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夜在一場不知是不是夢的夢境中。


    不清楚是發生在什麽時候的事情──在夢中,夜夜變成了硝子。


    在昏暗的宅邸研究室角落,硝子正眺望著玻璃容器。


    水中閃爍藍色的光彩,十分美麗。忽然,在容器表麵上映照出一位看起來很粗暴的白須男子。硝子頭也不回,對著容器上的倒影笑道:


    「聽說你因為獻上朧富士有功,又獲得晉升了呢。恭喜。」


    榊的表情扭曲起來。是對硝子感到火大嗎?還是對他自己?


    「但是,不管你再來幾次,我都不會增產的。年紀變大,要大量製造就很辛苦呀。」


    「……別耍任性了。妳以為一度見識過實力的人,就不會期待下一次嗎?」


    「再給更多、還要更多,像這樣糾纏不清的人才叫任性吧?」


    「妳展現出自己的才能,轟動了軍中。事到如今,妳已經不被允許放縱。若妳依然堅持拒絕……我也無法再護著妳了。」


    「唉呀,真是薄情。我們不是同生共死嗎?」


    「沒錯,要是我失勢,妳也同樣會感到困擾。」


    「那就麻煩你去轉告高層吧。『花柳齋現在正全心投入在遠遠淩駕於朧富士之上的新兵器〈雪月花〉,沒時間處理朧富士』這樣。」


    即使不回頭,也可以知道榊在背後探出了身體。


    「那個叫雪月花的──真的存在嗎?我可沒聽說!」


    「因為我一直保密呀。想說要給大家一個驚喜。」


    硝子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榊的眼眸中霎時閃過野心的烈火。


    「……那是怎麽樣的人偶?」


    「我想想……或許會是我最後製造的人偶呢。」


    「這話我可不能放過。那狂士郎的技術要由誰繼承下去?」


    「以後的事情我才不想管。但是,我一定會造出〈神之子〉給你看。我要讓那個人真正期望、夢想得到的東西降臨在這世上。」


    視線與視線,堅持與堅持互相碰撞、衝突著。


    「……雪月花需要花多久的時間完成?」


    「育成需要四、五年,最終調整要花一年左右。」


    「我應該告訴過妳〈預見〉的事情。趕得上那個夜會嗎?」


    「我會趕上的。我打算就在那個夜會上進行最終調整──這樣高層也會接受了吧?」


    「我會讓他們接受。」


    榊堅定地做出承諾,走出了工房。


    等到榊離去後,硝子又再度陶醉地眺望起玻璃容器。


    那裏麵是才剛剛誕生的──不,是誕生以前的魔力與有機物集合體罷了。


    然而,硝子很清楚,那在不久之後將會成為〈生命〉。


    「我說妳們,被造物主擅自造出來,很可憐吧?」


    硝子對著連耳朵、眼睛都還沒有的對象說著:


    「人們想必會鄙視妳們,把妳們看作既不是人類也不是人偶的妖怪,厭惡唾棄。妳們一定也會怨恨我,咒罵我為什麽要把妳們造出來吧?」


    對於沒有心靈的朧富士,就不需要擔心這種事了。


    「可是呀,天底下本來就沒有靠自己的力量誕生的生命。一切都是雙親擅自生下來的。所以說,妳們要怨恨我也是搞錯對象了。」


    她仿佛在唱歌似的,溫柔述說。


    「相對地,我會給妳們最棒的身體。給妳們無論是誰都會被吸引的美貌,以及單機就能擊敗朧富士──三具湊在一起甚至能殲滅一個師團的力量。」


    所以,妳們姐妹要相親相愛,互相扶持,彼此珍惜。


    偶爾吵架沒有關係,但不可以訣別。


    即使發生衝突,也不能分開。那就是姐妹、家族──人類。


    望著三顆心髒,硝子心中想著即將誕生的孩子們。


    「妳們得到了我的血與肉,等於是我『懷胎』生下來的。所以妳們要有自信。就算被人輕蔑──」


    妳們都是我的〈孩子〉呀。


    2


    細雪飄舞的陽台上,雷真與雲雀對峙著。


    在吐出來的氣息仿佛都會凍結的寒氣之中,冷汗從背上滑落。


    ──死亡的預感前所未有地確實。心跳不斷加速,感覺都要衝破胸口了。


    這個男人,應該不會真的殺掉雷真吧?


    生存本能告訴雷真,那隻是天真的期待而已。


    雲雀平常總是在笑的臉,現在非常嚴肅。全身散發出一絲不假、貨真價實的殺氣。而在他背後,阿斯特麗德坐在屋頂上,徹底作壁上觀。硝子則是隔著雷真在另一側,從靠近欄杆的位置觀望事態發展。


    在阿斯特麗德的腳下、石壁的陰影下,還趴著一隻獅子型自動人偶。


    (那就是〈萬物流轉〉──)


    注意力分散的瞬間,白刃忽然迫近眉睫。


    雷真仰身避開,後翻的同時往前踢出一腳。雲雀以最小的動作閃開攻擊,準備反擊一刀砍下雷真的腳──卻霎時停下手,往後跳開。


    反應果然迅速。他及時避開伊呂裏射出的冰槍,拉開距離。


    「雷真大人,請給我魔力!」


    雷真回應要求,將魔力送給伊呂裏。下個瞬間,四周一帶的空氣凍結了。


    地板與牆壁,到處產生出冰柱,有如機關槍掃射雲雀。然而,雲雀揮刀架開、翻身閃避,完全不當作一回事──以前洛基也做過類似的事情。麵對認知能力達到這種等級的對手,靠直線攻擊很難擊中目標。


    不過,伊呂裏的目的也並不在此。


    碎裂的冰槍溶入風中,不知不覺間,周圍被濃厚的冰霧籠罩。


    「囚獄殺鐧──霜天雪霧!」


    清脆冰涼的聲音響起,冰塊將雲雀包住了。


    可是,被關在冰中的雲雀──卻在笑。


    他沒有被凍結!一刀擊碎冰棺,衝向伊呂裏──


    「劍客呀!〈花〉不見囉!」


    魔女竟多管閑事地發出警告。雷真與伊呂裏,或許連小紫也是,都吃了一驚。


    不見身影的某人落到雲雀背後,砍下他一撮長發。從後頸拉出一條血絲,奇襲成功了──但因為事先被察覺的關係,傷口淺得教人絕望。


    雲雀沒有放過小紫著地瞬間的破綻。靠小紫的功力是擋不下來的!


    正因如此,雷真抓到了雲雀背後的破綻。


    小紫其實是佯攻,這邊才是真正的目的。雷真借著八重霞的效果潛行,水平旋轉踢出一腳。大概是因為沒想到會連續來襲的關係,師範的側頭部紮紮實實被踢中了。


    雲雀被踹出陽台,從四樓的高度墜落。


    這下應該解決了吧?雷真抱著些許期待,探頭往下望。便看到雲雀在底下的路上折斷了腿──不對,是握著刀擺出下段的架式,抬頭看向雷真。


    雷真心頭一驚,趕緊往後退開。一陣亮白色的烈風同時掃過他的鼻尖。


    有如直衝天際的一刀,『壓碎』似的摧毀建材,產生出一公尺寬的裂痕。這就是正宗的『楸木太刀影』,簡直是給人添麻煩的強大威力。


    雲雀輕巧地踏在崩塌的牆上,跳回到陽台。


    「……剛才那一腳完全無效嗎?」


    「有效啊。害我都有點用力過度了。如果能活下來,明天肯定會很酸痛。」


    看到雲雀扭動脖子發出聲響,雷真不知該怎麽反應,隻能苦笑。


    (這個人也好,師父大人也好……全都是一群怪物啊……)


    雲雀的強度近似於超一流的魔術師們,葛麗潔爾妲、拉賽福、魔女或馬格努斯──就像這些人一樣強得不講道理。而且就因為雲雀不依賴魔術,反而更讓人找不出什麽破綻,想不出什麽對策。


    即使知道想了也沒用,但雷真還是忍不住想到:


    (如果夜夜在這裏的話……!)


    如果有金剛力,剛才踢的那一腳是不是就分出勝負了?何況這三年來,雷真與夜夜一路並肩奮戰,彼此的默契就像夫妻一樣好。


    如今雷真總算明白了,他之所以能一直亂來到今天──


    (都是因為、有妳、在我身旁啊……!)


    「怎麽啦,雷真?思考得還真久呢。」


    雲雀重新握緊刀,讓護手發出聲響。光是如此,伊呂裏與小紫就被氣勢壓倒了。


    「我在機巧都市應該說過:你沒辦法贏過我的話,就誰也別想守護。因為無論魔女、魔王還是你的仇敵,實力都在我之上。」


    「……那還真教人鬱悶啊。」


    「雷真大人……請問如何是好……?」


    伊呂裏竊聲詢問。她似乎變得有點畏怯了。


    冰麵鏡的威力驚人,但不知為何竟然被擋下了。八重霞對眼前這個對手也沒有用,在攻擊的瞬間就會被察覺,然後遭到反擊。


    雲雀隻把


    魔力用在自己的身體──攻擊與防禦上。這樣的單純正是他強如超人的秘訣。這種對手會有什麽破綻──


    有!找到師範的弱點了!


    但那可說是一把雙麵刃,萬一沒弄好,雷真反而會先死……


    ──就算是這樣……


    「伊呂裏,把整座城市冰凍起來。」


    「咦!?真……真的要那麽做嗎?」


    「妳在怕什麽?這不是妳平常動不動就會說出口的事情嗎?」


    「可、可是,這樣會對居民造成很大的傷害……對協會的人,還有硝子也是!」


    「別想那麽多。拜托妳啦!」


    「──後果怎樣我都不負責囉!」


    伊呂裏釋放出寒氣,奪走地表的熱能。


    所有生物都在瞬間停止了活動。


    眼前的一切都被覆上一層冰霜。這比想像中的還要寒冷……無法動彈!


    體力被奪走、五感被奪走、身體的自由也被奪走。雷真勉強自己移動凍僵的手腳,將魔力送向小紫。小紫用八重霞隱藏身影,在看不見的狀態下揮舞銀劍。如疾風般掃過一劍──卻被師範躲過了。


    他竟然還能夠動!在閃避的同時反轉手腕,準備往上劈砍小紫的身體。雷真情急之下紡出紅翼陣的線,射向師範。


    刹那間,在凍結寂靜的風景對麵,出現了教人難以置信的畫麵。


    (那是──!)


    射出的魔力線輕易就被躲開,沒能抓到師範的身體。


    不過,這樣正好。因為細線就這麽伸向師範的另一側、一名黑發少女的體內了。


    搭檔往屋頂上一踏,以閃電般的速度飛過來。魔力線連結彼此,點燃了少女的魔術回路。


    因為猛烈的寒氣影響,雲雀的動作與感覺都變得遲鈍。在他無法做出反應的速度下──


    夜夜踹出的一腳命中了雲雀的脖子。


    3


    西格蒙特吐出的光芒,漂亮地吞沒了葛洛麗雅。


    然而,葛洛麗雅卻沒有受傷。一道黑色的門──似的東西忽然出現,遮蔽了光束炮。夏露感應到強大的精靈力,忍不住瞠目結舌。


    (這是、操縱物理現象的上位精靈……?還是誰的……守護精靈嗎?)


    不管怎麽說,都是讓人驚訝的存在。竟然輕易就擋下了能夠消滅萬物的滅元素。


    在一陣暴風吹刮中,夏露仔細凝視,接著大吃一驚。


    安裏竟然飄浮在眼前!


    她巧妙地操縱著風,靜止在半空中。不知是什麽時候學會化妝的,宛如貴婦人的容貌美麗到讓夏露差點就認不出來。腳傷似乎已經痊愈,石膏也拆掉了。


    ──她散發出的氛圍與過去完全不同。看著夏露的眼睛絲毫沒有親密感。


    「看來妳不知道這件事的樣子。」


    西格蒙特用比平常更加低沉的聲音呢喃:


    「她的精神被人為修改了……或許。」


    葛洛麗雅抱住安裏的肩膀,慈愛地輕撫她的臉龐。


    「沒錯,安莉艾特現在被我保護著。夏綠蒂,妳也是一樣。如果妳想複興貝琉家,現在就立刻交還魔劍。」


    「──!」


    「我明天將會成為女王。要我賞賜爵位、歸還領地,都是小事一樁。」


    夏露頓時啞口無言。貝琉伯爵家……可以複興了?


    「來吧,夏綠蒂。既然妳是英國人,就別搞錯盡忠的對象了。」


    夏露靜靜吸氣、吐氣,接著大吼:


    「光束炮!」


    西格蒙特張開大嘴,在極近的距離下射出特大的一發光束。


    當然,這並沒有造成打擊。黑色的門扉又再度出現,保護了王妃。


    不過,還是讓對方消耗了大量的魔力。安裏整個人一晃,倒在葛洛麗雅的懷中。


    麵對夏露大膽的行動,葛洛麗雅不禁當場呆住。


    「妳……打算消滅自己的親妹妹嗎?」


    「恕我說一句話──別小看貝琉家的自尊!」


    夏露用肩膀撥開金發,把視線筆直射向女王。


    「我們可是繼承了伊萊恩大人的意誌──對吧,安裏!」


    安裏並沒有回應,隻是像機械一樣用毫無感情的雙眼看著夏露。


    「這已經不隻是屬於我們的戰鬥,眾多的夥伴們都賭上了自己的性命。我不可能因為疼惜自己的血親而屈服於脅迫,那有違騎士道的精神呀!」


    「……妳的脾氣簡直就像伊麗莎,實在教人難以喜歡。」


    「那真是光榮,因為祖母是我的驕傲。」


    「我就認同妳的骨氣吧。但──妳不過是個叛國賊。」


    葛洛麗雅左手抱著安裏,右手揮劍。


    stratocaster產生的衝擊波飛向西格蒙特。巨龍的鱗片被切開,翼膜被撕裂。飛行能力發生障礙,讓西格蒙特失去了浮力。


    「蘿特!起風!」


    『太勉強了!』


    腦內發出窩囊的尖叫聲。但蘿特還是拚命擠出力量,讓西格蒙特安全落地。


    可是,地點卻剛好在機巧師團的正中心。


    巨人撥開濃霧,衝了過來,輕易就將西格蒙特巨大的身軀撞飛。被擊中的部位當場崩壞,閃爍著光芒消滅了。


    「嗚──改變形態!閃過去!」


    西格蒙特將自己身軀的大半都舍棄,縮小成近似馬匹的尺寸。強烈的發光現象蒙蔽了周圍的視線。夏露打算隱藏在這片強光中,利用機動力甩開巨人的追擊。然而在形態變化完成之前,就被葛洛麗雅趕上了。


    簡直有如猛禽的急速俯衝。衝擊波從上空落下,把夏露與西格蒙特都擊倒在地麵上。


    兩人變得渾身是血、互相糾結,在大地上不斷翻滾。


    夏露已經魔力耗盡,遍體鱗傷。根本不可能對付王妃與巨人了。


    (對不起,安裏……西格蒙特……!)


    巨人伸手要抓住夏露,但它的手臂卻忽然被砍斷。


    看不見的一劍輕易就斬斷了銅牆鐵壁般的〈魔防〉巨人。


    斷臂的巨人失去平衡,當場倒下。出手攻擊的人物緊接著對另一個巨人砍出第二劍。這次對手就不是毫無警戒,確確實實用魔防擋下了攻擊。不知是不是錯覺,成功防禦的巨人一臉得意洋洋,卻被某個人影從下方踢中了下顎。


    是個女性。綁著像小狗尾巴的馬尾。要說是女扮男裝的美人,全身散發出的魄力也未免太有攻擊性。對夏露來說,那人同時也是精靈術的師父──


    「威斯頓老師!」


    簡直不敢相信。葛麗潔爾妲竟然靠肉身就踹起巨人的下顎,讓巨人傾斜了。


    麵對順勢跌坐到地上的巨人,葛麗潔爾妲露出宛如死神般的眼神。


    「……使用者是個三流貨呀。給我乖乖睡吧,這個木偶!」


    她伸出指尖,射出魔力線。細線穿過裝甲間的縫隙,鑽進巨人內部。零件發出軋軋的異常聲響,巨人開始痛苦掙紮起來。


    就在封鎖巨人行動的同時,葛麗潔爾妲早已將魔力注入她頭上的機體──白色的巨劍。


    巨劍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伴隨暴風劈開巨人的腦袋,讓它停止活動。


    最先倒地的巨人嚐試再度起身。正當魔王把敵意轉向它,準備進行破壞的時候,葛洛麗雅忽然介入兩者之間,遮蔽了葛麗潔爾妲的視線。


    「……我似乎在作什麽惡夢呀。沒想到我可愛的世界主宰,竟然會被學院的教授傷害。妳為什麽要與機巧師團為敵?」


    葛麗潔爾妲降落在倒地的巨人胸口上,形式上對王妃跪下。


    「很榮幸能夠見到您,王妃殿下。不知您還記不記得,我就是將那把劍──stratocaster獻給您的威斯頓男爵家的人。」


    「我當然記得了,迷宮的魔王(thebyrinth)。這是一把好劍呀。」


    葛麗潔爾妲默默咬牙切齒了一下。


    「那場戰爭並沒有結束。至少,對住在那塊土地上的人來說。」


    「妳要怨恨我就搞錯對象了。那一切都是陛下的決定。」


    「……是,我不會怨恨您。今日就讓我來感謝您吧。」


    或許是無法理解的關係,王妃皺起眉頭,露出看似輕蔑的微笑。


    「當時,在這個國家中沒有任何人願意傾聽我父親、我叔父與當地居民們的聲音。然而現在,多虧有您──讓光榮的皇家機巧學院成為了我的夥伴。」


    在葛洛麗雅背後,一道光線貫穿了巨人。


    宛如龍卷風橫躺似的,產生出驚人的大氣渦流。石板路被刨起,附近的士兵們紛紛被吹倒,路線上的所有一切都被粉碎。


    這下應該會造成傷亡吧?在感到戰栗的夏露頭上,巨人的身軀朝她倒下。那足以匹敵三層樓建築的


    巨大身軀──會壓扁夏露的!


    然而,地麵忽然產生波紋,把夏露從巨影底下運了出來。隨著一陣天搖地動的轟響,王妃自傲的超級兵器全都停止動作了。


    把巨人一擊打倒的,是全身包覆閃耀的鎧甲、態度慵懶的一名年輕人。


    「實在有夠麻煩──但放著不管會更麻煩啊。」


    是威隆!那麽,把夏露救出來的就是──


    「妳也太早放棄了吧,夏綠蒂。把我打倒時的氣勢到哪裏去了?」


    「別挖苦她了。我對她的評價可是很高的。現在的暴龍是比奧爾嘉妳更值得我挑戰的對手呀。」


    果然是奧爾嘉。索涅奇卡也在。奧爾嘉站在威隆的身邊,索涅奇卡則是側坐在大蛇的頭上。索涅奇卡的大蛇嘴上,還叼著失去意識的安裏。她想必是被威隆剛才的那一擊波及到,然後被這些人從師團手中搶回來的。


    威隆的大絕招──〈霸者的一點〉(vanishing point)產生強風,吹散附近的濃霧。當視野變得清晰時,周圍已經完全被包圍了。


    並不是被機巧師團,而是一群服裝參差不齊的集團。有人穿著白衣,有人穿著西裝,甚至有人穿著沾滿油漬的工作服。


    從他們身上感受到明顯的敵意,讓葛洛麗雅笑了起來。


    「我似乎應該誇獎你們呢。讓小孩子們學到了如此精湛的技能,甚至可以把師團玩弄在股掌之間的──學院優秀的教授們呀!」


    「能獲得您的讚賞,實在光榮至極。」


    隨著一句裝傻的話語,強烈的魔力震蕩大地。


    使士兵們陷入動搖的一名魁梧魔術師,帶著秘書走了過來。


    拉賽福恭敬地彎下腰,對葛洛麗雅殷勤問候:


    「您好,偉大的葛洛麗雅王妃殿下。」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請別說笑了。我是負責治理這所皇家機巧學院的人,會出現在學院不是理所當然嗎?如果硬要說個理由──應該就是來慰問陛下吧。」


    「慰問……是什麽意思?」


    「回顧過去的曆史中,『三日天下』、『一日天下』的例子多得不勝枚舉──但沒想到竟然有人會在即位前一天就失敗。唉,我很同情您現在的心境啊。」


    拉賽福緩緩舉手比向天空。仿佛算準時機似的,校地內的廣播器、軍用無線電乃至市內的公共設施,都同時發出聲音:


    『告知聽到這個廣播的全國人民。本人是喪服之王艾德蒙。』


    聽到廣播器傳出的單字,夏露與西格蒙特大吃一驚。


    「是黑太子?剛剛他……是不是說自己是『王』……了?」


    「妳就安靜聽下去吧。現在是最後高潮呢。」


    在夏露的背後,原本以為隻是樹木的東西,忽然扭曲變形。


    一臉惡作劇成功的愛麗絲對她眨起一邊眼睛。


    「愛麗絲……妳什麽時候──」


    「差不多在妳很窩囊地掉下來的時候啦。別囉嗦了,繼續聽下去。」


    『執筆報導之人,以及詳閱新聞之人,想必大家都很清楚。本人過去被毀謗為叛國賊,至今遭到各方指責,甚至讓性命也受到威脅。被冠上了占領機巧都市、殺害父王等等子虛烏有的罪名,一路嚐盡辛酸。然而,我要在此斷言。』


    這個叛國賊究竟想說什麽?大家都豎起耳朵,靜待後續。


    『這一切其實都是我繼母葛洛麗雅的陰謀。』


    師團的士兵們大受衝擊。槍聲霎時停息,戰鬥聲響從都市消失了。


    『各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現在說出真相──前些日子,被魔術師協會處刑的罪人布朗森,正是王妃的情夫。』


    「……胡說八道。這樣的蠢話,有誰會相信?」


    葛洛麗雅不以為然地笑了。但艾德蒙的演說依然繼續。


    『d社的急速發展背後,總是伴隨負麵的謠言。諸如受邀參加軍方主力武器的設計競賽、獲得來路不明的大量資金、在機巧都市數公裏的範圍內進行大規模的人體實驗等等,都是隻要有王族掛勾就有可能辦到的事情。而事實上,在溫莎堡就發現了記載〈白色孩子〉量產計劃全貌的資料。或許難以置信──但大家好好回想一下。』


    艾德蒙賣關子似的頓了一下,吊足胃口之後,接著說道:


    『策劃這次即位騷動的,是自稱〈白色〉勢力的人。大家知道那勢力背後的真相嗎?知道主導人就是華特?金斯佛特嗎?那人與他的同夥們在機巧學院犯過的愚蠢罪行又是什麽?大家難道都忘記了嗎?』


    被提到過去的傷疤,讓夏露的胸口刺痛了一下。


    『更重要的是,葛洛麗雅竟打算自己登上王座啊!』


    聽到這鏗鏘有力的話語,士兵們不禁感到有些畏縮。


    『她竟然無視於我狄蘭德王朝的血統繼承人──也就是我的堂兄弟與叔伯們,而企圖自己戴上王冠。我認為這便是她野心的顯現。因此,我要代替父王,視葛洛麗雅為叛國賊,定她的罪。將複仇之刃化為王法製裁──將此人繩之以法!』


    威風凜凜地宣告,讓機巧師團中掀起了動搖。一看便知、再明顯不過的慌亂,宛如水波般傳播開來。


    在處於劣勢的戰場上,王妃的權威又搖搖欲墜。如此致命的狀況下,葛洛麗雅卻依然表現得從容不迫。仿佛在主張自己才是正統之王似的,保持著威嚴高聲大笑。


    「簡直愚蠢至極。如此荒謬的妄言,又有誰會相信──」


    「恕我打個岔。本人將會出麵證實。」


    拉賽福露出狡猾的表情,插嘴說道:


    「金斯佛特家與格蘭維爾家的背後究竟是誰在撐腰,學院可以提出證言。」


    聽到這句發言,夏露比葛洛麗雅更加感到戰栗。


    難道學院已經完全打算站在艾德蒙那一邊了嗎……!


    「這麽一想,前威爾靈頓伯爵貝琉家的沒落,感覺似乎也別有內幕啊。畢竟您過去與埃德加大人交情甚密……喔,這隻是喜歡醜聞的人粗俗的猜測,還請您別放在心上──銀薔薇大人。」


    拉賽福在最後投下一顆炸彈。夏露已經跟不上狀況,一臉呆滯了。


    銀薔薇?身為一國的王妃竟然是結社的薔薇?而且,剛才好像還提到父親大人的名字……?


    「……全都是毫無根據的一派胡言,虧你還敢掛在嘴上。要說到證據,拉賽福,你做過的壞事證據還比較……」


    葛洛麗雅說到一半,忽然察覺到某件事而看向拉賽福的秘書。


    艾薇兒有禮地低下視線,擺出恭敬的態度。


    「難道說、此人……打從一開始……就是你的……」


    葛洛麗雅的臉上第一次透露出恐懼的神情。


    「……你是認真的嗎?拉賽福?你竟然打算把這國家……交給那隻瘋狗?」


    「比起成不了毒又成不了藥的東西,劇毒總是比較有用吧?」


    「甚至還敢愚弄我葛洛麗雅……!」


    「失禮了。不過,現在還是先請妳把華爾普吉斯學院歸還給我們吧。」


    在拉賽福的背後,教授們提高魔力。在他們外圍,還有露出質疑眼神的機巧師團。葛洛麗雅輕笑一聲,對葛麗潔爾妲問道:


    「迷宮的魔王呀,焚燒的魔王是不是也加入你們了?」


    「啥……!?那種男人的事,我哪知道!」


    「沒錯。雷克南中將閣下,正在皇都護衛艾德蒙國王──這對師團來說想必也是個好消息。焚燒的魔王還活著啊!」


    拉賽福的一句話,決定性地扼殺了機巧師團的敵意。


    葛洛麗雅仰望天空,閉上眼睛。


    「……看來在機巧都市的長期逗留反而讓我失算了……不,或許應該說是『反被利用』了吧?」


    如果上個月,王子順勢攻下白金漢宮,葛洛麗雅就會全軍動員討伐。但王子當時卻在途中改變方針,隱藏下落。就結果來看,倫敦成為叛國賊潛伏的危險場所──讓葛洛麗雅變得難以回歸了。


    這樣想起來,感覺一切仿佛都是計謀中的一環。


    葛洛麗雅深深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把聖劍刺在大地上。


    「我葛洛麗雅,在社交界可是以四個形容詞聞名:年輕、貌美、熱情,更重要的是深謀遠慮……這次我就認輸吧。」


    說著,放開劍柄。戰局分出勝負,拉賽福跟著王妃離開了。


    看著遠去的父親,愛麗絲本想出聲叫住。但其實不需要開口詢問,想必是她內心期待的〈答案〉就出現在她眼前。


    一名戴著墨鏡的男子低下消瘦的臉,愧疚地對愛麗絲鞠躬。


    「大小姐,非常抱歉。拉賽福家的執事雖然優秀,但是也不是完美無缺的。偶爾──也會有遲到的時候。」


    也不知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男子一臉嚴肅地說出這樣的話。


    愛麗絲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的樣子,不斷開閉雙唇。


    大概是看不下去的關係,拉賽福在遠處轉過頭。


    「做為糟糕的父親送的禮物,還算體貼吧?」


    「像那樣……自己說出那種話,才是最糟糕的啦……!」


    察覺到愛麗絲的語氣中帶有哽咽,夏露與奧爾嘉不禁相視而笑。


    夏露接著從索涅奇卡手中接過安裏,與西格蒙特一起抱住了她。


    安裏正沉睡著。雖然不清楚她究竟被王妃做過什麽事……但總之是平安將她奪回來了。


    或許是鬆了一口氣的緣故,夏露忽然湧起舒服的睡意。在奧爾嘉、索涅奇卡與愛麗絲的攙扶下,夏露靜靜閉上眼睛。


    從遠處還傳來「夏露!」「夏綠蒂大人!」的呼喚聲。


    夏露不禁對這個母親為自己取的名字感到驕傲,放心地失去意識。


    4


    阿斯拉與洛基的攻防,看在實力已經提升的芙蕾眼中,依然是不同境界的東西。


    閃電直擊看台,翼片短劍拖出殘像。大量的雷擊與短劍軌跡縱橫戰場,直教人眼花撩亂。


    每當天使與鎧甲衝撞,就會讓舞台到處碎裂,學生們發出尖叫。加姆們也不禁感到畏怯,在芙蕾的周圍來回踱步。


    「釘住他,吉卜利勒。」


    就在洛基發出指示的瞬間,羽片忽然消失。翼片短劍變成透明──不對,不是消失,而是轉移位置了。它們出現在阿斯拉的四周,從全方位射擊下來。


    這似乎也出乎了阿斯拉的預料,但他依然看穿射擊線,讓因陀羅揮劍架開攻擊。


    洛基露出無奈的表情瞪向阿斯拉:


    「……你的知覺與認知能力實在不尋常。是叫〈心眼〉的東西嗎?」


    不過真正感到驚訝的人反而是阿斯拉。


    「剛才那是〈風之劍舞〉──你的自動人偶……為什麽……!?」


    躲在觀眾席觀戰的學生也隱約傳來騷動。


    「喂,剛才那是……!」「為什麽……?」「魔活性不協調原理到哪去了!?」


    某人發出的疑問,正是大家共通的想法。


    如果能夠確實做到絕緣,是有辦法收納複數的魔術回路沒錯。像食魔者(cannibal candy)就是那樣。


    然而,絕緣做得越是徹底,在實戰中就越難再度銜接。萬一魔力滲漏,立刻就會造成抵銷,變成信賴性很低的係統。


    與其要使用那種東西,分別準備兩具人偶還比較快。運用上的靈活度也比較高。這是非常合理的結論,也是魔術界的常識。可是現在……


    也許是察覺到威脅了,阿斯拉表現出做好覺悟的態度,閉上眼睛──再度張開。


    他的眼睛頓時放出金色的光芒,產生連加姆們都會紛紛退縮的強勁魔力。


    芙蕾感到難以呼吸。即使是身為〈承蒙誓約之子〉的這對姐弟,在魔力總量與出力上也輸了!


    對手竟然輕易就產生出足以匹敵雷真紅翼陣的出力。周圍的小石頭擅自飄浮起來,相對地,阿斯拉每踏出一步,腳下的石板路便碎裂、下沉。


    異常的重力──正是強大魔力的證明。他的存在本身就擾亂了四周的空間。


    阿斯拉利用那過分充沛的魔力,讓因陀羅的魔術回路全速運轉。人偶軀體化為蒼藍色的閃電,與阿斯拉融合──讓阿斯拉本身變成了一個雷電怪物。


    緊接著,震耳欲聾的雷鳴響起。


    簡直就是神話中的武器──神之雷霆。


    如果有軍隊站在射擊線上,現在應該有幾百人喪命了。在看見之後才使出魔防根本就來不及,因為靠人體的反射速度是跟不上的。


    因此,洛基提早就做好了準備。他讓機械天使變成巨劍,噴出烈焰架開閃電衝擊。


    飛到遠處的阿斯拉忍不住感到錯愕。吉卜利勒竟然又使用了別的魔術!


    但他依然繼續攻擊洛基。化為雷神的阿斯拉發揮出壓倒性的威力,揮動拳頭便落下雷擊,奔跑衝刺便燒焦周圍。芙蕾抱著害怕的加姆,不禁心想:阿斯拉的力量是不是已經逼近曆代的魔王了?


    麵對雷神大顯神威,洛基依然存活著。


    戰鬥可說是如履薄冰。每當雷擊閃過,洛基就用火焰架開。那情景仿佛是在鬥牛,當然,隨時都有死亡的危機。隻要有一次假動作、一次判斷失誤,想必就會當場被刺穿了。然而,洛基始終表現冷靜,確實架開閃電。沒有人能夠介入其中,幾百名學生都隻能呆滯地在一旁觀望而已。


    看著火焰與閃電飛舞,芙蕾漸漸察覺到決定性的異常。


    阿斯拉原本讓人以為無窮無盡的魔力,正一點一滴衰退著。


    ──原來如此。因陀羅的那個魔術,並不是一般人類能夠駕馭的東西。


    即使像阿斯拉那樣擁有壓倒性的魔力,也無法承受長時間運用。要說很符合發揮的威力也確實沒錯,造成的消耗應該是軍用量產回路的幾百倍……的樣子。


    產生閃電的間隔時間,感覺好像越來越長。相對地,巨劍吉卜利勒則是噴出越來越強烈的火焰,隨洛基的意思繼續飛舞在空中。


    為什麽洛基的魔力不會耗盡?阿斯拉總算察覺到答案了。


    『那把劍的魔術……不是〈熱風操縱〉(jet)……!』


    「答對了。這是〈永劫之火〉(phoinix)。」


    洛基揮動魔具長劍,將大量火焰送入巨劍中。沐浴在革魯賓的火焰下,吉卜利勒噴出更強的烈焰,焚燒天際。


    阿斯拉停止動作,看來他總算是累了。如果phoinix是一如傳說中的東西,那麽剛才的每次交鋒,應該都會讓雷電擁有的巨大能量被奪走……


    「達到〈心眼〉境界的人,在你們國家似乎被稱作〈開悟〉是吧?」


    忽然,洛基提出這樣的一件事。


    阿斯拉雖然感到奇怪,不過大概是判斷這是調整呼吸的好機會,而回應話題。


    『……順序反了。不過,開悟的高僧確實能得到〈心眼〉沒錯。』


    芙蕾翻找記憶,回想起東洋思想史的課程內容。『開悟』是佛教用語,指能夠直觀掌握宇宙的真理。達到這個領域的魔術師非常稀少。


    「在我上過的課堂中,說開悟的人可以從俗世的煩惱中獲得解放。但現在的你看起來反而在迷惘啊。」


    芙蕾隱約察覺到洛基的意圖了──他打算要說服阿斯拉。


    洛基過去總是會毫不猶豫地砍殺對手。吉卜利勒搭載的魔術回路,也是源自那樣被他殺掉的敵人。因此,芙蕾一直以為洛基是個『堅強的孩子』,跟自己不同,為了達到目的能夠變得無情。


    但是,該不會──他其實也有感到後悔過嗎?


    「你那個〈金色的眼睛〉,是蘇美人的特征吧?」


    學生們開始騷動起來。講到蘇美人,有一種說法是魔術師的起源,是真正擁有力量的血統。如果這是真的,那麽阿斯拉龐大的魔力總量與出力也就能解釋了。另外,也能明白阿斯拉在夜會上沒有使用過這股力量的真正理由。


    因為在這個英國,蘇美人的存在本身就是禁忌──


    「為什麽你這蘇美人要站在英國那邊?」


    『……你問我為什麽?別問那種奇怪的問題。我是英國人啊!』


    阿斯拉激動起來,高電壓的肉體上噴出強烈的電火花。


    『什麽蘇美人,那是早在兩千年前就絕跡的名字吧!』


    「不,那是在短短半世紀前,被英國撲滅的。為了統治印度──」


    『閉嘴!』


    「我認識和你有同樣遭遇的家夥。」


    阿斯拉的怒氣稍微緩和下來。想必在他的腦海中,也浮現出同樣的麵孔了。


    「那家夥個性傲慢、自私、魯莽、容易得意忘形又自我意識過剩,而且腦袋差勁、想法膚淺、不懂得顧慮別人,是個讓人極度不爽的渾蛋。」


    說著壞話的洛基,眼神中卻不可思議地流露出溫暖的光芒。


    「跟你簡直是完全相反啊。你不但沒有報仇的打算,甚至還期望世界和平,為英國盡心盡力。然而,你至今做過的事情,都隻對王妃有利益而已。相對地,那個大笨蛋卻保護了他周圍的人,讓大家能夠站起來、變得幸福。」


    洛基抬頭看著阿斯拉,語氣銳利地說道:


    「跟你完全相反。」


    阿斯拉的金


    色眼眸中,迸出雷電。那該不會是他感到心痛的表現吧?


    『……我、想要拯救這個世界。』


    「那你就去拯救吧。但是,你的做法錯了。」


    『我沒有錯……我身為英國人,身為一個人,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你隻不過是在扮演女王的傀儡罷了。」


    『我叫你閉嘴!』


    數億伏特的雷擊箭矢貫穿了洛基。


    不,雷電果然還是被火焰引導,偏向遙遠的另一頭了。


    閃電在遠處的空中停下來。這時,吉卜利勒已經改變外觀,既不是巨劍,也不是盾牌,而是變成一個長筒狀──像〈大炮〉的東西。


    龐大的魔力被壓縮在炮管內部。白色的裝甲漸漸變成銀色,再變成半透明的蒼藍色。危險的預感籠罩整個空間,學生們都被嚇得往後倒下。


    蓄積的力量遠遠超過洛基本身的魔力總量。洛基接著把那魔力──


    「搭檔,貫穿他。〈雷霆神器〉(andalugia)。」


    全數回敬阿斯拉。阿斯拉以閃電的速度逃開──但大炮射出的閃電卻順著阿斯拉的軌跡,將他吞沒了。


    雷電與雷電互相衝擊,究竟會造成什麽結果?就在大家忐忑不安地等待幾秒後,渾身是血的阿斯拉從空中掉了下來。洛基用念力讓他減速,平躺到舞台上。


    阿斯拉的身體嚴重燒傷。大概是因為遭到電擊的關係,他似乎沒辦法動彈。


    「……即使讓肉體化為閃電……也沒辦法切斷粒子間的連結。」


    仿佛對自己感到失望的阿斯拉,露出幹枯的笑容。


    「如果受到外力……切斷了連結……肉體的結合也會瓦解……」


    「沒錯,那就是〈疏與密〉最致命的弱點。」


    芙蕾驚訝得顫抖了一下:洛基明明看穿了那個弱點──卻控製力道沒殺掉對手?


    那究竟要靠多麽精密的魔術操控才有辦法做到?看來即使阿斯拉擁有壓倒性的魔力總量,在魔力操控上還是洛基勝過一籌。阿斯拉領悟敵我的優劣,露出自虐的微笑。


    「這世界……真是沒有道理。告誡自己要保持高潔的人格……舍棄了私心的我……竟然嚐盡苦澀……悲慘地……在地麵上掙紮……!」


    麵對這宛如牢騷的話語,洛基默默聆聽著。觀眾席上也一片寂靜,現在已超過八百人的學生們,都豎耳傾聽著阿斯拉闡述想法。


    「而滿心私欲的他……卻越來越光彩,吸引眾人……這麽多的強者們……個個都成為了他的夥伴!」


    「……你搞錯了。那是極為丟臉的誤會。你說那個笨蛋很光彩?別開玩笑了。那種家夥,隻要當個閃耀的笨蛋就夠啦!」


    洛基忽然變得不悅,「哼」一聲把頭別開。


    「在地上掙紮的是那家夥才對。嚐盡苦澀,淒慘不堪。就是因為那樣,我們才會──多少想助他一臂之力啊。」


    他說著,用下巴比向舞台的角落。


    「在那個意義上,你其實也做得不錯。」


    學生們紛紛站上舞台。每個人臉上都徹底露出警戒心,瞪著洛基。


    ──他們竟打算幫助明明擁有禁忌血統的阿斯拉。


    就算魔術師信奉的是實力主義,就算年輕的世代沒有偏見,光是這些理由也無法解釋他們采取的行動。


    「訴說希望的人,就要背負相對的責任。我雖然為人既謙虛又寬容,但也沒有到願意認同隻有一張嘴的男人的地步。」


    洛基緩緩伸出右手,繼續說道:


    「總有一天,拯救這個世界吧,阿斯拉。」


    阿斯拉注視著洛基的手──


    用左手遮住自己發光的眼睛,用右手握住了洛基的手。


    學生們發出騷動的聲音,但不久後便化為歡呼。看著弟弟讓大家充滿敵意的視線轉眼間變為喝采,芙蕾打從心底感到驕傲起來──


    與加姆們一起快步奔出,撲向弟弟的背上。


    5


    過於缺乏現實感的情景,讓硝子不禁以為自己眼花了。


    雲雀就像撞球一樣被撞飛到對麵的建築物上。大概是將動能全都傳遞給雲雀的關係,踹飛他的本人則是輕輕在空中翻身,降落在積雪的陽台。


    小紫把銀劍掉到地上,伊呂裏「啊……」地發出一聲後,便說不出話了。


    在微弱的陽光照耀下,一頭黑發閃閃發亮。和服因為之前的戰鬥而破損、沾血,但穿著它的本人則是傷口已經痊愈,看起來非常健康。


    飄飄雪花飛舞之中,雷真緩緩接近少女的背後。


    「妳……真的……這……不是夢、吧……?」


    如果伸手觸碰,會不會當場壞掉?雷真帶著猶豫,輕輕觸碰少女的肩膀。少女也沒反抗,顫抖著雙肩──


    最後大概是忍不下去了,而轉過頭大叫:


    「請先把內褲脫下來!其餘之後再說!」


    雷真在結冰的地麵上不禁滑了一交,失去平衡了。


    「喂!看一下氣氛行不行!現在是那種狀況嗎!?」


    「現在正是時候!雷真一定在夜夜睡覺的時候,把狐狸精一隻又一隻……!」


    夜夜雙眼的光彩消失,變得一片漆黑,並露出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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