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


    前一天還是陽光明媚,白天太陽下足有三十度。下了半晚雨,第二天早上風卷殘雨,嗖嗖地直往襯衫裏灌,黎正縮著脖子站路邊停車線裏等金小田。她清晨六點鍾打電話給他,讓他早點到單位,說是給他帶了海鮮粥,可以做中午加餐。


    黎正才客氣兩句,金小田已經大刀闊斧地把他話擋門外,“見麵再說,我這會要去開車。”


    黎正對著嘟嘟聲愣了三秒,話還沒說完怎麽她已經把電話掛了,性子真是急。他趕緊從床上爬起來,邊刷牙,邊心裏計算她從家裏到分理處大約需要多少時間。


    金家城裏沒房子,不算堵車時間,金小田每天花來回路上得一個半小時,難怪行動風風火火。黎正默默地替她感覺到累,卻忘了事務所不坐班,遲到早退沒關係。


    果然一下雨交通堵塞,黎正看著車流由稀變稠,很想叫金小田別過來,再過半小時這裏會變成隻能向前慢慢挪馬路停車場。但他又怕她開車不方便接聽,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時候,金小田車到了。


    黎正雙手疾揮,整個人活像淋了雨大駱駝,自來卷頭發沾水後縮成一團團卷毛。


    金小田把車停進位,打開副駕門讓他上車,“一直等這裏?怎麽也不打把傘?忘帶了?”黎正有傘,隻是怕撐傘會影響她視線-下雨天,視野不如平時開闊。他不好意思說出來,光是笑,摘下眼鏡小心地用襯衫衣袖吸去鏡片上水滴。


    “不好意思那麽早吵醒你,”金小田探身從後座拿過一隻保溫桶,得意地點點她自己鼻子,“我親手燒海鮮粥。”她昨天見海鮮鮮便宜,買了一些,讓店家幫忙弄幹淨,早上爬起來忙活了好一陣子。做一鍋海鮮粥,除了孝敬父母部分,其他都盛進保溫桶帶給了黎正。


    黎正見她眼下有明顯黑影,“昨天什麽時候回來?”


    “到家晚上十一點。”金小田打開蓋子給黎正看“內容”,“粥底用電飯煲定時功能淩晨煮,今早再放進去青蟹、蝦仁、蛤蜊。”她又掏出一隻食品袋,裏麵裝著薑絲,“粥裏已經放過薑。要是覺得不夠,這裏還有。”


    會吃人一般手藝也不太差,海鮮粥色香俱全,味道雖然沒嚐,但應該也不錯。黎正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麽好,好半天想起正題,“你去上班,再過一會這兒堵成一團。”


    金小田領教過這裏堵,“行。”


    黎正捧著這隻老式天藍色保溫桶,下了車依依不舍站路邊準備目送金小田遠去。就她將走未走之時,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晚上去我家吃飯吧,我正好把保溫桶還你。”


    “好。”


    金小田剛要踩油門,黎正又想到,“要不算了,你早點回家休息。”


    “那也是。”金小田也覺得自己眼睛發澀,是缺乏睡眠。


    “那明天見?”黎正問。


    “好。”


    這次金小田剛要走,卻從後視鏡裏看到後麵有情況,有個中年男人毆打清掃馬路環衛工。她把車掛到p檔,拉起手刹,回頭細看。


    還真是,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壯碩大男人打一個瘦小老年環衛工!


    那男人還破口大罵,“你個老不死,平時從我這撿空罐頭時不嫌垃圾多?搞衛生是你應該做,居然敢嫌三嫌四。我看你是皮癢了,不打得你認得我是誰,我就跟你姓!”


    黎正跟著金小田動作回頭一看,環衛工阿姨已經被打得鼻青眼腫,抱著頭“唉喲唉喲”連聲求饒,但那個男人像是打人打得興頭上來了,罵罵咧咧地拳打腳踢不肯停。


    這樣可不行!黎正抱著保溫桶,大步跑過去,“住手!”


    這回金小田不怪黎正濫好人,她討厭事之一就是男人仗著力氣大欺負女性。


    黎正跑了兩步,身邊刮過一陣風,金小田已經奔到他前麵,跑動中還打電話,“對,春暉路,銀行分理處旁邊,燒烤店。對,來,否則我投訴你們接警速度慢。我是誰?路見不平路人甲。”


    黎正雖然人高,但沒金小田反應敏捷。後者衝到打人者麵前才停下,拿著手機對著他猛拍,“住手!”


    打人者一時也懵了。


    金小田為了調解會,穿著淡灰色西裝套裙,黑色中跟鞋,長卷發也盤了起來,像企業辦公人員。然而從兩百米加速跑速度到指著人彪悍氣質,她又像猛虎剛下山。饒是黎正已經習慣她上來氣勢十足、收尾無力風格,仍然暗暗心裏點了一個讚。


    好!


    黎正已經認出打人男人是誰,燒烤店老板,據說蹲過大牢,夏天露出來兩條胳膊左青龍右白虎。分理處大姐們把周圍店家吃了個遍,卻沒人去過這家燒烤店,因為每天店裏坐客人都跟店主像同類,看著就嚇人。


    “你是誰,要你多管閑事?”打人者逼上來,惡狠狠地問金小田。


    黎正怕金小田吃虧,連忙上前擋她身前,大聲喝止,“鄭老板,不要一錯再錯,你已經打傷一個人了。”他手裏還抱著那隻保溫桶,加上落湯雞般形象,聲音雖大卻毫無威懾力。


    不過鄭老板也認出他是誰了,說話間稍微有客氣一點,指著環衛工罵道,“這個老女人,一大早我店門口說話不清不楚,我也是被她氣到了。”


    環衛工見黎正來勸架,膽子大了出來,“黎主任,你看他家店門口,天天早上一堆垃圾。我光做他這邊衛生,就需要好半天時間。”


    黎正見她一張口說話鼻血滴滴嗒嗒掉下來,連忙從褲袋掏出包紙巾遞過去,“先擦擦。”


    環衛工抽了兩張出來,把剩下還給黎正。黎正手搖得跟風車似,“你用吧。”


    偏偏環衛工還說,“夠用了,其他你收起來,一塊錢一包呢。”


    黎正驚得倒退一步,差點踩金小田腳上,“你用你用。”


    金小田後麵直想笑,環衛工阿姨手髒兮兮,指甲縫糊滿油汙,估計用刷子都洗不幹淨,有潔癖黎正哪還要這半包紙巾。


    僵持間,警車“嗚啦嗚啦”從遠處來了,打人者慌亂地張望了一眼,撒腿就跑。


    金小田沒料到他會跑,畢竟穿著裙子不方便跑動,追了半條街就趕不上了。


    黎正抱著那桶粥晃蕩晃蕩,自然也沒追上。


    警察來了,說清原委,金小田把照片發到他們手機上,由他們送環衛工去醫院,追捕事情也交給警察去處理。


    多了節外生出來枝,金小田自然遲到了。她剛踏進事務所,前台就說,“雙方當事人已經來了。黃老板痛風發作,打你電話你沒接,他讓馬主任去接待他們了。”


    有人接待就好,而且馬主任風格挺適合老娘舅類角色。金小田走到會議室門口,聽到他裏麵侃侃而談,從雙方父母不容易說到當今小青年們不容易,“競爭非常激烈,不瞞你們說,我們這個事務所裏哪個律師不是名牌大學畢業,進來還不得從倒茶泡水做起。”馬主任為自己失言小小慚愧-金小狀除外,屬於分數不夠鈔票湊進大學門,但這無關緊要,重要是另外那些都是就行了,“為了戰勝壓力,時代小家庭也不同了,必須一對人兩對父母三個家庭團結一起,把力量集中到拳頭上,才夠有力。各自為政小家庭,競爭上難免比上述家庭要弱。”


    他喝了口茶,對從門口靜悄悄溜向自己座位金小田笑了笑,“回來了?”


    金小田胡亂點了兩下頭,馬主任翻翻他筆記本,“金律師,我也差不多了,還有後一條兩個點。接下來你講?”


    馬主任就後一條兩個點又講了兩個半小時,三方還就不同觀點開展了詳細而熱烈討論,金小田旁邊聽得瞌睡蟲起。她一手扶額,一手執筆,以簡易版沉思者姿勢,緩緩進入半夢半醒。


    直到馬主任連聲叫她,“金律師,金律師?”


    金小田聽到半醒自己沉聲道,“馬主任,什麽事?”


    馬主任翻了翻筆記本,“我這裏差不多結束了,大概還有兩句補充,接下來你講?”


    金小田瞄到錢荔和章啟東如釋重負鬆口氣,他們肩膀開始放鬆,金小田笑了。


    兩句補充差不多花了半小時,雙方父母倒是聽得全神貫注,不停感慨,“馬主任,你說到我心裏去了。是啊是啊,我們雙方各有各不是,兩個孩子做不成夫妻也用不著做仇人。錢能解決事畢竟不是大事,大家好好商量。”


    馬主任趁機把金小田提前準備好方案發到每人麵前,“大家看看,沒有異議話就草簽,我們根據草簽再弄個正式。”


    金小田煞費苦心寫方案,裝修及家具家電折價半套房子價款,那邊錢家也把聘禮退還給章家。章家原來絕不同意,聽完馬主任一席話深有觸動,都是父母嬌養大孩子,家務也不單是女方責任,怎麽能偏心地責備她;錢家早知道裝修之類要折價,但爭口氣情緒超過了其他,現覺得馬主任說是,何必為了閑氣把事情鬧得大。好還沒結婚,一切好說。


    馬主任了一把高談闊論癮,過後幾天見到金小田就問她近有沒有類似案子,需要他幫忙地方隻管說,他一定會全力以赴爭取不辱使命。


    “說實話,我近考慮要不要去考個律師資格,五十歲學吹打,是不是晚了點?”馬主任問金小田。


    一說到考試,金小田立馬奄奄一息,“您老去吧。能行,一年不過兩年再來,兩年不過多花三年。就是別跟我說,我一聽直想吐,考傷了。”


    馬主任隻好去問前台,前台幫他網上搜索一番,“主任,您那個黨校經濟管理大專畢業估計不行。要想參加司法資格考試,您先得去拿個本科,然後才能報名。我幫您看了,您可行方案是參加成人高考。當然,如果您願意,參加普通高考也行,現沒有年齡限製。”


    接著幾天,馬主任陷入了沉思,他是參加成人高考,還是參加普通高考,這確實是個值得思考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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