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著要做一個懂得引導女朋友宗旨,金小田努力把話題引到“有法可依、有章可循”角度上,從春秋時說起。魯國規定魯國人見到本國人國外淪為奴隸,墊資贖買後回國可以報銷。孔子弟子解救了一個魯國人,卻不想去報銷,被孔子批評了。既然國家有規定,如果不按著做,會讓以後人為難。如果去報銷,像是把錢看得太重;不報,個人會承擔經濟損失;兩難之下,幹脆裝作沒看見不救了,這樣減少了奴隸被解救機會。所以,既然有規章製度,好還是按著走,一時好心不是長久之計。


    黎正和丁維娜也聽過這個故事,但金小田開講,他倆總得捧場地點頭稱是,倒是金小田想通了一件事,她必須也隻能做是把事情告訴委托人,由委托人自己做決定。


    金小田瞄了眼時間,不早了,明天再打電話給小鄧。


    剛想著小鄧,小鄧電話就來了,聲音裏滿是驚惶失措,“金律師,你這會能過來嗎?我媽自殺了。”


    啥?!金小田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晃了晃腦袋。


    房裏一切正常,黎正洗幹淨裝魚丸湯碗碟,用紙巾擦幹上麵水。丁維娜收拾茶幾上零食,沒吃光用夾子夾住包裝袋,一樣樣收回果盤。頂燈燈光是溫暖桔黃色,電腦放著音樂。


    可是手機那頭出事了,鄧文華自殺了,救護車來了,說人已經去了,沒得救了。金小田回過神,“別動現場,趕緊報警,具體怎麽回事由警察來定。”


    小鄧泣不成聲,“警察也來了。你現能過來嗎?”


    “我馬上出門。”金小田看了下時間,21:53,“2分鍾到。”


    鄧文華,女,39歲,疑與丈夫申成忠口角後一時想不開,樓下客廳中自縊身亡。爭吵時鄧文華揚言要讓申成忠後悔一輩子,並當他麵剪開一條床單,扯為細長條,將之變成自縊工具。滿地狼藉臥室證實了這點,衣櫃打開著,地上有不少床上用品。


    申成忠氣惱下沒有勸阻妻子,反而躲到了樓上書房以求清靜。他曾聽到凳子倒地聲音,但沒料到妻子真會上吊。等鄧文華女兒鄧思敏回到家,發現鄧文華已經氣絕身亡。


    標準一哭二鬧三上吊,死者沒有真想死,隻是想以此為武器,不幸是居然成功了。


    小鄧眼睛腫得像兩枚桃子,好像再揉一下就會破了似,見到金小田也沒起身,仍然跌坐門口小板凳上。金小田蹲下去,無聲地抱了抱小鄧,怎麽說呢,連她也不敢相信,下午還跟她侃侃而談女人,竟然已經永遠離開這個世間。


    “我不出門就好了。”第二天小鄧才告訴金小田,“有一個男人,自稱是我父親,約我出去見麵。”


    “嗯,你去見他了?”


    “是。”小鄧臉上閃過怒色,“他是個流氓。”鄧思敏想過自己父親是怎麽樣人,母親嘴裏他不是好人,遊手好閑,幸虧壞人活不長,一次打群架時被人砍死了。偶爾她也會猜測生父不像母親說那麽壞,因為從蛛絲馬跡中她感覺母親對父親還是有感情,並沒有像說那樣討厭他。但沒想到當生父真來到麵前,勸她為了申成忠財產好好申家呆下去時,鄧思敏認為他絕對是人渣。


    這樣一個人,居然以跟有夫之婦保持著長期關係而沾沾自喜,“你媽喜歡我,嫁給誰都沒用,她是我人。”“她人都是我,花點她錢有什麽關係。”“人家願意給,我們就不要客氣。”


    誰跟你是我們。


    鄧思敏隻恨自己出來見了這麽一個流氓,浪費時間,“都怪我,如果我家,就不會發生了。”熱淚滑過紅腫眼框,*辣疼,但她懶得去擦。


    “放心吧,法律對見死不救人會做出審判。”金小田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申成忠犯是過失致人死亡罪。”


    果然這句話成功地把鄧思敏從哀思中暫時拉了出來,“真嗎?”


    金小田點頭,“你媽媽當著他麵找齊自縊工具,後來他聽到凳子倒地聲音,就算他想不到她真會自殺,也應當預見到這種可能。你媽媽自殺是因為前麵爭吵引起,他作為行為人,由於自己行為給法律保護利益造成了一定危險,他有責任保證這一危險不會轉變為損害結果。”


    鄧思敏聽不懂法律名詞,但不妨害她理解結果,喃喃道,“這樣就好。”


    金小田想到另一件事,“你親生父親有沒有說他現以什麽為生?”


    鄧思敏低頭不語,但金小田猜也猜到了,多半靠鄧文華補貼為生。她鄭重地提醒鄧思敏,“你必須小心他,子女對生活困難父母有贍養義務。”當然贍養費不會很高,但一旦這個義務法院判定下來,每次給付時豈不是惡心到自己。


    “我該怎麽辦?”鄧思敏不知道,茫然地問。


    “也許是我想得太多。”金小田有點後悔,失散多年父女,父親從未過撫養義務,未必有那麽下作。對失去母親女兒,也許父親會格外慈愛。


    鄧思敏悶悶地說,“不,謝謝你提醒,我會想。謝謝你,陪了我這麽久。”


    委托人終於平靜下來,可以好好地睡一覺。金小田替小鄧關上房門,下到大堂,她見到黎正,此人正襟危坐,十分嚴肅。走到麵前,她才發現他睡著了,亂了一晚,早上他提議到附近飯店開間房。金小田讓他回家休息,沒想到他仍然守這裏。


    黎正睡著時仍然麵容沉靜,鼻息很輕,下巴上有一點胡子茬。金小田呆呆地看著他臉,有一點她剛才沒和鄧思敏說,管婚姻法規定夫妻之間義務是互相撫養,但互相扶助一直也是法院審判時重要原則,每對夫妻領結婚證時該懂得從此後不僅僅是兩個人一起生活,而是必須承擔起對方這個人,包括他/她短處。


    黎正,他是一個可靠人。


    “你來了?”黎正隱約感覺到有人站自己麵前,睜開眼果然見到金小田。他醒了醒神,從身邊包裏掏出食物,“吃點東西,有雞蛋,牛奶,麵包,還有水果。”


    金小田他身邊坐下,雞蛋還是溫熱,“你吃了沒?”


    “吃了。我大堂吧吃過了。”


    插吸管,剝雞蛋,他做得很,怎麽像小黑搖頭擺尾迎上來感覺……金小田喝了兩口牛奶,失笑了。


    下午金小田回事務所,和往日一樣所裏靜悄悄,唯一不同是馬主任坐前台電腦前,戴著老花眼鏡,認真地敲打著鍵盤。前台小孫站後麵,指點著他,“這個字根所鍵是s。要是不知道怎麽打,可以轉變成拚音,你看,當輸入法拚音狀態時,字旁邊會顯示五筆字根。”


    咦,勤奮好學馬主任開始學打字了?小孫抱怨過馬主任要打文件太多,總算盼來他自給自足一天?


    馬主任從眼鏡上方看了金小田一眼,“眼裏全是血絲,晚上幹嗎了?”


    “連夜開工,陪伴我委托人。”金小田理直氣壯地說,“別人呢?都外麵忙?”


    小孫說,“今天法院有起案子,兩個大狀去旁聽了,留我們看家。”


    “什麽案子?”


    “離婚案,妻子抑鬱症,丈夫生癌後和妻子協議離婚。女方父母拿出證據,證明協議離婚時女方處於精神分裂發病期,要求判離婚無效。”小孫正說著,兩個律師回來了。她提聲問道,“法院怎麽判?”


    “無效離婚。”其中一個律師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對其他人說,“我們吳大狀也來旁聽,坐門口,不過沒等審判就走了。”


    “他怎麽會對這案子有興趣?”小孫問,吳明喜歡標高案子,“金小狀,你跟他熟,知不知道原因?”


    金小田打著嗬欠,“不知道。我一晚沒睡困死了,先去泡杯巧克力提提神。”


    她一邊泡巧克力,一邊聽到前台那邊高談闊論,法律無情和有情。如果能證明精神病人不能治愈,法院會判夫妻雙方感情破裂,允許離婚。否則,夫妻雙方有互相撫養義務,不能輕易拋下生病一方。所以結婚必須慎重,對方很有可能會成為一個重擔。


    終馬主任忍無可忍,“你們到別地方聊,我……本來打得慢,被你們吵得打不成了。”小孫湊上去一看,“馬主任,你幹嗎把他們對話打下來?”馬主任摘下眼鏡,頹然道,“你以為我想,不知怎麽就這樣了。”


    金小田噗地笑出來,同時她放桌上手機嗡嗡震了幾下,開始尖聲尖氣地叫,“有電話了、有電話了。”


    金小田接起電話,“喂,哪位?”


    “金小狀,我是黃麗花,有點事想找你谘詢下。”


    又是她……金小田皺了皺眉,“好,你說。”又是什麽事啊,黃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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