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連連笑著解釋:“各位各位,我並不是公主趙舒窈!你們認錯人了!”


    可是百姓們見了,哪裏肯聽,一個老者,便從家中取出一本書,書名上寫著《趙國公主傳記》,那藍色線裝的書皮上,竟然還畫了她一張畫像,她出於好奇,便看了一看,果然還畫得極像!


    老者恭敬笑道:“公主殿下,這不是您是誰?您是趙國的大功臣!趙國的所有百姓,都記著你得好!”弄得趙舒窈倒是哭笑不得。這是誰人,閑來無事,要將她這一段不堪往事,給生生地寫出來,成為百姓口中的一段‘傳奇’?


    自己的身份已然被識破,她隻得坦然對之了。反正,自己這幾天幾夜裏,也沒有好好的吃喝,腹中卻是很餓!當下,便也就不客氣地說道:“如此,舒窈我就謝過各位鄉親了!謝謝眾位鄉親的好生款待!”因此她往趙國都城的這幾天裏,俱是沿途的鄉親們,供應吃喝!她謝絕了當地官員的邀請,連走了幾天,終於到達了趙國皇城!趙舒窈走在這趙國皇城腳下,看著街上的行人,熙來襄往,雖心中感慨,可是麵上仍是掛著掩飾不住的笑意盎然!父皇,哥哥,我回來了!


    趙舒窈回趙國皇城的消息,一些地方官吏還是悄悄地報到皇宮去了!是以她的父親趙德宣和哥哥趙修德都已經知曉。趙舒窈慢慢走到皇宮門口,她看著這熟悉的紅牆綠瓦,一時心中竟恍惚了!仿佛,她一直就住在這裏麵,哪兒也未曾去過似的!那蒼山之北的雅國,那塞上的高原岐國,仿佛隻是她做了一個昏沉遙遠的夢罷了!她的麵容哽咽,就在她走到那些駐守的士兵前時,宮門外已是率先走出一人,他看著佇立在一處的趙舒窈,目光激動,腳步飛奔而至,他擁住趙舒窈的肩膀,說道:“舒窈,你終於還是回來了!”


    趙修德看著她,又道:“回來了……回來了就好!我始終在宮裏惦記著你!”趙舒窈看著已是一國之君的哥哥,笑道:“父皇他還好麽?娉婷出嫁了,我的心裏一直為她高興!”


    趙修德聽了,說道:“姐姐總是還是幸運的!”想想又歎惜道:“不過父皇經曆了此番,已經是暮氣沉沉的了!我聽說他沒有並未住在宮裏,而是和著幾個舊時的老宮人,住到了皇城郊外的杏花塢裏!不過也當然是遂了他的心了!”趙舒窈聽了,倒是笑道:“看來,父皇是決意將這個攤子,交給你了!不過我看得出,父皇他對你已經很放心了!”趙修德聽了,隻是看著妹妹說道:“舒窈,我當然是希望你回來!不過,我也不希望你在雅國,留下什麽遺憾!”他說這話時,似乎已有所指。


    趙舒窈當然明白,她苦笑道:“哥哥,不回來,才是我的遺憾呢!怎麽哥哥坐上了這九五之尊,身邊竟還不納一個妃子?”趙修德聽了苦笑道:“這大局剛穩定,正是百廢待興之際,我哪裏有什麽心思,給自己納妃?我是個專情之人,隻會立後,不會納妃,如果沒有,那這後宮就空著!”趙舒窈聽了,便笑道:“怎麽我趙氏家族,竟出深情之人!”趙修德聽了,便不由問道:“這麽說,舒窈,你也承認自己是個深情之人了?”趙舒窈聽了,便苦笑道:“哥哥,這話說的也沒什麽意思!”


    趙修德聽了,便笑道:“舒窈,既然你回來了!那麽哥哥我就不許你再出去了!你就在這宮裏住著,好好休息休息!待時日成熟了,我給你選個好駙馬!”趙舒窈卻悠悠道:“哥哥,我回來了,可是我不會再住在宮裏了!”趙修德問道:“那麽……你要住在哪裏?還是我給你在趙國皇城單獨建一座公主府?”


    趙舒窈聽了,趕緊說道:“不可不可!哥哥何須為我再好費錢財!”她想想又道:“不過,哥哥你還是給我撥些銀兩罷,我有用處!”趙修德笑問道:“你要銀子做什麽?”舒窈看了看哥哥,深思說道:“哥哥,我想在這趙國皇城中,建一個寧安院,將在趙國皇城乃至趙國都失去父母的孤兒,以及被父母遺棄的孩子,都抱了來寧安院中,我會撫養他們長大,直到他們能自力為止!”


    趙修德聽了妹妹的想法,笑道:“舒窈,你這個想法很好!我本來想著,也要在趙國各處建造官營的慈善堂!你可是想到我前頭去了!你這個決定,哥哥我自然是支持你!”趙舒窈又道:“我還需要人手,建造屋子的工匠諸人,這個,我希望哥哥也能支持我!”趙修德便笑道:“這樣吧,舒窈,我先給你五千銀兩,若是不夠,你再問我添置!這一應人手,我也會撥給你!”


    趙舒窈便激動說道:“那我現在就要先去找個合適的地方!”趙修德看著她一臉倦容,笑道:“舒窈,你是頭一天回宮啊!這還沒有來得及休息,就要去做這做那的!當心累壞了身子!你的喜福宮,我可是早就命人收拾好了!”趙修德倒是替她心疼起來。


    趙舒窈便笑道:哥哥,我聽你的!我就先歇息歇息,到了下午,我再去那杏花塢瞧瞧父皇去!”趙修德便攜著她,走進宮中。趙舒窈對哥哥道:“哥哥,你先走吧!我知道你事情也是很多!我先不想去從前的宮裏,我想去這後庭……瞧瞧我從前我和姐姐住著的那個屋子!”趙修德聽了,便點頭道:“舒窈,你在那住了十餘年,心中定然不舍,那就去看看吧!如今,我也命人好生看著呢!”趙舒窈聽了,便笑道:“如此我就去了!”說著,便起身欲往那小時住著的屋子而去!


    她沿著甬路往前走,轉過那兒時常常躲藏的假山,越過一個影壁,越過一個小小竹林,便到了那小小的幽靜的屋子前!她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她看著這些擺設,那架上的古琴,那牆上的琵琶,自是絲毫未曾動過!無論是姐姐的東西,還是她自個的東西!都自是有人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疊好!她的心裏看了,升起了無限的感慨!


    仿佛在這間屋子裏,時間是靜止似的!她到了自己的臥室裏,撫摸著案幾前的書和自己描過的字,再看看四周,總覺出少了什麽?哦,是她自己畫的一幅畫像不見了,那是她最喜歡的,自己和姐姐的一張合像!不過……想必這時日已久,這宣紙畫像也被蟲子咬壞了吃了罷!因此心中並不以為異。


    可,她還是覺得非常的不對勁,因為她在案幾之上,竟然又發現了那張畫像遺留的另一半,畫像上的姐姐還靜靜地安放在了案幾之上,可是自己的肖像,怎麽不見了呢?她困惑地想了很久,可能是時間長了吧,或許是蟲子將泛黃的宣紙給吃了?不然,她無從解釋!世事如流水,不可西流,不如還是出去吧!姐姐能夠獲得幸福,她已然心安了!


    她便慢慢走出了這裏,這間屋子裏的一桌一椅,一紙一墨,屋外的一花一木,一石一山,都留著她生活過的印記。她想著,如果這歲月就停留在她十六歲這年,該多好,若是她先知先覺,知道日後要經曆這番波折,她願意在最美的華年死去。她的心中感慨萬千,立在屋子外頭,不知何時,從這屋後卻又轉出一個年老的嬤嬤來,她馱著背,顫顫巍巍地來到她的麵前,笑道:“老奴見過公主!”


    趙舒窈聽身後有個蒼老的聲音喚她,心中一驚,連忙回了頭,一見,是素日裏這屋子附近專職打掃的杜嬤嬤,因已年老,本就被安排出宮養老的,可是杜嬤嬤念舊,死活不肯離開這裏,司職女官無法,隻得命她在這裏看著這空屋子。


    趙舒窈見了是她,這杜嬤嬤她是見過幾眼的,因笑道:“原來是杜嬤嬤,你還在這裏!如今我和姐姐都不在了,你還是這樣的念舊!”杜嬤嬤卻笑道:“老奴的心裏,一直記得二位公主的好!我十三歲入宮,在這宮裏已經呆了快四十年了!這裏的一花一草,我閉著眼都能知道!我想……我這一輩子就在這宮裏了!每天看著這屋子,看著這花草,心裏也舒坦!”趙國的皇宮,上下人等,也都知道了娉婷並未夭折,她被人救了去了雅國,現在已然嫁給了萬俟化及,成了岐國的皇後了,他們都為趙娉婷開心!


    趙舒窈聽了,心中倒是頗為感慨,她沉聲道:“嬤嬤,難得你一片忠心!”可是心中卻想著,這樣巍峨高大的宮殿,卻吞噬了多少宮女的青春,從青絲到白發,這些宮女中又有幾個能覓得良人!大多,都是無聲無息地死去,渺小的如同一隻螻蟻。她忽然覺得,該是時候就這些宮女太監的人數及去留問題,向哥哥好好建議一下了,後宮執事,也一樣需要精兵簡政。


    杜嬤嬤聽了,便謙卑地笑著,她看著這屋子,說道:“老奴在這裏,其實心底是快活的!若是出了宮裏,人生地不熟的,那才是難過呢!”趙舒窈聽了,便笑了一笑,說道:“嬤嬤,你忠心守護我和姐姐的舊居,我一定會讓你安享晚年的!”杜嬤嬤聽了,便笑道:“公主,我每日裏並不做什麽事,倒是一日三餐,自有人給我送來,我已經是心滿意足的!公主這樣說,真是折煞老奴了!”


    趙舒窈看著這裏,忽然莫名其妙問道:“嬤嬤,這個地方,從前趙國遭難的時候,可有人來過?”杜嬤嬤聽了,便彎腰說道:“回公主!雅國入侵時,的確有人來過,不過見這裏偏僻,又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略看了看就走了!”趙舒窈聽了,說道:“嬤嬤,你再好好想一想?”她的心裏,還是充滿了隱隱的期待!杜嬤嬤聽了,想也認真思索了一回,回道:“老奴想起來了!當日……卻是有個人來過!看起來極其尊貴!也還年輕!老奴因不知其人底細,所以還假裝了一回耳背!”


    趙舒窈聽了,便凝眉問道:“此人……究竟是什麽模樣,嬤嬤你不妨想想!”杜嬤嬤聽了,馬上說道:“這個人我是不會忘了的!他還問了我好些問題呢?我這心裏對他印象很深的!”趙舒窈聽了,心中一動,她問道:“究竟他是什麽模樣,嬤嬤你還沒說呢?”杜嬤嬤便說道:“因為這個人的眼珠子的顏色,和咱們趙國人略有不同!”趙舒窈聽了,心中一驚,這麽說,澹台建成竟是來過?


    杜嬤嬤又說道:“是以我就家裝耳背,暗暗留了心!隻見這個人,進了公主的臥室,好像還取走了什麽放在懷裏!這個人很俊啊,唉喲,真是少有的好看!但眉頭緊鎖,看起來是一點兒也不開心!’杜嬤嬤倒是絮絮叨叨說道。


    趙舒窈明白了,看來自己給自己繪的自畫像,是被澹台建成拿走了!她便對著杜嬤嬤說道:“嬤嬤,我還要到別處去瞧瞧,你該怎麽自處就怎麽自處吧!”說著,便懷著奇特的心情離了這裏。


    晌午過後,她出了趙國皇城,一路前行,到了那郊外的杏花塢。到了那跟前,趙舒窈才知道,杏花塢裏並沒有什麽杏花,不過是那塊地形似一朵杏花而已。雖沒有杏花,不過倒是坡前坡後,栽滿了說不清的木薔。白色的小花在綠色的枝葉裏星星點點的,她暗自笑了,父皇很會選地方。


    到了那裏,她抑製住心底的激動,對著塢上的那有幾間屋子喚道:“父皇,你們在嗎?”可是連連喚了幾聲,是無人答應。她心中納悶了,便順著這蔓延的木薔,走到屋子後麵,隻見木薔花下,父皇和幾個舊日的宮人,竟是在磨著豆腐呢!趙舒窈見了不禁笑了,她看著跟著父皇的三個宮人,分工極好,一個忙著給豆子添水,一個在旁添加著豆子,一個隨著父皇揮舞著胳膊,在一旁拉著磨盤。趙舒窈見了,便開口笑道:“看來,這裏雖是趙國皇城,可卻勝似世外桃源啊!不是我看見,哪個能相信,這堂堂的趙國太上皇在這裏,磨著豆腐,自得其樂呢?”


    忙著磨豆腐的三人,已是聽到了這年輕女子的聲音,不禁都回了頭來,一個老宮人眼尖,見了是她,立刻走到她跟前,行禮說道:“是……公主回來了!”其餘幾名工人皆隨禮,趙舒窈示意他們不必如此!趙德宣從磨盤上走下,他將袖子放下,見了趙舒窈笑盈盈地立在那裏,精氣神兒不錯,心中已是寬了一半的心,他笑著對她道:“女兒,你到底是回來了!”這話說出來,倒是別有一番感慨。趙舒窈卻是淺淺道:“趙國是我的故國,葉落要歸根,我當然要回來,怎麽,父皇這是不歡迎嗎?”


    趙德宣深深歎了一口氣道:“回來當然好!那麽,你就一生一世,呆在為父的身邊好了!哪裏也不要去了!我如今已經搬出了宮裏,任由你哥哥大展身手!我也不要他的俸祿,在這裏磨著豆腐,賣著豆腐,雖辛苦點,不過,還是能養得起我的女兒的!”趙舒窈聽了,不禁想要笑,可是又想哭,最終,她隻是避開話題道:“我今天是特地來看你們的!不過,我也不會住在宮裏!我要在宮外辦一座收留孤兒幼嬰的寧安院,這個,我已經問哥哥要過費用了!他也是很支持我!”


    趙德宣聽了,感歎道:“舒窈,你覺得好,便就去做!為父始終是你的後盾!你覺得開心就好!”想想又道:“不過,你也不要太累了!有空,就來看看父皇就是了!”他重重囑咐,趙舒窈笑道:“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趙舒窈是個行動迅速之人,得了趙修德讚助的銀兩後,便選了一個距離皇城不遠的清淨之地,招來工匠,商量如何建造這座寧安院。


    這一個月裏,她就住在寧安院附近,隻要一有空,便就前方督造,大到來往進出的磚塊石頭,小到釘子細繩一桌一椅,一碗一筷,都一一過問,看著這寧安院每天都在一天天地壘砌變高,她的心中自是欣喜。寧安院內,除了廚房飯廳活動場所臥房這些必備措施外,她還配置了不少小孩子的玩具,甚至學習的書堂,聘請授課的先生,以及在寧安院服務的人員休息處。她想著,若是錢不夠了,她就拋開臉麵,在這趙國四處化緣布施去。


    終於辛苦了一月,寧安院終於建造好了!她隱瞞了自己的公主身份,是以這趙國皇城中的來往行人,見了這建造一新的寧安院,都不知其發起主人姓甚名誰,隻是模糊知道是一個神秘的年輕姑娘。趙舒窈在門口張貼了應聘告示,每月銀子二兩。一時前來報名的姑娘大嬸廚子雜役,倒是不少,趙舒窈是擇優錄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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