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絲縈聽了,隻是將一雙鳳目,幽幽看著她,搖頭說道:“皇上的心……從前,我一直在爭取能得到他的心!可是,我錯了!男人的心,飄忽不定,你怎知在哪裏?現在,我的看法不同了!得到皇上的人,也就算得到了皇上的心!”蘿兒一怔,看著地上的玉罐,已然破碎,隻得令尋了個瑪瑙的罐子,將棋子貯了,說道:“那麽……小姐,你打算還要怎麽做?”蘿兒是知道小姐的脾性兒的,從小喜歡的,就定然要得到。


    她不由地想起那個趙國的公主來,她做了那樣一件事情,可她……竟對她毫無責備的意思!蘿兒心想,究竟那趙舒窈舒妃,是一個怎樣的人?心中不由將她和小姐比較起來!可蘿兒馬上就嗔怪起自己來:蘿兒啊蘿兒啊,你可也是糊塗了!小姐是你的什麽人?救命恩人!當日要不是小姐,你也隨自己的母親,被那些土匪給殺死了!還能有今時今日?舒妃原諒了自己,對此……她的確有愧,可究竟和小姐的恩情和舒妃,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啊!她收拾好了棋子,又給方絲縈端來一杯茶,說道:“小姐,先歇一歇吧!”


    “蘿兒,你是不打算幫我了麽?”看著蘿兒欲言又止的,方絲縈不滿道:“這件事兒……還沒有完!”她輕輕喝了一口茶,幽幽說道:“蘿兒,我想我們可以有其他法子!”“其他法子?”蘿兒聽了,不禁一怔。“其實,小姐,咱們且不要管那舒妃娘娘了!反正……有皇上這樣待我們,也就好了!何必一定要爭個你死我活?”蘿兒蹙了眉頭。“不!”方絲縈聽了,執拗說道,“我現在的想法,變了!要想在宮裏有地位,就一定要有名分!趙舒窈若不是被皇上封為了舒妃,她……憑什麽敢這樣對我?這一切……還不因為我沒名沒分!”


    方絲縈的神情變得怨毒起來了,她恨恨又道:“蘿兒,你還小!你還不懂!我如果沒有名分,如何和趙舒窈爭寵?你……當舒妃真的那麽好對付麽?”蘿兒聽了,便侍立在一旁,低頭輕輕說道:“奴婢是不懂!難道二女就不能共事一夫麽?奴婢瞧著舒妃娘娘麵色和善,似乎不是什麽惡人……所以……”方絲縈聽了,不由大聲說道:“蘿兒!難道你忘記了,誰才是你的主子麽?澹台建成不是一個普通的男子!他是雅國的皇帝!他的後宮,將來會有更多的女人,我若是今日鬥不過趙舒窈,那麽明日便也就鬥不過那些新來的鶯鶯燕燕!我在皇上的身邊最久,我付出了那麽多,難道還不能被立為皇後麽?”


    方絲縈的神情似乎更為悲憤了!自己隻有被立為皇後,才能壓製住趙舒窈。而要獲得澹台建成的專寵,趙舒窈最好的結局當然就是死!這個初衷,方絲縈從未曾改變!她喝了茶,心中覺得悲涼,不禁又取過扇子,靠在軟榻上!想了一回,還是尋不到什麽可行的方法!隻得對了蘿兒說道:“蘿兒,你陪我到小花園裏走走!”蘿兒便小心翼翼地說道:“小姐,咱們這裏的小花園子,栽種的都是苦竹!地上潮濕,路可是不那麽好走!要不,換上一副木屐!”方絲縈煩亂道:“蘿兒,我現在是食不甘味,你當我還是從前那樣嬌弱麽?”自打進了宮裏,見了澹台建成後宮的那些集聚一起的才人,再見了趙舒窈之後,她那顆本甘於等待的心,早就急不可待了。


    二人進了小花園裏,雖然時節還不是初夏,可是已經隱約聽得見蟬的鳴叫了。方絲縈走到前頭的竹林陰下,眺望著前方,雖然什麽也看不見,但是她知道,此刻,趙舒窈在鳳翥宮裏,心中定然也很不平靜!大家都在宮裏,朝不見晚見的,既然彼此都露出了些許真麵目,那麽以後相見,定然是更要防範的了!


    蘿兒立在這裏,卻覺得微微有些倦意。舒妃娘娘落水之後,她就沒有休息好,連著兩夜,未有合眼,是以,現在她靠在了一簇苦竹之旁,已然是禁不住打盹了!她勉強睜開了眼睛,忽地,看到了前方竹葉上,有交臥著的兩隻螳螂!隻見那兩隻螳螂,似是一公一母,此刻正在葉子上交配!看得蘿兒不禁移開了眼兒,可還沒有挪開眼,就發現那隻母螳螂,一下子就張開利嘴,將公螳螂的頭,很快就吞進自己的肚子去!隨即,公螳螂的身軀和手腳,也將進了母螳螂的口了!蘿兒不禁失聲說道:“小姐,你快看啊!這隻母螳螂竟然吃了公螳螂!”


    方絲縈在前頭,蹙眉沉思,聽了後頭蘿兒這樣說,倒是給嚇了一跳!她緩緩回過頭,見蘿兒是一臉的吃驚!按著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前頭竹葉上,那隻嚼著公螳螂的母螳螂!看著,不禁笑了起來。蘿兒見小姐竟然微笑,當然覺得奇怪,她上前問道:“小姐,這不是很殘忍麽?怎麽你竟然還笑起來?”方絲縈當然知道其中的緣故!她便笑著說道:“蘿兒,看來你竟還不知道!我告訴了你吧!公螳螂和母螳螂產子,都會如此!不然……母螳螂腹中有卵,可又沒有力氣去覓食,不吃公螳螂,補足身子,可怎麽辦呢?”


    蘿兒對這個真是不知,她驚訝說道:“是麽?那個公螳螂可也太不值得了!竟竟為了……一下子連命也是沒了!還不如……”可是,方絲縈聽了,隻是淡淡說道:“有什麽值不值的?母螳螂生下的,還不都是他的孩子!螳螂這樣的小東西,自古都是這樣的!看來,你還不知道!”蘿兒一聽,笑道:“奴婢不識字,不讀書,怎麽知道呢?不過,我現在已然明白了!”蘿兒睜著眼睛,看那隻母螳螂終於將那隻公螳螂完整地吃下了肚子去,然後悠哉悠哉地離開這裏,跳到了竹林深處養胎去了。


    方絲縈看著蘿兒出神的眼睛,不禁笑道:“怎麽……還想看?其實它們這樣也是為了保存實力,不然怎麽繁衍後代?必要時候,就要懂得自斷其臂!”說著這話時,方絲縈的腦子裏,不禁靈光一現!螳螂可以,她為什麽不可以?趙舒窈不來找她麻煩,她可以主動去趙舒窈的麻煩啊!學一學公螳螂,到時隻管,往趙舒窈的頭上誣賴去!這樣想著,林子中,不知何時竄出來一隻野貓,倒是將蘿兒給唬了一跳!忙將身子閃開,那隻野貓,也不知怎麽回事,竟然撞到了一旁的石頭上!倒在了地上!方絲縈便看著蘿兒說道:“蘿兒,你去看看……那隻貓兒……是不是死了?”


    蘿兒聽了,便走上前去,用手帕捏著手,提了提貓兒的尾巴,對著方絲縈說道:“小姐,這隻野貓還活著呢!隻不過,大概被石頭給裝暈了吧!”方絲縈走上前去,看著貓兒鋒利的爪子,忽地對著蘿兒說道:“蘿兒,你將貓兒的爪子握在手心裏!”蘿兒一聽,真不知小姐是什麽意思!可是看著方絲縈的神情是那樣鄭重,似乎在下著什麽決心,又不敢多問,隻得將貓爪掀開。方絲縈蹙著眉頭,猛地,就將自己的袖子給掀開了,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蘿兒見了,更不知是何意。


    “蘿兒,將貓爪在我的胳膊上狠狠撓幾下,務必現出血印!”方絲縈吩咐。蘿兒聽了,心中是疑惑萬分。小姐這是怎麽了?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似是不敢相信!小姐不會因為心中生氣,而專門虐待自己吧!“小姐,奴婢……沒有聽錯吧!小姐……你為何要這樣?”蘿兒的手捏著貓爪,看著鋒利如尖刀的利爪,她的心中不由地一陣害怕。“蘿兒!你當然沒有聽錯!你快按我的吩咐去做!不然……我會擔心我會沒有了勇氣!”方絲縈已然蹙著眉頭,閉上眼睛催促了。


    蘿兒真是弄不明白了!“小姐……您確定要?後悔可就來不及了!”蘿兒的聲音已然在顫抖了!握著貓爪的手,也在不停地顫抖!“蘿兒,你羅嗦幹什麽?我叫你做,你就去做!我當然……會有我的理由!”方絲縈已然變得平靜了!她就是要通過自虐的方式,來得到澹台建成的同情,來栽贓給趙舒窈!為此,她願意吃痛!“是……小姐!”蘿兒隻得狠狠心,將貓爪對著趙舒窈雪白如藕的胳膊,輕輕地劃了下去!霎時間,方絲縈的胳膊上就出現了一個長長的尖利的指印!指印間,已然冒出了汩汩的鮮血!看了是觸目驚心!


    “小姐……你這是何苦……”蘿兒見了,失聲驚叫!這聲驚叫竟然將昏過去的貓兒給嚇醒了,貓兒睜著綠色的眼睛,看著麵前的人,似乎不能忍受蘿兒的驚叫,呼啦一聲,又是奪命而逃了!蘿兒看著方絲縈,已然哭出聲兒來,她結結巴巴地說道:“小姐……小姐……奴婢竟不知道……這野貓的爪子,是這樣地厲害……若奴婢知道……”方絲縈因此吃痛,已然咬緊的牙關了,雖然痛,可她還是對著蘿兒說道:“蘿兒……越是痛,方……才越是好!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忍痛緩緩說道。


    這話說得蘿兒更是不能明白了!方絲縈對她說道:“蘿兒,是那隻螳螂啟發了我!我想……我明日……想去再見一見舒妃!”蘿兒納悶說道:“小姐,您受傷了,還是先將傷養好了吧!”說著,就要上前攙扶住方絲縈。方絲縈聽了,慢慢說道:“蘿兒……你懂什麽?我就是要帶著傷,去見那舒妃!總之……她是一定要被我打倒的!”蘿兒聽了,心中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兒!雖然還沒有問小姐,但是她已經隱約知道,舒妃娘娘恐怕又要有麻煩了!”一時之間,蘿兒的心複雜不已。“小姐……你打算什麽時候去?”蘿兒能問的,僅是這句話。“明天,明天早上……我當然不會拖很久,難道拖下去,要等我胳膊上的傷,都長好了麽?”蘿兒聽了,便不敢再問了,當下,扶著方絲縈先回寢宮。


    此時的趙舒窈,在那鳳翥宮裏,也是思緒萬千!方絲縈走後,她就知道,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想著,她能令自己的丫鬟,做出取自己性命的事情來!那麽……下一步,不知她還會如何……她想著想著,心中就越發地緊張!她的眼神,曾幾何時,和自己的姐姐,是那樣相似!那樣的眼光,都蘊含了一種得不到的哀怨和淒清!看得她,心頭一冷。她走到鳳翥宮後的長長廊子下!想著,這個時候的澹台世民,該是已經騎上了馬,佩上了劍,穿著鎧甲,往那邊界而去了吧!想著趙國叵測的命運,她的眸子一下子又陰暗了下來!


    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艱難處境!如今在雅國的皇宮,她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與朝堂,與後宮,她都是那樣的孤苦無依!雖然時節快到初夏了,可立在這迎風的廊子裏,她還是感到陣陣的寒意!因為冷,她不禁撫緊了胸口,想轉身離去!就在轉身之時,她頓時聽到自己身後一個人的聲音:“趙舒窈,沒事你就喜歡傷春悲秋的!你到底累不累?”她聽了,嘴角邊立刻泛出一絲苦笑,這樣有力的步子,這樣嘲諷的語氣,這樣毫無表情的聲音,還能是誰?當然是澹台建成了。


    “臣妾見過皇上!”雖然心中蒼涼,可她到底還是轉過身子,對著澹台建成,將心中的感情隱去,淡淡說道。澹台建成很快走到了她的麵前,高大的身軀,擋住她前麵的風。他聽了,鼻中哼了一聲,不置可否。他低下頭,俯視著她,看著她平靜的眸子下,藏著的悲傷神情,終於忍不住說道:“趙舒窈……你是不是在這裏,思念澹台世民?”說完這話,他緊咬住下唇,一雙幽深的眸子,等著她的回答。


    “思念?不……我沒有……”她看著他,喃喃說道。“既然沒有……你還在這裏,失魂落魄地幹什麽?難道……你喜歡被風兒吹麽?”澹台建成聽了她難得的肯定回答,心口兒不禁一緩。“亦不是如此!隻不過我喜歡立在風口,因為……時節不是快要初夏了麽,被這暖風吹一吹,難道不是渾身舒暢麽?我喜歡被風吹!你瞧著這裏,栽種的都是薔薇,被風吹著,渾身很舒服呢!”她胡亂地說著,隻想著能夠混過去。“謊話!”澹台建成見她連謊也不會撒,他幽幽看著這裏的簇簇紅紅的荼蘼,絢爛似朝霞,火紅如血,趙舒窈一身綠色的衣衫,立在這裏,是說不出的窈窕美好!


    澹台建成心中不禁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道:“趙舒窈,抬起你的眼睛,你好生看一看,你眼前的,是什麽花!還不說是思念,我看你……已然是陷入了相思了!”說到相思這個字眼,澹台建成的心中不禁覺得沉痛。當日趙舒窈在和親之路上,中途被人劫走,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此人必是澹台世民無疑!果然,他依著蛛絲馬跡,跟蹤到了那座山穀中!卻被一個蒙著臉的老者告知:此山名曰相思穀!穀中之潭,叫做相思潭!穀中的樹叫做相思樹,穀中的鳥也叫做相思鳥!老者說罷,就飄然而走!剩下澹台建成聽了,立在那裏,良久良久。相思……相思……這裏真是滿山滿樹的相思!


    “我知道你們曾幽會的地方,叫做相思穀。其實……我都知道。”這一次,澹台建成沒有生氣,隻是對著趙舒窈,平靜說道。生氣又有何用?憤懣又有何用?究竟是自己在她身邊,出現的太遲?還是澹台世民出場太早?可是不管早晚,他們終究和她遭遇!“哦?”趙舒窈見他沒有動怒,心中疑惑,征詢看著他。澹台建成說這話是何意?反正……以後,她也是不會和澹台世民相見的了!看著澹台建成一副失望,甚至是有點傷心的麵容,弄得趙舒窈一時竟不知所措了!二人凝眸對視,氣氛緊張尷尬,她倒希望他還是生氣的好……


    突然,澹台建成也不知為何,就俯下身去,將手擁起趙舒窈的臉,將她額上的亂發拂開,然後對上她的唇,就吻了下去!趙舒窈因為過於驚訝,竟然忘記了反抗!此時的澹台建成非常溫柔、非常溫柔!他在她耳畔,輕輕說道:“告訴我,舒窈,我該拿你怎麽辦?我恨你不是,愛你不是?我們之間,究竟有沒有一種方式,可以和平相處?”他放開她,手握住她的肩臂,等著她的回答。


    “有。”她無比蒼涼地說道,唇上還要他的氣息,他的餘溫。


    “是什麽?”他的一顆心,無比緊張。


    “放了我!然後……忘了我!”她悲哀地看著他,不管心中已然起了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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