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老爺子在門衛室填了張表格,保安們跟房主莊洲聯係了一下,確認了訪客身份就放行了。老爺子肩膀上架著一隻黑乎乎的鷯哥,溜溜達達進了小區。至於莊洲聽說他上門了會有什麽反應他才懶得管,反正他不在家,就算著急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回來。


    莊老爺子在小區裏溜達了一會兒就找到了莊洲那幢房子的方位。之前七伯跟他說莊洲這座宅子的院子都收拾出來了他還有點兒將信將疑,這會兒離得老遠看見一片花團錦簇,他心裏還是有點兒懷疑,他真的沒有走錯路嗎,


    西府海棠已經快要謝了,枝頭的殘花中間冒出一叢叢嫩生生的小葉子。院子裏辟出了一片一片的園圃,種花種菜都分布的清楚明了。後園種了幾株葡萄,枝條攀上高大的木架,層層展開的綠葉在廊簷下投下一片舒適宜人的蔭涼。莊老爺子很眼饞地看著葡萄架下的搖椅和木桌,他覺得坐在那裏一定很舒服。


    廚房側門外是一片菜園子,菠菜青椒西紅柿之類的常見菜都種了一些,靠近柵欄的地方還種了絲瓜和苦瓜,綠茵茵的,看著十分惹人愛。莊老爺子突然覺得在院子裏開出一片菜園來種菜真是個不錯的主意。不但好玩,還能順便吃個新鮮。


    這個新發現讓莊老爺子稍稍有些懊惱,以前聽他的老友們說起種花種菜,他都有些不以為然,覺得有那時間幹點兒啥不好,非要跟自己的老胳膊老腿過不去,現在看看人家的菜園子,還真是覺得挺有趣。


    院子裏種了不少花花草草,院子的角落還有兩株半人高的芍藥,粉豔豔的花朵開的煞是喜人。莊老爺子覺得種點花也不錯,能看個熱鬧。再看看滿院子跑來跑去的貓貓狗狗,忽然覺得養幾隻寵物似乎也挺有意思……


    鷯哥看見院子裏那幾隻很麵熟的野貓,嚇得嘎嘎嘎一陣怪叫,火燒屁/股似的從莊老爺子左肩膀蹦躂到右邊,再從右邊蹦躂到左邊。撲騰了一會兒,見貓貓狗狗們沒有誰特別注意它才算鬆了一口氣。這幾隻貓貓看起來精神得很,一個個毛皮光潤,顯然不缺口糧,看樣子它的生命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莊老爺子安撫了一下肩膀上躁動不安的寵物,有點兒猶豫要不要進去坐一坐。這座宅子剛剛買下來的時候,他曾經跟著莊城言一起過來看過,當然那時候還不是眼下這副模樣,哪裏都是光禿禿的,一點兒也沒有老宅看著舒心。他那時候還跟兒子嘀咕,說莊老二這是翅膀硬了,非得跟家長對著幹,不讓住到外頭去他就非得給自己整個小窩。現在再看看,莊老爺子覺得有這麽一個小窩還真不錯。


    圍著院子溜溜達達,不知不覺又繞到了後園,隔著欄杆看著葡萄架下的搖椅,莊老爺子走不動路了。


    他真的不進去坐坐嗎?


    淩冬至從廚房的門口探頭往外看了看,老爺子還站在那裏偷偷摸摸往裏看。淩冬至不淡定了,這老爺子是知道自己被耍了,所以上麵來興師問罪的?或者他決定順水推舟,把自己發配出去?


    淩冬至比劃了一下手裏的湯勺,轉頭問黑糖,“我能假裝沒看見不?”


    黑糖同情地看著他,“你害怕他?”


    “倒不是害怕。”淩冬至想了想,歎了口氣,“算了,都這麽大歲數了,跟他計較啥。”


    黑糖安慰他,“爹地他爺爺人可好啦,在老宅住著的時候還帶我去後山溜達,逮著的兔子都給我吃啦。”


    “……你個吃貨。” 淩冬至心頭忿忿,給你吃的就是好人,老子也給你吃的,你怎麽還一心惦記著要把老子休掉?!


    黑糖不覺得吃貨是啥不好的評語,吃得好才能身體壯,人類自己不也這麽說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看見莊老爺子又溜達到了正門這邊,黑糖歡快地搖著尾巴跑出去了。淩冬至放下手裏的東西,衝著天花板假笑一下,歎口氣開門。


    莊老爺子好像沒看見淩冬至臉上糾結的表情,笑眯眯地走進院子,順著小路溜達到了後園,如願以償地坐到了葡萄架下的搖椅上。淩冬至聽到他長長舒了一口氣的時候,沒忍住,臉頰上抽了兩抽。


    莊老爺子畢竟是長輩,既然進了門,作為晚輩總得招待一下。淩冬至翻出莊洲的茶葉泡了一壺茶,又切了果盤,一起端到了老人家身邊。


    莊老爺子衝他擺擺手,“該幹嘛幹嘛去吧,別總纏著我。”


    淩冬至,“……”


    到底誰纏著誰啊摔!


    淩冬至預感到自己今天是別想進書房進畫室了。算了,還是接著回廚房照著新買的菜譜燉湯去吧。說到燉湯,都快到中午了,不留莊老爺子吃一頓午飯好像有點兒說不過去。淩冬至偷瞥一眼自得其樂的老人家,頭疼的回去翻菜譜了。


    老人家身體不好,入口的東西講究奇多,大魚大肉不行,生猛海鮮不行,味道刺激的也不行。淩冬至會做的就那麽幾樣菜,除了爐灶上燉著的雞湯之外,翻來翻去也翻不出幾樣老爺子能吃的,眼看著午飯時間快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從自家菜地裏揪了幾把小嫩菜,放在鍋裏燙一燙涼拌,再摘幾個小嫩瓜拍點兒蒜末炒一炒。


    等飯菜擺上桌的時候,莊洲也一頭汗的回來了,門衛給他打電話核實訪客信息的時候嚇了他一大跳,轉念想起淩冬至一個人在家,趕緊丟下手裏的活兒打道回府。心裏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是擔心爺爺欺負淩冬至,還是擔心淩冬至把爺爺給氣著。還好到家的時候一切正常,莊爺爺正擦著手上的水珠笑眯眯的在餐桌邊坐下等開飯。


    莊洲鬆了一口氣,瞥一眼表情十分平靜的淩冬至,跟著洗手盛飯。


    淩冬至看見他回來,心裏其實是有些感動的。他也想找個機會跟莊洲把話說清楚,沒人給自己做早飯什麽的,一直被質疑要被休掉什麽的……日子真心不好過啊。不過眼下莊洲是回來了,但是有個老燈泡在座,明顯不是說私房話的時候。


    淩冬至鬱悶的把盛好的一碗米飯遞給莊洲,示意他給老爺子送過去,轉身拿下一個空碗的時候,覺得後頸上暖了一下。淩冬至抬起頭,莊洲正低頭看著他,眼神溫情脈脈,見他抬起頭,掌心微微用力安撫性的輕輕揉了兩下。


    淩冬至滿心的怨氣忽然就沒了。


    莊洲輕聲問道:“還生氣?”


    淩冬至鼻子微微一酸,“明明是你在跟我生氣好不好,黑糖都說你要把我休掉了!”一提起這個,他又開始不爽。這種被一條傻狗在旁邊虎視眈眈看著,坐等他被掃地出門的感覺真心讓人暴躁啊。


    莊洲笑了笑,伸手將他攬進懷裏拍了拍,“它是逗你的,才不會巴望你離開呢。”


    淩冬至哼了一聲,“它一直當我是後媽呢。”


    莊洲大笑。


    莊老爺子在外麵咳嗽一聲,“我的米飯呢?”


    淩冬至推著莊洲往外走。


    莊老爺子瞥了一眼從廚房走出來的兩個人,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不過他開口時說的卻是與午飯完全無關的話,“那塊地皮的後續手續我已經幫你辦好了,剩下的事情就要靠你們自己了。”


    莊洲愣了一下,隨即大喜過望,“爺爺,你說的是真的?”


    莊老爺子哼了一聲,眼神都懶得給他一個。


    莊洲跳起來跑去給和寬打電話。淩冬至看著他滿臉放光的樣子,心裏也覺得挺高興。這段時間莊洲嘴上不說什麽,但他一直賦閑在家不說,想要籌備的事情還處處受人製肘,他心裏也不是不憋屈的。有了莊老爺子這句話,他再沒有後顧之憂,如何能不高興呢。


    淩冬至臉上也浮起笑容,主動夾了一筷子豆苗放在了莊老爺子碗裏,“爺爺您多吃點兒。”


    莊老爺子斜了他一眼,心說誰是你爺爺啊,臭小子還挺會順杆爬。不過看在莊老二這麽興奮的份兒上,還是不隨便要掃他的興好了。


    如果不考慮莊爺爺和淩冬至之間偶爾交換的不那麽熱情友好的目光和莊洲緊張的情緒,這一頓午飯吃的還算順利。至少盤子碗都空了,也沒有出現吃到一半兒相互摔盤子的慘劇。尤其吃完午飯之後淩冬至還十分主動地收拾餐具,還給他們泡了熱茶送到後園的葡萄架下,莊老爺子就覺得這一頓午飯吃的更加舒坦了。


    莊洲討好的給老爺子斟上熱茶,“爺爺,消消食,然後您去客房睡一覺吧。”他知道老爺子有午睡的習慣,每天午飯之後要躺上半個來小時,否則一下午都沒精神。


    莊老爺子無可無不可地哼了一聲。這段時間以來這個孩子見了他就針鋒相對的,他已經快要忘了他圍在自己身邊好好說話是個什麽樣兒了,一時間頗有些感慨,“老二,小日子就這麽過了?”


    莊洲在他對麵坐下來,輕聲說:“您也看見了,我這日子不是過的挺好的。”


    莊老爺子沒吭聲。活了大半輩子了,臨到老了卻發現自己失去了評判好壞的依據。曾經他以為是好的、門當戶對又品貌相當的一門婚事,最後不但鬧了個勞燕分飛,還連帶著損失了莊家的長孫,一大家子鬧得像仇人一樣。而他不看好的這兩個人,小日子卻過的有滋有味,還開荒種田,搞的挺有情調,讓他看了都有些眼紅。


    到底怎樣的態度才是對的呢?


    莊老爺子空前的困惑了。


    等到莊洲一臉小心地扶著他在客房的大床邊坐下來的時候,他在心裏做出一個決定:他要抽空去自己那幾個老戰友家輪流轉一轉,考察考察那幾個老家夥在兒孫們麵前都是怎麽當爺爺的。


    作者有話要說:莊爺爺說:老了,累了,下章就不出來了,你們年輕人自己蹦躂吧~


    感謝筱紫和風吹呆毛亂妹子扔的地雷,謝謝大家的支持,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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