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伊戚耶魯指了指正在樹上打盹的貓頭鷹。貓頭鷹雖然短暫地睜開了眼睛,但很快又再次陷入夢境之中。眼睛上那黃色的裂縫宛如傷口愈合一般緊緊地貼在了一起。睡著了的貓頭鷹的胸前劇烈地起伏著,仿佛就像是在歎氣一般。


    1


    即便在“vclear”,也有好幾位walkalone在這裏工作。他們無一不兼具優秀的能力和穩重的性格。為了確定參數,需要進行追加實驗,所以便請他們來充當實驗對象。說是測定,其實也不過是在測量腦電波的狀態下進行簡單的對話而已。當然了,已經事先和他們說明了實驗的目的。


    這其中,有一位叫尼亞的男性。他在技術部工作,因為能力出眾被任命為項目帶頭人。聽說在這裏已經工作了十餘年。實驗結束,在其他的工作人員都陸陸續續走幹淨了之後,有時我們兩個便能有機會聊上幾句。


    「辛苦了」我對他說道。本來我以為說完後,他就會從這裏出去了,可是——


    「羽切先生,我有些話想和您聊聊……方便嗎?」尼亞如此說道。


    老實說這有點出乎我的意料,當然這並不是說walklone就不會像找人談心。隻是大部分情況下,他們不會做這些無意義且沒有效率的事情,這或許是因為他們從小就被人植入了“自己並不是人類”的觀念也說不定,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在為了生產他們而挑選遺傳基因時,會更多的傾向於選擇那些注重合理性的個體。


    「當然可以」我坐在沙發上回答道,隨後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對他說:「請坐在那邊」


    「非常感謝」他說著坐下身來。


    「具體是什麽內容?」


    「那個,我的測定結果是怎麽樣的呢?」


    「那個啊,要等分析過後才能明白。而且,我們並不是為了調查個人才做這個實驗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收集數據進行統計,以便把握全體的規律性」


    「但是,總會和人類有不同吧」


    「嗯……確實,不過我覺得你也沒有必要太過於在意就是了。人類和walkalone在人權上是平等的,這是有法律明文規定的。所以不必擔心」


    「沒有,我不是在擔心。相反,我覺得這種測試很有必要。」


    「這樣啊……」我看著他的臉,說道:「為什麽你會有這種想法?」


    「就算是人類也掌握了人種、民族、和祖先的鑒別方法。我覺得walkalone也應當如此,在出現什麽問題的時候,通過追根溯源,查明原因是很重要的」


    「具體來說,是什麽樣的問題?」


    「說的也是……」他說著將視線別開。但我認為他目前的行為不過是在假裝思考而已。真正的答案其實早就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了。「如果walkalone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欺騙他人,殺人、甚至是發起戰爭之類的」


    「所以,在那種情況下,如果是walkalone 的話,會怎麽樣?3


    「為了保證社會的利益,會消滅那一型號的所有個體」


    「沒錯,但是啊,人類也是一樣的,隻是迄今為止這種想法從未能實現而已」


    「人類基本上是無法徹底被消滅的」


    「即便是walkalone也是一樣」


    「果真如此嗎?我反而覺得是有可能的」


    「為何?」


    「果然,walkalone的生命的價值和人類終歸是不同的吧」


    「這個問題早就已經成為老生常談的話題了。但實際上無論是天然的,還是人造的,不管出生如何,都是活著的生命這一點是不會有區別的。如果你還有這種想法的話,勸你還是再仔細考慮考慮」


    「但是大多數人並不都像先生您這麽想。理想是理想,現實是現實」


    「理想這種東西,又存在於何處呢?這裏對於你而言難道不是理想的世界嗎?」


    「沒錯,這是確實很理想,但是一旦到了地上,就變成了現實的世界」


    「原來如此,你指的是這個啊……你的熟人曾經受到過差別對待吧?」


    「比如說,與人相識,和人逐漸變得親密的時候,這種想法就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如果發現想要結婚的對象是walkalone的話,夢想就直接破滅了吧?」


    「沒錯,我覺得這種事情也有可能」


    「嗯,感覺像是人生相談一樣的東西呢。老實說我不太適合這種。哦,也不是說我完全不想聊這方麵的事就是了。我很高興你願意分享你的觀點,但是我其實並沒有和異性交往過耳朵經驗,不過現如今大家基本上都是如此。結婚這種東西,已經逐漸演變成古老的習俗了,甚至可以說成為了一種傳統的儀式。因為無法繁衍下一代,所以家庭實際上已經失去了本質功能,人類感受異性的魅力的本能也衰退了。嘛,在這個層麵上,可以說人類越來越像walkalone靠攏了也說不定。兩者在彼此接近,已經分不出你我了。並且,還存在著個體差的概念某種意義上這種影響要大的多。很像walkalone的人類,要比很像人類的walkalone要更walkalone一點,難道你不這麽覺得嗎?還有,我覺得你比我更像人類。」


    「那麽,這也可以通過先生您的測定加以判別嗎」


    「應該能把」


    「真是不可思議呐」


    「也就是說,這並不是什麽性格上的問題。話說,你對於現實,又有什麽苦惱呢?」


    「嗯,實際上,我被我的一位部下被迷住了,那個人是人類」


    「啊?這還真是。怎麽說好呢,總感覺越來越像……」


    「人生相談?」


    「確實,現在已經不多見了啊。啊,不好意思,那又有什麽問題呢?」


    「她本人是說過也願意接受我。但我總覺得心裏有塊疙瘩,有時候會猶豫不決」


    「這沒什麽好煩惱的吧,嘛,說到底不過是我個人的意見而已」


    「我想要個孩子」


    「誒……」老實說他這番話著實嚇了我一跳。「那還真是,稍稍有點吃驚」


    「太不謹慎了嗎?」


    「倒也不是。嗯,這種想法應該很普通吧?」


    「我不太清楚」


    「我也不太清楚。對了,不如你去找醫生谘詢一下吧?」


    「也是」


    「我的意思不是說你有什麽精神上的異常,隻是覺得你找個人說話,可能會讓事態向好的方向轉變。即便是現在,和我談過後你也覺得輕鬆了一些吧?」


    「確實,我現在已經平靜多了」


    「那就好」


    「糟了……我必須要走了。在先生您這麽忙的時候還來打擾您,真是十分抱歉」他說完後便站了起來。


    「你想聊的話隨時都可以過來」


    「明白了,非常感謝」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2


    那些walkalone,基本上給人的印象都很不錯,至少在我的觀察範圍裏,比遇上給人印象不錯的人類得幾率要高得多。恐怕多數人也是這麽想的吧。距離第一批walkalone進入社會,已經過了相當漫長的時間,在最初,肯定會有人覺得這是“冒牌貨”,覺得渾身不舒服吧,可以料想對此抱有強烈憎惡感的人也不在少數。但是,那不過是在過渡期才會有的情況,實際上接觸他們後,反而發現比人類更加值得信賴。walkalone給人的感覺很安全這一點恐怕也是他們的存在得到越來越多的人的認可的原因之一吧。


    對於詳細的過程,其實我並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在walkal


    one還是機器人的時候,他們的回路中被設置了安全保險。,當然了,在其他機器上也無一不有類似的設計。隻要是人類所作出來的東西,總是以人類的安全作為第一位的。即便是最大的矛盾結合體兵器和武器,也必須保障最低程度的安全。


    walkalone自然也不可能是兵器。早在walkalone誕生之前,人類就已經停止了會流血戰爭。故此,walkalone並沒有持有武器的曆史,即便真的有,那也不過是局部地區的極少數案例,完全可以被忽略不計。


    並且,在新生命無法誕生的現實麵前,互相殺戮的行為愈發地失去了意義。比起爭奪能源和食物,關於人類存續的問題被擺在了最優順位。現在並不是互相殘殺的時候,隻要是活著的生命,不論是人類也好,walkalone也罷,除了合作以外再無其他出路——這種思想已經支配了社會很長的時間。


    國際紛爭也因為世界政府的誕生逐漸減少中。資本主義社會雖然已經徹底瓦解,但是取而代之的則是能夠更加合理的穩定和持續發展的新型社會機製。由於人口不再增加,所以發展成這樣也可以說是順利成章的事。


    另一方麵,國家和地區將資源都盡可能地維持在延續現有的文化上。國與國之間的交流僅僅維持在最低限定。由於追逐資產最大化這一信條已經退出了曆史舞台的緣故,可以說這也是必然的發展方向。


    大部分的研究資源都投入到了解決人類存續的世紀大問題上。walkalone也被視為研究的一環,畢竟通過飼養瀕臨物種使其複蘇也不是什麽新鮮的技術了。不過,大概誰也不會想象的到這種技術會被用在人類自己的身上吧。


    如今我可以在比之前更加安全,更加安靜的環境下繼續研究。畢竟這裏沒有委員會,也無需寫應付學會的報告書。工作比想象的還要順利,來這裏大約一個月以後,幾乎所有的參數都已經確定完畢,近似式完成後,相應的程序也被製作了出來。測定係統,以及配套的專用測定裝置也生產了幾台,投入局部地區進行試運行。


    一連串的事情完成後,我也久違了取得了為期一周的假期,雖說如此,但也不是想去哪就去哪,不過我也沒有什麽特別想去的地方就是了。


    不過之前也去過一次海邊。那是日本沿海的城市,同樣也是通過乘坐“tube”過去的,烏庫伊自然也是同行。我們兩人都進行了輕度的變裝。從國立醫院的地下出來後,打車到海岸邊。因為浪潮很高,所以沒法靠的太近。不過足夠能享受到海潮的清新氣息。雖然覺得八成也是養殖的,但還是姑且帶了點海產回去。在那裏將近帶了一小時左右,所幸的是沒有什麽突發狀況。


    還有一點值得一提,那便是我終於與自己曾經的助手赤間取得過聯係了。雖然依舊不能通信,但至少可以用書信的形式。隻要將信周轉各處的話,就能完美的掩蓋最初的寄出地點。很快便收到了對方的回信,他在信中寫到自己目前接過了我之前的職位,結果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早知道如此還不如當一輩子助手算了,之類的憤憤不平的內容。他似乎覺得我是在某個遙遠的國度的樣子,同時對參數的測定工作大功告成這件事表達了祝賀。雖然平日覺得他是一個不怎麽討人喜歡的家夥,但一旦分開後,透過書信,又覺得他相當有禮貌,很會他人著想,或許這也是不用看他那副撲克臉的原因。


    全新的測定係統的試運行也邁向了正軌,同時我也收到了測定的反饋。目前的階段還沒有到真正的投入臨床實踐,隻是給那些已經被鑒別出身份的人使用,以此來判斷係統的正確性。如果這個階段進展順利的話,之後便會進入下一個階段。再往後則是先主要投放在國家機關之類的部門,再逐漸地流通到市麵上。雖然目前感覺產品的預定量很不錯,不過真正到上市估計還需要半年以上的時間吧,


    最開始雖然沒有發生什麽太大的問題,但是隨著檢測對象的增加,還是多少有必要對現有的情況進行調整的,當然這也在預料之中就是了。這種簡單的任務,幾乎可以實時完成。不過,在大約兩周左右後,突然暴露出了一個新的問題,這個問題是之前從未預想過的。


    問題主要是對於低齡的walkalone而言,精度會異常的低。老實說這個問題短時間內沒有很好的解決方法。畢竟有關於低齡對象的數據就相當的少,不論是人類還是walklone都是如此。


    人類的兒童,如今基本上已經不存在了,說是滅絕了也不為過。嘛,如果真的要翻遍全世界的話,找肯定是能找的到的,不過發達國家則是特別特別的少。在國內想要取得測定數據幾近於不可能。另一方麵,國家有規定十四歲以下的walkalone是無法出廠的,雖然也聽過有一部分例外,但是那些例外如今身在何處我則是毫不知情。


    迄今為止的研究,也是測定那些意外地在國外發現的實驗體而已,取得的數據並不充分。一是可能語言不通,二是基於個體水平的調查未必正確。就那些極少的個例而言,取得的數據幾乎和大人沒有什麽差別。所以在確定參數時也沒有考慮年齡的因素。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過把兒童也劃入到測定對象之內,畢竟很難想象究竟有誰會有這種需求。直到現在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可以把這個問題理解為是實驗的機製所導致的必然結果也並未不妥……


    然而,下田局長則提出了反對意見,他主張應當立馬著手搜集數據,解決這個問題。似乎情報局認為即便是低年齡層也有進行測定的必要。當然了,自然沒有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麽。


    如果真的有那個必要的話,那麽就意味著walkalone業界也在出廠一些低年齡的商品吧。雖然見不得光,但是已經廣泛地在市麵上流通了也說不定。不過以我的想象力,很難想象具體操作到底是怎麽樣實現的。


    但是,要想進行追加實驗的話,無論是人類的兒童還是低年齡walkalone都必須要有才行。本來我的主張是因為那些小孩基本上都是walkalone,所以會導致收集的數據缺乏客觀性。但是下田卻否認了我的看法。他的理由則是實際上在一部分發展中國家,還存在相當數量的人類小孩,並且廣泛地流通於全世界之中。其言外之意八成是如今還存在著人口販賣吧。


    「這是真的嗎?」我不禁開口問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有這種勾當?」


    「恰恰相反,正是因為現在是這種時候,才有做的價值」下田回應道:「並且,應該隻要是小孩,不一定非得是人類,低齡walkalone也可以」


    原來如此,所以那些製造商才在背地裏做些這種勾當。老實說對於這種世俗的事情,我有點過於生疏了。


    總而言之,下田答應我可以為我盡可能的尋找多的小孩。因為隻通過一些信得過的渠道,


    所以人數可能不會太多,但是也有幾家已經同意了。


    「我想盡可能地多的調查人類的小孩」我闡述了我的觀點。雖然明知這種事情不太可能,但是作為對之前收集到的數據出現的不完善的辯解,還是有攤牌的必要的。


    下田隻是點了點頭,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說,我們之間的談話也到這裏就結束了。


    關於兒童的觀察,基本都隻剩下了一些相當古老的數據,可能距今已經差不多有六十年了吧。畢竟我也是在那稍微之前一點的時間段出生的。但是當時科學界也才剛剛發現柯西波的存在,故此為了利用之前的那些數據,必須從其他類型的腦電波,利用相關關係來類比出推測值加以運用,這直接導致了精度低下。這便是雖然數據並不算少,但是精度卻始終無法提高的理由。


    數日後,


    有三個小孩到訪這裏,那三個人全部都是walkalone、年齡是九到十一歲,男子兩人,女子一人。我迅速著手開始測定。但是沒法問他們是從哪來的,名字是什麽,因為對方願意配合的前提條件就是不要詢問這些信息。那三個孩子麵容端正,舉止也頗有名流之風,穿著也非常高檔。或許如今這個世上,小孩隻存在於相當富裕的家庭也說不定。和政府有所關聯的可能性也非常高,若不是這樣的話,我實在無法想象他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次日,有一位十歲的女孩子造訪這裏。當時我在自己的房間,一名女性職員將她帶了進來。當看到她的臉時,我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時之間話都說不出來。隻是單純地盯著那女孩子看了數秒鍾之久。


    因為來者是當初我在搜索出現在《熊的生態》那一段如同幻視一般的文字時,偶然之間發現的視頻裏的少女。


    3


    她和視頻裏穿著同款的白色古典風連衣裙。帶她來這的女性職員已經先行回去了,如今隻有她一人留在這裏。我告知真奈美迅速去準備測定的有關工作,因為事前沒有預想到今天會有實驗體過來,所以準備工作也幾乎沒做。真奈美的回複則是啟動係統大約需要十分鍾的時間。


    問過下田後,得知這孩子並沒有什麽不得觸碰的禁忌。看來問她的名字也是可以的。


    「抱歉,你能再稍微等一會嗎?」我對她如此說道。


    「我已經在等了」少女坐在沙發的正中央,前後擺動著雙足。


    我離開辦公桌,坐在她身前的椅子上。


    「我叫羽切,請多多關照。你的名字呢?」


    「滿」


    「該怎麽稱呼你呢滿小姐?還是小滿?」


    「前者」


    「那麽,滿小姐是從哪裏來的?」


    「我家」


    「你家是在哪裏?」


    「嗯,到底是在哪呢?老實說不太明白。家自然是在家的地方啊?」


    「確實,那麽,你是和誰一起過來的呢?」


    「麥嘉莉小姐」


    「啊,這樣啊。我也是麥嘉莉小姐的朋友哦?」


    「我已經聽過先生的事了」


    「怎麽說?」


    「嗯,說是很有意思的一個人」


    「這樣啊……那你覺得我有意思嗎?」


    「還無法判斷」


    「我知道你哦。之前在照片上看過了」


    「照片?」她歪了歪腦袋。


    「你之前有拍過照片嗎?」


    「有啊」


    「喜歡熊嗎?」


    「熊?是指人偶嗎?」


    「是真的熊」


    「完全沒見過」


    「母親對你很溫柔嗎?」


    「我沒有母親」


    「為什麽?」


    「不知道,還有,我也沒有父親」


    「那麽,家裏還有其他人嗎?」


    「爺爺和奶奶,還有菫小姐」


    「菫小姐是?」


    「嗯,菫小姐也是walkalone哦,我幫我們打掃衛生和做飯」


    「是傭人嗎?」


    「或許吧」


    「你剛才說了“也”字,那麽除此之外還有別的walkalone嗎?」


    「私」


    「我」


    「這樣啊,這是誰告訴你的?」


    「唔,不知道」


    「你知道walkalone意味著什麽嗎?」


    「不太清楚,反正不是人類吧?」


    「不過,我覺得你就是人類哦?」


    「既然是先生您,應該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吧?」


    「就算是先生,也會犯錯的哦?因為人類和walkalone真的非常難以區分」


    「那麽爺爺和奶奶呢,也是人類?」


    「這要實際見過了才會明白」


    這時真奈美過來通知說已經準備好了,於是我牽著小滿的手,向著實驗室走去。老實說,對於小孩子這種存在,我並不是太習慣,牽起手後,才驚異於其遠小於大人的尺寸。就算有知識上的儲備,但是畢竟沒有實際體驗過。雖然自己曾經也是小孩,但那也已經過去不知道多少年了。


    我讓小滿坐在椅子上,在周圍設置天線。在這種狀態下,計算機會自動問問題,而小滿隻需要做出回答就行了。在回答的時候,儀器會記錄下她眼球的移動,腦電波的變化以及其他通過非接觸可以得到的數據。整個過程大約用了十分鍾左右。


    這時烏庫伊也過來了,帶了塊蛋糕犒勞她。隨後一起轉移到我的房間,在那裏泡了杯奶茶給她。因為真奈美也在,所以在場的大人共有三人。


    烏庫伊也好,真奈美也好,臉上都洋溢著平日裏幾乎未曾見過的笑容。也不知道對待小孩子就應該這樣,還是麵對小孩子時自然就會變得如此。不過和對待我的差別也太大了吧,我不禁心底暗暗抱怨道。


    小滿沒花多久就把蛋糕一掃而空。隨後烏庫伊將少女的嘴角擦幹淨。再之後下田過來將少女帶了出去。本來還以為回去的時候也是烏庫伊負責的,看來並非如此。據烏庫伊的說法,下田之後要去拜訪小滿的家,當然了,也會有護衛一起同行。看來被小滿稱之為“爺爺”的人連下田都必須敬她三分,不過也有可能是那位“奶奶”就是了。雖然看起來烏庫伊知道詳細情況,但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總有點不太合適。


    真奈美出去後,房間裏就隻剩下我和烏庫伊兩個人。


    「怎麽樣?」似乎她是對結果好奇才留下來的。


    「還沒有看具體的結果。你去真奈美那邊應該就能看到了」


    「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單純的問先生你的感覺,」


    「嗯,老實說有點困惑」我幹脆的回答道。「在測定之前,我和那孩子在這裏稍微聊了幾句,就我的評價來說,嗯,雖然很難以置信,不過她怎麽看都是一個人類」


    「意思是很接近人類?」


    「接近?不不不,這種說法太過於歧視了」


    「我這邊也有一件事要告訴先生。那個孩子似乎是最新型的樣子」


    「最新型?」


    「是的,這邊也是剛剛得知這個消息,如今正在快馬加鞭的進行調查中。沒有許可,是禁止生產最新型的,如果這是事實的話,必須對該製造商提出檢舉」


    「最新型是指程序是postinstall(注:和preinstall對應,前者是在出廠前企業事前安裝好程式)的嗎?如果不是那樣的話,那就是十年之前的事了」


    「就是這個意思。」


    「這樣啊……」我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這樣的話。問題就難辦了」


    「為什麽?」


    「如此一來,就弄不明白到底是因為對象是兒童所以正確率才上不去,還是因為不適應新的算法。」我舉起雙手,做出一副束手無策的手勢。「還有,這今天我一直在想,年齡小這件事,到底有著怎樣的效果在裏麵,但是沒有找到什麽滿意的解釋。基本上來說,無論是在成長過程受到的外部刺激也好,還是相應的成長回路也好,條件差不多都是一致的。沒有理由對成年人有效而對兒童就無效了。但是如果是剛才你說的原因的話,那就說的通了。嘛,這也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您說的一廂情願,我覺得值得商榷」


    「嗯,我的意思隻是,不能因為這點就否定我的研究成果是毫無意義的。隻是,既然出現了最新型的話,那麽現存的walkalone就可以通過版本升級,從而都可以通過我的檢測。也就是說,如此一來,實際上研究的目的並


    沒有達成」


    「會演變成這種情況嗎?」


    「從悲觀的角度來看的話」


    「先生的研究情報有泄露的可能嗎?」


    「或許吧,但是與其說泄露,倒不如說這個世界上的其他角落裏,也和我有著相同想法,同樣也進行數據分析的人更合適,並且我們幾乎在同一個時間到達了同一個目的地,不對,或許對方更快一點。然後,給walkalone的思考回路打上補丁,剛才那個孩子便是例證」


    「這可就頭疼了」烏庫伊盤起雙手,「要怎麽做?」


    「我,還是你?」


    「我們除了收集情報以外,什麽也做不到」


    「我也沒什麽特別能做的事。隻是分析一下尚未處理的數據罷了。總之今後的今天隻能幹這個」


    談話到這裏就結束了。烏庫伊輕輕彎腰示意,正打算離開的事實,我一把叫住了她。


    「有什麽事?」她回到這邊。


    「關於今天的那個女孩,我以前看過她的臉」


    「在哪?」


    我給烏庫伊播放之前我搜索到的影像,既有靜畫也有動畫。這些都是我下載到硬盤上的東西。事實上,就在數天前我打算訪問網站時,那些照片和視頻已經全部從網上消失了影蹤。當時隻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做夢也沒想到竟然能看到本人。


    「確實長得很像」烏庫伊看完影像後說出了自己的感想。「但是,長得像也並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吧?」


    我之後向她解釋了我是如何發現有關少女的那些影像的來龍去脈,為了解釋清楚,自然也不得不觸及到有關於在使用翻譯機閱讀《熊的生態》一書時出現的那段奇妙的文字。如今雖然不能再現當時的場景,但是那段文字我已經記錄下來了,烏庫伊看了之後說:


    「完全看不懂」她依舊毫無表情。


    「我也不懂,但是我不覺得這隻是單純的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那究竟是何種可能呢?」


    「有人有意圖地給我留下了訊息?」


    「但是,既然看不明白的話,不就沒有訊息的意義了嗎?」


    「現在可能是這樣」


    「將來會派上用場嗎?」


    「雖然不明白,但是那段文字提前告知了我那孩子的存在。所以,很難不認為這是一段極其重要的情報」


    「我是覺得就算沒有那段訊息,也能認識到其重要性」


    「你說的確實也對」


    「有沒有什麽我能幫的上忙的……?」


    「總而言之,我想更多地了解那孩子。請告訴我更詳盡的情報」


    「了解,我會和上司反應的」


    4


    下一周,同樣來了好幾名年幼的walkalone,除此之外,還得到了測試一位稱不上小孩,但也隻有「5歲的實驗體的機會。因為距離這邊很遠,所以由工作人員帶著測定器過去了,而我隻是在後方接受數據而已。雖然數據算不上很充分,但還是試著解析了一下近來的實驗成果,整理了最初版本的修正報告。


    簡單來說,就是即便是在低年齡層中,也沒有發現特別明顯的差異。換言之,就是沒有更改參數的必要。但是,唯獨有一人例外,那便是之前名叫小滿的女孩子。隻有那個孩子的測定結果是“不確定”,並且剛剛好到臨界值。


    或許那個孩子其實真的不是walkalone,我不禁這麽認為。或者說,我想這麽認為。根據手頭有的資料,這可以說是最合理的推斷了。但是,之前烏庫伊說的“最新型”三個字一直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這情報究竟有沒有切實的根據我也不明白,目前還沒有關於小滿本人的詳細報告。從那之後已經過了一周了,很容易地便能推測情報收集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這期間,我寫了封信寄給有地。因為不能進行實時通訊,隻能通過書麵的形式交流,幹等他的回信。由於安全方麵的問題,寫的內容也不能太過於深,隻是一些關於研究進行的很順利這些不痛不癢的話題。但他到現在還沒有回信給我,看來他雖然無生命危險,但是意識還沒有完全複原的樣子。


    之後又寫了一封信給近阪,感謝了他將《熊的生態》送給我。他很快便回信說很高興我這本書,還寫了這本書實際上是百年之前複刻版。但這隻要看一下書的後麵就能明白,我覺得沒有特意告知的必要。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他確實很了解這本書。因為覺得有風險,所以我在信中沒有提及有關於那一段幻之文字的事情。


    最初的研究所的赤間那邊也來了回信。由於之前我對他說過參數的確定有一部分需要修正的地方,他這次回信的內容便是關於其具體的細節。赤間也認為就算對低年齡不適用也無妨,我也十分讚同。不過回信的時候隻是告知他這邊如今正在做相關的追加實驗。


    有關於walkalone的生產過程的資料,基本沒有在網絡上公開過。這恐怕是出於倫理上的考慮吧。通過查詢有關問向,從最初的培養經過兩年半後,基本能生長到人類的五歲兒童的水平。這之後幾乎和人類的兒童一樣,有了自律意識,成長也和人類兒童的流程差不多。本來的話,正是出於“自律”這個層麵,它們才會被稱之為“walkalone”


    早期的walkalone,必須從外部攝取能量才能生長。這個行為還停留在機械層麵上,非常的缺乏效率,同樣也是因為它們被設計成輸出功率必須留有餘地才行。在人工細胞全部占據身體之後,外部能量的攝取也隨之停止,這之後就和人類幾乎沒有什麽區別了,並且縱使思維能力大幅度超過人類,耗能也不如想象的那麽多。本來還覺得至少消耗的食物總得比人類多吧,結果實際上大約最多多個一成左右就足夠了。隻是簡單地將消化器官最適化,這個問題便迎刃而解。


    可是,walkalone為了應對成長過程中發生的各種變化,也會陸續的追加安裝各種名目的程序,目的是為了進行修正。簡單來說的話,和教育人類的兒童差不多,同樣也有糾正錯誤和陋習,發揮長處的過程。“安裝”的過程,主要是通過電磁場以及化學幹涉對腦細胞進行不同程度的幹涉,由於整個過程非常精密,高精度的設備也是不可或缺的。


    這之前烏庫伊所提到的最新型,便是在這種類型的追加補丁中,規模比較大的那一類,相當於對整個係統基幹部分的升級。小滿她估計也是最近才接受升級的吧。這究竟是試驗性質的試安裝還是已經得到了大規模的普及,恐怕會成為整個調查的關鍵點吧。如果是後者的話,沒準會發展成為重大的刑事案件吧,就算是前者,也需要通過申請才行,關於其必要性的爭論應該也會引發一場官司吧。


    在我看來,都沒什麽所謂。並且就算我的研究真的對世間派不上任何用場的話,這也僅僅是不可抗力而已。隻要把它理解為有在做同樣研究的競爭對手,在與其競爭的過程中最後敗下陣來就行。這對於研究者而言可以說是家常便飯的事,就算一時心有不甘,但是絕對不至於到絕望的程度。畢竟就算輸掉,也並不意味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由於已經處在了優位,無論何時都可以再發起新的挑戰。


    同時自己心裏也在暗暗期待如果真變成這樣,自己也不用過著每天都提心吊膽的生活了。最開始確實,這裏的全新的研究設備讓我獲得了極大的滿足,不過有諸多限製也是事實,隨著時間的推移,便愈發感受到不自由。


    現在我特別想溜到街上去買兩個漢堡包大快朵頤一番,已經到了朝思暮想,做夢也能夢見的地步了。當然了,烏庫伊也買過漢堡包給我,那時雖然有點懷疑是不是被讀心了,但是還是欣然地收下她的好意。


    我沒什麽朋友,也不喜歡熱鬧的地方,即便如此,至少我覺得到在街上散步,順便觀察人類的行為這件事非常有意思——這裏的“人類”也包括walkalone在內。對我來說,人類也好,walkalone也好,幾乎沒有什麽本質區別。


    換個角度想,或許這正是當今世界的現實也說不定。自己目前正在研究區分兩者的方法的事實,不恰好證明了人類和walkalone之間的差別已經細微到不去細致研究就無法辨別的程度了嗎?在未來,由於沒有新生兒,人類的總人口會不斷減少。無論延命技術再怎麽高超,總會達到界限。就算如今還沒有大問題發生的征兆,但是也不能排除突然之間就會爆發重大的問題,以至於多數人就這麽絕命的可能性。這可以是前所未有的疾病,也可以是精神上的崩壞。我曾經無數次的想過這個問題,同一個人格能夠存在這麽長的時間,在曆史上從未有過,我想大多數哲學家也探討過這個問題才對。精神科醫師,心裏學家和社會學家也一直在摸索著答案。雖然至今依然沒有令人滿意的結果,但是一種觀點,認為最終人們需要某種宗教上的歸宿,受到了主流的支持。說的再具體一點話,那便是類似於「神」一樣的東西。隻是,他們認為,這個神不再是概念上的,而是轉變成可以藉由現實的技術實現的某種裝置。


    在這個時間將問題更加複雜化的,便是walkalone的存在自身。和人類不同,walkalone是可以“出生”的。正因為他們是人造的,所以數量增長也成為了可能。現在,還沒有誰說打算要限製他們的數量。在過去,確實有人提出過需要進行限製,但不可否認的事,現在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時間點。為了彌補不斷減少的人類,倒不如說walkalone越多越好。


    還有,或許是因為政治上的一些手段,walkalone 的真實人數目前已經無從知曉了。雖然不時能看到一些估計,但都是基於過去的數據上類推出來的東西,具體數據也千差萬別。最近我所聽到的真實人數,要遠超於那些推測。但不可否認的現實是,walkalone的規模已經發展到無法回頭的地步了。


    這其中,自然也有一些主張分清人類和walkalone並無任何意義的人,並且並不是少數派。甚至有主張這才是人類想要繼續延續下去的唯一道路,對此我也表示認同。而那些反對此觀點的人,估計是出於感性上的考量吧。雖然這一部分勢力還沒有多到成為“絕大多數”,但至少已經無法連根鏟除了。畢竟,既然那些人都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上,無論再怎麽否認那也已經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了。


    提交修正報告書後,事情就在此告一段落,雖然覺得還會有類似的要求過來,但是接下來隻不過是單純的體力勞動而已,用不上開動大腦。自己身為研究人員,必須盡快地向新的領域邁進不可。我想盡可能的以此為優先事項。


    因為這段時間以來都一直在專攻這個課題,所以另外有好幾個課題被迫中止。是撿起它們繼續做呢,還是重新再挖一個坑呢?我有點猶豫。


    這種苦惱的時間,在旁人的眼中,應該完全沒有任何進展,隻是在浪費時間而已吧。然而,這對於研究者而言是最具有建設性的階段。


    關於小滿,目前還沒有任何報告。烏庫伊也沒有告知我任何情報,話說最近也幾乎不怎麽能看得到他了。果然是調查和報告都出了一些不可逾越的阻礙吧。換言之,也就是機密事項。像我這種級別的人是沒有權利知情的。


    真想找一個小巷,去裏麵的咖啡館裏坐坐。話說回來,之前住的公寓的房東斯密似乎有經營咖啡店的業務,同樣在那裏也有酒出售。經常下班回來後都會去那裏喝上兩杯,嘛,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那家店現在還在不在營業。


    想著想著,我突然湧現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那便是自己一個人從這裏溜出去。既有身份證明,如今在原則上也不再禁止我外出,隻是建議我不要出去、或者一定要出去的話,最好帶上護衛隨行。至少在工作時間以外,限製人身自由足以構成侵害人權罪了。


    得出了以上結論後,我便決定出去看看。


    5


    為了以防萬一,我事前和真奈美說好了明天不會來上班,並不是因為身體不適,隻是單純地有些私事要辦。真奈美問我是不是去看電影,而我並沒有作答,就這麽離開了。


    坐電梯往上來到情報局的大廳,在這裏接受一次檢查。在出示了身份證明後才允許通行。之後,又乘坐上別的電梯。這時已經有下班準備回去的人,隻要跟著他們就行了。畢竟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在這裏生活,也有住在附近的普通職員,以及外部的來訪者。


    再一次接受檢查,繼續換乘電梯,距離到達地上還有相當的一段距離。接下來則是地下一層的大廳,這是這座設施的主大門。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意外的是這裏並不需要通過檢查才行。我在前台和警備員的眾目睽睽之下坐上最後的自動扶梯。不過再上方好像還有一段扶梯,那似乎是為了乘坐直升飛機而準備的。


    火車並不到這裏,而由於“tube”是建設在地下深處的,所以也沒法乘坐它上下班。其他乘坐自動扶梯的人們則是朝著玄關的方向進發,坐上早已等在那裏的小型機(uter)。也不知道那是出租車的業務還是這個設施專屬的交通工具。


    我也排著隊坐上了小型機。當被問道要去哪時,我回答的是去距離這最近的火車站。隨後便出發了。


    外部的景色,顯示在在前方和兩側屏幕上。雖然還沒有入夜,但是由於起霧的原因,周圍一片白茫茫陰沉沉的。被要求出示身份證明後,我也老實地照做了,畢竟這也不是免費。或許我的情報已經流向某處了吧。


    嘛,總而言之,我決定將其拋在腦後。


    過了」0分鍾左右,各處地方都出現了人工照明。此時夜幕已經完全降臨。我拜托司機幫我找能吃飯的地兒,最後在店鋪林立的地方下了車,似乎是商業街的樣子。車站還得再往前走一點。那邊的鐵路能通往更大一點的城鎮。那裏是這個地方的中心地區,如果去到那邊的話,那麽如果想回到之前在的地方大概坐電車要花上三個小時。嘛,如果是地下的特快班次的話估計能快一點,不過應該沒有多少趟班次吧。


    我走進了一家小店,到處都能聽到客人們的歡聲笑語,十分熱鬧。我原以為客人很多,結果實際望了一圈後發現也並沒有那麽多,差不多一半以上的座位是空的。看來那種熱鬧的氛圍是這家店所播放的合成音效罷了。在靠近角落裏的桌子前坐下身後,穿著和服的年輕女性便端著菜單走了過來。說話很流利,笑容也無懈可擊。我問了一下這裏有什麽推薦的後照著她說的點了一遍。在她離開的時候,還順手將地上的紙屑撿了起來,通過這個舉動我明白了她是walkalone,因為早在她過來之前就意識到了那個紙屑,但出於以客人為優先的原則,回去的時候才把它撿起來。


    最先端上來的是酒,有點溫熱,還有點碳酸的味道。我雖然平日裏不怎麽喝酒,但是也不能說是滴酒不沾。打算趁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品嚐品嚐。酒滑過喉道後,一股懷念的感覺湧上心頭。接著端上餐桌的則是料理,每一道菜都相當美味,讓我不禁覺得自己果然來對了地方。或許現在已經有誰發現我不在基地裏,正擔心著我的安危吧,果然在吃完之後趕緊回去比較好。


    這時,一位一身白的女性走進了店內。視線轉向這邊,與我四目相對,緊接著更加靠近,最後在我的對麵坐下。店員雖然打算迎上去,但很快又重新退回到內堂。估計是誤以為她是我的客人吧。


    「您好


    」這位女性輕輕低頭示意。工整的五官,一頭飄逸的黑發,瞳色則是藍色,不太像是日本人。根據我的直覺,她並不是walkalone。


    「我說,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問道。


    「是羽切先生吧?」


    「誒?啊、是」


    「我是前些天受到您關照的小滿的監護人。」


    這可真是讓人吃驚。確實,長得倒是有幾分相似。會是她的母親嗎?不不不,怎麽可能,那孩子不是walkalone嗎?


    「真的嗎?那孩子說過她有爺爺和奶奶」


    「那麽,那位“奶奶”,就是我了」


    看起來分明隻有二十幾歲。不過這也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這個年代這種級別的整容技術已經算不上什麽新聞了。


    「為什麽您會知道我在這裏呢?」


    「偶然看到了,就在想或許是您,就跟過來了」


    「這樣啊……」雖然很懷疑她的說法,不過我也想不到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辦法了。


    店員過來詢問她要吃些什麽,她點了一杯熱飲。確認店員離開後,她重新將視線移回到我這邊。


    「先生您覺得小滿她是walkalone嗎?」


    「那個,我覺得、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您,特別還是在這種公共場所……」我試著如此回答道,不過她卻略顯疑惑地歪著頭,並沒有回應。


    再稍微思考了之後,無奈之下我隻能選擇攤牌。畢竟說謊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雖然不能告訴您測定結果,但是就我個人的感想而言,她是人類。」


    「這樣啊」她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後將視線轉向一側。


    店員將熱飲端了過來,將其放在了桌子上。


    「您可知道黑色魔法?」她問道。


    突然間,我感覺到我的身體激起一陣痙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除了注視著眼前的她之外什麽也做不到。


    什麽?


    發生了什麽?


    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您剛才在想,我到底是何方神聖吧?」她以溫柔地語氣說著,隨後端起熱飲小小地嘖了一口後,再次放回到桌子上。我的目光被牢牢地鎖死在她那白皙細長的手指上。「但是,我究竟是誰,對於先生來說並不是問題。並且對於人類也來說也不是問題。隻是,人類注定會變成這樣,也隻能變成這樣」


    「隻能變成這樣?」


    「不再有子孫,同時,也變得不會死去。嗯,人類隻能這樣」


    「為什麽?」我下意識地發問道。


    「您剛才的問題,是詢問原因呢,還是詢問原理呢?」


    「兩者都是」


    「原理很簡單,有地博士已經很接近事實的真相了。他的思路是正確的,要問為什麽的話,實在是其他的可能性已經盡數被排除了。不過,想要將思路通過實證的手段再現出來,還需要花上一段時間。但是,這也真的隻是時間上的問題了。真正的問題在於,這才是起點而已。恐怕那是非常微小的寄生蟲吧。就算真的發現了,如何讓它回複原狀才是難點所在。畢竟現在的人類細胞已經和之前大不相同了,讓寄生蟲回到它能生存的環境中去,從人工上是否有可能實現還是個未知數。要再現複雜的環境是個極為困難的工程,在短時間是不可能做到的。並且,如果真的運用了人工的環境的話,那麽又和生產walkalone又有什麽分別呢?人類會容許這件事的發生嗎?就算羅列出一堆大道理,但從科學的角度上來講,兩者並無任何分別。好了,接下來是原因。沒有新生兒出生,也不再有人死亡的原因。雖然應該沒有人希望前者的發生,但是,曾經地球上存在過一陣所謂的人口爆炸期,當時的人們無一不懷有一種要減少人口數量的義務感。其次,不想死同樣也是生物的本能。所以這兩者都是從人類的願望中誕生出來的產物,不是嗎?」


    這實在超乎了我的理解範圍,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位女性所言的一切,直指問題的本質。


    仿佛她知曉一切般。


    讓人不禁懷疑起眼前的這位究竟是不是上帝。


    啊啊,上帝終於降臨到我的麵前了嗎?


    「您肯定在覺得,為什麽我會知道這種事吧?」


    我默默地點頭。


    「我不是什麽上帝,這一點隻要頭腦冷靜很輕鬆就能想明白。人類的頭腦,至少要比walkalone高級一點。這點請不要忘了,walkalone的頭腦,可是由人類製造出來的」


    「小滿她,真的是walkalone嗎?」我無意識間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有意思……」聽完我的問題後她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真是有意思的問題,先生不是已經有了答案了嗎?」


    「我的答案是人類」


    「嗯,那便是小滿她是人類的證據」


    這是什麽意思呢?是說兩者的區別隻是哲學範疇上的感性定義的不同嗎?


    「還有,您過來見我,是出於什麽目的呢?」


    「我隻是想過來看看您,僅此而已。完全是出於好奇心。不行嗎?」


    「啊,不,沒有的事。這是我無上的榮光。請告訴我您的名字。您應該是著名的科學家吧,不然的話……」


    「我是walkalone」


    「不可能」


    「那麽,那就遵從先生的判斷吧,我是人類」


    「啊啊!這是何等的!了」我激動地點點頭,下意識地探出身子,隨後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歎了口氣後重新回到原來的位子上。「嗯,關於寄生蟲的事我已經聽有地博士說了。不過我對這行隻是一個門外漢而已,也不知道究竟和誰取得聯係才好。至今為止也沒有和任何人提過這件事。本來應該盡早找到有關專家,請他著手開始試驗的」


    「關於這點,請不必擔心,已經傳達到了,也已經有人開始行動了。」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還有,關於危機先生性命的組織,我就在這裏說出我的看法吧,這隻是單純的推測,沒有確鑿的證據。先生您目前所擁有的情報,是從近阪那聽來的吧?有什麽對策了嗎?」


    「還沒有……話說您還真是無所不知呢」


    「沒有,我所知道的,也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您知道日本的walkalone製造商嗎?」


    「是的,是叫石川吧」


    「從那裏逃出來的walkalone,組建了新的團體」


    「嗯,我知道,正是他們想要取我的性命」


    「嗯,如果是近阪的話,確實會這麽想吧。不過,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那個組織非常有正義感,不會做危害社會的事。因為我知道他們的算法,所以能夠如此確定的斷言。但是,之後加入這個組織的人類,則是懷有某種野心。於是那一部分開始分裂,和別的集團有了交集。可以肯定的是,最高層是人類」


    「在哪?」


    「不在日本,印度才是他們的大本營」


    「我該怎麽做?」


    「先生您掌握的技術,先如今依舊對他們產生了很大的威脅。所以今後先生的性命也會時刻受到威脅,請多加小心。」


    「這樣嗎……多謝提醒」


    「很快烏庫伊女士就要過來了,遇到我的事,記得保密」


    「誒?……」


    「先生您請客,可以嗎?」


    「是,當然沒問題」


    她優雅地站起身,朝著出口的方向走去。


    該說是巧合嗎,這時門恰好被打開,烏庫伊將頭探了進來,觀察著裏麵的情況,而那白衣


    女子正好和她擦肩而過。烏庫伊似乎是發現了我,迅速地跑到了我的跟前。


    「先生你……」她僅僅說了這麽一句,然後長歎了一口氣。


    「抱歉,突然想一個人喝點酒」我一邊這麽說著,一邊將方才那女性用過的被子挪到自己這邊,裝成是自己點的樣子。


    「這不是理由」她彎下身子,湊到我耳邊說道。


    這時店員又過來了。


    「給這位女士一杯我剛才點的」我對服務員說道。


    店員前腳剛走,烏庫伊便以一副憤憤不平地眼神瞪著我。


    「我不喝」她說。


    6


    或許是酒精開始發揮功效了吧,感覺心情愉悅不少。而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坐在對麵座位上的烏庫伊的臉色比平常還要難看。話是這麽說,不過感覺幾乎沒怎麽看過她心情好的樣子就是了。不過這次沒有催促我趕快回去。畢竟飯剛吃到一半,估計她還是覺得遵守至少讓別人把飯吃完這種最低限禮節會比較好吧。


    「關於小滿的調查,進展的怎麽樣了?」我獨自一人邊吃著料理邊問道。


    「是和政府有所關聯的人的養女。除此之外的情報嚴格保密」


    那孩子沒有告訴我她的姓。估計是來之前就先被如此告誡了吧


    「或許是」


    雖然有一股想告訴她自己方才剛剛見過監護人本人,但還是強忍住了,她臨走前叫我保密一事還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中。


    「關於那個、最新型號的情報,是從哪裏得來的?」


    「這也是機密。嗯,我是從小滿她的家裏文萊的。雖然想事後在去確認真偽,不過很遺憾的是找不到對應的情報ミチル」


    「告訴你的,是小滿她的爺爺嗎?」


    「不是,是奶奶」


    「啊,這樣啊……那是一位怎樣的人?」


    「很抱歉」


    「多少歲?從外表來看」


    「這個嘛,給人一種貴婦人的感覺,年紀已經不小了,頭發花白,舉止非常優雅」


    「哦~~~是這樣嗎?那麽,為什麽你能肯定她就是小滿的奶奶呢?」


    「小滿她本人是這麽說的。上車的時候她告訴我的」


    「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嗎?為什麽,小滿她沒有母親呢?」


    「正因為沒有,所以才是養女不是嗎」


    「那麽,為什麽那位貴婦人沒有做她的母親呢?」


    「或許戶籍上是這樣登記的也說不定」


    「那麽,小滿為什麽不直接叫她媽媽呢?」


    「我覺得這並不是什麽重要的問題」


    「這真不像你說的話。要不要喝一點?」


    「這就不必了吧」


    「不必馬上從這裏撤離的根據是?」


    「這條街本來就位於我們組織的內部,已經是位於強有力的監視下了。畢竟是這附近最近的車站,演變成現在的情況也是曆史上的淵源。還有,在這家店的外麵,已經有二十人左右、身著便服的保安在把守著,此外,如果羽切先生您在外麵的世界現身的話,對方肯定會認為是在“tube”的出口而不是這裏吧,他們肯定不會想到您竟然會打車來到這個地方,老實說就連我們也很意外。今後拜托先生您不要在做類似的事情了。


    「我喝醉了,聽不太懂你說什麽」


    「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不用了。大體上我已經明白了」


    「隻是大體上的話,這邊會很難辦的」


    「你認為,那些想要我性命的,是何種勢力?」


    「還在調查中」


    「在調查哪裏?」


    「這個嘛……所有可能的地方」


    「比如說?」


    「ただ、そういった組織の內部情報を調べても、すぐに明らかになるような問題ではありません。組織は、ごく小さいと思われます。誰かが依頼して、実働部隊はまた別です。雇われているだけかもしれません」


    「隻是單純的調查該組織的內部情報,也對解明事實真相沒有決定性的幫助。那個組織隻是冰山一角而已。很有可能隻是受人委托,並且真正執行的又另有其人。換句話來說,他們隻是被雇傭了而已。」


    「即便如此,情報的入手速度也太慢了吧」


    「確實。關於這點,大可理解為有大的組織在給他們提供情報,暗地裏支援他們」


    「話說測定係統已經徹底完成了,也差不多該放我自由了吧?」


    「先生不必著急,這一天終究會到來的」


    「還有,你說你所在的部分是屬於國家的中央機關。為什麽要援助我呢?」


    「不能讓如此優秀的頭腦就這麽平白無故的暴露在危險之下」


    「如果是警察的話沒準會保護我的安全,但是如今我所受到的待遇,可以說是遠超保護的範疇了」


    「因為先生您的研究成果,對國家有很大的益處」


    「為何?」


    「這是因為,全世界都需要這個測定係統」


    「通過出口來獲得利潤?」


    「沒錯」


    「那不過是杯水車薪。況且我自己本身也是公務員啊」


    「我所知道的也隻有這麽多,再深一點的就不是我這種人能夠了解的了」


    「想想看吧,這完全可以計算的出來吧?到底能有多少利潤?肯定不是什麽大數目。能夠賺回我所花費的研究經費就已經很好了。確實,畢竟都花出去了這麽多錢,自然沒理由不賺回來。但是僅僅是為了這個,就能讓你們情報局不惜介入至此嗎?」


    「我隻是完成被賦予的任務而已」


    「即便拚上性命?」


    「是的」


    「生命是無價的。這並不是值得你拚上性命去執行的任務。就算我死了,日本也不會滅亡。況且,就算日本滅亡了,那也不能和你的生命相提並論。」


    「您說的確實有一定道理,但是像我們這種職業,已經做好了承擔相應風險的覺悟了。我也知道先生您想表達的是什麽,也非常感謝先生您的好意。不過我的所做所為,和先生埋頭與研究,本質上不是相同的嗎?先生你為什麽要做研究呢?明明都危機到性命了,收手不幹不就得了嗎?為什麽還要繼續堅持呢?」


    「嗯,確實很有人類的思維風格」我點點頭。「剛才的回答很出色。我已經體會到你那高漲的情感了。你這麽一說的話,確實也是如此,為什麽我沒有放棄呢?」


    「您有想過這件事嗎?」


    「沒有……我連想都沒想過。是你提醒我才知道還有放棄這個選項。首先,就算我真的放棄了研究,真實的情況也未必會正確地傳達到對方那裏。對方肯定會覺得我是在暗地裏偷偷摸摸地進行研究」


    「確實,先生說的十分正確。就算流出情報,對方不相信的話就沒有效果了」


    「除此之外,嗯,怎麽說好呢,研究這件事本身,對於我來說已經和活著這件事具有同等的價值了。我又怎麽可能放棄呢?對了,就和呼吸一樣。你能放棄呼吸嗎?」


    「我能理解先生您的想法,我也和您很接近」


    「唔,原來是這樣嗎?不過你還年輕吧?人生可不止一條路哦?這種危險的工作不用人類來幹也行。」


    「那麽,交給walkalone就好了?」


    「沒錯。可能這種想法有點古老,不過我確實是這麽想的」


    「研究這種工作呢?walkalone的頭腦要更加出色不是嗎?把研究工作交給他們又怎麽樣呢?」


    「關於這點,可能存在著一點誤解」我拿起玻璃


    杯,發現裏麵已經沒有剩下的了。


    烏庫伊叫來店員,幫我又續了一杯。


    「給我來一杯伏特加雞尾酒……不,等等,你們這裏有什麽?「烏庫伊問向店員。


    店員熟練地從上往下介紹菜品,當念到第三個時,「那就這個」烏庫伊決定道。


    「那麽,請接著剛才的話題」烏庫伊對我說。


    「什麽?不好意思我忘了」


    「您剛才說,存在一點誤解」


    「果然你的大腦比我要年輕50歲啊」


    「這種奉承的方法,如今已經不怎麽適用了」


    「嗯,怎麽說呢,要把研究交給walkalone來幹,是很難實現的吧。雖然很多人解釋了原因,不過都沒有觸及到其本質。這同樣也是腦科學領域最先端的課題」


    「不過,我曾經聽新聞報告過walkalone也完成了相當有名的研究,而且不止一件」


    「正是因為不常見,所以才會成為新聞。並且,那些無一例外都是些根本的實驗以及調查之類的領域。對他們的要求是計算和解析,換言之主要是看中他們的處理的正確度和精密性。在這方麵,他們比人類優秀的多。嘛,畢竟好歹也是屬於計算機那一塊的,這也是很正常的」


    「有什麽不擅長的呢?」


    「簡單來說的話,就是靈感(inspiration)」


    這時店員為我們端來了白酒,以及她點的雞尾酒。隨後我們舉起酒杯,出於禮節性的幹了一杯。為什麽我們要做這種事?老實說我也不清楚。可能也不會有人知道吧。


    「靈感,嗯,也不是不能理解您的意思」烏庫伊抿了一口後小聲地歎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依舊毫無變化。「但是,那種東西真的實際存在嗎?我隻是認為那不過某種直覺而已。換言之,就是人類所抱有的幻想。對我而言,這完全是未知的領域」


    「你的觀點,在某種意義上是正確的。所有人對此都抱有不安。靈感、創造力通常被認為是隻有人類才能做到的、是人類維持自己優位的最後的一道防線,但真實情況卻如同霧裏看花一般捉摸不清。但是,如果科學真的能證明這種靈感,其實是人腦中的某種特定的回路,亦或是特定的體係特有的功能,並且能夠準確定位出來的話,那麽立即會被投入到人工智能、當然了還有walkalone的生產上。如果真的變成這樣的話,那麽結果便是人類的徹底消亡」


    「我不認為那意味著人類的消亡。和walkalone同化又有什麽問題呢?隻是兩者之間不再有差別了而已」


    「我也同意這個觀點,但是大部分人類,特別是那些比較保守的人類不這麽想。最關鍵的時,現在的世界上,哪有什麽“新”的人類,幾乎全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


    「我和先生你,都是比較開放“新”人類」


    「確實可以這麽說。最近一直都沒有有關機構公布平均年齡的數值。不過恐怕隻要基於50年前的統計值上再加個五十就可以了吧」


    「那麽,平均年齡差不多有九十到一百左右了」


    「你知道嗎?在過去,平均年齡到70/80歲的時候就已經被稱為老齡化社會了」


    「我知道」烏庫伊一邊把玩著酒杯一邊點點頭。


    「這也就意味著如今人類全體的“頭腦”已經守舊了很長時間了。國家之所以給予我援助,也是基於這個古老的價值觀。說實話,我反而應該感謝這點」


    「正因為先生您的研究的目的是將walkalone和人類的差別明晰化,所以反過來,為了消除這兩者之間的差別,這種區分也是必須的不是嗎?」


    竟然能從烏庫伊的口中聽到這番話,老實說我有點驚訝。我將酒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後,靠在椅子上望著上方


    「你實在是太優秀了」


    「為什麽這麽說?」


    「事實上,我之前也一直有過這種想法,但在這裏喝酒的途中,這種想法逐漸的轉變為確信,就在剛才,在你現在坐的位置上,坐過一位十分睿智的美女」


    「是誰?」


    「不知道、究竟是誰呢?感覺她的工作就是和他人搭話吧」我撒了個謊。


    「是我進來的時候出去的那位女性嗎?」


    「是的」


    「那是從事那種性質工作的walkalone。這種行業現在應該已經被警察取締了」


    「倒不如說,現在會對那方麵有興趣的年輕男性,已經不存在了吧」


    「她是這麽說的嗎?先生您被邀請了?」


    「這種話就到此為止吧」我舉起單手叫停。


    「失禮了」烏庫伊低頭致歉。


    「這邊才是,突然之間說些容易令人誤會的話,不好意思。總之,她來的時候,我正好在考慮這個問題。我之所以被他們盯上,不是因為他們恐懼著一旦完成了測定係統之後,walkalone就變得可以識別出來,而是恰好相反。也就是說,通過這種技術,反倒可以找到方法讓walkalone更接近人類。那麽,誰不希望看到這種情況發生?」


    「那些腦子已經生鏽的家夥?」


    「很有可能」我點點頭、「那麽,這些勢力,如今會在何處呢?」


    「不太清楚。那些人就是所謂的保守派吧」


    「沒有什麽過激的組織嗎?如果是情報局的話應該有所把握的才對」


    「剛才的話,傳告給下田局長,可以嗎?」


    「無妨。也就是說,那邊迄今為止還沒有進行這方麵的調查?」


    「差不多應該是這樣」


    「反過來,如果我主動接觸walkalone業界的話,估計會演變成變成相當有意思的局麵吧」


    「有趣的局麵是指?」


    「他們估計會慌了陣腳吧。這樣一來,沒準不用我們去找就會自己出來」


    「太危險了」


    「但是,這樣能解決問題」


    「不,我不認為是什麽明智的戰略」烏庫伊搖頭否定道。


    7


    回去的時候,我已經喝的酩酊大醉,感覺已經有半個世紀沒這麽喝過了。但另一方麵,烏庫伊則是沒有一點異樣。看來她的酒量相當好。我們一起乘坐小型機回到了設施。說是有警官的護衛,但是我當時的記憶也很模糊,也沒去確認就是了。


    回到自己房間後,先是衝了個澡,再喝了一點冷飲。酒總算是醒了一點,本以為如此一來就能入睡了,沒想到卻意外的精神。


    總之,那位迷之女性給我的印象非常的強烈,我根據印在腦海裏的她的長相,試著通過搜索引擎看能不能獲得更進一步的情報,但是卻沒有發現目標人物。本來那女性的麵龐就精致的有些出奇,讓人不禁懷疑是哪裏的模特甚至給人一種商場裏用於展示衣服的人偶的感覺。或許真的和烏庫伊所說,她是walkalone吧。確實本人也如此說過。


    她真的是的話,那也很明顯的是最新型。和小滿的長相也非常相似,甚至可以說簡直就像是母女。總之,我現在非常想再見她一麵,但苦於沒有實際可行的手段。


    找烏庫伊幫忙或許是一個簡單可行的辦法。畢竟不管怎麽說,她正是接小滿過來的人,也是知道她家具體位置的。隻是被當事者要求保密了而已。


    怎麽想她也不是單純的一般人。對我周邊的事情也知道的太清楚了,簡直給我一種她一直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的感覺。比如說,關於那段幻視的文字,從近阪那裏聽來的情報,全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也就說明,她所處的立場,可以輕鬆的獲取這些信息吧。那麽,肯定和情報局有著很深的淵源,甚至說她是位於


    整個情報部門的中央也不為過。


    但若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就與其給我這種人透露如此重要的情報,直接發動組織去調查還要省事的多。比起提醒我要小心謹慎,直接一鍋端掉暗殺者,直接確保我的安全對她而言也不是什麽難事。


    也就說,她所處的位置,是就算有情報,但也沒有足夠鵝權限去讓組織行動起來。除此之外,和她會麵後,對有地之前告知我的假說也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那麽,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為什麽要特地跑過來見我呢?


    鋪天蓋地的情報向我湧來,然而, 無論哪一個都不過是不完整的碎片。正當我覺得能夠隱約地窺見其全貌時,隨著新的視角的誕生,整體的麵貌又搖身一變。真是不讓我省心啊,我不禁長歎了一口氣。


    和烏庫伊的議論的內容,想必一直藏在我內心深處始終蠢蠢欲動的問題吧,那是很接近核心的課題。簡單來說的話,就是站在人類的立場,到底要不要承認walkalone的存在?從理性上來說,我自然是傾向於前者的,畢竟無論如何兩者之前並沒有科學本質上的差別。自己長年累月來的研究,正是為了將這個差別定量化,但一旦可以定量化的話,也就意味著那最後一丁點的差別都不複存在。


    老實說,現在我有點迷茫。我不相信自己的研究是完美無缺的。如果發生了某種未知的變數,導致結局向意想不到的事態轉變的可能性也不能說沒有。結果,最終的結論便是人類和walkalone依然是有差別的,雖然說不至於區分不開,但到底不是同一種生物。恐怕為數眾多的科學家都會前赴後繼的發表論文吧。難道今後還要為這種無聊的問題浪費數十年之久的光陰嗎?


    我認為,自己的研究生涯,就好比一座螺旋上升的樓梯一般。


    迄今為止,我都沒怎麽迷茫過,僅僅是埋頭攻克目前的課題,時間便自然而然的流逝了過去。果然,因為那起爆炸,整個狀況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因為那起爆炸,我被迫和研究課題分隔開來,對思考何為人類、不、應該是何為生物的必要性頓時湧現了出來。但是,就算一個人再怎麽冥思苦想,也不可能得出有建設性的結論。人類本來就是一直再回避這個問題,才走到了今天的這一步。


    如果隻是單純的關於walkalone的問題的話,那麽估計在更早的階段就會出台有關的限製了吧。但是之所以沒有這麽做,是因為受迫於人類的新生兒已經不再出生的事實。因為這本質上是因為人工細胞的影響,同時也和walkalone的生產密切相關。


    但換個角度呢?會不會正是為了增加walkalone的產量,才會導致這種情況的發生呢?


    太恐怖了,這要是真的話,將會是何等令人震驚的陰謀論。


    沒想到,竟然會做到如此地步……


    我稍微沿著這條線往下思考了一下,越是思考,就越發得不能否認這種可能性。要否定這種想法,唯有出於“不相信人類會狂妄到如此地步”的感性判斷。


    也就是說,隻那部分知道問題的真正原因的人,惡用了它。


    目的是什麽,是為了毀滅人類嗎?


    如果,他們能從這件事上獲得利益的話,那麽也隻有將人類的延命技術當做商品出售的企業,或者說,想要擴大walkalone 產量的人。確實無論是那一方,都足以獲得富可敵國的驚人財富。


    為了賺錢,不惜做如此傷天害理之事的可能性?當然有可能了。畢竟如今的人們可以永遠地活下去,想要在活著的時候將幸福牢牢抓在手中——這種動機就已經足夠充分了,雖然確實是不道德的,但是從理性上來說沒有任何問題。


    或者說,現在還不算太晚,還可以推倒重來。隻要明確地把握了嬰兒不再出生的原因,那麽重新複原也是有可能實現的。


    原來是這樣嗎……


    那麽,這個技術極有可能已經成熟了也說不定。


    在世界的某個角落,一部分的團體,已經能夠自然地出產新生兒了。


    既然這樣的話……


    小滿她,不正是人類嗎?


    隻是為了掩人耳目,自稱自己是walkalone的可能性??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那麽那些偷偷藏著掖著真正的小孩的集團,自然會害怕這種能夠鑒別出walkalone和人類的測定係統吧。我之所以被他們盯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測定係統在麵對小孩時會出現偏差,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也說不定。


    等一下……


    可是,如果假設真的成立,那麽現身在我眼前的那位女性又是怎麽一回事?是那個集團的人嗎?不不不、這個結論太過跳躍了。畢竟小滿她是人類,也不過是我個人的推測而已。


    前些天進行的對小滿的測定,我已經仔細分析過無數次了。如果依照測定係統的判斷的話,那麽小滿或許是walkalone也說不定。而這就和我的感覺產生了矛盾。


    還有,關於有地差點被毒殺的理由,基於這個假說也能給出合理的解釋。對於那個集團而言,能夠分娩新生兒的技術對他們而言,必須是獨家的,絕不可讓外人知道,故此知道真相的有地才會受到襲擊——或者,有地本身就是那集團中的一員,因為忍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才逃離了出來,正是因為知道自己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被殺,才把情報透露給了我。


    此外,關於近阪這個人,差不多也能給出定論。他是半隻腳踏入那個集團裏的人,雖然本身說自己隻是在進行著諜報活動,但是事實上果然還是和有地一樣,心裏產生了恐懼。所以才會做出那樣的行動不是嗎?


    更進一步……在我麵前出現的那迷之女性,沒準也是同樣的立場?


    因為那個集團所做的事,實在是太過於殘忍,所以才會陸續出現跳反者不是嗎?


    無論如何,很難想象在位於那個集團中央的最高統治者的思維屬於人類的範疇。倒不是說太冷酷了沒有感情,隻是說,這種一口氣消滅數十億人類的行為太過於徹底,人類很難有這種思維模式。給人一種他想要讓人類重頭再來的感覺。如果說這種行為的背後蘊藏著什麽情感的話,那就應該是憎惡吧。


    人的生殖,真的是可以完全掌握嗎?


    她說過,原因是寄生蟲。


    果然,還是先找有關的專家商量一下會比較好。


    然後再思考自己能做到什麽。


    如果現在世界上真的發生了這種可怕的事,絕對不能夠坐視不理。


    先和烏庫伊攤明一下會比較好吧。


    不過,又究竟能信賴到何種程度呢?


    沒有任何保證能說,這個名為“vclear”的情報局,或者說,其一部分絕對和那個集團沒有任何的瓜葛。


    況且,帶小滿來的,不正是烏庫伊嗎?


    雖然明麵上是在保護我,但是實質確實打算切斷我與世間的聯係。這和讓我“社會性死亡”並沒有任何的區別。我的研究成果,真的已經公布於世了嗎?


    巨量的恐怖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坐立難安。


    然後,我開始在網上搜索了起來。


    這個網絡展現給我的東西,真的是現實世界裏存在的嗎?


    真的是正確的情報嗎?


    信任一旦開始崩塌,隨後的過程便是雪崩的連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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