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四點多,天空灰蒙蒙的,間或有幾點雨落在車前窗玻璃上。


    金小田被堵在市中心的馬路上,一天又過去了,上午在辦公室帶新來的律師助理。兩個女孩子,一個姓江,一個姓汪。雖然兩人背後都有點來曆,但態度挺好,一口一個金姐,搶著替她打字複印。金小田工作以來,還是頭一回受到如此隆重的待遇,反而受寵若驚,連頭也不敢抬-隻要她頭一抬,兩人同時看過來,“金姐,有事你隻管叫我們做。”


    連前台小孫也有點不習慣,每個人的分機之間可以轉接電話,包括前台的,但從前沒人替她接過。現在,隻要電話響三下她還沒接,兩個女孩子已經轉過去幫她接了。小孫偷偷地在qq上對金小田說,“果然還是民營企業鍛煉人。我問過了,她倆以前呆的小公司,中午還要幫老板揀菜燒飯,到我們這來,算是一腳踏進安逸窩。”衛生有專職的清潔阿姨,上班時間靈活,工作內容靈活,最主要工資還比從前多。就算多得不多,但工作環境天差地別。更別提近水樓台先得月,跟律師們朝夕相處,沒準就嫁到了一位律師,畢竟是專業人士,麵子裏子都有。


    小孫意味深長地朝金小田眨眨眼,“她們都知道吳律師未婚未友,而且你相當於吳律師的小師妹。”跟小姑搞好關係,也是一般常用的手法。何況說起來金小田目前是她倆的直接上司,她的評價關係到是否能通過試用期。


    這又是誰八卦給新員工的?金小田懷疑的目光招過空蕩蕩的座位,最後放在馬主任身上。小孫發了個捂嘴笑的小圖,“對,馬主任告訴她們的。馬主任還讓她們想辦法專升本,爭取通過司法資格考試,成為一名光榮的律師。”她學著馬主任的語氣,“我們所有吳明律師這樣的導師,決不可能通不過考試,連我們的金律師,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最終也拿到了律師證。你們要對自己有信心,決不能沉浸在上網聊天和網購,要把時間用在提升自身上。總有一天,你們會得到回報。”


    躺著也中槍的金小田啼笑皆非,順手反問,“律師很光榮嗎?”她倆在事務所見的更多的是灰色事件,連吳明在內,誰敢說自己沒沾過酒色財氣。


    “還算吧,至少幫當事人解決了煩惱。”


    是嗎?金小田沉思,她接的幾個案子,有幫到當事人嗎?崔怡、錢荔、鄧文華,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凡事不過三,她打起精神,希望這次能夠做得好一點。狩獵者之路


    下午金小田跟當事人何群,還有當事人的丈夫許越見了麵,坐下來爭取協議的最後一絲希望。


    許越是淡粉色襯衫,外麵一件羊絨短大衣,猛一看像三十才出頭。而何群,因為騎電瓶車來的,路上怕風,身上反套著一件舊風衣。摘下頭盔後,她的短發亂蓬蓬的。她也不在意,用手隨便抓了兩下算梳頭。當中有近一半頭發已經花白,刺得金小田嚇了一跳,上次在辦公室見麵好像還沒這麽明顯,日光下無所遁形了。還有何群嘴邊的紋路,除了苦相外還有說不出的嚴厲,頗有晚年慈禧的味道。


    金小田有正事時穿得比較正裝,白襯衫,暗青色收身小西裝,下麵是黑色西褲,長卷發盤在腦後,整個人看上去既利落又精神。許越對金小田深米色的大包和同色半高跟鞋投以讚許的一眼,但馬上把視線轉向何群,“最近好嗎?”


    “好不好你有真的關心?”何群不客氣地說,說完她根本不理會許越有何反應,獨自往裏麵走去。


    許越對金小田聳聳肩,示意“你看,她就是這個樣子”,然後他做了個請進的動作,讓金小田走在他前麵。


    許越和何群有兩處房產,現在兩人各執一套。還有一處商鋪,主要做酒的生意,是許越在管理。因為近年經濟不景氣,所以許越手頭算不上特別寬裕,但他有按月給何群五千元生活費。


    “要是錢不夠用,我每個月再多給你一點。”坐下來許越才發現何群穿的還是以前的衣服,隻是她現在發福了,套在身上緊繃繃的。衣服洗的次數多了,原來是深紫色,如今變成一種說不清的顏色,上麵還有一團團毛球。


    “隨便你,我不會嫌多。”何群眼睛好使,早看出他目光中對金小田的讚許,以及對自己的驚訝和同情。她恨恨地想,有什麽稀奇,人總要老的,當年我也是從年青過來,還不是幫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才老得快。“話放在前頭,我是不會把彬彬交給你的。兒子是我生的,又是我一手帶大,你不要妄想輕輕鬆鬆拿成果。”


    許越歎了口氣,“我們夫妻一場,幹嗎要彼此像仇人一樣。你累了這麽久,把兒子交給我來管,你省力點不好?眼看兩年後要高考,壓力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上了大學,學費生活費又是一大筆開支。現在的孩子手機電腦樣樣都喜歡新出的,周圍的孩子都有,你又不能不給他。何苦呢?”修行生活錄


    “對,我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兒子,眼看長成半大人了,學習好,教養好,你撈過去當現成老子。”何群冷冰冰地說,“當我看不清你的用意?告訴你,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傻乎乎的笨女人,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鈔票。”


    兩人唇槍舌劍,把坐在旁邊的金小田當空氣,讓她有點懊惱沒請馬主任一起來。有他在,總能壓得住陣些。


    不過,最終還是有一個結果,“讓兒子自己選,他到底要跟誰。”


    金小田出來時才發現已經是下午四點,她被吵得頭暈腦脹,也不想回辦公室,然後她被堵在商業街了。回到家是五點半,丁維娜已經在做好飯,見到她就把兩碗飯端出來,“今天我們吃臘腸煲仔飯。”


    丁記臘腸煲仔飯,臘腸沒有切成薄片,滾刀塊,然後直接扔在飯上,灑了點黃酒,用電飯煲燒的。


    金小田想念黎正,以及他雖慢但水準頗高的晚餐。算了,有現成飯吃就不要挑三揀四。


    丁維娜想了想,從碗櫥中取出一個飯盒,“差點把這個忘了。”滿滿的一盒鹹水河蝦,“李周送來的,說謝謝你幫他父母出主意。”


    “舉手之勞。”金小田挾了一隻蝦。蝦頭上的須和尖刺,還有蝦腳已經被剪掉,絕不會紮到吃的人的嘴。“最近河蝦不便宜吧?你沒答應他什麽?”她也不是不知道物價的人。


    “沒有。”丁維娜搖頭,“他說他幫父母道歉,讓我原諒他們的舉動。實在是前陣子慌了手腳,為了買車用光了存款,工作失掉不算,還拿不到應得的工資。”她又搖了搖頭,“沒想到李周是啃老族,我替他父母悲哀,如今的男青年都怎麽了?這麽大的人還不能自立。”


    金小田不經心地幫李周辯護,“說不定他父母心甘情願。有些老人想不穿,自己願意吃糠咽菜,給兒女的是最好的。”


    丁維娜同意,“是。每個父母看自己小孩都是最好的,我的孩子一直很乖,我的孩子從不說謊,其實他們未必了解子女的另一麵,不好的另一麵。”獨寵鬼顏太子妃


    這個金小田得替黎正辯護了,“也有一些人是真的不錯,比如黎正,他這個人實實在在,當著我們和背著我們是一個樣。”


    “那也是。”丁維娜也希望黎正趕緊通過考試,缺了他生活多有不便。民以食為天,簡易版煲仔飯不好吃。


    見表姐打心眼裏同意自己的說法,金小田舒服得很。又扒了兩口飯,她想起一件事。


    把經過簡略告訴丁維娜後,金小田問,“你看,他會選擇母親吧?”這個可得確保萬無一失,她想象不出何群如果連兒子的監護權都失去,會是如何的無助。


    丁維娜思索再三,放下筷子鄭重地說,“不一定,我建議你找當事人的兒子好好談一談,十六歲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未必跟我們一樣。”


    “為什麽?”金小田不解了。看得出何群在兒子身上花的心血絕對比許越多,而且兩年來許越沒停止過換女朋友,他們母子倆相依為命,好像沒道理兒子不選母親,他可是她此段人生中唯一的亮色了。身為人子,哪有可能不明白這一點,怎麽忍心再給母親一個打擊。


    丁維娜搖頭,“我說不清,你還是找他好好談談,知道他的想法,提前做好準備。”


    既然表姐這麽說,金小田第二天傍晚就找到何群的兒子許彬。


    在校門口一堆張揚的高中生中,不難認出許彬,他跟照片上一樣,長相酷似何群。不過金小田還是撥通他的手機以確認,“是許彬嗎?”


    “你是?”


    在學校附近的甜品店,金小田說清自己的身份和來意,最後問道,“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許彬猶豫了一下,低著頭悶聲道,“我想跟爸爸。”


    呃,竟然被不幸言中了,金小田愣住,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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