讓我出手,或是讓我擊中她。既然是奧爾嘉的祖母,她應該也會使用精靈術——如果是一對一的狀況就太勉強了。」


    使用這兩招都需要一段準備時間。〈戈利亞〉必須讓西格蒙特巨大化,而〈全力衝擊〉不隻需要在體外累積滅元素,精靈的協助也不可或缺。但既然敵人跟奧爾嘉一樣是精靈使,若不靠這兩招的火力,想必會輕易被對方用精靈擋下來。


    聽到夏露說的話,西格蒙特緩緩點了一下頭:


    「很正確的分析,而且非常謙虛。謙虛到讓人覺得恐怖。」


    「我本來就是很謙虛的人啦!總之,我們快點去請求援助吧!」


    「援助——找雷真嗎?」


    「什!這!你這想法太武斷了吧!現在的我,除了那家夥以外也有其他朋友呀!」


    「呃!夏綠蒂大人!」


    日輪總算可以發出聲音了。聽到她那意外響亮的聲音,學生們都被嚇得讓出一條路來。日輪這才好不容易來到夏露的身邊。


    「日輪!你平安無事呀!」


    那其實是日輪想說的話。她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抓住夏露的身體。


    「原來你還活著……!我……我……!」


    「別哭。你來得正好。我剛好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日輪擤著鼻子,抬頭看向夏露。


    「跟我一起戰鬥吧。我們要從魔女的手中,保護學院!」


    4


    擁有兩百年傳統的皇家機巧學院,本身就如同一座堅固的要塞。


    不但周圍建造有高大的城牆,還有多達七隊的警衛隊進行保衛。每一位教官都是實力高強的機巧魔術專家,而且學生們本身就都是各國精挑細選出來的菁英。


    再加上,今年是魔蝕之年——會舉辦四年一度的夜會。因此從傳說級的骨董人偶到各工房出產的最新機體,高性能的自動人偶也都聚集於此。


    最重要的是,這裏還有十九世紀最強的魔術師在保護。


    (又有誰會想像得到,這樣的學院竟如此輕易就被攻陷了。)


    雷克南臉上掛著冷笑,沿著主街走向北方。


    忽然,一隻黑豹從轉角跳出來,攻擊雷克南。雷克南躍身閃過黑豹射出的電漿,同時在空中翻身,對黑豹伸出手指。


    炙熱的火焰直接命中黑豹,引起大爆炸。


    身為操縱者的魔術師打算撤退,但雷克南立刻將自身化為一團火焰,轉移到對方的麵前。對來不及應對的對手毫不留情地揮下一劍。


    那勇猛的戰鬥簡直就像沒有受到絕對王權影響一樣。部下們紛紛發出驚歎的聲音。


    其中一名部下——狄拉克接著伸手指向前方:


    「閣下,警衛陷入苦戰了。」


    正如他所說,警衛們操縱著量產型自動人偶——家園守衛(heim guarder),正在跟賊兵交戰中。


    「喂,快去聯絡休班的隊伍!要擊衛兵隊在幹什麽!」


    「到達了!是援兵部隊!」


    「擺出橫陣!交疊包圍!」


    後方趕來的隊伍散開隊形,越過我方隊伍,繞到敵人後方。雖然單純,卻也是很有效的包圍戰術。隻要將射擊線集中,就能破壞敵人的黑豹——大家都是這麽想的。


    然而很不幸地,魔術竟然沒有發動。不隻如此,家園守衛甚至一百八十度轉身,朝警衛攻擊而來。


    「這是……!」「無法控製啊!」


    敵人相當機敏,趁警衛們


    心生動搖的機會,魔術師親自發動近身戰,刺出匕首。警衛當場噴出鮮血,短短幾秒就化為死屍了。


    即便如此,警衛們的指揮官依然非常冷靜。


    「放棄人偶,撤退。本隊就此解散,對其他各隊傳達號令!與夏季初的那起事件相同,敵人有使用〈絕對王權〉的可能性——快去!」


    警衛們聽到命令,立刻散開。這下在人數上較少的攻擊方就無法追擊了。


    (警衛的訓練程度還不錯。但是,太依賴魔術了。)


    他們應該除了人偶之外,另外準備好武裝才對。就是因為疏忽這一點,才會演出如此醜態。


    驚慌逃逸的學生們也很沒出息,竟然完全沒有抵抗的勇氣。


    雖然說,他們的自動人偶被剝奪了,會這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自動人偶們失去意誌,有的跌跌撞撞,有的當場倒下。黑豹的融合爆炸擊中它們的背部。遭到破壞的自動人偶殘骸,讓四周一帶看起來死屍累累。


    在這樣宛如地獄的情景中——依然還有人繼續奮戰著。


    白銀的巨劍飛舞在空中,砍斷了黑豹的頭部。


    巨劍並沒有因此停下來,接著又砍倒魔術師。


    (在這絕對王權之中,竟然可以如此自在地操縱兩具機械人偶……)


    論瞬間支配力,搞不好比我——雷克南還要厲害也不一定。操縱者看來不是一名簡單的魔術師。至於此人究竟是誰,並不難猜。


    「快逃,這些拖拖拉拉的家夥!要是在戰場上,你們早就死了三次啦!」


    現實並沒有超出雷克南的預想。一名他熟悉的女性對警衛們大聲怒吼著。


    正是葛麗潔爾妲·威斯頓,〈迷宮〉的魔王。


    大概是判斷情勢不利,黑鬥篷的魔術師們立刻撤退到樹林中。


    「別追!能動的人先去引導學生避難!你過來,學生們避難的狀況怎麽樣——沒辦法確認?該死,這群膽小鬼!」


    「光是那樣大吼大叫,可是沒辦法領導別人的啊,miss威斯頓。」


    「什麽?是哪個人竟敢對我說教——」


    視線相交的瞬間,葛麗潔爾妲立刻毛發直豎。


    「老師——」


    這次的再會,不知對她的心情造成了怎麽樣的影響?


    她長長的劉海往上飄起,左眼周圍浮現出紋路。


    霎時,劍與盾兩具機械人偶快速攻向雷克南。


    大概是沒有想到教授會出手攻擊的關係,雷克南的部下們一時都無法做出反應。劍與盾的機械人偶輕易穿過他們身邊,逼近雷克南。


    雷克南則是將自身化為火焰,降低自己的密度,接著在別的地點恢複身影。


    正是所謂的空間轉移。然而,他出現的位置已經被探測到了。就在雷克南恢複實體的時候,葛麗潔爾妲已經出現在他眼前,叫回巨劍人偶,朝雷克南揮出必殺的一擊。


    雷克南立刻用佩刀擋下攻擊。


    在完全統製振動的麵前,鐵製的軍刀根本與小樹枝無異。照理講應該會當場被擊碎才對,不過雷克南利用高難度的念力——〈魔韌〉提升了刀的硬度。刀並沒有被砍斷,取而代之的是他腳下的石板路震碎了。


    「你實力進步了,迷宮的魔王。還是說,那是因為你換了人偶的關係?」


    被刺激到逆鱗,讓葛麗潔爾妲全身噴出怒氣。


    「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嗎……?這個不知羞恥的家夥!」


    「我當然知道羞恥——你輸了。」


    雷克南放出魔術。從葛麗潔爾妲的正下方,忽然冒出幾十公尺高的火柱。


    真是叫人驚訝的火力。簡直就像神話世界中登場的、燒盡萬物的烈火。


    然而——葛麗潔爾妲卻依然健在。隻有她的周圍沒有產生火焰。


    應該是利用完全統製振動妨礙大氣分子的運動,遮蔽了熱的傳導——雷克南如此猜測。


    光是對施術者使用就已經很困難的魔術,竟然還能施加在周圍的空間。這需要極為精密的魔力控製技巧,可說是〈迷宮〉的魔王才有辦法做到的招式。


    雷克南收起火焰,衷心讚賞:


    「漂亮。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弄到手的自動人偶跟魔術師啊。」


    「你這家夥,要胡扯到什麽地步……我現在馬上砍了你的腦袋!」


    「如果你堅持要打,我是可以奉陪。」


    雷克南的身影搖曳一下——瞬間燃燒殆盡。


    轉眼間,他已來到葛麗潔爾妲的背後,將手放在徒弟肩上,小聲說道:


    「我是新任的校長,而你是教授。給我做出冷靜的判斷。」


    他單方麵丟下這句話後,用力把葛麗潔爾妲推開。


    在離去的同時,雷克南又瞥了一眼徒弟身上的服裝,諷刺一笑:


    「一段時間不見,你倒是變得有女人味了。」


    葛麗潔爾妲趕緊拉住裙擺,遮掩自己的大腿。羞恥與屈辱讓她滿臉通紅。大概是為了泄憤,她態度不屑地說道:


    「……什麽新校長。那隻老狐狸才不可能乖乖認輸。你等死吧!」


    「那位拉賽福氏現下究竟如何,我倒是很好奇啊。」


    「什麽?你那是……什麽意思?」


    「給我安分點。我會把賊人趕盡殺絕,拯救這所學院給你看。」


    雷克南再度轉身麵對戰場,踏出步伐。


    5


    校長官邸的別墅當中,有一棟是為特別的學生準備的宿舍。


    在不久前,這裏還是日輪與她的隨從在使用的。而現在在二樓,則是有一名雙手都用石膏固定的男學生——〈倒數第一名〉st one)威隆在熟睡著。


    陽光從蕾絲窗簾外透進來,照在他結實的胸膛上。


    奧爾嘉欣賞著情人的睡姿,感到幸福地歎了一口氣。


    威隆忽然翻動身體。奧爾嘉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臉頰,用甜蜜的聲音呢喃:


    「傷口怎麽樣?」


    「……沒怎樣。別管我。」


    「真是冷淡。既然都醒來了,至少給我一個早安的親吻吧?」


    「麻煩的女人……別老是要求那種——」


    威隆的話還沒說完,嘴唇就強硬地被塞住了。就在這時,窗戶玻璃忽然碎裂。


    碎片割破窗簾,宛如雷雨般灑落。


    「……不可原諒呀,奧爾嘉。你竟然跟白薔薇的小鬼偷情。」


    隱藏著怒氣的聲音傳來。奧爾嘉看到窗外的人影,不禁停住呼吸。


    「祖母大人……?」


    簡直不敢相信。雖然奧爾嘉已經有所覺悟,遲早會有人來追殺她。但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是賽特家的大魔女——金薔薇親自前來!


    威隆迅速做出判斷,扯斷固定石膏的肩帶,將奧爾嘉保護在身後。同時,一具鎧甲從床下飛了出來。有手甲、足甲,還有護胸與護肩。是搭載了〈距離操縱〉(stride)魔術的自動人偶——斯雷普尼爾。


    「你快逃。雖然很麻煩,但這邊由我來擋。」


    「別說蠢話。你打算自己一個人對付祖母大人嗎?」


    「我的斯雷普尼爾還健在。但你已經沒有自動人偶了。」


    「別小看我。我好歹也是擔任學生總代表的女人——我有我的手段。」


    奧爾嘉噴出魔力,集結附近一帶的精靈。畢竟奧爾嘉是學會魔劍鬥法(gram vania)的女人,本身就擁有使用精靈術的資質。


    奧爾嘉靠在情人的背上,露出微笑:


    「我們過去老是被人拆散。起碼最後要一起死吧?」


    「……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我不會讓你死。」


    兩人視線相交。雖然內心很想親吻對方,但現在並沒有那種餘力。


    「嗬嗬……用那種兒戲想要對抗我?真的是不可原諒!」


    魔女的肩膀放出魔力——奧爾嘉隻能理解到這裏為止。


    她還以為是自己的記憶中斷了。當回過神來的時候,魔女已經來到兩人的背後。


    魔女伸出手,準備貫穿想要回頭的奧爾嘉的背部——


    「鏘!」一聲尖銳的金屬聲響起,魔女的指尖被某個人影的胸口擋下來了。


    戴著墨鏡的不良執事——愛麗絲的隨從辛格,竟用身體保護了奧爾嘉!


    「真受不了,大白天就在發情呀。」


    一臉不悅的愛麗絲,很不耐煩地站在房間門口。


    「奧爾嘉,不知道為什麽,我越來越沒有想保護你們的幹勁了呢。喂,辛格,你知不知道我的幹勁跑哪去了?我不曉得掉在什麽地方啦。」


    「拉賽福家的執事雖然優秀,但缺點就是有些迷糊——屬下也不知道遺忘在什麽地方了。」


    「哦?是愛麗絲呀……」


    魔女立刻拉


    開距離,對窗外招手,叫來一具獅子型的自動人偶。


    「真是沒情沒義的小丫頭……明明曾經當過同伴,現在卻要反抗我嗎?」


    「很抱歉,金薔薇大人,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同伴過呢。」


    「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我不是借過賽特家的詛咒給你嗎?」


    「那單純隻是我在利用你而已。」


    愛麗絲冷漠地說著,同時釋放出遺傳自父親的大量魔力。


    「這兩位是學院的客人——是我愛麗絲·拉賽福的貴賓呀。」


    「笑死人……憑你這樣的貨色能做什麽!」


    魔女朝愛麗絲伸出手臂。一團瘴氣瞬間飛出,襲向愛麗絲。


    (是賽特的攻性即咒法(offensive)——〈恩賜之腐毒〉(rotten breath)!)


    不對,是那招的簡易版。雖然威力大幅削弱,但不需要人偶就能發動。


    愛麗絲讓辛格退下,用自己的手臂擋下瘴氣。


    「大小姐!」


    「別吵。這種玩意,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手臂的皮膚當場潰爛。但那隻不過是〈虛像〉創造出來的擬態罷了,義肢安然無事。若是真正的〈恩賜之腐毒〉,大概就會連帶讓義肢腐爛吧?但簡易版似乎沒辦法腐蝕金屬的樣子。


    「賽特的咒術對生物來說非常強勁——但對我卻是效果減半呀。」


    「的確……既然如此,我就用魔術吧。」


    獅子的眼睛發出光芒。就在下個瞬間,魔女已經出現在愛麗絲的背後。


    這不是什麽單純的轉移魔術。是毫無前兆、沒有時間延遲的空間跳躍。愛麗絲能及時反應,簡直可說是奇跡。對她伸出的利爪沒有擊中心髒,而是抓破了她的側腹。


    辛格雖然立刻踢出一腳,但在命中之前,魔女就消失了身影。她仿佛從頭到尾都站在原處似的,從窗邊看著愛麗絲。


    (這魔術……是什麽?)


    就連身為孫女的奧爾嘉也摸不清真相。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的魔術與自動人偶。


    威隆操縱斯雷普尼爾,將它裝備在自己身上。接著與辛格聯手夾擊魔女,瞬間展開宛如暴風雨的激烈格鬥戰。


    完全統製振動加上距離操縱,破壞力相當驚人。堅硬的石壁當場碎裂,地板上也被開出大洞。然而,魔女卻隻是靠轉移閃避攻擊,擊不中目標根本就沒辦法打倒對方!


    魔女接著一擊打碎威隆的鎧甲,順勢將他擊落到地板上。辛格立刻援護——卻被敵人看穿行動。大量瘴氣遮住了辛格的視線,腐蝕他的肉體。魔力被分散到自我修複上,讓辛格喘起氣來。


    再這樣下去會全滅的。奧爾嘉趕緊扶起愛麗絲的身體。


    「振作點。你受到祖母大人的爪擊,沒事吧?」


    「……怎麽可能、會沒事?」


    愛麗絲擦拭著口中吐出的鮮血。方才是肉身的部位被攻擊了。


    「雖然我剛才講得好像很帥氣……但現在的狀況相當絕望呀。我完全失算了……沒想到金薔薇竟是如此高等級的魔術師。」


    「祖母大人是很特別的。如果不考慮雷蒙蓋頓的力量,她甚至可以一對一匹敵校長呀。」


    「那也說得太誇張了。怎麽可能有魔術師可以比得上爸爸……咳!」


    鮮血湧上喉嚨,讓愛麗絲開始咳嗽。奧爾嘉不禁感到心急:再不救她就有危險了。


    辛格與威隆都被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威隆因為受傷的關係,實在稱不上戰力;辛格因為是血肉之軀,難擋腐毒的影響。光靠這兩個人,是敵不過祖母的。


    如果有更多同伴就好了。奧爾嘉衷心祈求——拜托誰來幫幫我們呀!


    或許是她的心願被上天聽到了。


    在奧爾嘉的腳邊,忽然有個黑影擴展開來。


    那不是單純的影子。一名少女從裏麵伸出手臂,將大量的符咒灑向空中。


    「千妖萬邪皆聽從我命——急急如律令,式神召來!」


    符咒瞬間變成一群烏鴉,衝向魔女。


    魔女雖然用瘴氣迎擊,但烏鴉們卻反而變得更加凶猛有氣勢。這現象似乎讓魔女也感到驚訝,在千鈞一發之際用轉移避開攻擊。而在她重新現身的地方——


    「光束炮!」


    一道刺眼的光線從窗外射進來,貫穿了濃密的瘴氣。


    然而,並沒有擊中目標。魔女又再次轉移,出現在對麵的牆邊。


    「——竟然躲得過這招!真的是個怪物呢!」


    〈暴龍〉夏露騎著馬匹大小的龍,從窗外飛進房內。


    從地板上則是爬出另一名少女,用手指夾著符咒,擺出架式。


    「承蒙夏綠蒂大人之托——土門日輪,前來助陣!」


    奧爾嘉不禁瞪大雙眼:這兩個人……明明都被我狠狠傷害過……!


    不知究竟有什麽好笑?在奧爾嘉懷中的愛麗絲笑了出來:


    「受不了……真是一群像蘋果派抹了果醬,又淋上蜂蜜的家夥呐!(注4)」(注4 在日文中,「甜(甘い)」亦為「天真」之意。)


    魔女麵對新來的對手,尤其是看到夏露,忍不住睜大眼睛。


    「哦?我還以為已經殺掉你了。竟然可以騙過我金薔薇呀……」


    她說著,打開掛在腰上的袋子。裏麵不知道原本裝了什麽,隻飛出了光之精靈。


    魔女將獅子叫回身邊,露出邪惡的微笑。


    「過來吧,小娃們。婆婆我一次陪你們所有人玩玩兒!」


    她身上的魔力爆發性提升。從遠處傳來宛如雷擊的聲音。


    接著,魔女全身噴出瘴氣。要是被恩賜之腐毒包圍就完了。奧爾嘉趕緊聚集精靈,想要保護同伴。


    然而,精靈卻不聽她的指示,四處逃散。


    奧爾嘉還以為是精靈的支配權被奪走了,但……似乎並不是那樣。


    盔甲從威隆身上卸除,掉落在地板上。


    日輪的式神也痛苦掙紮,紛紛變回紙片。


    辛格失去完全統製振動的效果,鞋底踏到地麵上。


    (魔術被封印了——!)


    事到如今才發現已經太遲。腐毒襲向奧爾嘉,鑽入她的肺中。


    氣管立刻潰爛,肺泡遭到腐蝕。奧爾嘉忍不住噴吐鮮血,朝後方倒下。


    在她意識完全消失之前,總覺得好像——聽到深愛的情人呼喚自己的聲音——


    6


    伊呂裏放出的冰刀,凶惡得甚至連妹妹小紫都感到發抖。


    冰刀仿佛切豆腐般切斷堅固的外牆,從屋外擊中火垂。


    真是驚人的寒氣凝聚力。明明沒有人偶使協助,竟然就能辦到這樣的事!


    (伊呂裏姊姊果然很厲害!)


    小紫在驚歎的同時,並沒有忘記自己的工作。她將手放在銀劍上,靜待時機。


    事先講好的計劃是等火垂衝出來時,由小紫在隱身狀態下砍向火垂。然而火垂卻遲遲沒有現身。難道說,剛才那一擊就打倒她了嗎……?


    ——不對!是雷真在進行妨礙!


    從屋內伸出一條收縮成束的魔力線,接在伊呂裏的脖子上。


    「雷……雷真大人……!」


    在佇立不動的伊呂裏麵前,雷真撥開水蒸氣現身了。


    他身後還有憤怒不已的火垂。雖然臉頰上沾著水滴,但沒有外傷。看來她是接收了雷真的魔力,才擋下冰刀攻擊的。


    伊呂裏和火垂都想撲向對方,可是兩人都被魔力線拘束著。


    「請……請放開我……雷真大人!那個人……很危險的!」


    「我們現在因為有點事,正在休戰中啦。火垂也別攻擊啊。還有,小紫也住手喔?」


    看到雷真準確地對上自己的視線,小紫驚訝得解除了八重霞的隱形效果。


    「好厲害呦,雷真!你怎麽發現我的?」


    「一言難盡。搜索隊隻有你們兩個人嗎?」


    雷真雖然用詢問的語氣,但他看起來已經知道答案了。小紫忍不住「嘩……」地發出讚歎的聲音。真的每次遇到雷真,他的實力就會有所提升呢。


    雷真總算把線收回後,用認真的表情對伊呂裏問道:


    「夜夜沒事嗎?」


    伊呂裏瞪向火垂,聲音顫抖地回答:


    「並不能說沒事……不過,在性命上……沒有危險。」


    性命上沒有危險——聽到這句話,雷真頓時全身癱軟,像軟體動物一樣,放鬆了肩膀上的力氣。看來他真的打從心底擔心著夜夜的樣子。


    火垂這時緩緩後退,提高魔力擺出架式:


    「既然你的援軍來了,友好行為就到此為止。」


    「不,還沒結束。我們不會攻擊你。」


    「……為什麽?你的想法讓人無法理解。」


    「畢


    竟要是我現在破壞你,馬格努斯也不會放過我吧?既然這兩人會出現在這裏,就代表通往地上的路並沒有斷,也就是馬格努斯隨時有可能現身。老實說,要跟認真起來的馬格努斯對戰,我可沒有自信能贏。」


    別說什麽自信了,雷真才剛徹底敗給馬格努斯。雖然這話好像很有道理——但怎麽聽都像是借口。小紫不禁心想:雷真應該別有用意吧?


    「所以我不會攻擊。你也別阻止我們探索了。」


    「你想過去,就先破壞掉我吧。」


    「住口,火垂!竟敢枉費雷真大人對你的仁慈之心!」


    伊呂裏憤怒得豎起眼角,纖細的眉毛難過得扭曲起來。


    看到她的側臉,小紫不禁歪了一下腦袋。總覺得這表情好像有看過。


    (啊……就跟伊呂裏姊姊在責備夜夜姊姊的時候一樣?)


    雖然看起來好像非常激動,但那並不是單純的憤怒或厭惡。現在支配著伊呂裏的,是某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心情。


    而且真要說的話,火垂的態度也很奇怪。感覺好像並沒有完全敵對的樣子……


    難道這兩人,其實今天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麵嗎?


    雷真似乎也感到有點奇怪,而開口確認:


    「伊呂裏……也讚成我們不要開打是吧?」


    「咦!啊、不、可是,這些人對夜夜做出那麽過分的事,我是不可能原諒她們的!所以說,呃——總之……?」


    伊呂裏發現自己說的話自相矛盾,而結巴起來。最後輕咳一聲,裝出冷靜的樣子說道:


    「既然是雷真大人決定的事情,我身為妻子也不會多說什麽。」


    「並不是妻子好嗎!不過謝謝你啦!」


    伊呂裏接著瞪向火垂,仿佛在懇求似的開口:


    「……你也沒意見吧,火垂?」


    火垂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拳頭。於是雷真鬆了一口氣後,立刻邁步前進:


    「火垂,我等一下再送你回地上。所以現在先聽從我的話吧。」


    「真是厚顏無恥的男人。雖然我早聽說過你是個色情狂,但竟然對我提出那麽下流的要求。」


    「你是在想像什麽啦!什麽色情狂、下流,全都是與現況不符的辭匯好嗎!」


    「雷雷雷真大人?你、你、你打算在這種地方行夫妻之實——」


    「那個梗已經夠了啦!你們兩個都給我看一下狀況!總之我們快走。我今天一定要揭穿學院究竟在這裏藏了什麽東西!」


    雷真快步走出,於是小紫也趕緊跟到他的身邊。伊呂裏與火垂則是在他們身後,互相牽製著對方。


    通道漸漸平緩,變成一條長長的緩坡。


    路線有點彎曲。在圓弧內側的牆壁後方,似乎是一個空洞。


    幸好,光源相當充足。牆壁上裝設有魔具燈,對雷真的魔力產生反應後,便自動點亮了,因此不需要擔心腳下的狀況。但是……


    越是走向深處,小紫的呼吸就變得越困難。或許是靈氣之類的東西吧?總覺得有種大量的人群擠在身旁的不適感。


    雷真察覺到小紫的異狀,輕輕把肩膀靠向她:


    「怎麽了?很可怕嗎?」


    「嗯……感覺跟外麵的『眼珠怪』一樣。該怎麽說呢……很像是自動人偶,卻又有點異質……讓我覺得很恐怖。」


    以前硝子曾經說過,模仿人類製造出來的人偶,一旦超越了某個水準,反而會變得非常恐怖,為人類所討厭。現在的感覺就很像那種現象。


    「明明跟我們非常相似,卻又不像人偶……就是那樣的感覺。」


    或許是心中有譜的緣故,雷真的側臉變得十分緊張。


    小紫把身體貼到雷真身上,撒嬌似的說道:


    「我說,雷真,我們有一起去旅行過吧?在暑假的時候。」


    「喔喔,對啊。」


    「雷真感覺跟那時判若兩人呢。像剛才就看穿了我的八重霞。」


    雷真放鬆表情,也沒有特別得意的樣子,而是很自然地說道:


    「我不稍微變強一點,就沒辦法交代了吧?」


    「——對我們雪月花?」


    「對把你們借給我的硝子小姐。」


    「我就知道!」


    「當然,對你們也是啦。」


    雷真溫柔地對小紫微笑。小紫不禁認為:會像這樣為別人著想,才是雷真最大的變化呢。


    「我說……那個叫『雷克南』的人,是殺了伊普西龍的仇人……對吧?」


    之前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心情,又再度湧上小紫心頭。


    胸中難以平靜,宛如燙傷的疤痕般隱隱作痛。伊普西龍並不期望有人為她報仇。她心中的願望應該隻有葛麗潔爾妲能幸福。小紫很清楚這點,但是……


    雷真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像在安慰似的,抱住小紫的肩膀。


    不久後,一行人來到斜坡的盡頭,看到一扇金屬門。


    教人意外的是,這扇門相當普通。上麵既沒有複雜難解的魔術式,也沒有像暗號一樣的魔術文之類的東西。


    隻有在中央的地方,貼著一塊寫了〈gune?〉的牌子。


    不知道這到底是指房間的名字,還是裝置的名字。雷真隻是觸碰了一下門把,門鎖就對魔力產生反應,輕易被解開了。


    「要說是保護機密的場所……這防盜意識倒是相當低啊?」


    仔細想想,在通往這裏的路上,也沒發動過什麽陷阱。


    應該不是沒有裝設陷阱,或許是有誰事先解除了——


    在門後充滿嗆人的靈氣。小紫頓時感到劇烈惡心,甚至差點吐了出來。伊呂裏與火垂似乎也有感受到,而臉色發青地保持沉默。


    小紫抓著雷真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穿過門。


    聖堂的最深處,原來是圓筒狀的巨大空間。


    空間整體都帶有亮白色的磷光。一行人所在的地方是一塊像跳台的場所,周圍密密麻麻地都是用途不明的機巧裝置。


    圓筒深度大約有二十公尺,上方的高度恐怕還要加倍。雖然周遭明亮得不需要提燈,但有些部分的光線卻很微弱,正對麵的牆壁甚至一片漆黑。


    光線微弱——不對,並不是那樣!


    是某種非常巨大的東西遮住了視線!


    小紫優秀的感應器看到了那個異形。


    腦袋還來不及理解那究竟是什麽東西,巨大的影子就忽然蠢動起來,大量的眼睛眨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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