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這不過是自己和澹台建成之間,做的一樁交易。


    無味的雞肋,重新交給了雅國,既能得到了銀錢,還又緩解了兩國的關係!而對於雅國而言,鳳凰山重歸版圖,既告慰了幾代雅國皇帝的在天之靈,又凝聚了國力,當然也是皆大歡喜!隻是……澹台建成在信裏,提筆好幾處,請他對澹台世民行‘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般那些苦役之事,竟是萬俟化及所不能理解的了!澹台世民可是澹台建成的親弟弟,貴為雅國二號人物,如此逼迫竟是為哪般?


    在萬俟化及看來,這根本就是澹台建成在暗示他,盡可早些結束了澹台世民的性命而已!如此一來,在雅國,可就沒有任何一個人,再可以威脅到澹台建成的皇位了!嗬嗬……澹台建成這是想借自己的手,來除掉自己的心腹之患啊!什麽親情,什麽激勵,什麽令他有臥薪嚐膽之誌,都是胡亂說說而已!是以,在萬俟化及的心裏,倒是有些同情起澹台世民來了!澹台建成要他死,他卻偏偏不讓他死!不過……凡事還要做做樣子,那個為他定製的鐵籠子,還是要請他進去住一住的了,不然,令他岐國的尊嚴至何地?


    不知不覺,趙舒窈發覺時間過得可是真快,她發覺自己在這岐國行宮,已經呆了一個月有餘了!不過,時節還是嚴冬,天兒也是時不時地就要下雪!這一日,雪後初晴,蕊珠這小丫頭,卻提出來,要去行宮外麵,和她放著風箏!趙舒窈心裏鬱結,當然是搖頭婉言拒絕!可是蕊珠就是不依,還是對她笑道:“怎樣,舒窈姐姐,給蕊珠我一個麵子,好不好!你不知道,蕊珠在這行宮裏,呆得有多氣悶!偏偏皇上哥哥……”說到這裏,蕊珠猛地捂住了嘴巴,沒有繼續說下去了!趙舒窈聽了,也是一愣!蕊珠竟然管萬俟化及叫哥哥?待要多問,隻聽屋子外,一陣重重的腳步聲兒傳來,隻聽得腳步聲,趙舒窈已經知道來者是何人了!


    “蕊珠,你下去吧!若是想外出放風箏,隻管找鍾離,也是一樣的!舒窈是南方人,過不慣嚴冬,你就不要令她出去,免得將她凍著了!我可是不饒你……”萬俟化及已然在外頭聽著了蕊珠的一番言語,心疼舒窈,是以人還未進來,聲音已然傳出了!蕊珠見了,不禁撅嘴說道:“是,蕊珠遵命!”她又朝著萬俟化及行了一個規規矩矩的禮,自是弄得萬俟化及哭笑不得!不過……見到蕊珠因為有了舒窈的陪伴,神情一天天兒地開朗了起來,萬俟化及的心裏還是覺得安慰!


    待蕊珠出去了後,萬俟化及終於在舒窈的對麵椅子上坐了下來,笑道:“一月已過,不知舒窈姑娘在我這裏,呆得可慣?”他本是關切之意,可是此言一出,倒是令趙舒窈的心裏,更是說不出的傷感,初來,當然不慣,可……自己已是天涯淪落之人,哪有什麽資格說慣不慣的?但求來之安之即可!她便傷感一笑,口中說道:“我還好!這裏……天氣清朗,空氣新鮮,待我的人兒都和善!尤其蕊珠姑娘!”豈料,萬俟化及聽了,口中不禁一笑,他決意告訴她實情:“其實,舒窈,蕊珠她騙了你!她根本你不是宮裏的宮女!你見過宮女像她那樣來去自如神出鬼沒的?”趙舒窈聽了,心裏也不禁一愣!似乎……卻是如他所說的那樣!


    她便細細聆聽!萬俟化及站了起來,看著窗外的白雪,幽幽說道:“其實……蕊珠是岐國的公主,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她的母親,本是宮婢,生了她之後,就生病去世了!而我的父皇,卻始終沉浸在失去我母親的悲傷裏!數年的時間,都是如此!我的父皇對蕊珠一向很少過問!可以說是一點不管!是以,蕊珠是在後宮那些嬤嬤們的撫養下長大的!她跟著那些嬤嬤,從小兒就學會了不少的事情!後來……我父皇駕崩了,我從邊界回來繼承皇位,因為心疼蕊珠,就將她一直呆在我的身邊!可是……沒了嬤嬤們的陪伴,蕊珠的心情一向不好!她老喜歡在行宮裏,做上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假扮宮女,就是一件!不過……我看她心底的陰霾已經漸漸散去,這些……可都是因為有你的陪伴呢!”萬俟化及說著說著,倒是笑了出來。


    趙舒窈聽了,心裏方也恍然大悟!怪道她總覺得蕊珠有哪裏覺得不對勁兒!雖然她衣著簡單,可到底還是有隱隱的尊貴之氣!原來如此!她便一笑,歎道:“我初來乍到,卻不知其中隱情!不過……聽了你這番說,我自待她將更好!”她覺得蕊珠的童年,倒是和自己很相似,隻是……自己雖然長在民間,可到底阿舅是真心疼愛自己的,僅這點……就比蕊珠強了!阿舅……她的心裏,不禁又思念起自己的親人了!越到這裏,無聊閑暇之時,她的心裏,總是越發地掛牽她的阿舅和幾位表姐,還有……父皇!畢竟血濃於水,雖然父皇在自己兒時,冷落了自己,可她現在已經原諒了他!當然,她也想到了姐姐……幾回夢中,她夢見了姐姐娉婷!


    她沒有想到的是,在夢中,自己竟然也會夢見澹台建成!她竟然還會在夢裏,看見他流淚!這真是……不可思議!他立在山腰上,隻是流著淚呆呆地看著她,到了最後,還是慢慢地離開了她!夢魘又來,這一回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隻是覺得腳下芳草繽紛,溪聲潺潺,迎麵而來的人是,是永遠淡然而笑的澹台世民!“世民……”她激動地迎上前去,卻發現笑著的他,即刻就不見了,待轉過身的時候,她卻發現澹台世民已經變成了澹台建成……數次,都是如此……從夢裏醒來,她發現自己也早就淚濕了衣襟!雖然還是無聲地哭泣,可她抹幹了淚水後,那顆決意要複仇的心,卻是從未改變!


    隻是可惜,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她人在他鄉,一時之間,也回不到故土趙國!隻能徒做流淚思念而已!看著她又陷入了沉思,萬俟化及不禁問道:“舒窈,你又在想什麽呢?我發現你一天裏,總是有大半的時間,在發呆!告訴我……你究竟有什麽心事?或許,我可以幫你排解排解!”在萬俟化及看來,趙舒窈端莊高貴的容顏舉止,一顰一笑,真的不想一個簡單的來自趙國民間逃難的民女!趙舒窈隻是苦笑道:“我……也並沒有什麽心事!隻不過……親人俱不在,心裏難過而已!”此時的她,因為一直在岐國行宮的緣故,對於趙國被滅,竟然還是一點兒不知道!“哦……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隻是……現在趙國已經不在了,雅國的皇帝澹台建成,在一月之前,進攻趙國,趙國已經不戰而降了!那澹台建成總算是沒有將此戰,弄得血流成河!我估計……你現在要回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萬俟化及盡量將此事說得平緩迂回!畢竟,誰都不願意聽到自己國家的慘狀!


    什麽?趙國已經亡了?趙舒窈驚異得一下子就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隻覺得心裏說不出的鈍痛,繼而……才覺得心口在一點一滴地流血!她的臉色慘白,她的渾身在顫抖!萬俟化及看出了她的難過,但,他也沒有料到……她竟會如此的激動和憤懣!分明地……他看到了她眼睛裏的淚花!“對不起……這個時候,我不該說這些……”萬俟化及隻覺得自己不該多嘴,畢竟亡國之痛,可傷肺腑!“不……謝謝你來告訴我!不然……我還不知道!”忽然那趙舒窈顫抖地問:“那麽,你可知,那趙國的皇帝和太子……都去了哪裏?他們有沒有危險?有沒有危險?”她走上前,盯著萬俟化及的眼睛,沉沉相問。“不,舒窈,我不太清楚……若你想知道,我可為你去打聽……”萬俟化及小心說道,見趙舒窈如此緊張趙國皇室,心中更加篤定,她的來曆必不凡!


    隻是她不想說,那麽他就不多問。或許,等時間長了,一切也就都會知曉了吧!他不禁歎了口氣,說道:“舒窈,我之前不是說過了?你我之間,就如友人,我既然喚著你的名字,那麽我也希望你……也能叫我一聲‘化及’!我就開心了!”看著趙舒窈的遲疑的神情,萬俟化及進一步說道:“舒窈,你不要難過了!此事已成事實,好在……趙國的百姓俱是無恙!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可是在趙舒窈聽來,心裏卻更是悲涼!澹台建成果然殘酷無情,那麽好吧,澹台建成,方絲縈,這筆債,我一定要你們血債血償!雖說如此……可自己一個弱質女流,究竟要怎樣才能扭轉了乾坤呢?父皇、哥哥此番不知是生是死呢,可是讓人說不出的揪心!


    “化及……”趙舒窈終於喚出了他的名字,這讓萬俟化及不禁驚喜!趙舒窈淡淡說道:“化及,現在,我的心裏很難過,我想自己……一個人好好兒地靜一靜!你現在能夠出去嗎?”趙舒窈發現自己就要忍不住流下眼淚了!萬俟化及深深地看著她,點頭說道:“好,隻是……你不可太過於悲傷!保重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說著,才邁開步子,緩緩地走出去。萬俟化及離去後,終於,趙舒窈撲倒在了床上,無語地抽泣起來!她不知是哭趙國多舛的命運,還是哭她自己!總之……過了很久很久,當趙舒窈終於擦幹了眼淚,從床上站起的時候,發覺,天色已然暗降下來了!屋子外,終於想起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舒窈姐姐,皇上關照我,該給你送晚飯啦!”進來的人,自是蕊珠。


    趙舒窈忙出來,勉強笑道:“謝謝你了!隻是……公主以後可不要這樣做了!我隻是一個普通的民女,公主屈尊,我可是但當不起啊!”她說的是實情!可蕊珠聽了,放下了盤子,卻是笑著說道:“怎麽了?姐姐……你都知道了?我想,肯定是皇上哥哥對你說出來的!在這個行宮裏,可隻有他一人知道我的身份!“繼而,蕊珠又幽幽道:“隻是……舒窈姐姐,你可知道,我和你相交,自是出自真心!我可不想因為什麽公主的身份,而和你疏遠了呢!我的心,姐姐可明白?”蕊珠擔心失去趙舒窈的友誼,正因為看重,是以心裏不免緊張!趙舒窈因為知道了蕊珠的經曆,當然不想使她不高興,便坦率說道:“那好……他相遇知己!蕊珠,如果你不看低我,那麽我自會真心待你!”蕊珠聽了,臉兒上不禁甜甜一笑!


    “吃吧!舒窈姐姐!今兒個晚上的飯菜,可都是我皇上哥哥囑咐的,俱是你們趙國的風味!我皇上哥哥,待姐姐你可是不錯啊!我想著……既然我哥哥這樣好,姐姐何不細細思考一下……”蕊珠雖然十五,可是已解人事,她對著舒窈,笑著半真半假說道。趙舒窈聽了,看著麵前的菜肴,頓了一下,她當然明白蕊珠的意思!其實,她不是傻子,從萬俟化及對自己的關心裏,她能看到他對自己的繾綣之情!可……自己是個亡命之人,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已非完璧,萬俟化及貴為皇上,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何況,趙國已然亡國,這個時候,她根本就沒有什麽心情來思這些!但是,這些心事,她從未說出,蕊珠怎地會明白?


    她隻是苦苦搖頭一笑!淡淡說道:“蕊珠……你的哥哥,極好的人!他是明珠,我是泥土,怎可相提並論?這樣的事兒,萬萬不要再提了!”說著,就強打精神吃起飯菜來!飯菜做得極好,頗有趙國都城的風味!吃著吃著,趙舒窈心裏傷感,睹物思國,她的淚水差點就又要落下來了!這個時候,粗枝大葉的蕊珠才發現了趙舒窈的眼睛是通紅通紅的!她詫異問道:“舒窈姐姐,你的眼珠子好紅啊!是不是皇上哥哥,說了什麽不妥的話,欺負了你?”趙舒窈聽了,搖頭說道:“不……蕊珠,我隻是方才出去了下,被風沙迷了眼睛而已!”蕊珠聽了,還是詫異道:“這個時候,隻有雪,哪來的風沙呢?”可趙舒窈聽了,卻是沒有回答。


    許久,蕊珠終於又開口說道:“舒窈姐姐,你看看你,來了岐國也一個月了,隻是呆在了宮裏,竟是一次也沒有出去玩過呢?不如……明兒個我帶你出去好好玩一玩!你可知,這裏雖然是邊城,規模雖比不得我們都城寧城,可好玩的地方還是不少!我帶你逛集市去!你看怎樣?”蕊珠是真心地希望她高興起來,看他倆兄妹,待自己真是極好,趙舒窈知道,自己一味拒絕,總是不好的!是以,她苦澀地點頭笑道:“好的,蕊珠,我答應你就是!”


    翌日,依舊還是一個好天氣兒!一大早兒的,一輪紅日就從東方升了起來!將那些殘留於地的薄雪,一下子就曬幹了!這個天氣,居然有一陣東風吹過,氣溫一下子上升了不少,是以,這一天自是晴暖!蕊珠的心情自是大好,她和趙舒窈穿著薄薄的襖裙!她的是淡綠的,舒窈則是淺淺的緋紅!這一紅一綠,配在一起,煞是好看!但是,萬俟化及知道舒窈的容顏過分美麗,在她們二人出門前,特地囑咐舒窈戴上一個青紗做成的鬥笠!蕊珠見了,卻是笑道:“哥哥,你怎地不教我也如此呢?哥哥偏心!”萬俟化及隻是敲了敲她的腦袋,寵溺說道:“蕊珠,若是你也戴了,可怎麽走路呢?你路兒熟悉,是以就不教你戴了!”


    蕊珠聽了,頗不以為然地說道:“皇上哥哥,青紗覆麵,又不是看不見路兒!可見……哥哥一心是想金屋藏嬌!嘿嘿,我什麽不知道!”說著,就拉著舒窈,快步地離開了宮裏!趙舒窈聽了,隻是在心裏淡淡苦笑!萬俟化及立在宮外,自是看了許久!到了集市上,果然舒窈的心情變得大好!原來,在齊國的邊城集市,融合了本國和雅國趙國的風貌,三種建築風格同時在這裏呈現!這個長長的集市上,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好多都和趙國一樣!自是叫趙舒窈的心裏,說不出的惆悵傷感!她和蕊珠先是在一處竹子搭建而成的茶樓上喝茶,她坐在窗口,這一抬頭一低頭之間,可就看見了集市上,一個高大的男子,佩劍而過的身影!趙舒窈一見,心裏自是又驚又喜,那個匆匆而過的人,不是自己的哥哥趙修德,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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