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時張桂真連著給金小田挾她愛吃的菜,黑魚背上的肉,腰果炒雞丁裏的腰果,鴿子湯更是一碗接一碗地舀給她。


    “打官司勞神,多吃點,好好補一補。”


    休想讓上一輩的母親們明白,現代人不但不缺營養,反而營養還過剩。對張桂真的熱情,金小田非常乖巧,就是吃,來什麽吃什麽,不但吃,還吃得歡。


    嬸娘看在眼裏,有幾分好笑,果然是農村出來的,動不動能吃三碗六缽。她意意思思想把話題往金家的農場帶,但黎正早有提防,每次都搶在她前麵插話。嬸娘不好當麵罵這麽大的侄子,敲打兩下還是可以的,“阿侄今天是高興過頭了?話是平時的三倍。”


    張桂真出來和稀泥,“我比他還開心,小金好不容易來做次客。”


    吃過飯,金小田識相地幫張桂真收拾碗筷,被她趕走了,“幾隻碗用不著兩個人來收,去小正房間坐會,檢查檢查他的衛生。”


    黎正是處女座,還是有潔癖的處女座,房間雖然空關一段時間,但除了有點浮塵,總的來說很幹淨。窗口是張寫字台,桌麵隻有台燈和電腦,床上鋪了層床罩,靠牆的書架上滿滿都是書。金小田過去瀏覽,發現一半是經濟、金融方麵的,剩下一半的三分之一是英語書,三分之一是雜七雜八的小說之類,最後三分之一竟然是柯南、灌籃高手,密密麻麻擠滿了它們的地盤。


    “你喜歡這個?”金小田直笑,真沒想到。


    黎正臉一紅,“以前挺喜歡的。”他有陣子特別迷籃球,加上個子高,居然成功混進校籃球隊做後備隊員。可惜每到對抗時他就不行,沒多久被刷下來了。黎正找到當時的合影,“這是校園籃球隊。”


    從前的黎正很瘦,眼神懵懂,樣子有點呆。現在則架著付眼鏡,多了少許書卷氣,但背略有點駝,沒以前挺拔。


    “讀書坐久了,欠運動。”黎正的解釋。他翻到前麵,有一張他和金小田的童年合影,這是張桂真前不久找出來的,是他倆最早的緣分證明。那時兩人才三四歲,被各自母親帶去鎮上照相館拍照,然後相請不如偶遇合了張影。


    照片上黎正在左,金小田在右,兩人站在一麵鼓的兩側,各自扶著鼓的一邊,表情嚴肅。黎正臉瘦,隻有一雙眼炯炯有神,金小田有些嬰兒肥,雙頰肥嘟嘟的,撅著嘴,但樣子很可愛。


    “原來我們那麽早就認識?”金小田真不記得了。


    黎正翻到小學畢業照,兩人湊一起研究哪個是自己哪個是你。特別巧的是他倆竟然站在前後排,站後排的是金小田。


    “我那會矮,直到初二才長開,然後一年躥了十幾公分,三年下來基本現在的身高。”


    有陣子並鎮,他們的母校小學也遷址了,金小田歎口氣,“沒辦法,在台上的想政績,折騰老百姓。”她爸反對過,但沒人理會。


    張桂真領著弟媳婦去看她新買的一件玉,經過黎正的房間,發現門是半開的,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裏麵兩人的動靜。


    到底是規矩孩子,張桂真想,更加喜歡金小田。


    嬸娘掩嘴笑道,“他們在外麵不是住在一幢樓,幹嗎回來掩掩飾飾的?哪怕做了人出來,我們黎家盼小人不是一天兩天了,哪會怪他們。”


    張桂真攔都攔不住她的話,金小田聽到,偷偷對黎正吐吐舌頭,“慘了,我名聲要壞掉了。”


    黎正不知道勸她什麽話才好,愣了會才接道,“我們趕緊結婚。”


    金小田隻是笑,好半天說,“好啊。”


    他們在這裏甜蜜,那頭丁維娜和她媽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論,關於跟李周交往是否繼續的事。


    “趕緊分手。”程玉蘭悻悻地說。她知道了李周的姓名、工作單位,出去一查居然最終查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今年新來幫她打掃衛生的阿姨是李周的母親。這位鍾點工每周來五次,每次三小時,每小時二十五元,活幹得還不錯,人也挺勤快。因此幾次下來,程玉蘭偶爾也會跟她說點閑話。


    程玉蘭是開廠的人,又跟人打多了交道,說話總是三分真七分假。李周媽卻什麽都說,一來程玉蘭是有錢人,不怕她對窮人起壞心,訴訴苦沒準能讓她多給點薪水,二來李周媽年紀不輕了,聊天的時候能借機偷兩三分鍾的懶。


    過了一個月後,李周媽開始緩緩地提醒程玉蘭。有了她,家裏幹淨多了;像她這樣的勞動力,在別的人家的算法是一千元一個月,一周去三次,房間隻有兩個。這裏雖然錢拿得多,但來得頻率高,做的麵積大。


    好的鍾點工不好找,程玉蘭給她加了十元錢,三小時八十五元,心裏卻不是太高興,有種被人威脅做了違心事的感覺。李周媽說了幾天,隻加到這點錢,心裏也不舒服,搞衛生沒有以前認真仔細。程玉蘭經常發現有哪的灰沒擦掉,更不高興了。


    不過雙方沒撕破臉,維持著表麵的客氣,仍然經常會聊幾句家裏的情況。程玉蘭知道李周媽是城裏人,家裏有一個兒子,從工廠退休後為了給兒子攢買房款做了鍾點工。李周媽還說兒子交了個有錢女朋友,漂亮,性格好,不喜歡計較。能娶到這樣的姑娘,兒子算是能省十年力了。


    但是程玉蘭千想萬想也料不到,直到調查拿來,她才知道鍾點工阿姨嘴裏的兒子是李周,他交的女朋友是自己的女兒。


    “他跟你談戀愛的用心不純。”程玉蘭良藥苦口地說,“你不了解他。”


    丁維娜也是耐著性子,“他到底哪裏不好?”


    程玉蘭脫口就把他媽在自己住的地方做鍾點工的事講了,“他媽這麽會算,才做一個月就跟我提漲價。漲就漲,做出來的事也不算好,虧她好意思提。”


    她又引申到婚姻上,“要是你和她兒子談戀愛,將來結婚了她會不來占你的便宜嗎?現在已經抱著要沾你的光的念頭。本性難移,你整天和這樣一位婆婆打交道,頭痛不?”


    “窮家出嬌子,越是窮,越是把兒子當成寶貝。他們可沒有愛屋及烏的心,你願意將來嫁過去做帶薪保姆?我的女兒是我用了許多心血養大的,我不舍得你吃苦。”


    丁維娜很冷靜地勸說,“人窮誌短,他家的情況我早就知道。”公婆拿著微薄的退休工資,在喪失體力勞動能力的生理期限前打零工,賺幾個辛苦錢。他們第一次議論金小田的話,她還記得,還為此勸阻金小田跟李周接近。然而她也知道,他們沒壞心,最多嘴快一點藏不住話,至於這點小算計,有的人隻是不說出來,不代表沒有。


    再說回李周。他本人無可挑剔,英俊,職業不錯,對她的追求談不上狂熱,但幾乎天天來報到,算小青年中很有耐心的。


    “我挑人,人也挑我。你女兒長得一般,學曆尋常,職業普通,遇到的其他人未必有他好。”


    這下子轉到曆史問題上,程玉蘭說到就來火,“叫你考高中讀大學,你不肯,非要去讀幼師。有抱怨的心思,幹嗎不反思自己的錯誤,家裏供不起你讀書嗎?要你急吼吼畢業了工作好掙錢。”


    “你掙那幾個錢,還不夠我打一場麻將的。”程玉蘭氣呼呼地說。


    丁維娜眼框發熱,眼淚下來了,“那會你們誰想管我?我在家快悶死了,隻想給自己找條出路。不管是什麽,隻要能讓我透口氣。”


    程玉蘭被捅到了軟肋,但表麵的氣勢仍沒減,“你怪我?你怎麽不怪你父親?這件事能怪我嗎?”她狠狠地說,“我知道父女連心,你表麵兩不管,心裏還是向著你爸,雖然對不起這個家的人是他。”


    “媽。”丁維娜吸了吸鼻子,“我明白是爸的錯,但你想離就離,好過整天在一起吵吵鬧鬧。我都怕了你們了,白天黑夜隻要想到就開罵,罵得高興了就對打。你打不過他,拉我做中間人。我很害怕,直到現在,有時還會夢到那個場景,你和他凶巴巴地問我,我到底幫誰。”


    “如果一件事讓你不高興了,及時止損。”


    “還不是為了你。”程玉蘭啞然了片刻,“你爸想過淨身出戶,問題是家裏的廠當時全是他管的業務。他一走,廠怎麽辦?我需要時間去學管理。我管好了廠,你現在就能挑好的人來喜歡。”


    她再追加一句,“要是你現在沒我支持你,你說他還想追求你嗎?”


    丁維娜一咬牙,“那就給他個考驗,看他是為了錢還是為了人來的。”


    程玉蘭趁機敲定這事,“對,說你爸和我離婚了,錢都被你爸這沒良心的卷走了,你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有。你打電話叫他來,看他什麽反應。”


    蒙在鼓裏的李周接到丁維娜電話,說有急事,讓他趕緊來,一路差點蹬破自行車輪胎,恨不得身上長兩個翅膀,立刻飛到她身邊。


    “什麽事?”看到丁維娜發紅的眼圈,李周嚇了跳,“你哭了?為什麽?”


    丁維娜避開李周關心的眼神,把剛才商量好的話說給他聽,“他們鬧了這麽多年,我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但猛的聽到還是很難受。”


    她低著頭的樣子楚楚可憐,李周一衝動沒想太多,把她攬入自己懷抱,“想哭就哭吧,我陪你。”這可真是,一個溫柔的好女孩,多半是被不靠譜的父母養大的。像金小田那種,就是父母太靠譜,她大可以任性一點。


    對了,想到金小田,李周心裏一動,有些事不能拖,拖久了就沒辦法挽救了,“小金呢?”


    “她去黎正家了。”


    “要不打電話叫她回來,我們一起商量,看有什麽辦法能幫到你媽,總不能讓她人財兩空。人走了也罷了,錢沒有的話她怎麽能活下去。”李周想到程玉蘭渾身貴價衣物,頓時著急。


    他不知道,躲在房裏的程玉蘭聽到這話,恨得咬緊牙。看吧,她就知道錢才是他更關心的目標。錢沒有的話,想跑的人還要加上他一個吧。


    “有我在,我工作有錢,能供給我媽。”丁維娜還是低著頭。她不能提醒李周,但她又明白,他未必不關心她,隻是感覺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情緒的可以先放一放,日後再慢慢地釋放出來。這點程玉蘭肯定不能理解,她絕定會認為李周對錢的注意超過了對女兒的。


    “你將來會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她享受慣了,能習慣隻靠一點點錢過日子嗎?”


    丁維娜沒想到李周會這麽說,被程玉蘭聽到會怎麽想,反正絕不會往好的地方想,“我媽也是從窮日子過來的,她捱過的苦你完全沒辦法想象。”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過去的事,李周不敢批評丁維娜,賠笑著說,“叫小金回來也好,讓她安慰下你。”先把金小田叫回來再說,兩個人的說服力比一個人強。


    丁維娜還是不抬頭,聲音裏帶了點怒氣,“跑都跑了,叫小金回來幹嗎?我有你安慰還不夠?還是你不想安慰我?”


    怎麽維娜今天尖銳得不像她了,李周自我安慰,可能是她猛的遇到大事的反應,他得慢慢跟她分析情況,不能太急,先得接受她的種種情感,“維娜,你想哭的話,靠在我肩上哭一會。”


    你不會主動抱住我嗎?丁維娜賭氣地想,我偏不靠上去。


    沒辦法,hello kitty偶爾也有變身母老虎的時刻,李周懷著“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的念頭,輕輕把丁維娜的臉按在自己胸口,“哭吧。”


    他語聲溫柔,丁維娜鼻子一酸,真的貼在他胸口哭了起來。


    李周輕輕地撫著她的頭發,輕輕吻她的額頭。丁維娜百感交集,摟住了他的腰,兩人緊緊貼在一起。


    把房裏的程玉蘭氣得頭頂冒煙。


    女生外向。


    李周血氣方剛,向來吃素,貼得這麽近,慢慢的……就起了某種反應。他試探著,輕輕抬起丁維娜的臉,輕輕地吻她的臉,輕輕移到她的唇。


    丁維娜嚇了跳,房裏還有一尊母後呢。她側過頭,打住。


    李周以為她嫌他魯莽,臉一紅,解釋道,“我有點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就這點火力,丁維娜忘了後方,嗔怪地瞪了李周一眼。也不知怎麽,李周就接收到了發起進攻的信號,二話不說,一把抱住她,重重吻了下去。


    難解難分。


    就在十秒後,大門和臥室門幾乎同時開了。


    大門那的金小田見到客廳的情況,下意識地又關上了大門,非禮勿視。


    而臥室那邊的門裏,走出一位準丈母娘,怒氣衝衝地快步衝向他倆,嘴上還恨恨地罵,“叫你來商量事情,你正事不管,倒占起便宜來了。”


    李周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但下意識地覺得不妙,奇怪,為什麽躲在房裏,這時候才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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