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三人將信將疑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後幾天便聽到邱振燁率領的大軍全體葬身雪山的消息,總兵府之外都達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每個人都在說邱振燁被埋在雪下的事。再往後幾天,連總兵府都在議論這件事,每個下人都心慌慌的。邱譽寧聽了後心裏著急,準備在半夜三更出門到白山去。他還沒爬上總兵府的圍牆,楊初月就帶著下人打著火把來捉人了。


    “還不下來,”楊初月仰望著騎在大樹椏枝上的邱譽寧說。


    “娘,你就讓我去找爹和大哥二哥吧。我現在心慌得很,一天沒聽到確切消息我就心慌。”邱譽寧抱著大樹幹不下來。


    “整個總兵府就你心焦,我們都不擔心不著急了,快下來,雪太大了,萬一著涼了怎麽辦,”楊初月命令他說。


    邱譽寧看著楊初月平靜的臉,氣到:“我們都擔心爹,就你不擔心。你看你現在哪有一點兒擔心的樣子,分明就是氣定神閑好不好?”


    楊初月看到急得跳腳的兒子,邱譽寧愛憎分明,性子急脾氣暴,但來得快去得也快,他雖然這樣但還能聽進去,隻得說道:“娘急在心裏,哪像你這樣什麽事都擺在臉上?遲早有一天會吃虧。你爹教過你兵法吧,暗度陳倉和敗戰記知道吧,萬一你爹就用了這兩招呢?現在重嶺混進了不少高沽麗和躂國的習作和暗歎,你一出門就會被抓走,以後兩軍對壘他們就用你去威脅你爹,到時候你是不是給他們添麻煩了?聽話,我們現在就等著,敵不動我不動。”


    邱譽寧待在樹椏枝上把楊初月的話細細地咀嚼了一番,“知道了,娘。我這就下來。”說著就從樹上滑了下來。


    “快回去睡覺,我不想逮你第二次。”楊初月把懷裏抱著的一件大衣批到他身上。


    “娘,你說的都是真的嗎?”邱譽寧拉緊了毛衣問。


    “是我猜的,你想軍中和官府都沒消息,那些都是重嶺的老百姓在傳。以後跟著東方先生多讀些書,磨一磨你這衝動的性子。”


    “知道了。”邱譽寧低下頭說。


    鑒於這幾天總兵府人心浮動,楊初月想到大本營都亂成這樣,不知道外麵是個什麽樣子。小倩從外麵打聽回來的消息是重嶺城離高沽麗近,翻過白山山脈就是高沽麗的國土,很多人都在說高沽麗要趁著重嶺沒重兵鎮守,要重整旗鼓反攻回來。


    楊初月見到總兵府人心浮動,把所有的下人都召集到府中最大最空曠的院子裏吹冷風,自己站在廊子裏喝茶。楊初月開始訓話:“馬上就冬至了,三九的天氣更冷,我看諸位在府裏被炭火熏得心思浮躁了,不如今天就在這裏吹吹風冷靜一下。”


    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楊初月才繼續說話:“三人成虎,萬一是高沽麗故意散布的謠言亂我民心怎麽辦。我們要信了,不是中了別人的計?還沒聽到確切的消息先不要亂說。我還是那句話:等。”


    府上的下人見了都麵麵相覷,不知楊初月說的是真是假。若說是假的,可外麵傳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把邱振曄怎麽遇上雪崩,怎樣死的都描繪得清清楚楚。要說是真的,可夫人不慌不忙的,一點兒都不著急,難道侯爺給夫人遞過信?又或者真如他說的那樣侯爺在秘密部署些什麽?府中的下人猜不透,隻得沉默不語。


    楊初月看樣子也差不多了,就讓眾人散了。回到房裏她灌了好幾口熱茶下去,剛才還在訓斥下人不要驚慌的她現在徹底慌了,邱振曄已經大半個月都沒送信回來了,難道他真的出了什麽事?


    楊初月在府上訓斥下人的事被傳了出去,有人說楊初月說得有道理,邱振曄死了的消息還沒官方消息,一直都是民間在傳,說不定邱振曄真和總兵夫人有聯係,所以總兵夫人才那麽淡定,不管外麵怎樣說都巋然不動。


    不過很快就有人把楊初月的說法壓下去了,說邱振曄和他的兩個兒子已死,官府為了穩定民心才把消息隱瞞了下來。還有人說楊初月狠心,不顧丈夫死活,就知道在總兵府逍遙的,有說是楊初月在邱振曄那裏吹了枕頭風,讓他把兩個不是親生的兒子待到邊境去,結果如她所願,邱振曄死了,他的嫡長子也死了,楊初月的兒子可以早早的成為忠毅侯府當家的。


    各種說楊初月是惡毒後媽的傳言很快就傳遍了遼州。楊初月一直小心經營的無不良記錄的後媽形象已經毀的差不多了。最開始聽到那些傳言的時候楊初月幾乎把床錘穿了,她一下子就成了千夫所指的惡婦,她早知道當後媽會被非議,但現在已經嚴重歪曲事實了。


    經過幾天的狂躁後,楊初月在邱振曄沒回來之前隻能接受這個惡名。就在她冷靜淡定的對待那些謠言時,官方消息傳了過來,說邱振曄的確在白山深山中的白山穀遇到了雪崩,大軍折了一半,邱振曄和邱家的兩個公子已經被埋在了雪堆下了,由於被埋得太深,大軍還沒挖到他們的屍體。


    最開始楊初月還可以一笑了之,現在聽到軍隊傳過來的消息,她徹底懵了。現在漠河那邊的戰事也不怎麽順利,好幾個靠近邊境的村鎮已經被搶光了。


    原來一開始就是她想錯了,她這輩子沒那麽幸運,這個朝代不會因為她是穿越過來的就對她區別對待,她就算內心再怎麽不一樣,放在人群中還是一個普通人。


    “夫人,小的時尋,是陳副將派小的回來告訴您的,這是邱大人佩戴的玉佩,請您過目。”來通報的人拿出邱振曄佩在腰上的玉佩。


    楊初月一把搶了過來,拿在手裏仔仔細細的看,真的是邱振曄的!那是他戴在身多年沒取下的東西。“這是什麽地方得到的?”


    時尋說:“在挖邱大人屍首的時候得到的。”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楊初月握著玉佩說,眼淚不自覺的就流了出來。那人對楊初月行了一禮,抱拳說:“夫人節哀。現在邱大人遇險的消息在遼州傳得沸沸揚揚,不過還沒官府的確切消息,為了穩定民心,還請夫人不要說出去才好。”


    楊初月趴在紅木圓桌上大哭了一場,根本沒聽到時尋說的話。


    “夫人,夫人,請節哀。”時尋喊了好幾聲楊初月擦了眼淚說:“對不住,是我失態了。”


    “邱大人為國殉職,死得其所。為了大局著想,還請夫人不要把邱大人遇險一事傳出去,您開始是怎麽對待的,在大戰結束之前就怎麽做。麻煩夫人了,小的告辭。”


    楊初月拿著玉佩倒在床上哭了一夜,現在總兵府裏就她一個人知道邱振曄已經去了的事,為了大局著想,她不能說,還必須保守這秘密,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還必須故作鎮定的勸大家不要傷心,還要給府上的三個大孩子親爹還活著的想法,她越想越覺得憋屈,一邊哭邱振曄,一邊哭沒了主心骨後未知的將來。


    這時候夜已經深了,府上該睡的人都睡下了,剛才那人是走後門進來的,是邱振曄留下的人給開的門,也是他們引著那人去見楊初月的。小倩比往常都睡得死,楊初月傷心地哭了一夜她也沒聽到。


    早晨起來看到楊初月眼眶紅紅的,眼仁上布滿了血絲,嚇得問道:“夫人,你怎麽了?”


    楊初月覺得眼睛刺痛,拿著帕子揉了揉眼睛,說:“沒什麽,就昨晚做了個噩夢,在夢裏哭了一夜,現在就成了這個樣子。”


    小倩看到楊初月臉色蒼白,精神萎靡,小聲地問道:“是不是侯爺……”楊初月不說話,眼淚又流了出來。小倩忙改口說道:“都說夢和現實是相反的,侯爺和兩位少爺一定會沒事的!夫人,我先去給您打熱水來!”


    小倩出了門,嚇得派胸脯大口喘氣,楊初月的眼睛確實太嚇人了。她先讓阿菁去請東方先生來給楊初月看眼睛,自己去廚房打了一盆熱水,取了一條新棉布巾子。楊初月隻覺得眼睛痛得睜不開,索性閉上眼睛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想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現在她才意識到她不是在做夢,而是真正的現實。原本好些的日子隻是泡影,一碰就碎了。


    邱振曄死了,她真的成了寡婦。邱譽寧和邱煒霆還等著邱振曄回來,等到大戰結束後,她該怎麽向兩個小的解釋?至於邱雪瑛,還沒見到親爹,親爹就不在了。想起邱振曄臨走前說的那些話,那時候她還在笑他說得像生死離別一樣,現在真的陰陽相隔了,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兒。


    前些天她還信誓旦旦的告訴邱譽寧說邱振曄對付高沽麗用的是暗度陳倉和戰敗記,還底氣十足的訓斥下人,現在她什麽底氣都沒了。想想就覺得可笑,她太自作聰明自以為是,在這個世界裏,她並不是特殊的存在。


    東方先生過來看了楊初月的眼睛後,說道:“你要再哭就變成瞎子了,你看你的眼睛腫成什麽樣子了。你說你都過了三十了,怎麽還會一個夢就哭成這樣。我看你變成瞎子後振曄還要不要你。”


    現在聽到邱振曄的名字,楊初月就忍不住想哭。“你看你,還哭。我都不知道要怎麽說你了,現在振曄不在家,一家上下都靠你,你要病倒了該怎麽辦,別哭了!”東方先生給楊初月上眼藥說。


    楊初月哽咽說道:“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怎麽變得那麽能哭了,我這眼淚就打不住。”


    “你當你的眼睛是泉眼啊,有多少水就流多少水?我警告你,你要再哭,可真的要瞎了啊。你兒子還沒娶媳婦,你女兒還沒長大,你就甘心以後看不到他們?”


    現在總兵府裏就她一個人知道邱振曄死了的消息,府上的人總是有意無意的提起他來惹她傷心,這是故意報複她當初太淡定了,還是故意嘲笑她當初太義正言辭太自以為是了?楊初月極力忍住眼淚,盡量不去想邱振曄。


    東方先生給她包紮好了,“這幾天你好好休息,什麽都不要想,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流眼淚。不然邱振曄回來看到一個瞎子,還不剝了我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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