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迎春終於出嫁,賈赦在家中坐立不安憂心了三日,終於等到女兒女婿回門了。見他們兩口子的模樣兒親熱甜蜜,也放下心來。迎春先去同老太太說話兒,賈赦自然招了莫瑜去書房裏。


    莫瑜是個憨的,先說這三日樣樣都好,他父母兄嫂都喜愛迎春。又老實交代他們新婚第二日,因見了迎春安置些陪嫁物什,恰有當日在集巧堂相爭的副棋子,說起舊事都覺得十分有趣,二人手癢對弈一局,因勢均力敵,好懸沒誤了吃晚飯,讓他老子臭罵一頓。因委屈道,“我爹也是會棋的,竟不知道手談之時渾然不餓!”


    賈赦大笑。前些日子看他不順眼,這會兒女兒都嫁了,自然順眼起來。“你爹最愛書,下回他逛書局子忘了回家,你將這話還給他。”


    莫瑜雙眼一亮:“嶽父好主意!”


    他們翁婿兩個也熟悉,不多時便聊開來。


    莫瑜因道,前些日子他將拚音字母演說與他恩師薑老大人了,老頭狂喜,問他可有用處。莫瑜道,嶽父讓我依著這個編字典,我正日日對著《說文解字》呢……


    賈赦不知該氣還是該笑,罵道:“笨蛋!你直說請恩師幫著一道編不就完了,你一個人哪有本事編出一部字典來,縱有那個本事不得累死。”


    莫瑜一愣:“我當是將《說文解字》注上音呢。”


    賈赦歎道:“你這孩子太老實了。趁這功夫與老薑並你們門中其他師兄弟一道編出一部新字典來,既能留名青史,也能拉著師門一道留名青史,又方便了許多後世學子,豈非大大的好事?”如此便能將這一門的儒生牽扯進同一個利益圈。“再讓老薑寫個折子上去,求聖人為字典命名。”大領導隻得命名權而非優先署名權已經很不錯了。


    莫瑜摸了摸脖子,半日才道:“本是嶽父的主意……”


    賈赦笑道:“傻子,你當聖人不知道?他心裏明鏡兒似的,隻等著我從肚子裏淘東西出來呢。我都這麽大年紀了,這些東西不給你們給誰呢?”


    說得莫瑜眼圈兒竟紅了,念了聲“嶽父”。


    賈赦又道:“折子裏頭可將此物用處寫大些。”


    莫瑜又愣了:“此物本來利在千秋。”


    賈赦笑道:“知道於聖人而言,最大的好處是什麽?”


    莫瑜自然不知,乃求教。


    賈赦道:“我朝幅員遼闊,天南海北的各色方言,多有彼此不通的。另有些異族,早年也曾歸附,數十年後許是又反了。若全國都說一樣的話,江山自然穩固許多。那些附國也欲學我朝文字,偏隻道學起來難上難。若趁著他們如今附於我國讓他們學得容易些,百年之後保不齊整個國家便由我國收入囊中。”越南史上不是曾入天朝版圖麽?早點推廣普通話沒準後人不用打越戰了。


    莫瑜聞言想了半日,終明白他嶽父說了些什麽,不由得站了起來。“嶽父,此等大功何不留著二哥哥?”


    賈赦擺擺手:“他哪有這本事。況他不是文人,我一直告訴你們在其位則謀其政。凡事都該給行家去做,事半功倍。”


    莫瑜歎道:“嶽父於名利之淡泊,實有古人之風。”


    賈赦瞪了他一眼:“淡泊個頭!你嶽父是俗人,莫給我戴高帽子,不舒服。”


    莫瑜忙捧了茶過去討好,翁婿兩個又說些閑話。


    後迎春過來請安,賈赦絮絮叨叨問了些“婆婆待你如何”、“他家大嫂子性子好不好”、“下人可曾聽話”之類的,迎春隻道都好。賈赦歎了口氣:“莫說這些虛話,新嫁到一戶人家哪有事事順心的。爹未必能幫你什麽,隻是心裏委屈了總得有個地方說出來。不說給爹卻說給誰呢?”


    迎春笑道:“不過規矩上有些不同罷了,並無大礙。橫豎我管著我自己那院子就是。”


    賈赦點點頭:“你也不缺錢,想吃什麽想用什麽隻管花自己的,不夠了爹再給你。”


    迎春笑道:“爹給的錢夠我花到下輩子去了。”


    如此賈赦倒是放下心來。又讓她與姐妹們說些體己話,依依不舍看著他兩個回去了。這頭眼見迎春剛出門,他轉身就去把黛玉找來,問她二姐姐可說了些什麽沒有。


    黛玉笑道:“我就知道舅舅要問我的。二姐姐並不曾委屈,隻是她家大嫂子聽說她在咱們府裏掌家兩年,有些防著她罷了。橫豎二姐姐無意中饋,本無礙的。”


    賈赦這才心滿意足,安心歇下了。


    不過半個來月,薑老大人上書力薦編撰拚音字典,並求聖人賜名。


    可巧三味書屋也實驗成了水泥方子,賈赦直送給賈政了。賈政感激涕零,賈赦笑道:“總是要交給朝廷的,二弟隻在聖人跟前替我那學校表些功勞便是。”賈政自然應了。


    賈母知道了也十分滿意,特喚了賈赦去問那水泥為何物。賈赦笑道:“總是在修繕屋舍、治河防澇上有大用的。”


    賈母喜道:“這會子娘娘胎也穩了,她父親又有大功於朝廷。”


    賈赦忙噓了一聲:“我的好祖宗,上頭十來個皇子呢,咱們且安分些,越安分聖人必越喜歡的。”


    外頭的事賈母如今已是聽他的了,臉上仍是止不住興頭。賈赦也不管她,隻要她手不伸出來就好。


    這一日聖人忽傳薑文覲見,薑文忙撇下手頭雜務隨戴權往大明宮去。隻見聖人案頭並列著兩本折子讓他看。


    薑文拿起來一瞧,一封是自家老子寫的,莫家那孩子弄個拚音字典已是有一陣子了;另一封乃是虞衡清吏司郎中賈政所上,進上三味書屋新試出的“水泥”方子。


    “水泥”一物在江南的時候薑昭已聽說了,回去自然告訴了他父親。薑文也知道他兒子此番南下得了些治河之法,賈政此物不過治河之用耳,他心裏是以為薑昭得了大頭的。因恭喜聖人得了兩個良方。


    聖人淡然道:“賈赦這會子拿出這兩個東西來是何意?”


    薑文笑道:“並非有意。”乃解釋道,“水泥乃是他那三味書屋的洋和尚茨威格弄出來的,賈赦一心替他學校揚名,自是趕早不趕晚,眼見他們又要招生了。這個拚音字典……”薑文搖搖頭,“前些日子我去問過他,原是特意為他女婿預備的,他那閨女卻是早知道了,單為了他二人成親後有許多話說、小兩口處得好些。順道也給他女婿好處。”


    聖人哼道:“水泥既是他們學校洋和尚弄出來的,姑且不論;那拚音字母,若他女兒不是這會子出嫁,他便不預備獻出來麽?”


    薑文道:“非也,但凡想出來的他必都獻出來了。然若無必要,他是懶得去想的。”


    默然了一會子,聖人歎道:“這個賈恩侯。他若有所求也罷了。”


    薑文笑道:“這還叫無所求麽?舉國上下唯他過的最舒心不算,還要兒女俱好。”他又說,“今年春上他帶著我兒子南下一回,我兒子尋了機會追問了許多救災並治河的法子。”


    聖人登時來了興頭,忙細問。


    薑文便將賈赦教他甥女兒如何安置災年莊子,薑昭與黛玉如何順著話追問下去說了。


    聖人大笑:“令郎聰明!林海的女兒也是個好的。”遂洋洋自得。不論賈恩侯多憊懶,他身邊盡是自己的人,拐個彎子還不是替自己賣命。自此他倒是真放下了,回頭賜了賈貴妃不少好東西。


    後賈母知道了,隻當是因賈政那折子的緣故,愈發歡喜。


    時秋風漸起,楓葉疊紅,征雁南歸,京中不少人家女眷都忙著各處賞菊。因探春也年滿十四了,鳳姐兒得了賈母吩咐,有意領著她四處走動。她父親新得了聖人褒獎,姐姐眼見又將誕下龍子,心動的人家倒是多的很。


    這一日門房送來帖子,竟是大理寺左寺丞施隆家的二少奶奶送來的。鳳姐兒接了帖子愣了半日方想起來,可不就是寶釵麽?近兩年他們家與薛家極少往來,倒是好懸記不得這門親了。原來寶釵長女周歲,特請榮國府的姐妹們一聚。


    彼時邢忠已得了賈赦相贈的兩個鋪子,舊年便替邢岫煙說下親事接了她出去,年初已嫁;史湘雲也定下人家回去了;榮國府尚有黛玉探春惜春並二李在。


    鳳姐兒想著寶釵人物兒是頗得人喜愛的,當年與眾姐妹也親密,乃拿了帖子去問她們。


    依著施家的品級與榮府相交卻是低了,尤其黛玉婆家既是書香世族、亦為當朝新貴。隻是如今她年紀尚小,與薑家的親事唯有兩家的幾個大主子知道罷了,況她自個兒並不甚介意門第的,也願意去瞧瞧寶姐姐。探春等因沒有個賈赦在上頭罩著,平日出門並不多,自然願意多往外頭去走走。


    這日鳳姐兒陪著四個小姑娘一道往施家去。馬車才到門口,寶釵已親領著人接了出來。細看寶釵雖較之從前頗豐潤了幾分,仍是肌骨瑩潤、舉止閑雅,一派大方品格。姐妹們彼此相見,相攜進去。


    施家不大,收拾得倒不俗。寶釵的夫婿乃次子,生的又是女兒,故來的多是些小官親眷,她們一行人也算替寶釵撐了場麵。鳳姐兒舉止舒徐、言語慷慨、顧盼生輝,眾人皆圍著她小意奉承,甚是歡暢,一時倒是奪去主家風采。好在寶釵生性大度,從不在意這個,隻同黛玉探春說話兒。


    吉時到了,又抱出姐兒來抓周。那孩子生得頗似寶釵,圓圓的臉兒,亮晶晶的水杏眼甚是可愛。一時孩子放在案上便徑直朝針線包兒爬去,快快的抓在手裏。眾人一片說好話兒,都讚這姐兒日後必做的一手好女工,是個賢良有德的。


    寶釵笑道:“不過討個口彩罷了。”忙命乳母抱了姐兒下去,向眾人告了罪,安排宴席去了。


    側身見黛玉暗暗蹙眉,探春悄聲問可有不妥。


    黛玉低語:“寶姐姐本是次媳,如今我瞧著他們家下人的模樣兒,倒像是她掌家似的。”


    探春笑道:“林姐姐多慮了,恐怕他們家長媳不愛這個也未可知。”


    黛玉歎道:“縱然如此,家宅不寧多因這等事而起。”因撇過不提。


    這一日眾人都頗為盡興,個個滿意。眼見天色將晚,鳳姐兒才向寶釵道了告辭,忽外頭有人急急的來報:“五皇子側妃來了!”驚得屋裏一片大亂。


    唯寶釵向笑鳳姐兒等道:“前日我們家二爺巧遇五皇子,頗得殿下賞識,今日想是特來給我們臉麵的。”因施施然領著人迎了出去。


    不多時,眾人如群星拱月般將五皇子側妃捧了進來,奉承討好不絕於耳。那側妃也隻得十七八歲,生得柳眉鳳目的,倒是好相貌。也隻同寶釵說些話兒,言語間頗有幾分傲氣。寶釵也引見了幾家熟悉的太太小姐,因四處尋榮府女眷。


    原來王熙鳳聽了前頭的回報,特領著自家女孩兒們避得遠遠的。賈璉日日叮囑她,如今諸位皇子皆沾惹不得,萬萬不可露出與誰家親近些。她旁的顧不上,這條記得清清楚楚。況她們家宮中有位貴妃眼見便要誕下龍子,遂並不將這個側妃放在眼中,悄悄同姑娘們道:“五皇子側妃倒有兩位,隻不知這位姓甚、是哪個窩裏出來的。”


    惜春本瞧不上那側妃的做派,正不樂意呢,聽了不禁一笑。


    偏這會子寶釵瞧見她們了,忙向那側妃道:“那邊幾位小婦娘家的親眷,乃是榮國府的二奶奶並幾位姑娘。”


    誰知那側妃“嘩”的站立起來,冷笑道:“聽聞榮國公有位甥女兒,姓林氏,榮公愛若掌上明珠,不知今日可來了?”


    寶釵一愣:“林妹妹便是那位穿湖藍色衫子的。”


    那側妃立時甩了寶釵的胳膊徑直向榮府的女眷走去。


    鳳姐兒見她氣勢洶洶的模樣,心下詫異,仍笑著上前來行禮。


    那側妃並不搭理,繞過鳳姐兒直立在黛玉跟前。


    黛玉雖不明所以,也知道來者不善。還未及說話,就聽那側妃冷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前鹽課林老爺的小姐了,果然生的不俗。依著這張臉,便是瞧不上天下女人也罷了,隻莫要不識抬舉才好。”說罷,也不看眾人目瞪口呆的模樣,竟是甩袖子走了。


    鳳姐兒怔怔的呆在那裏半日,忽然回過神來,再看黛玉。


    黛玉冷冰冰立著,眼圈兒雖是紅了,竟不曾落淚。半晌,看了看鳳姐兒:“二嫂子,咱們快回家去。”


    鳳姐兒忙道:“正是,才剛同施二奶奶告辭呢。”


    幾個人也不管不顧往外走,恰逢寶釵送了那五皇子側妃回來,忙迎上來,張嘴才要說話,黛玉擺手道:“不與姐姐相幹的,我自然知道。”


    寶釵賠笑道:“今日這事……我委實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黛玉一副無事人的模樣兒笑道:“寶姐姐莫送了,囉囉嗦嗦的耽誤功夫,我可急著回去告狀呢。”


    說得惜春噗哧一笑,一行人徑自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媽呀,我我我再也不先打遊戲了……好懸又沒趕上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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