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員安排妥當後,趙舒窈驚訝發現,一連十天,都沒有什麽送上門的棄嬰,倒是有幾個無家可歸的老者,上了寧安院內,求飯吃,趙舒窈便立刻給予安排睡覺的地方。她想著,自己從前離開這趙國時,常常聽抱琴說起過的,趙國的一些偏遠之地,常有麵有菜色的饑民!難道哥哥接管了之後,便就將趙國治理的風調雨順了麽?即便是盛世,也常有餓殍,趙舒窈想想,便搖了搖頭,自己這樣大張旗鼓地做著慈善之事,是不是有人不相信?


    因此,她想了個法子,她在安濟堂外支起了一個大棚,命院內的廚子雜役在外架起一口大鍋,鍋內煮著熱氣騰騰的米粥!隻要來往行人,無論窮富,皆可坐下免費喝粥,絕不收取半文銅錢!這一個月過去了,安濟堂堅守免費施粥承諾,風雨也不間斷。


    終於到了一個初秋的晚上,趙舒窈和院內的當值,正在縫製著棉被,都隱隱聽到了堂後一個嬰孩的啼哭之聲,趙舒窈忙命人跑去後院瞧瞧,究竟怎麽回事,就見當值的一個大嬸,懷中抱著一個瘦弱的周歲大的男嬰,緊緊向她走來。大嬸說道:“院主,這不知是哪家的孩子,看來父母是成心遺棄他了!”


    趙舒窈接過一看,男嬰身上裹著的衣服被子,都是寒酸之極,顯然這戶人家是養不活孩子,才不得已送出的!趙舒窈看著男嬰身上留著的條子,上寫男嬰生辰八字,以及無奈送出之言,倒也懇切。趙舒窈心中便重重歎了一口氣:哥哥,你的治國之路還很漫長!百姓們還很困苦!不過,妹妹我會盡餘生,獻綿薄之力!她對院內的當值說道:“這個男嬰,是我安濟院內第一個收留的孩子,他又是在晚上送來的,就叫他安夜罷!”底下當值的聽了,都齊聲說道:“是,院主!”


    這有了第一個,便就有第二個,到了霜降時分,趙舒窈開辦的安濟院內,已是有了二十餘個孤兒了!最小的不過出生幾天,最大的已經十歲。趙舒窈一律給他們取之安姓。到了隆冬時節,這安濟院內的所有人員,連同孤兒在內,已是超過五六十人了!眼看著這吃穿費用都是龐大,趙舒窈不由暗暗愁思起來。她不想再去問趙修德要款子了,因為彼時的趙國皇宮,百廢待興,,一錢一物,也都不是太寬裕。雖然秋姑姑來過幾次,私下裏給了她一些體己,可到底是杯水車薪。


    一日,她和幾個當值的,去城中一藥房抓幾味中藥,剛抓了藥走,就見前方一個**歲的男童,當街攔住了她。口中說道:“請問你是安濟堂院主嗎?”趙舒窈點頭稱是。男童見她點頭,便即刻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對著她說道:“這是一個陌生人叫我給你的!”趙舒窈看著這張銀票,心中雖高興,可是心底更是疑惑了,她彎下腰問著男童道:“請問,你知道那個人叫什麽名字嗎?”


    男童見她接過銀票,便笑道:“我不知道!他給了我小費,吩咐我不許多說!反正,事情辦完了,我就走了!”男童跑得極快,趙舒窈在後遙遙問道:“他長什麽樣兒?”男童聽了,想了一想,淘氣回頭笑道:“一個眼睛看起來有些藍色的叔叔!”說著,便轉過街頭不見了。


    趙舒窈聽了,心中隻是震驚!藍眼睛的人,不是澹台建成便就是世民!因為隻有雅國的皇族,血統純正之人,眼睛采幽這樣的顏色?難道,現在他們都離開了雅國,暗地裏到趙國來了?她的心中很是思量了一番。不過,既然他們不遠萬裏來給她送銀子,那她也就暫且收下!她和幾個當值的,出了藥房,按著銀票上兌現的地址,去了一家銀莊。豐豐富富地采買了好些日常用品後,她才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內。到了晚上,她雖然困乏,但卻是一點兒也睡不著。這送銀子的人,究竟是誰?這世上藍眼睛的人,其實也很多,聽說在遙遠的西方羅馬,遍地都是!可是和她有淵源的,也僅有兩個。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終於在四更天的時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來,她剛到了孩子們睡著的臥房裏去檢查時,就聽得一個當值的過來回道:“院主,門外有人要見你!”趙舒窈正給一孩子按著被窩,聽了這話,便問:“可知是誰?”當值的笑著回道:“一個年輕的姑娘,看著麵生。長得高鼻深目的,好像是北方來的岐國人!不過挺俊俏的!”趙舒窈聽了這話,想著莫不是……便笑道:“請她到廳裏見我,我即刻就來。”


    到了廳中,果然看見一個身著漢服的少女,將頭發披著,身形嫋娜,正立在一邊,好奇地看著這四處,趙舒窈一看,果然是她,便上前笑道:“蕊珠公主,你真的和鍾離將軍到趙國來了麽?”蕊珠公主聽了這聲音,趕緊回頭,笑道:“果然是舒窈姐姐!我可是去了你們皇宮,見了你哥哥,他才告訴了我們,姐姐在這裏呢!”趙舒窈便笑道:“看來,你真的是一路南下,旅遊散心來了,怎麽,鍾離將軍在哪裏?”蕊珠公主笑道:“此刻,他在客棧呼呼大睡呢!我是想著姐姐,自己先來的!我們這一路可算是不曾白跑,見過了雅國壯麗的河山,又瞧見了趙國秀麗的江水!我還真恨我自己,應該早些出來了呢!”


    趙舒窈笑道:“急什麽,你不過才十五歲!有的是大好的時間!”蕊珠公主真是善解人意,她見趙舒窈雖然效益盈盈地看著她,可是眉宇間還是藏著倦色,她便說道:“姐姐,操持這個安濟堂,可是夠累的罷!姐姐比在雅國還要單薄!”趙舒窈說道:“雖然很累,可是內心十分滿足!你不知道,在這安濟院內,看著這些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心中真是開心!”蕊珠公主聽了,便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遞給趙舒窈道:“舒窈姐姐,這是我和鍾離將軍的一點心意!我知道,開辦這個不賺錢的安濟堂,是需要很多錢的!可是姐姐哪裏有許多?雖說姐姐是公主,但是我知道姐姐的個性,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開口向皇宮裏要的!這個,姐姐就先拿著!”


    趙舒窈見了這銀票上的數字,不由蹙眉道:“蕊珠公主,你和鍾離將軍怎會有這許多的錢?你不說出來,我可不能要!”


    蕊珠公主見了,拜年笑著歎道:“姐姐,實話告訴你吧!這張銀票,是我哥哥和我嫂子托人送過來的!叫我帶了給你!雖然他人在岐國,可是這心底還是惦記著姐姐呢!”趙舒窈見了,便問道:“你哥哥還好吧,我姐姐娉婷也好吧,她也快要生孩子了吧?他們在一起應該很開心吧!”趙舒窈不禁問了好多好多。


    蕊珠公主聽了,卻笑道:“哎,我的姐姐,你可知道,我和鍾離將軍,壓根兒就沒有回去,一直逗留在雅國!不過,娉婷嫂子的確快要生了,我聽人說,我哥哥真是將娉婷嫂子當做塊寶貝,每日裏對她是小心翼翼的不得了!不過,暗地裏,我哥哥還是知道了姐姐回趙國了,還知道姐姐開著一個安濟堂!”


    說完,她看著趙舒窈,眼光很是複雜。趙舒窈聽了,卻是笑道:“這自是我姐姐的福氣了!我就知道,化及會將她當做寶貝!如此,我就接受了化及的好意吧,實不相瞞,我的確需要用錢!有了錢,我就能在趙國各處開分院了!”


    蕊珠公主歎道:“姐姐,其實,我哥哥心中最愛的始終是你!不過,我哥哥傷心走後,你也沒有和那雅國皇帝和好嘛,反而真的回去了!姐姐的心中真的就不傷心?”趙舒窈笑道:“不傷心!我每日裏忙得很,哪裏有時間傷心!”說著,便將銀票收起,對她笑道:“蕊珠公主,我帶你去我的寧安院裏看看,你若是見了,一定會喜歡它的,喜歡這些孩子的!我每天最愉快的事情,便是看到這些孩子微笑,他們每長出一顆牙,學會了第一次走路,對我而言,都是一種滿足!”


    到了中午時分,趙舒窈便對著蕊珠公主笑道:“留下吧,和我隨便吃些便飯,這堂裏的飲食一向不錯!我也隻有吃飯的時間,和你好好地敘敘舊!”蕊珠公主鼻中已是聞到了濃鬱的飯菜香味,肚子也是咕咕地叫了起來,心中也決定先不理那客棧中的鍾離了,對著趙舒窈笑道:“好!正好我可以向姐姐說說,我這一路的奇聞異事!哎呀,如今的我啊,的確是樂不思蜀了!”


    小寒過後,這天氣便驟然地寒冷起來。


    趙舒窈已是在院中各處添加了木炭,置備了許多柴火,又往城中買了好些醃魚臘肉,衣服被子,將門窗又裱糊了一遍,準備安安靜靜地過一冬。這一日黃昏,空著還下著大雪,她正犯起了咳嗽,在房中熬了好些湯藥,也未見有什麽起色,想想躺下也是睡不著,不如勉強坐下來,在房中盤著每日的開支費用,就聽外頭一個當值的進了來,慌慌張張地對她說道:“院主,不好了!”


    趙舒窈便問道:“何事這樣慌張?”當值的說道:“安冷不見了!這孩子年歲在堂裏最大,我們平日裏都是對他最放心的!到了下午吃點心的時候,那些小孩子們都說,安冷不見了!我們幾個還以為他在書堂裏念書呢!想想也就沒放在心上!可是,一直到了黃昏,還是不見安冷,這……莫非這孩子出了什麽事?我們不敢怠慢,便忙忙兒地來回院主了!”


    趙舒窈看著窗外飄飛的大雪,眉頭緊鎖,她將賬本合起,說道:“這樣冷的天氣,這孩子若是不在堂裏,可是能到哪裏去呢?”她便走到廳中,對著幾個當值的打雜的說道:“你們分四處尋找,這孩子沒親沒眷的,應該不會走很遠罷!興許在這街上哪裏玩?”當值的聽了,都急急出去尋找。


    趙舒窈想想,當即也帶著傘,披上蓑衣,到了這街上。這安冷的名字,是她取的,雖然這孩子才來了不到半年,平常沉默寡言,可是心地很好,加上年歲也最大,是以趙舒窈對他最是放心!這孩子冒冒然地走失了,不知竟為何事?趙舒窈想到安濟堂才初創,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心中不免一陣自責。到了晚上,天都快黑了,這些當值的都聚到她身邊,隻說尋遍了城中各處,也是尋不到什麽線索?


    趙舒窈便吩咐道:“你們也奔走半日了!究竟堂裏還有好些孩子!安全是最重要!不如都趕緊地回去罷!安冷,我來尋找!”趙舒窈看著這些當值的急急而去的背影,心中思索起來,安冷這孩子無親無故,應該不會有人將他藏起來,如此看來,他應該不在城中,難道竟是在郊外?


    趙舒窈看著這天兒,已是又下起了厚重的大雪,冷風吹在她身上,是簌簌發抖,她的感冒還沒有好,口中還有咳嗽,可是為了安冷,她便將心一橫,打起雨傘,就著冷風厚雪,慢慢支撐著往城外走去。不知走了有多久,她終於走到了墨城郊外,雖然天兒已經黑了,好在有雪光掩映,是以這暗夜竟也亮如白晝。這遠處的樹木房子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安冷……安冷……你在哪裏?你出來啊……你不要嚇著姐姐啊……”趙舒窈打著傘,在雪中呼喚。可是回答她的,隻有呼呼的風聲和酥酥的雪聲。趙舒窈不死心,她踏著厚厚的雪,來到一條小河旁,期望著這孩子能在河邊玩耍,給她看見。


    她沿著這條早就冰封的河流走去,河邊隻有殘雪和碎石,並無人影,她心中真是失望了,安冷,難道真的不見了麽?她灰心喪氣,便欲支撐著往回走,轉眼之間,她便看到了這狹長的河麵上,一個孩子臥在冰麵上,一動不動的身影!這孩子莫不是安冷?趙舒窈眯著眼睛,朝著河麵上眺望去,依稀看這孩子的衣服,是當日安冷所穿!


    趙舒窈心中激動,她不顧自己早就是疲倦之極的了,三步兩步地便蹣跚朝著厚冰走去,可剛走了幾步,她陡然覺得自己頭重腳輕,眼睛一黑,腿兒一軟,便就咕咚一聲,倒了下去,什麽都不知道了。她隻是依著殘存的意識,恍惚之間,有人將她抱在懷中,似乎在她耳邊還低低說了句什麽,她還記得自己似乎睜開了一次眼睛,因為看見那人胸前一塊明亮的玉石,襯著暗夜的雪光,是那樣璀璨耀眼。


    的爆燃聲,她不禁悠悠地睜開了眼睛,可是頭依然疼痛欲裂。她就著這熊熊的火光看去,大雪已是停了,風也歇了,就著火光,她覺得身上暖和多了,她掙紮著想要坐起,無奈體力不支,隻得又頹喪躺下,她發現自己身下墊著的,是塊厚厚的皮氈!這麽說,方才她昏過去時,是被人救了?那麽,安冷又在哪裏?


    正想著安冷,隻見她身後忽地走出一個男孩,手中端著一碗薑湯,送到她前麵,朝她笑道:“院主,喝吧!”趙舒窈見了這男孩正是安冷,不由大喜過望,她握著安冷的手道:“你這孩子,今日竟是到哪裏去了,叫我好找!你將前因後果,都細細講給我聽!”他看著他無恙,不禁又將責備的神情化為憐惜。安冷支支吾吾說道:“院主要聽麽?”趙舒窈結果他的薑湯,柔聲說道:“說罷,不管是什麽事,我都不會責怪你的!”安冷便說道:“上午先生上課,講的是《臥冰求鯉》的故事,說是隻要一個人有孝心有誠心,便就會感動上天!我見院主你這幾天感冒都未好,心中焦急,便也想去躺在冰上,希望能求得鯉魚,帶回來給院主你吃!這樣,院主的咳嗽就好了!”


    他說這話時,小心翼翼地看著趙舒窈,看她聽了,神情雖驚異,可麵色卻是一臉的複雜,倒是不知所以了。趙舒窈歎道:“安冷,等我們回去了!我要和你的先生好好談一談!不過,這樣的事情,下次是決計不能再做了!”這個教書先生,其實竟是個腐儒,臥冰求鯉的故事,她向來不喜歡!難不成為了所謂的孝順,竟是不要自己的命了不成?這也太過於教條化了!


    安冷聽了,摸著頭,納悶說道:“這是為什麽?院主姐姐,先生教的很好啊!”趙舒窈道:“我沒有說先生教的不好,隻是你還小,我要和先生說的事,你也還不懂!”安冷聽了,便乖巧地什麽都不問了。趙舒窈喝完了薑湯,問道:“安冷,誰救了我們?我記得,我看到你躺在冰上,想去拉你,可是自己也昏過去了!”安冷見了朝著火堆旁,緩緩走來的一個高大的男子,便朝她笑道:“院主姐姐,就是他救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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