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生辰宴定申時,朱孝寧便踩準了時辰過去。


    因為張拓奕隻有這麽一個妹妹,父母皆亡,便是當女兒般養著。雖然這不過是普通生辰宴,隻請了些相熟閨中密友,卻也辦得極為隆重。奈何這個妹妹被他寵壞了,他即使是黑臉都嚇不住她。


    這不,張霓聽說卓嘉辭不來了,垮著小臉待屋內怎麽也不肯出去,口口聲聲說沒意思。


    幸而已到府中賓客不算多,也都是熟人。張拓奕令管家和姨母出去招待,耽擱這一時半刻也不是什麽事。可張霓這般耍小性子,張拓奕又擺平不了她,很是煩悶。


    “霓兒,你能不能懂事一點?”


    “沒意思,反正來也沒幾個人,你就讓他們吃一頓回去就好了,就說我病了!”


    “胡說八道,你病明明已經好了。”張拓奕雖然慣來粗手粗腳,但是對上妹妹,隻能柔聲柔氣地來,“而且孝寧公主也會過來,前兩日她聽說你病了,還說要來看你,隻是一直未得空。她今日來了,難道你要給她吃閉門羹?”


    “你就知道孝寧公主!”張霓吼道,“你就知道讓她高興,我不高興你都不會管!”


    “你這說什麽話?”張拓奕怒氣也上來了,但還是壓製著,“你不高興,你為什麽不高興?不就是嘉辭沒來嗎?他為了給皇長孫采藥,出去了,不能來!而且你才幾歲,整天就念叨著一個青年男子,害臊不害臊?”


    “不害臊,我小時候就說要嫁他了,他也答應了。而且他至今未娶親,他肯定等我!”張霓賴繡墩上,小臉漲紅,管嘴巴上這麽說,心底裏說不慚愧也是假。


    “小時候,小時候,那不過是玩笑話,你也當真?簡直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張拓奕憤憤地砸桌子,“我也至今未娶親,你可看出來我等誰了?”


    “你不就是等寧姐姐?”張霓這話出口,突然看到姨母和表姐正領著朱孝寧進屋,嚇得噤了聲,隨即抿著唇心虛地低下頭去。


    朱孝寧等人到張府時,隻有管家和袁氏迎接,而張霓和張拓奕又遲遲不出來,想著是出了什麽事,便說要過來看看。沒想到,遠遠地就聽到兄妹倆吵架,待得走近了,還聽了這麽一句話,抬出去腳步便停了下來,到了喉嚨口話也咽了下去。


    張拓奕見張霓突然起身,斂了神色安安靜靜站到一旁去了,察覺身後有異才轉過來,猛然看到朱孝寧,結結巴巴地,手也不知該往哪裏放:“公主,你怎麽過來了?”


    “我……”朱孝寧也結巴起來,耳朵裏一直是張霓那句話:張拓奕等她?等她做什麽……可惜前麵沒聽清楚,隻隱隱約約地聽到好像提到了卓嘉辭。


    “霓兒,公主、皇長孫和長安郡主都來了,可別再耍小性子了,嗯?”袁氏連忙打圓場,讓李靜芝上前帶張霓出去。


    張霓深知自己說錯了話,看也不敢看朱孝寧,埋著頭被帶出了院子。


    袁氏看看張拓奕和朱孝寧,皆是滿臉尷尬,幹笑一聲:“公主,宴席即將開始,隨民婦入席吧。”


    “好。”朱孝寧吩咐婢女將禮物交給袁氏,隨之出去。


    宴會之時,倒沒再出差錯。而且大多數是張霓平時交遊一些世家姑娘,了解她小性子,多有包容,並不介意她怠慢。


    朱孝寧一直想著張拓奕事情,未曾言語。皇長孫似乎也有心事,緘默不言。


    朱長安將自己禮物送上好,見朱孝寧不語,她就安安分分地坐一旁用些東西,不敢打擾。


    有三位皇家成員場,都不苟言笑,未免無趣。因此,場上氣氛總是活躍不起來。


    幸而朱孝旻未與女眷同桌,而是由張拓奕陪著,否則張霓定會被這姐弟倆給嚇著。


    這會兒,張霓見朱孝寧神情是不同往日沉重,坐了片刻坐不住,悄悄地挪到她身側,握住了她手:“寧姐姐,我口無遮攔,你別跟我一般見識。”


    張霓畢竟比她小,朱孝寧又將她當妹妹般疼著,即使她說錯話也不好怪她,回握住她手:“無妨。”


    “那就好。”張霓終於鬆了口氣,這才高高興興地與其他姑娘們吃酒玩樂。


    朱孝寧心裏亂亂,坐立不安,待得酒席進行到一半,她便推說身子不適離開了。


    “公主。”朱孝寧剛出張府,張拓奕便追了過來。因著張府門口還有賓客往來,朱孝寧隻得與他進了旁邊小巷子,婢女識趣地留了巷子外頭。


    “公主,方才霓兒說話,你別放心上。微臣,微臣……”張拓奕局促不安,看她表情淡淡,越發說不出話來。


    “張拓奕,你想說什麽都說出來吧,不必吞吞吐吐,我不會介意。”


    “可是我介意。”張拓奕脫口而出。


    “你介意什麽?”


    “我怕我說出來,公主就再也不理我了,還覺得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知天高地厚。”


    朱孝寧沉默良久,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可是又不確定,略微蹙眉:“張拓奕,你……是這麽看你自己?”


    “公主,我是個粗人,即使遠遠地看著你,也覺得夠了。但是我不會不知好歹,而且,我也很不喜歡自己現這個樣子。”


    “什麽樣子?”


    張拓奕不語。


    朱孝寧見不得別人這樣,該說不該說話都悶心裏,自己給自己套了個無形枷鎖,憤憤地踢了一下牆角:“你再不說我可走了。”


    張拓奕漲紅了臉,仍是一言不發。


    “我真走了。”朱孝寧煩悶轉身,看到腳邊破木頭上刻了張哭臉,是懊惱,一腳踹了上去,“啊呀,疼!”她一邊叫著,一邊腳上已經站不住,即將摔倒地。


    張拓奕急忙抱住了她,本來隻想穩住她,結果她整個人倒了他懷中:“公主,怎麽樣?”


    “都是你,煩死了!”朱孝寧半個身子靠著他,恨恨地捶他肩膀。


    “是我,都是我,我煩。”張拓奕突然就笑了,聲音裏是寵溺,隔著靴子給她揉腳指頭。


    朱孝寧抬了頭,俏臉迷茫:“莫名其妙。”


    “是,我莫名其妙。”張拓奕靜靜應下,未反駁。


    兩個人之間氣氛陡然安靜下來,似乎剛剛釀起那一點曖昧也沒有了。


    “公主……”


    “嗯?”


    “我送你回府。”


    朱孝寧愣了一下,隨即應道:“好。”


    “霓兒她,喜歡是卓太醫。”張拓奕扶了她起來,緩緩道,語氣裏是遺憾。


    朱孝寧點點頭:“我猜著了,方才聽到了一點。”


    “公主真是冰雪聰明。”


    “過獎。”朱孝寧說著,默默腹誹一句“廢話”。


    “皇長孫他……”


    “他年紀也不小了,自己該懂得。”朱孝寧神色滯了一下,無奈道。


    “公主,你和卓太醫?”


    “我和卓太醫?”朱孝寧抬頭,眼中充滿了驚訝。


    “你和卓太醫隻是舊識?”


    “我說過,他救過我一命,我無助時候,他就是我生命裏陽光。”


    “好,我知道了。”張拓奕聽她一番煽情話,神情又沮喪起來。


    “我隻把他當哥哥,你不必替霓兒擔心。”


    “霓兒?”張拓奕大驚,敢情她以為他是為了妹妹擔心呢。若是公主要搶男人,他妹妹那樣能搶得過麽,他哪裏需要擔心。他對自己這畏畏縮縮樣,也是分外討厭,奈何這張嘴就是笨,根本說不出來。而朱孝寧似乎也沒看出他對她不同來,還經常曲解他意思。


    如此這般,可如何是好?


    “張拓奕,我很不喜歡你欲言又止,婆婆媽媽樣子。既是武將,能不能有點武將風采?”朱孝寧揚了聲音,“還有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昨晚?”


    “我打你了?罵你了?”


    “沒有。”


    “我欺辱你了?”


    “沒有。”


    “我,輕薄你了?”


    “我樂意被輕薄,可惜沒有……”


    “姐姐!”


    張拓奕聲音不重,加之朱孝旻尋到這裏,一聲大喊,朱孝寧根本沒聽清:“什麽?”


    “姐姐,你陪我去個地方可好?”朱孝旻已經大步跑了過來。


    張拓奕正想回答她,朱孝寧已經被朱孝旻扯了過去,注意力也全她弟弟身上了:“去哪兒?”


    “姐姐,你陪我去就好。”朱孝旻未回答,不由分說已拖了她上馬車。


    “張拓奕,你別跟過來,我要帶姐姐去個地方。”朱孝旻朝著跟上張拓奕吼道。


    朱孝旻跟張拓奕從未紅過臉,遑論這般吼叫了,一時愣了原地。張拓奕就看著朱孝寧坐著馬車離開,良久才憤憤地敲了一下自己腦袋:“呆瓜!”


    他抬頭看了看太子府高牆大院,再看看將軍府因為風雨侵蝕,多有破損——高下立見,貴賤陡分。


    張拓奕從袖子裏取出已經摩挲得發燙紅花油,神態落寞:“心悅君兮君不知,偏偏口拙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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