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鍾後,金小田和李淑惠每人捧著一杯喝的,並排坐在星巴克室外的長椅上。


    金小田喝的還是熱巧克力,甜稠的液體喝下去,留下微澀的餘味。天冷得很,剛拿到手的時候覺得燙人,得小心翼翼的小口喝。才過了幾分鍾,杯裏的飲料已經半涼,兩人把杯子握在手中,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和車,誰也沒先開口。


    論繁華,梅城遠遠不如大都市,然而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節奏沒那麽快,壓力沒那麽大,生活分層也不至於太懸殊。她們所在的星巴克在一家大商場的底樓,不停有拎著大包小包購物袋的人進出,灑下無數歡聲笑語。


    李淑惠放下杯子,習慣性地去掏煙,但在看到金小田警告的眼神後停了下來。她嗬嗬笑道,“你比他還管得緊。”不用問,他自然是她的丈夫。“他老是罵我,說我的肺早晚黑掉爛掉。”


    哪有這麽說話的,但李淑惠說起來的態度十分自然,大概是他倆獨特的相處方式。金小田暗暗搖頭,夫妻之間難道不是相敬相親,有話不妨直說,但要注意方式方法。


    開了個頭,李淑惠不是悶葫蘆了,相反還話癆得有點活潑,“你以為我是來找他算賬的?其實我更主要想來看看他工作的城市,總聽他在電話裏說挺美,不知道具體有多美,還是得眼見為實。”


    對自己的家鄉,金小田向來容不得外人批評,但要是外人表揚,她身為一個端莊大氣的梅城人必須要表示適當的謙遜,“小地方而已,不過還算比較適合居住。你覺得呢?”


    李淑惠眯起眼睛看著遠處的街心花園,那裏孩子們在嬉鬧,快活的笑聲劃過相隔的距離,送到她們耳邊,“是挺好的。我本來以為換了個地方,他能夠扔掉過往,重新開始,沒想到又發生了。”


    金小田迅速地抓住了她話裏的重點字眼“又”,這麽說,以前也發生過,這是第二次出軌被抓包了?但書上得來的知識讓金小田保持了沉默,據說大部分人更喜歡話少的傾聽者,他們訴說的時候並沒指望得到確切的回答,隻需要有人在旁邊聽。


    就在這時,李淑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掏出煙點頭抽上了,她還態度誠懇地道歉,“實在忍不住了,就讓我抽一根吧。”


    太胡鬧了,金小田不由失笑,她哪像四十多歲的人,簡直不像話嘛。


    風刮過,煙氣消散得很快,李淑惠取下咖啡的蓋子,用它作臨時煙灰缸,彈了彈煙灰,神態安詳地說,“他不知道我來,我告訴他我出國度假。他雖然不高興,但也沒說什麽。”她用肩膀輕輕撞了金小田一下,“放心啦,我不會求你幫我找證據的。我知道,你要遵守職業道德。”


    金小田傻笑兩聲,“我是挺為難的。”想想又問,“那你有什麽打算?”


    “攤牌囉,還能怎麽樣。”李淑惠聳肩,“我說過給他一次機會,他主動放棄了,那就好聚好散。”


    等等,金小田有點摸不到思路,才幾天的功夫從尋找證據到……悟了?


    金小田想了想,含蓄地提醒她,“有的時候隻是一時的迷惑。”國內多少彩旗飄飄紅旗不倒的,不少人不會真的離棄糟糠之妻。


    李淑惠不置可否地嗯了聲,漫不經心地說,“女孩子做律師,很辛苦吧?”金小田記起她女兒也是學法律的,“還好,現在大家法律觀念比以前強,民事訴訟挺多的,總是有活幹的。”


    “我家那個小的,不聽勸,女孩子去學這個。我也隨她去,是好是壞都她自己選,將來也不會怨我。”說到女兒,李淑惠多了不少笑容,“她從小很有想法,我吵不過她。”


    夫妻倆,說起女兒是同樣的表情,金小田雖然沒做過家長,但也感受到了他們語氣裏濃厚的自豪。做父母的,都這樣吧?金小田發散性思維地想到了黎正的父母,今天傍晚她要去黎家吃晚飯見家長,雖說兩家有交情,但她多多少少有點緊張。


    “金律師。”


    金小田抬起頭,眼前的女子有幾分眼熟,但一時間叫不出名字。既然叫她金律師,肯定是工作上認識的,金小田拚命回想,總算從快遺忘的記憶中淘出了人名,“錢荔。”在錢荔的訂婚宴上發生了準丈人和準女婿打架的事,本來已經定好的婚事也因對準女婿的不滿而取消。


    事隔半年再見麵,錢荔沒有因婚事取消而消沉,相反她的氣色很好,雖然比從前略豐滿了一些,但唇紅齒白得很誘人。她的身邊還有一位年青男士,提著兩隻女裝的購物袋。


    “我男朋友,”錢荔快樂地把人介紹給金小田,“金律師,黃小和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婦聯年終總結大會上受表彰的先進個人,我們婦女同誌的好代表。”


    金小田一窘,不敢當啊這種榮譽,“先進什麽,一般都是輪流當的,明年輪到你。”


    錢荔的男朋友笑道,“團市委活動那天我見過你,你是中心人物,好幾位團幹部圍著你。”


    錢荔哈哈一笑,“我男朋友在地稅工作,兼地稅一分局團支部的宣傳委員。我是替公司出納去納稅大廳辦事時認識他的,他心腸好,見我外行弄不來,出手幫我忙。”


    好啊,看來緣分天注定,論身高長相職位,這位比前頭那位強多了。金小田由衷地幫她高興,有些事當斷則斷是對的。對於錢荔巧妙回避她倆相識的緣故,金小田心領神會,直到他們走也沒穿幫。


    “她以前是你的客戶吧?”冷眼旁觀的李淑惠問。


    金小田笑而不答,李淑惠沒追問,站起身來,“打擾你很長時間,多謝。”


    “不客氣。”助人乃快樂之本,金小田此刻確信。前有錢荔,現有李淑惠,能夠幫上別人一把,她心裏滋味挺美的。連見到黎正時,她還是笑眯眯的特別好說話。


    “要是我爸說了廢話,討你嫌了,你別太在意。”黎正最擔心他爸。他爸自從賺的錢多了後,有點被員工寵壞了,喜歡指手劃腳。對準媳婦應該不會有過分的批評,但他也得以免萬一,給金小田打好預防針。


    “沒事,他是長輩,我是小輩,應該的。”金小田太習慣舊式的家長作風了,她爸就是典型,硬生生把她逼上了律師之路。


    “我嬸娘也在,她嘴也有點碎,你別放心上。”黎正想不通嬸娘來湊什麽熱鬧,據說是主動要求來幫眼,要瞧瞧黎家未來的新媳婦。父母也不懂拒絕,居然還答應了。


    “明白。我媽和阿姨有時也喜歡嘮叨兩句。”金小田送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麽慌,姐姐見過市麵的意思。


    “我媽你知道的,心是好的,就是愛說話。”不是怪他們年青不知道保養,衣服穿得太少,就是怪他們吃得少,動不動“我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起碼吃兩碗飯,你們千萬別為了減肥少吃”。


    “放鬆,別緊張。”金小田察覺到黎正的緊繃,連忙安慰他,“我們兩家又不是不認識,你去我家我沒緊張。現在輪到我,你也別緊張,放鬆點,就當假期親戚聚一聚。”


    雖然黎家發達了,但仍然住在過去城郊現在市區新中心的舊獨院裏。圍牆上插著零碎的玻璃片,以防有不請自來的客人,牆角屋簷下是“新式武器”,先進的報警係統,連響六下後如果警報不及時切除,派出所會收到自動報警。


    見到老朋友的女兒,黎正的父親黎歸元沒說別的,光滔滔不絕地懷念了30分鍾最初打拚時的歲月,“你爸是老實人,跟我們不一樣,他一門心思放在種田上。很多年前,有次我拉他參加了一次集資,誰知道那是個騙局,我們血本無歸,他差點連買種子的錢都拿不出。我倒是願賭服輸,他心裏不服氣,想去法院起訴,遇到了黑律師,又折騰掉不少錢。那時起他就念叨,得有人出來主持公道,替普通老百姓說話。沒想到他把主意打到自己女兒身上,而且成功了。”


    黎正抹了把汗,爸,小金對此特別的耿耿於懷,您哪壺不開提哪壺?


    金小田心境跟從前不一樣了,當聽故事似的聽完算了-不然還能怎麽樣?


    看著氣氛緩和,黎正去廚房間看飯菜的準備情況,沒想到嬸娘在裏麵說話,“到底老大眼光好,找到金大鑫的女兒。他如今算得上炙手可熱的新星,機會難得,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他的新項目。不過有中央扶持,他肯定辦得成,到時這個金小田跟著身份也高了。”


    黎正聽了一陣不舒服,他喜歡金小田是因為她是她,而不是其他原因。或許她的家庭培養出了她,有其特殊的魅力。但是,更多的是她個人招人喜愛。


    他沉下臉進去,總算嬸娘知道看臉色,訕訕地下台,“我去看看桌子收拾好沒有。”


    黎正這才緩過勁。


    張桂真好久沒見兒子發脾氣了,上一次似乎還是他九歲還是十歲的時候,說在學校被人欺負,胖三毛幫他打架,胳膊上被打青了。後來年紀越大,個子越來越高,欺負他的人沒了。


    “你隨她去說,反正也不會掉塊肉。”張桂真安慰兒子,“剛剛出事後,她一直沒找到平衡,說話三不著兩,我們不理她就行了。”


    “她說的是小金,我不喜歡。如果說的是我,我無所謂。”黎正堅決地說。


    唉小祖宗,“行了行了,我有分寸。”張桂真塞給黎正兩盤菜,把他差使出去。


    “小金喜歡吃黑魚背。”他不肯走,抓緊時間提醒她。


    張桂真暗暗好笑。幸虧聽到的是她,換了黎歸元,又得說兒子沒規矩了。黎歸元常說,“有什麽吃什麽,嫌的話自己去做。”


    她記在即時貼上,貼到冰箱門上,嘴裏卻也沒忘記哄人,“行行,你放心。”


    黎正覺得,也就親媽的保證比較靠譜,讓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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