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一日賈赦從學校回來得早,王熙鳳又領著姑娘們出門去了,便陪著小葉子壯壯在遊戲室裏搭積木。賈赦專管指手畫腳、小葉子專管搭起來、壯壯專管一爪子推倒。三人正各司其職幹勁滿滿,隻聽有下人來回道,“二奶奶與林姑娘來了。”


    賈赦頭也不回道,“快請進來。”


    不一會兒王熙鳳陪著黛玉進來了,賈赦方回頭笑道,“看看我們小葉子多棒,最有能耐了。”忽見二人神色頗有幾分陰鬱,忙問,“今日頑得可好麽,”


    鳳姐兒歎了口氣,黛玉先走到她舅舅身邊挨著他跪坐,拉了拉她舅舅的衣襟紅了眼圈兒,“請舅舅替玉兒做主。”


    嚇得賈赦一激靈:“怎的了?那等小官家裏有人給你委屈受不成?”


    再看黛玉淚珠子已滾了下來。


    這會子小葉子已向鳳姐兒問了安,壯壯也跌跌撞撞撲過去。鳳姐兒拉了兒女在身邊,並不敢坐下,隻站著將方才之事一五一十都說了,不免有些添油加醋。因事關皇子側妃,她不曾多議論,說完了便屏氣凝神立在一旁。再看她公公的臉早撂下來了。


    半晌,賈赦哼道:“也罷,一舉兩得,省力氣、省腦子。”乃喊人送文房四寶並一個信封子來。


    下頭立時有人抬了一個輕便的杉木案子並紙筆進來,賈赦揮手在紙上寫了一行字,吹幹了裝起來,又在信封上寫了三個字,不曾封口,讓人立時送去給賈璉,叫他快馬進宮呈聖上禦覽,最後又多加了一句,“讓那小子吃盤點心再走”。


    鳳姐兒偷著瞄了一眼,見信封上明明白白三個大字:告密信!


    她都瞥見了,黛玉眼睛還靈光些,自然也瞧見了,因拉了拉賈赦的衣角:“舅舅!你要向聖人告密麽?”


    賈赦點頭道:“不錯。你舅舅這身份直接對付一個丫頭片子不甚體麵。不如對付她男人,再讓他男人知道自己因為什麽被我對付。”


    鳳姐心中早如滾水似的,終忍不住道:“聽聞五皇子近日頗得聖寵,若有一日他得了勢……”


    賈赦哼道:“有我在,他得不了勢。”


    黛玉倒是有些遲疑:“隻是小事,若鬧大了……”


    賈赦笑道:“天塌下來舅舅頂著。”因過去抓壯壯的小腳丫子頑起來,抓的壯壯咯咯直笑。


    黛玉見了也安下心來,湊在一處同小葉子搭積木,唯有王熙鳳仍惴惴的立著想事兒。


    那頭賈璉得了他老子之令,又見信封上那三個字,以為有天大的事,嚇得丟了旁的換了衣服便要出去。


    何喜忙道:“二爺,老爺囑咐了,讓二爺吃盤點心再走,怕是這一去得些時辰呢,您瞧都快到晚飯點兒了。”


    賈璉忙胡亂塞了幾口點心,又喝了兩盅茶,急急的去了。


    他到宮門的時候天色已晚,宮門肅穆。賈璉向守宮門侍衛悄悄說了幾句話,那侍衛立時往裏頭疾步報信去了。


    聖人正欲傳晚膳,聞言便是一愣。“賈璉?”


    戴權道:“是。賈大人道,榮國公有密信上奏。”


    聖人皺眉:“賈赦何曾弄過這種事。”遂命戴權去接了信來,一頭吩咐傳膳。


    戴權忙出來宮門外,見賈璉滿臉肅然,忙寒暄幾聲,又接了信。見信封上的字也是一愣,又看信不曾封口,疑問的看了賈璉一眼。


    賈璉苦笑:“下官沒看過。”


    戴權點點頭:“請大人稍侯。”比往常快了三分急將信送回大明宮中。


    聖人正在用膳,伸出左手來要信。戴權使了個眼色,聖人便將左右退下了。戴權這才將信交上。聖人抬眼一瞥,見了“告密信”三個大字好懸沒將口裏的湯噴了,想起賈赦往日行事,心中暗猜這必是虛張聲勢,裏麵沒準白紙一張。接過來見沒封口,抬眉瞧了戴權一眼。


    戴權忙道:“賈璉大人不曾看呢。”


    聖人哼了一聲,取出信來展開。


    信上唯有一句話:“五皇子謀士郝先生乃是忠誠王爺心腹。”


    戴權隻看聖人方才還有幾分笑意,忽然渾身一凜,捏著信紙的手微微顫動,麵沉似水,渾身冷颼颼的。半晌聽他道:“傳、賈璉進來!”


    戴權忙轉身親去帶人。


    不多時,賈璉戰戰兢兢的覲見,跪在下頭不敢動。


    聖人問他:“怎麽回事?”


    賈璉哪裏知道?隻將方才他老子忽然送了封信來之事說了一遍。聖人再三詢問,見他委實不知道,隻得揮了揮手放他回去了。


    又思忖了好一會子,讓人速去宣忠誠王爺進宮。


    另一頭,京城八卦之王司徒塬早得了信,今兒五皇子側妃在施家給了那林姑娘臉子瞧,不由得大驚:“怎麽這麽早?莫誤了我的事!賈赦那廝性子急,莫將我賣了。”


    他話音剛落,五原醫學院那邊有人急急的來回:“方才榮國府使了人捎信來,他們老爺讓給王爺傳一句話,‘我把你賣了。’”


    司徒塬頓足:“就知道他急躁無比,竟連一夜都等不得!”又歎道,“罷了,可惜了。”


    趙得福忙問:“王爺,事情絕無轉還麽?”


    司徒塬道:“無甚大礙,隻是許多事來不及做罷了。女人誤事。”


    也顧不得避諱,立時打馬往榮國府來。


    賈赦將那五狐狸賣了,心中無比舒暢,因留了黛玉和小葉子用晚飯。才吃完,正欲說兩個童話故事替黛玉壓壓驚,有門吏來報,忠誠王爺來了。


    賈赦笑道:“可是氣急敗壞的?”


    門吏回道:“倒是不曾。”


    賈赦不由得心下佩服,不論何時都能笑著一張臉的也是人才啊。遂叮囑了兩個孩子幾句,背著胳膊樂悠悠出來。


    司徒塬一見他就罵:“要對付一個女人有一萬種法子,何苦來牛刀殺雞,還坑了我。”


    賈赦一麵坐下一麵笑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這法子最簡單,且一勞永逸,還省的我老惦記你家‘好時’。我先坑了你總比來日讓你坑了我強。”


    司徒塬頓足:“我何曾會坑你?不過來日……罷了,不提。如今你須替我想個法子脫身。”


    賈赦道:“你這老狐狸還用得著我替你想法子?”


    司徒塬道:“我能想到的,那位都能想到。唯有你與我二人不同。”


    賈赦想了想也是,皇帝家的人大概腦電波都在相鄰頻段上,道:“不過是原先你的謀士如今跳槽跟了小五罷了,不簡單的很麽?”


    司徒塬哼道:“這話你自己肯信麽?”


    賈赦笑道:“我有一個法子,卻不知道管用不管。”


    司徒塬讓他快說。


    “你先告訴他你為何要助小五,撿能說的都說給他,橫豎你不說他也能猜著。”


    司徒塬苦笑:“那我大約明日就圈禁了。”


    “然後你告訴他這些都是借口。真正的緣由麽,你自己想一個極簡單、極無聊、極不似理由的理由,什麽看小五順眼、他長得像你兒子雲雲,總之越不像越好。”


    司徒塬一愣。


    賈赦微笑:“聖人已經贏了。不論你幫著他兒子是為了什麽,橫豎他都是贏家,你並不能將他如何。故此,如今隻看他願意相信哪個緣由。不靠譜的緣由看著無聊,他卻寧願你是為了那個。因為那樣他心裏更舒服些。”


    司徒塬半晌不明白。


    賈赦搖頭:“真笨!換了你是他,是寧可你處心積慮的要使什麽幺蛾子、還是願意你不過瞧他五兒子順眼才幫了他兩手?他不過想知道個緣故罷了。你並無餘力再與他爭奪那椅子的。”


    司徒塬皺了皺眉,終歎道:“罷了,信你一回。”


    兩個人竟無事人一般商議了會子如何在聖人跟前掩下口風,橫豎他們利用與互相利用罷了。司徒塬又趕著回去。


    他前腳剛進門,天使後腳便來傳他入宮。


    司徒塬這會子早已想好法子了,淡淡披了件大衣服,隨著老太監去了。進宮含笑見了他皇兄,無事人一般請安。


    聖人冷笑道:“你可知道今日宣你來所為何事?”


    司徒塬苦笑:“賈赦把我賣了,還特使人來告訴我他把我賣了。”


    聖人哼道:“這等機密你竟讓他知道了,可見你這個精細人未必精細。”


    司徒塬歎道:“他就不怕猜錯了麽?”過了一會子又說,“當日請郝先生換個名字就好了。”


    這麽藏頭露尾的兩句話,聖人自然腦補成司徒塬無意露了什麽口風讓賈赦疑心上了,今日忽然猜出來的。想來他二人因著兩個學校常來常往,世人都知道的。不由得心下得意:賈赦雖懶,仍是忠心的。因等著司徒塬回話。


    司徒塬笑道:“皇兄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聖人問:“真話如何?假話如何?”


    司徒塬想了一會子,慢慢的說:“二殿下為母家所累,想來太子是輪不到他的。三殿下為中宮嫡子、人又聰明、助力足的很。且不說他稀不稀罕我助他,便是我助了他又能得多少好處?四殿下無心太子之位。”說著他以餘光偷瞄了聖人一眼,“五殿下母族不強,人麽也有幾分笨笨的,又有幾分禮賢下士。郝先生如今是真的跟了他的。”


    聖人聽了“禮賢下士”四字眉頭微蹙。


    “唯有他為太子我才能有好處,沒準能得些實差耍耍、或是惠及子孫。”司徒塬笑道,“這是假話。”


    這是假話麽?聖人奇道:“真話呢?”


    司徒塬苦笑:“真話皇兄未必信,然那才是真話。”


    “你且說了朕聽聽。”


    “他老五。”司徒塬利落道。


    聖人一愣。


    司徒塬又說:“真話便是小五他行五。”言語頗有幾分蕭瑟。“乃因小五他也是老五。”


    聖人瞪大了眼睛,分明不信:“隻因為這個?”


    “沒錯。”司徒塬不再說話。


    聖人細思許久,見司徒塬跪在下頭越來越悠哉,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大約朕想多了。這貨,早輸淨了。


    是夜,五皇子謀士郝石悄然離去,留書一封,信中唯有一句話:前途絕於女人之手。


    次日五皇子得書又急又茫然。一疊聲的使人四處打聽,又去問後院出了何事,忽然前頭有聖旨下來,又趕著出去接旨。


    誰知聖旨竟是狠狠一番斥責,說他不學無術、專走旁門左道,因去了他的差事令閉門讀書!五皇子整個人都糊塗了。欲追著傳旨的太監打探一二,等他明白過來人家早走了。他這些日子順風順水的,哪裏受得住這個?隨口喊道:“請郝先生來!”


    半日無人應,這才想起來郝先生昨夜走了!因忽然憶及他的留書,恐怕今日之禍與女眷有管,立時往後頭來問其正妃梅氏。


    梅氏可巧在烹茶,見他進來巧笑倩兮:“殿下來得可巧,莫不是聞著茶香來的?”乃舒袖子翩然倒茶。


    五皇子一拂袖,案上茶具嘩啦啦碎濺一地,嚇得梅氏跪下了。


    “我且問你,後院出了什麽幺蛾子?”五皇子俯□捏著她的下巴。


    梅氏驚懼半日,顫聲道:“後院……一切安好,妾身這幾日身子不爽,不曾出門。”


    五皇子陰狠的盯著她:“別人呢?”


    梅氏道:“唯有王氏昨日去了一回施家,施家二奶奶長女周歲……”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哎呀”了一聲。


    “何事!”


    梅氏思忖道:“聽下人說,王妹妹昨日曾失禮於榮國府女眷,我正打點禮物去賠罪呢。”


    五皇子大驚:“怎麽不早說!”賈赦那是個睚疵必報的,隻怕今日之事與他有關。


    梅氏委屈道:“不過是女眷小事罷了,送份厚禮便是。王妹妹年輕些,殿下多擔待。”


    五皇子哼道:“她那性子我還不知道麽?失禮?怕是得罪吧。她得罪榮國府的誰了?”他心道,但願是賈政的那女兒便罷。


    誰知梅氏笑道:“不是榮府的正經主子,竟是寄住的一位表小姐,姓林的。”


    五皇子愣了一愣,忽然狠狠一腳踢翻了一邊的茶幾子。


    次日下午,忠誠王爺悄然去了一座別院,有位先生悠然坐與紅楓白石之下,石桌上擱著一把烏銀梅花自斟壺並兩個成窯的杯子,自斟自飲。見他進來笑道:“原五爺安好。”


    司徒塬也笑道:“郝先生安好。”因細問在五皇子處的各色事務。


    郝石一一回了,乃道:“今後我可不用這名字罷?傻的很。”


    司徒塬笑道:“本是為了讓賈赦知道才用的這個。”又歎道,“雖原是我們的計劃,竟早了這許多日子。”


    郝石道:“王爺須小心應對榮國公。此人行事與眾不同,換了旁人如何肯為一件這般小事大動幹戈?”


    司徒塬苦笑:“你不知道,他那個甥女兒是他眼珠子。本想著各處井水不犯河水,待他甥女兩年後嫁到薑家,再讓小五媳婦與她鬧一出什麽事,薑雋之再如何也不會太狠的報複小五,如此賈赦與難免對薑文心生不滿。他是個懶人,又莽直又狠厲,必會使最省力氣的法子。況若小五媳婦得罪了他甥女,他必不欲小五得太子之位。難免想起你與我來,賣了我順道給小五狠狠一下子。我那皇兄一旦知道小五那般得他的心乃是我教的,小五便再無前途了。咱們也可多些功夫布下暗局。”


    郝石問道:“王爺何須繞這麽大圈子?抬五皇子又讓他落馬,隻為驕兵之計?”


    司徒塬歎道:“小三不是好對付的,母家人才無數,皇後也不是省油的燈。若不使大力氣,他謹小慎微,老四全無機會。幸而他有幾分耳根子軟。原先預備讓小五與他相抗個二三年,再借賈赦之手忽然除掉小五,是個人皆難免自得,況他那般年紀?當年義忠親王如何不是人物?此時小四再出來跟在小三後頭,一副做賢王的樣子,方能使小三拋下戒備。與人爭鬥慣了,一旦沒了對手,便會去尋對手。你說,一個不用奪嫡的太子,對手會是誰呢?”


    郝石連連點頭。不用奪嫡的太子,對手自然是他老子了。


    “當日我對賈恩侯言道,預備二十年後才動手,那是哄他的。我如何肯讓我那好皇兄活那麽久?至多十年。隻要老三走上義忠親王那條老路,老四又有咱們幫著,那位置遲早是老四的。老四性子陰厲多疑,賈赦決計不肯奉這樣的皇帝。大不了讓老四上去坐兩日再下來、給他嚐嚐苦頭便是。萬般無奈之下,賈赦也隻得同我一道扶持賈貴妃之子。”司徒塬不禁笑起來,“賈赦能過得這般舒坦,無非他一不是權臣二不是外戚。若他一日成了外戚,薑文成了權臣……權臣、外戚、少主。對老皇帝愚忠的權臣、不把小皇帝放在眼中的外戚、你家王爺我的人教大的少主,那可有樂子瞧了。中間還夾著他甥女兒,要挑事兒還不容易?”


    郝石接口道:“到時候他們亂成一團,唯有王爺方能平定這天下。”


    司徒塬笑著擺了擺手,因問何故忽然小五的側妃去得罪了林家姑娘。


    郝石笑道:“當日五皇子向榮公求林小姐不成之事,我悄然露給他正妃梅氏了。那婦人記在心中,便趁五皇子醉酒去套話。誰知五皇子被駁了麵子滿心不虞,也不知說了些什麽,梅氏竟以為五皇子惦記上了林姑娘,偏林姑娘很不識抬舉、狠狠落了五皇子的臉麵。”


    他抿了口茶,接著說:“昨日那位王氏側妃本是個棒槌,卻因愚笨美貌尤得五皇子寵愛。梅氏故意在她跟前露了口風,糊弄的王氏對林姑娘一腔不忿。又有施家二奶奶是個不俗的,設計使她丈夫在五皇子跟前露了臉,自己也設法見了梅氏一回,還說她與榮府有親。梅氏隻做不信,道是未曾聽說她們往來。施家二奶奶原與榮府交往漸少的,聽了這話心下多少有幾分不痛快,她長女周歲才向榮府去的帖子。梅氏聽說了,特趕著那一日讓王氏往施家去,便是誠心算計她與榮府女眷起尷尬。如今榮國府風頭正勁,她男人拉攏還尋不著門路呢,遑論得罪。大約這會子正設法露口風給五皇子、好讓王氏吃排頭呢。”


    司徒塬這才明白,歎道:“放在誰家都是小事,左不過小五將王氏臭罵一頓,讓她上榮國府端茶賠罪就是了。偏遇上賈恩侯那個莽夫,半點不吃虧。”


    郝石搖頭道:“王爺,仍是防著他些吧。說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每回下的都不是槍,是錘子。”


    作者有話要說:呼~~~好吧,我相信我自己做不到先碼字再打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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