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喝了一口,笑道:“是年初南邊上貢玉霜春?朕隻喝過一次,倒忘了。”


    君臣二人撇開政事、撇開朝堂,說著不著邊際閑話,氣氛甚是輕鬆,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閑味道。


    說了一陣,皇帝突發感慨,“沒想到葉家老二看著文弱,倒也不失為一個人才。”


    謝長珩回道:“蘭舟隻是文氣了些,到底是傅太公親自教導出來學生,才華能力自然是有,出去曆練曆練會穩重。”


    “聽說你要當爹了?”皇帝思維很是跳躍,笑了笑,轉移話題。


    謝長珩知道皇帝是出來散心,便往輕鬆方麵說,“還早呢,得明年年初去了。”末了又笑,“這上頭,臣不及皇上遠矣。”


    皇帝聞言“哈哈”大笑,搖了搖手,“朕不知道,你還會說俏皮話呢。”


    謝長珩端著清香果子酒,抿了一口。


    皇帝出來散心、透氣,來謝家是給謝家莫大體麵,同時還帶著二皇子,也是給傅家體麵,——是告訴天下人,這是自己看重嫡長子。


    至此亂世,皇帝此行可謂一舉多得。


    皇帝笑了一陣,又道:“人都說謝郎風流無匹,要不朕賞你幾個絕代佳人,或許就能攆上來了。”


    謝長珩聞言一怔,微笑道:“那都是旁人取笑而已。”——


    不知道皇帝是個什麽意思,怎麽突然想起這茬兒來了?隨口說說還罷了,萬一真賞賜幾個人來,謝家豈不是要當仙姑一般供著?


    皇帝見他一副婉拒姿態,沒有著惱,神色反倒越發柔和,笑道:“好男兒誌四方,大丈夫不拘兒女之情,朕開個玩笑罷了。”頓了頓,“再說四姨伶俐很,朕可不想被她念叨著,來來來,咱們再喝一杯。”


    謝長珩微笑著給皇帝斟酒,心中慢慢有些回味兒。


    大約皇帝看來,自己是因為傅家才拒絕,或許覺得……,有些同病相憐?看起來,皇後處位置頗為微妙。


    隻不過,皇後要煩心也得幾年後去了。


    不過這件事,還是得找機會跟妻子說一聲。等她生產完畢,什麽時候進宮提醒皇後一句,莫要習慣了皇帝庇佑,忘了自己處境。


    但……,眼下不是時候。


    ******


    贇哥兒走時候戀戀不舍,明年就六歲該入學,已經是懂事年紀,知道自己想要再一次出宮,不知道猴年馬月去了。


    不斷叮嚀初盈,“四姨,你生完了表弟早點要來看我。”又補了一句,“帶著表弟一起來。”


    簡媽媽旁邊笑道:“多承二皇子吉言。”


    初盈卻是鼻子微酸,——隻覺得贇哥兒有些可憐,別人眼裏他是尊貴二皇子,對自己來說,他是姐姐親生兒子,是自己親外甥。


    是皇宮裏不能隨便走動,被皇室嫡長子名分壓抑著、束縛著,被無數雙眼睛盯著孩子,注定了沒有樂童年。


    “會。”初盈上前摸他頭,笑道:“四姨近雖然不能進宮,不過會讓人捎東西進去。”又鼓勵他,“聽說你開始學字了,回頭學得多,給四姨寫信怎麽樣?”


    “對呀!”贇哥兒高興道:“我會好好學。”


    有目、有期望學習,比起被迫勉強,總是要來得樂許多。


    贇哥兒總算帶著笑臉出了門,前後左右一群宮人眾星拱月似圍著,長房院子大門都有些嫌小了。


    這邊謝長珩回來沒說什麽,隻道:“陪著皇上說了幾句閑話。”


    閑不閑,自己是不方便去打聽。


    不過看起來,丈夫臉色還算聽愉悅,想來沒什麽壞事,放了心,讓丫頭們立旁邊打扇,“這天還是熱著,等過了八月中秋就好了。”


    甘草旁邊打扇,想起去年大奶奶剛接手家裏事務,就出了月餅事件,不過陰差陽錯,自己卻成了大奶奶身邊丫頭。


    想到這裏,打扇打得賣力了。


    ******


    中秋節那天,謝夫人領著兒子兒媳們一起賞月。


    晏氏已經出了月子,烏黑頭發挽了簡單圓髻,簪了珍珠釵,——她現時常要抱錦哥兒,嫌那些滴滴答答步搖瑣碎,用得都是些平滑東西。


    因為才做了母親,氣色顯得十分晶瑩豐潤,此刻正與婆婆笑道:“等到明年中秋節,錦哥兒就能跟娘要月餅吃了。”看了看初盈,“大嫂肚子裏這個,也能咬上幾口餡兒。”


    初盈五個多月身孕,肚子圓溜溜,依舊還是寬鬆高腰儒裙,怕夜風涼,還多穿了一件玫瑰金小外衫。


    聽她這麽一說,笑道:“不知道愛吃什麽味兒。”


    這邊禮哥兒和信哥兒圍了上來,一個嚷嚷道:“祖母,我要吃蓮蓉餡兒。”另一個卻有著不同看法,“還是玫瑰餡兒好吃。”


    “都有,都有。”謝夫人心情很好,笑道:“吃月餅管夠。”


    盛二奶奶旁邊嗔道:“兩個潑猴兒,都把你們祖母都揉散了。”


    氣氛難得好,謝長珩也放緩了神色,和兩個兄弟說話,還給母親遞了月餅,加上小孩子穿來穿去,算是過了一個愉悅中秋節。


    因為熬了夜,第二日初盈起來有些晚了。


    慢吞吞由著凝珠服侍,穿衣洗漱梳頭,收拾妥當去給婆婆請了安,——昨兒婆婆特意交代自己,今兒不用趕早過去。


    管如此,早上見麵還是告了罪,陪著說了會兒話才回來。


    中秋節一過,頓時有了濃濃蕭素秋意。


    初盈看著院子裏半黃半青樹葉,覺得怪冷清,便叫凝珠,“取一些不用紅綢邊角料,掛樹梢上,不然連個顏色都沒有。”


    凝珠點頭,“知道了。”


    還沒出去,甘草就從外麵進來了,“奶奶,我有話說。”


    “說罷。”初盈知道她擔心,不比豆蔻是自己娘家帶出來,深怕將來一等丫頭位置旁落,所以特別勤謹、任勞任怨。


    甘草是謝家家生子,自己正用得上這樣人。


    “我家有個嬸嬸大興莊子上。”甘草知道凝珠不用避開,直接道:“說是前些日子見著秋綾,拉著她哭訴了一番。”


    初盈聽著有點意思,笑道:“這麽巧?”


    “是巧。”甘草並沒有回避這個話題,解釋道:“秋綾原本是府裏老人,哪家跟哪家是親戚都曉得。”從懷裏掏出一根金簪子,“我家嬸嬸不是沒見過東西,隻是想著讓奶奶知道,好做個處置。”


    “讓你嬸嬸拿著吧。”初盈對金簪子沒興趣,下人間遞些好處是難免,隻關心秋綾說內容,“哭了什麽?”


    “秋綾說,她是被人陷害。”甘草量一個字不錯,轉述道:“說那避子湯她全都喝了,不知怎地失了效,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她。”


    陷害?初盈微笑,對此不置一詞。


    即便真如秋綾所說,她就可以私下生出庶長子了嗎?就可以瞞著自己?然後關鍵時候,拿出來當擋箭牌?當著眾人麵打自己臉,讓自己無法處置!


    “奶奶。”凝珠讓甘草告退出去,問道:“秋綾那邊……”


    “不必多事。”初盈還沒有暈了頭,不明白事情輕重緩急,“眼下養胎要緊,別有沒添麻煩,趕緊找個人把秋綾配了,也就安生下來。”


    凝珠有些胸悶,“就這麽輕易饒過她?”


    “得饒人處且饒人。”初盈淡淡道:“即便害死了她,我也得不到什麽好處。”摸了摸自己肚子,“隻當是為孩子積福。”又叮囑,“配了人,留莊子上不許走動。”


    凝珠無奈點頭,歎道:“也罷,不值得為些小人慪氣。”


    十七這天,是蘇家大老爺生辰之日。


    兩家是親上親,謝嫻可是蘇家大奶奶,謝夫人惦記著哥哥、女兒,還有外孫,一大早就領著女眷們過去。


    錦哥兒還小,晏氏留了下來照顧兒子。


    因為中午隻剩下初盈和晏氏,妯娌倆交情不錯,便湊了一起說話吃飯。


    初盈身子笨重不敢去抱孩子,隻是坐旁邊逗弄,“五弟妹你瞧……”伸了手指,被錦哥兒緊緊握住,覺得有趣,“拽著我不放呢。”


    晏氏湊趣笑道:“我們錦哥兒喜歡大伯母。”


    “那是。”初盈沒人時候,不會端著什麽長嫂架子,順口笑道:“像我這樣好大伯母,誰不喜歡?”


    晏氏“哧”一笑,“大嫂說得對。”


    錦哥兒十分湊趣揮了揮胳膊,惹得兩人圍過去看。


    白白淨淨小臉,烏黑眼睛,長相像極了謝長瑜,——初盈打量著晏氏,不知道她心裏是如何做想,是寧願像呢?還是不像?


    “奶奶!”五房薄荷急匆匆進來,神色有些焦急。


    今兒晏氏沒有出門,蘇宜君哪怕是做了妾,也是蘇家女兒,不放心便讓薄荷跟著過去,有盯梢意思。


    眼下提前回來,怕是不會有什麽好事。


    初盈心下明白很,招手讓凝珠扶住自己,“坐累了,我先出去走走。”見晏氏有些猶豫,又道:“外頭涼,你好好陪著錦哥兒吧。”


    晏氏微笑點點頭,等人走了,問道:“什麽事?”


    薄荷沮喪道:“蘇姨娘耍奸出了蘇府!”


    作者有話要說:咳,還沒寫到~~容我鋪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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