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在這幾天甚至沒什麽回家,認真地讀著這些資料,希望能夠掌握這個世界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


    在這之後,我們就開始想辦法讓這頭也能夠利用d-f式量子電腦,向那邊的世界傳遞訊息。為了在優羽子的狀況出現變化時,如果有需要的話,能夠及時再與那邊的世界聯絡上,我跟教授判定這是必要的。


    這部分的工作,也拜托了博士班的駒田學長、鬆本學姊和長澤準教授幫忙,加上我和福原教授總共五個人一起協力進行。


    在教授掌握了目前世界所發生的狀況之後,我們也將那封信件裏的部分訊息與資料,告訴了在博士班二年級處於領導地位的駒田學長、博士班一年級的鬆本學姊,以及長澤準教授。把大家集合在福原教授的辦公室之後,教授向眾人說明了至今為止發生的一連串事件。關於能夠和平行世界信件往來這件事,三位被找來的協助者第一次聽到時都目瞪口呆,不過在教授詳細的說明之下,大家的表情也都慢慢認真了起來。


    一旦告訴其他人,就會讓事情曝光的風險增加。但教授判斷除了我們之外,還是必須再找到幫手,才能加速研究的進展。


    「我希望這件事情的一切相關訊息,能夠暫時封鎖在這間研究室之內。一方麵由於事關重大,隨意公布可能會引起騷動。另一方麵則是因為這關係到我現在昏迷不醒的女兒……不好意思,這部分就是我個人的原因了。」


    對於教授的這番請求,三人都點頭答應了。


    於是從這天開始,我每天早上進行畢業論文,傍晚開始則和教授們一起進行d-f式量子電腦的改良,其他的空閑時間則拚命閱讀有關腦科學、腦部神經醫學等相關書籍,或是在網路上找相關的論文來看。為了盡快找到讓優羽子從昏迷的狀況中回複過來的線索,每天回到家之後也依然繼續挑燈夜戰。


    就這樣過了十天之後,我看到了一位叫作艾蘭?柏利的人所寫的論文。


    這位艾蘭?柏利在論文裏提到了人的腦袋中其實有一種非常微小,叫作ep器官的東西。而在這種器官中會發生某些量子效應,並有可能會對人類的意識和記憶產生一定影響。


    我跟教授將從平行世界收到的資料中,人類腦部會受平行世界的情報幹擾的現象被稱為「腦內量子效應假說」,這個假說就與這位論文作者的「ep器官假說」正好不謀而合。


    我馬上寄了一封電子郵件給他,說明自己的身分,以及告知對方我們對「ep器官假說」非常有興趣,希望能夠多問問他一些相關問題。


    過了半天之後,對方回信了。艾蘭?柏利詢問我們想問哪部分的內容,另外提到他在一周後也就是十二月中旬左右,正好為了參加學術研討會要來日本,根據到時開會的地點,也許能夠直接碰麵討論。


    我將艾蘭?柏利的這份「ep器官假說」論文列印出來,跑到教授辦公室讓福原教授看過這篇論文,並且提出了自己正在考慮的事情:「我在想,是不是能告訴這位艾蘭?柏利我們這邊發生的事情,然後聽聽他的意見呢?」教授看了一遍論文後也同意:「這篇論文裏的說法和我們提出的『腦內量子效應假說』確實非常相似,真虧你能找到這個人啊。」


    「如果之後真的能夠和這位艾蘭?柏利見麵,我想請小林同學幫忙。」


    「小林同學?」


    「嗯,她的英文很好,能不能請她來幫忙當翻譯呢?日常的對話就算了,如果是要討論這種學術性的內容,我想說不定可能連對方的意思都聽不懂……如果教授允許的話,我就去問小林同學看看。」


    「我知道了。不過還先不要約定見麵時間,我晚點會跟這位艾蘭?柏利聯絡看看,確定他是不是我們能夠信任的人。如果他願意幫我們保守秘密,就由我這邊來跟他說明優羽子的事情吧。」


    「好,我明白了。」


    我點頭回覆後就回到研究室,然後邀小林同學跟我一起到福利社大樓一趟。現在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六點,白天非常熱鬧的福利社大樓,現在這個時間點已經幾乎沒有幾位學生。


    我們在交誼聽一個不起眼的安靜角落坐下,我去自動販賣機買回了兩人份的咖啡後,就開始對小林同學做說明。


    小林同學就和長澤準教授以及博士班的學長姊們一樣,一開始聽到的時候驚訝不已,連「你在開玩笑吧?」這種話都說了出來。但在看到佐證的資料以及聽過詳細說明後,她也同樣陷入了沉默,安靜地聽我把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明完畢。


    「為什麽要隱瞞這麽重大的事情?」


    「抱歉,我們並不是刻意瞞著研究室的大家,畢竟訊息一旦傳開,就有外泄風險……」


    「……這樣啊,我想也是啦。不過我居然被排除在能夠幫上忙的人選之外,感覺有點沮喪啊。」


    對不起──我又再度道了一次歉。


    「我跟教授,絕對都不是不願意信任小林同學和其他人。但是,事情畢竟還牽涉到正在住院的優羽子,所以……」


    「我絕對不會泄密的啦。如果是為了教授的女兒,為了你的那個女朋友的話,我很高興能夠提供幫助喔。」


    小林同學這麽承諾道。


    「謝謝你。」


    「不過這下子,畢業論文就隻能請淺野同學包辦我們的工作量,一肩扛起匯整實驗數據的工作了呢。」


    小林同學開玩笑似的說完後,一口氣喝完剩下的咖啡後便從座位上起身。


    「我看我就趕緊回研究室開始準備吧。整體來說,至少也必須把那位艾蘭?柏利的論文,以及腦科學中會使用到的基本專有名詞都先記住才行呢。」


    之後我們便回到研究室,我把先前下載下來,艾蘭?柏利的論文資料交給了小林同學。


    ◇


    「中山,我要去學餐吃飯嘍。小林同學要一起來嗎?」


    三天後傍晚的公共教室裏,坐在我隔壁,一直在整理研究數據的淺野邀請我們一起去吃飯。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六點,外頭天色全黑,研究所的學長姊們也都開始紛紛離開公共教室去用餐。


    「我有買麵包,所以就不去了。」坐在離我們稍遠處,正盯著電腦的小林同學搖搖頭。


    「好喔。」淺野回答,而我則穿上外套,帶著錢包和淺野兩人走出了物理研究大樓,前往福利社大樓一樓的學生餐廳。即使是晚餐時間,這裏也不像中午時那樣擁擠,許多座位都是空的。我們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來,我點的是咖哩,淺野吃的則是可樂餅套餐。


    往窗外看去,可以見到校園內已經熄燈一片黑暗的大樓,以及正準備回家的學生,蜷縮身子頂著寒風走在路上的身影。


    我跟淺野一邊閑聊一邊吃著飯時,淺野忽然問我:


    「你跟小林同學為什麽這幾天都在看跟畢業研究無關的書呢?是在為進研究所做準備嗎?」


    我對這沒預料到的問題有些措不及防,不過還是盡量隱藏起心裏的情緒,平靜地回答了淺野。


    「最近教授他們開始準備著手改良d-f式量子電腦,所以我們在做相關的協助……」


    「真假?和腦科學相關的?」


    「嗯……」


    「唔,算了。升研究所的你們要讀這麽多書,感覺也是很不容易啊。」


    淺野這麽說著,喝了一口套餐附送的湯。


    抱歉──之類的話當然不能當場這麽說出來,所以對淺野點頭的同時,我隻能在心裏向他道歉,然後吃完最後一點咖哩。淺野談完這個話題之後便起身,從飲料機倒了一杯溫茶回來。


    「喝完茶就回去吧。」


    「嗯……啊,我還想順道去一趟小賣部買些提神飲料。」


    「喔,那我也去吧。話說你今天也打算待很晚啊?」


    「大概吧。」


    淺野擔心地勸了一句:「真的假的,不要太勉強自己了啊。」


    吃完飯也買完東西後,我們回到了物理研究大樓,剛好遇到三年級的學弟妹們從研究室裏出來。


    學弟妹們在錯身而過時朝這邊說「我們就先走了」,而我跟淺野也紛紛和他們打過招呼後,就回到了公共教室,不久之後就又投入了各自的工作中。過了晚上八點,淺野關上電腦,跟還留著的人一一打過招呼之後,也離開了公共教室。


    在同一時間,小林同學也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對我說:「中山同學,我想我們差不多也該開始了。」


    我點點頭,兩人轉移到實驗室裏攤著眾多資料的大桌子。為了替之後與柏利先生的那場會麵做準備,我們開始閱讀各式各樣的論文和書籍。到中途時大概是因為覺得冷了,小林同學把毛毯蓋在大腿上,然後把灰色連帽外套的拉煉拉到了領口。不久後來到研究室的鬆本學姊走到我們身旁,問道:「你們在看什麽呢?」學姊穿著看上去非常保暖的毛衣,一如既往戴著眼鏡,綁著一頭馬尾。


    我把視線從論文上移開,望向對方:


    「之前收到的那封信裏所提到的『腦部量子效應假說』,有位學者的研究和那假說非常類似。因為已經約好了之後要和那位學者見麵,所以我們決定至少記住相關的基礎知識,為會麵多少做些準備。」


    鬆本學姊的視線於是轉移到了小林同學身上:「也就是說,事情已經和你提過了啊。」


    「嗯,我都聽說了。」停下了手邊工作的小林同學答道,接下來鬆本學姊又打趣道:「嚇到了吧?」


    小林同學坦然地承認了:「嗯,當時真的很驚訝。說實話,我還一度覺得關於平行世界、相幹世界什麽的,隻是為了讓整件事情邏輯聽上去合理而編造的謊言呢。」


    鬆本學姊似乎很有同感地點頭,之後又望向我:


    「中山,我剛才從長澤老師那裏聽到,前天你和駒田同學一起進行的機能改良,好像運行得不錯喔。」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不過我隻是按照駒田學長說的去做而已,連自己在做什麽其實都不太了解呢。」


    「啊?那是怎樣?」小林同學一副驚訝的表情。


    「那個……因為我根本沒有做任何事前準備,也沒有時間做準備啊。」


    「下次不懂的地方要問清楚,好好理解喔。因為接下來進研究所,繼續做研究時會遇到更加艱澀也更加進階的問題。」


    被鬆本學姊這麽告誡之後,我馬上點頭應好。


    「那你們就加油嘍。」鬆本學姊說完,便走向實驗室裏自己慣用的桌子,在鋪著靠墊的椅子坐下後,轉向了電腦螢幕。


    「所以說,你到底跟駒田學長一起完成了什麽?」


    雖然視線盯著手上的書,但還是能感覺到小林同學對這話題很有興趣。


    「參考從另一個世界收到的資料,整理出這邊的量子和平行世界的量子如何互相作用的機製,然後在我們這邊的量子電腦中,也建構出同樣的環境。」


    「你明明就懂。」


    「不,那個……協助過程中的每個步驟,我就不曉得它們各自到底都是什麽功用了。」


    「你當時就該好好問清楚啊。」


    「因為比起這種事情,我覺得還是盡早把這項作業完成比較好嘛。」


    「──這樣啊,對你來說女朋友的事情比較優先嘛。」


    「沒有察覺到這點真不好意思啊。」小林同學斜睨著我這邊,揶揄似的說著。


    「……我下次一定會好好問清楚啦。」


    說完後,我就回到了閱讀資料的工作中。今天從一早開始就在協助教授他們的研究,之後又要統整畢業論文,忙到現在注意力果然已經開始渙散了。我打開放在手邊的提神飲料,一口氣灌了下去。


    最近因為太忙碌,幾乎連探望優羽子的時間都沒有了。不過根據阿姨傳來的聯絡,至今為止並沒有什麽變化,優羽子依然保持著沉睡的模樣。我不禁思考起了關於優羽子的事情。她現在到底處於什麽樣的狀態呢?意識是一片空白完全沒有任何感覺,還是正作著什麽樣的夢呢?


    ◇


    到了約定的那天,我跟小林同學來到艾蘭?柏利投宿的東京某家飯店。今天非常寒冷,皮膚接觸到的空氣冰冷刺骨。時序已近聖誕節了,夜晚的街道上裝飾著各種華麗的燈飾和虛擬投影。


    我們抵達的那間飯店,是一棟相當巨大的建築物,有很多的車輛進進出出,門口周圍也有許多外國人。


    雖然約好會合的大廳裏人非常多,我還是很快便找到了柏利先生。他的打扮輕便,一身白襯衫配牛仔褲,再加上褐色夾克外套,正坐在排列於大廳中央的沙發上,整個人感覺比網路上照片的年紀要大一點。柏利先生的肩膀很寬,留著胡子的臉龐五官端正,比起醫生或科學家,看上去還比較像是演員。


    我們走向柏利先生,開始用英語說明我就是今天跟他約好見麵的中山幸成。


    他朝我們看來的同時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露出開朗的笑容跟我握手。小林同學也用非常標準的英文打了招呼,和柏利先生握了握手。柏利先生和小林同學快速地進行了一段英語對話,我不是聽得很懂,便看向了小林同學,她很快為我翻譯起來:


    「柏利先生知道教授的事情了,教授有寄給他信件,說『我有學生要去見你,還請多關照』。」


    「shall we talk at that lounge?」


    柏利先生用手示意大廳一處角落的小酒吧,我們一起走向那裏,三人在靠窗的位置落座。這裏的裝潢主要是使用打光柔和的間接照明,整體的感覺非常高級。


    我脫下外套,開始瀏覽飲料菜單。上麵一堆酒品和雞尾酒名稱,我不但連念法都搞不清楚,而且不管哪種品項,價格都比我平時去的居酒屋多一個零。


    柏利先生向來到我們桌邊的服務生點了咖啡,而我因為不習慣這種高級酒吧的氛圍,又因為第一次見到艾蘭?柏利這樣世界知名的腦科學家,緊張之下不自覺受柏利先生影響,同樣也用英文說「same one please.」而脫掉大衣露出裏麵黃色毛衣的小林同學,輕鬆地用日語說了一句


    在飲料端來之前,我們稍微閑聊了一下,柏利先生問起關於我們所進行的研究。談起自己就讀學科相關的事情,我終於能夠用英文和他好好說上話了。


    不久後服務生來送上飲料,我們也就轉入了正題。


    「大致上的狀況我已經聽福原教授說過了,不過關於你們之前碰到的事情,希望可以詳細地再度為我說明一下。」


    柏利先生拋出話題後,小林同學就馬上替我做出了如上翻譯。我不再拘泥於要用英文跟對方溝通,隻是按照順序,將「相幹世界」的理論、能夠藉由d-f式量子電腦與平行世界聯絡等事情,按照順序一一仔細地做說明。


    小林同學很順暢地將我說的東西翻譯成英文,而柏利先生在過程中附和了幾次,同時一直仔細聽著我剛才說的內容。


    將物理學方麵相關的事情都說完後,我便提到了優羽子昏迷不醒的狀況。關於這方麵的事情,我先聲名了以下都是「外行人的看法」,才開始敘述起優羽子可能因為腦中的「ep器官」受到平行世界影響,而導致了沉睡不醒的問題。


    「請問您對這件事情怎麽想呢?」


    我在全部敘述完畢後,這麽詢問柏利先生。對方抱著雙臂,想了一會兒後才道:


    「這是很有趣


    的現象,而我想你的看法應該也和真相差不到哪裏去。她的主治醫師是怎麽說的呢?」


    「腦部在外科領域來看沒有任何異狀,隻能判定優羽子是處於深眠狀態。在她的睡眠周期裏,慢波睡眠與快速動眼期比常人要長,而且進入快速動眼期時,海馬回周邊的腦部活動會變得非常劇烈。」


    我把從優羽子的主治醫生、阿姨以及福原教授那裏聽到的東西一一告訴了柏利先生。在我敘述這些事情的時候,柏利先生偶爾會提問。因為都是些非常專業的問題,所以有時我無法很好地答得上來,不過我想基本上已經大致讓柏利先生明白優羽子如今的狀態了。


    這一番說明結束後,我問:「具體來說,您覺得優羽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


    柏利先生朝我點點頭,開始說起自己的想法:


    「一般認為腦部會在睡眠中整理記憶,而所謂的海馬回,擁有暫時保管記憶等資訊的功能。保管在這裏的記憶會由腦部判定是否需要保留,判定要保留的話,記憶就會保存到大腦長期記憶的皮質區。快速動眼期時海馬回活動劇烈,我想是因為大腦正在處理短時間內收到的大量情報,而因為情報量過多,導致這個處理的過程非常倉促。因此患者會失去意識陷入沉睡,除了讓正在忙碌運行的大腦休息之外──這部分是我從慢波睡眠期很長來推測的──也是因為腦部自身已在處理大量的資訊,所以利用睡眠來斷絕更多的外部刺激,以避免產生更多需要處理的資訊。」


    「有可能讓患者恢複意識嗎?」


    「就如今掌握的資訊來看,還無法判定。如果腦部能夠順利將資訊整理完畢,說不定患者就會自己清醒過來了。不過已經沉睡了一個月以上的話,果然還是讓人有點擔心呢。患者在那之後,應該有一直進行相關檢查吧?」


    「嗯,好像有在持續監視腦部活動的樣子。」


    柏利先生拿出自己的行動裝置開始操作,似乎在確認些什麽東西。


    「我想稍微看看她的狀況,也希望能直接跟你的指導教授以及主治醫生詢問一些事。」


    「這樣方便嗎?」


    「我跟家人和工作的地方都打過招呼了,說我會在日本留久一點。」


    柏利先生點頭說道。


    我連忙低頭道謝,然後馬上打電話給教授,簡單說明了和柏利先生的談話內容。之後教授說「可以幫我把電話遞給他嗎?」,我便把電話拿給伯利先生,兩人又交談了大約十分鍾左右。


    不久後,伯利先生就把電話還給了我。


    「三天後,柏利先生會去看看優羽子的狀況。中山同學,謝謝你,這次說不定能夠找到什麽可以解決的辦法。」


    我在掛掉電話後,再次向柏利先生道謝,之後便起身準備離開,這時時間已接近深夜十點了。雖然我跟小林同學都不太好意思,不過柏利先生最後還是替我們出了飲料錢。


    「回去路上小心喔。」走出酒吧後,在飯店大廳裏,柏利先生與我們握手道別時這麽說道。


    「好的,真的非常感謝您。」


    我跟小林同學再次表達謝意後,便離開飯店,朝車站的方向走去。


    「小林同學,謝謝你替我翻譯,真的幫了我大忙呢。」


    走在行人稀少的夜晚道路上,我也向小林同學道了謝。如果真的隻有我一個人的話,肯定無法跟柏利先生溝通得這麽順利。有她在,真的幫了很大的忙,下次有機會也要好好報答她才行。


    「嗯,話說回來,你如果也要進研究所的話,再多練習點英語對話會比較好喔。聽的方麵好像沒什麽問題,不過講話的發音實在太奇怪了。」


    「我會加油啦。」我答道。


    不久後,我們抵達了附近的車站,因為我們兩人回家的路線不一樣,所以直接就在這裏道別了。各自前往搭車月台前,小林同學對我說:「要是你女朋友能醒來就太好了呢。」


    「嗯,謝謝你。」


    我揮著手這麽說道。


    在回程的電車上,優羽子的母親用通訊軟體捎來了訊息,我點開那封剛收到的訊息:


    『優羽子的身體狀況今天依然沒有任何變化。真是的,這孩子到底打算睡到什麽時候呢?』


    ◇


    過幾天後,柏利先生去了優羽子所在的醫院看過了她的狀況。雖然當時我無法在場直接聽到柏利先生和醫生的對話,不過那時候的事情,福原教授後來都轉述給我了。


    根據福原教授轉達的內容,柏利先生和教授一起去了安置優羽子的醫院,向醫生提起「ep器官假說」來解釋優羽子目前發生的狀況,並同時避開了我們先前收到平行世界通訊的這件事。然後稍微看了看優羽子的狀況,之後請主治醫生讓他看一下至今為止監視優羽子腦部活動情況累積下來的數據。後來,柏利先生說希望能夠讓他整理一下思緒,所以結束之後就回到了飯店。


    又過了兩天,柏利先生再次來到醫院,提出了「稀釋記憶之後也許就可以讓患者恢複意識」這個方法。


    「稀釋記憶?」


    和醫生討論完畢的福原教授和柏利先生來到會客室,向阿姨以及來探病的我做完以上說明後,我不禁這麽問道。


    「嗯,使用奈米機械,對遭遇極大痛苦的患者,讓折磨他們的那些痛苦記憶稀薄化,這是從不久前開始有的一種治療法。」


    福原教授這麽回答。


    「不會變得忘記該怎麽說話之類的嗎?」


    「這方麵我想沒有問題。雖然記憶也有分很多種,不過這種治療會淡化的東西,似乎隻有記憶中帶有強烈感情的部分而已。過去使用這種治療法的案例中,應該也沒有對語言功能造成影響之類的事情發生。」


    總結我們在這之後又討論的事情來說──這種療法主要就是為優羽子如今裝滿了爆炸性資訊量的大腦,製造出多餘的資訊容量空間,並協助忙碌的腦部進行記憶整理工作。


    「所以,那到底是什麽樣的醫療裝置呢?」


    我用英文詢問柏利先生。


    「記憶是藉由神經細胞間的結合來形成與固化的,這種奈米機械能夠弱化神經間的結合。並且隻會在患者腦中過度活躍的部分產生作用,不會對腦部整體造成影響。」


    教授問我:「需要翻譯嗎?」。我搖搖頭說:「不用,沒關係。我聽得懂。」然後朝對方道謝:「thank you for the enation.」


    「mrs. fukuhara, do you have any questions?」


    柏利先生這次用稍慢的語速,向坐在我身邊的阿姨問道。阿姨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後用日語問:


    「我女兒確實不會忘記我們,或者至今學習到的知識對吧?另外,有可能因為進行這項治療,而對身體產生什麽不好的影響嗎?」


    阿姨這麽問完之後,教授就把內容翻譯成英文轉達給柏利先生。


    「您說的事情是不會發生。在醒來後,記憶有可能會產生暫時性的混亂,不過讓患者的記憶完全消失這點,我想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由於這種治療法也是第一次使用在發生長期昏迷的患者身上,所以我也無法保證她在醒來後,人格個性或者記憶的完整性是否會發生改變,不過最起碼,這種治療是絕對不會危及性命。」


    福原教授將柏利先生的回答,大略翻譯成上麵這一段話告訴阿姨。


    因為已經一個月沒有正常進食,所以優羽子看上去比之前瘦了不少。如果像這樣繼續一個月、兩個月拖下去,優羽子到底會變成什麽模樣?


    「該怎麽辦呢?如果什麽都不做,優羽子也是有可能會自己醒過


    來,就這樣繼續觀察一陣子或許也沒什麽不好,但是……」


    「我希望能讓優羽子盡可能早點醒過來。就算真的會讓她忘記很多事情,我也覺得讓這孩子早點回家,回複到正常生活比較好。」


    阿姨在目前手頭的選項中,很快就表達了明確的選擇。


    「這樣啊。」


    教授聽著點點頭,之後又轉向我的方向:


    「中山同學呢,你怎麽想?」


    「……有你們兩位在,我沒有資格對優羽子的事情指手畫腳。」


    「不用顧慮那種事了,就說出你的想法吧。」


    我沉默了好一陣子,開始思考剛才聽到的訊息。我腦中浮現了自己想像得到的各種未來,並想像著自己到底希望活在什麽樣的世界,為此應該做出什麽樣的選擇才對。考慮過這些之後,我說:


    「我跟阿姨一樣,覺得選擇比較可能讓優羽子醒過來的方法比較好。畢竟這麽保持下去,也不曉得是不是還會有什麽狀況……如果等到真的發生什麽事,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我這麽說完後,教授也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麽想。」


    接下來,教授他們就開始和主治醫師討論,進行詳細的商談,最後定下了優羽子的這項療程。


    ◇


    幾天之後,在長澤準教授以及博士班的駒田學長和鬆本學姊幫助之下,校內d-f式量子電腦的改良終於完成了。如此一來,應該就和平行世界的我一樣,這邊也同樣能夠朝另一個世界送出訊息了。


    「中山同學,我想把我們這邊至今為止探明的事情,整理成資料送到那邊的世界去。」


    福原教授把我叫到教授辦公室後,對我這麽說道。


    「從另一個世界收到的信裏說,隻有在備齊許多條件的狀況下,兩邊才有可能成功通訊,現在已經可以了嗎?」


    「基本上是吧。不過,原本靠近的兩個世界恐怕已經開始遠離彼此了。我想時間過得越久,拖得越慢開始進行的話,成功的能性也會隨之降低。」


    「能夠也複製一份資料給我嗎?我也想試著給那邊世界的自己送信。教授跟我這邊都多嚐試看看,成功送出訊息的機率也會增加的吧?」


    「我明白了。相關資料都在這個儲存碟裏。」


    我從教授手中接過那個小小的隨身碟,當場將裏麵整理完成的「to coupled world_1」資料夾複製到自己的終端裏麵。


    「您辛苦了。」我對目前手頭工作終於都告了一段落的教授說道。


    教授這段日子以來,不但要兼顧教課和開會等校內工作,還得額外花時間進行這一連串研究。不曉得在我來之前是不是閉目養神了一下,教授現在的頭發有點亂,襯衫上也都是皺褶。比起以往總是充滿精神的模樣,如今的表情也是相當疲憊。


    「目前來說,與那個世界取得聯絡來獲得幫助,這點似乎不是必要的了,不過我還是希望能將這邊的資訊傳達給對麵的世界知曉。那邊的我們,一定也正在擔心陷入同樣狀況的優羽子吧。」


    「──是啊。另外,教授也多少休息一下吧。」


    「我正打算這麽做啊。今天很幸運地不用開會也沒有課呢。」


    教授這麽說著,露出了疲憊的笑容。


    「中山同學也努力幫了很多忙,謝謝你。說起來,我看過你之前提交的畢業論文了,寫得很不錯啊。這陣子包括優羽子的事情、協助量子電腦的事情等,你也很辛苦吧。」


    「還好,我的身體在高中時代鍛煉得不錯,隻是忙碌一陣子還不要緊。」


    我半開玩笑地這麽講。說實話,這陣子我除了協助教授之外,還要準備與柏利先生的會麵,以及畢業論文的整理工作等,必須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連通勤的時間都覺得很浪費。所以前段日子為了節省時間趕工,也曾經直接把研究室裏的好幾張椅子並起來當作床鋪睡覺,就這麽在學校過夜。雖然節省了通勤時間,但是隔天早上醒來時,身體卻酸痛不已。不過,如今那些的工作都已經結束,時間上也寬裕了不少,我在這之後,就剩下二月的畢業研究發表會要準備而已了。


    「這樣啊,真羨慕你體力那麽好呢。」


    教授往沙發上一坐,懶懶地活動了一下肩膀。


    「那麽,我就先回研究室去了。謝謝教授提供的資料。」


    我稍微低下頭說「告辭了」便轉身離開教授辦公室,之後就回到研究室,找到一台沒人用的電腦,開始草擬信件的內容。


    to:[emailprotected]</a>


    subject:關於在這個世界優羽子身上發生事情的已知情報


    我將這邊世界目前所發生的事情其前因後果,以及已經探明的資訊整理起來,並在信中提到附件資料裏夾帶的「ep器官假說」。說明如果有找到一位提倡這種學說的腦科學家,可以向他尋求幫助。之後我便附上教授所製作的資料,將電腦連上d-f式量子電腦,之後多次將信件傳送到自己的郵箱位址。


    ◇


    新年過後沒幾天,我在研究室裏一邊吃著午餐的炸雞麵包,一邊製作畢業論文發表會需要的資料。目前正在進行的階段,是利用繪圖軟體,將研究步驟繪製成簡單的示意圖。


    目前時間是正午十二點十五分。


    距離優羽子進行投放奈米機械的治療以來,大約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關於優羽子的治療,柏利先生當時似乎也到場了。而治療中使用的奈米機械,在將優羽子腦中一部分的記憶薄弱淡化之後,似乎就會隨著時間自然崩解消失的樣子。


    今天早上十點,終於將奈米機械注射到優羽子體內,阿姨也利用通訊軟體將現場的狀況傳達給我。根據阿姨所說,上午注射時所使用的注射器,看起來和一般的沒什麽太大差別。而在投入含有這種奈米機械的藥物時,為了將副作用減到最小,會先注射小劑量,看看是否有任何效果,如果沒有的話,就會稍微增加劑量再試一次。


    「一直盯著時鍾是怎麽啦?有什麽在意的事情嗎?」


    坐在隔壁的中島學長問道。他今天吃的東西據說叫作抹茶泡麵,這種東西並不是真的用麵配上抹茶,而是使用抹茶口味的湯頭。雖然這麽新穎的食物讓我多少有點在意,不過我最後還是決定不發表任何意見。


    「不,也沒什麽特別的。」


    中島學長至今還不曉得優羽子身上所遇到,以及這個世界與另一個世界之間所發生的事情,所以我懷抱著隱瞞對方的歉疚感搖了搖頭。


    我在這之後,直到下午五點離開研究室之前,都是在無法專心的狀態下做事。過了五點走出學校之後,我就直奔優羽子所在的醫院。


    由於投放奈米機械的治療,必須完整監視整個過程的身體數據,所以患者身上必須安裝各種偵測儀器。另外也由於醫生經常會來確認優羽子的狀況,所以優羽子已經從多人病房被轉移到單人病房了。


    我打開門走進去的時候,病床邊的醫生們正好在向阿姨解釋優羽子這些腦部活動的數據,而我也就在場跟著聽了起來。


    從注射到現在過了半天,一直很活躍的海馬回活動已經開始慢慢減弱下來,另外睡眠狀況似乎也開始轉為淺層睡眠。雖然也不是說可以就此放心,不過以醫生們的說法來看,這次治療的效果相當不錯。阿姨聽到這裏,似乎終於暫時放下了擔憂。


    又隔了一天,就算待在研究室,我也依然對優羽子的狀況在意得不得了,怎麽都無法集中精神。所以我上午就去了醫院,把自己的筆電放在單人病房的桌子上,利用存在雲端的研究資料繼續製作畢業


    發表用的投影片。


    雖然每年剛開始時總是最冷的時期,不過醫院的病房內非常溫暖,我敲打著筆電鍵盤的聲音,回響在安靜的單人病房中。


    即使醫生說目前優羽子已經有要醒來的跡象,但從外表看上去,優羽子仍然沒有任何變化。依然閉著眼睛,靜靜地沉睡著。優羽子這麽躺在病床上的模樣,我也已經幾乎習慣了。一起走在街上、討論著對電影或書籍的感想,以及用無奈的表情說著對大學和讀書考試的抱怨和喪氣話,這些存在在我腦海中關於她的記憶,反而就像是一場幻覺或夢境,毫無真實感。


    優羽子這陣子又稍微瘦了一點,不過因為阿姨和看護人員會使用洗發乳,並借助不會弄濕床鋪的輔助工具定期替優羽子保養頭發,所以優羽子從高中畢業後開始留長的頭發,看上去仍然非常烏黑漂亮。我有次洗頭發時剛好在場,阿姨在那時回想起了優羽子小時候的事情,用懷念的語氣緩緩道來。阿姨一邊替優羽子洗頭一邊笑著說,因為以前的優羽子不太喜歡水,所以每次想趁一起洗澡給優羽子洗頭時,總是一番苦戰。而在現場幫忙的看護人員似乎也有養孩子的經驗,用跟阿姨一樣的表情附和:「我家的孩子也是呢。」


    就在這天的黃昏,阿姨為了處理一下家裏的事情,正好暫時回去了,所以隻有我一個人待在優羽子的單人病房裏。


    一直集中在工作上的注意力中斷時,我才發現太陽已經幾乎完全落下了。因為在這之前,我整整一個小時都專注在工作上,所以完全沒有注意到房間已經暗了下來。當我決定打開病房裏的小燈,所以暫停手邊工作的時候──


    突然間,我感覺到了一股視線。


    我從筆電螢幕上抬起頭,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優羽子微微睜開了眼睛。


    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躺在床上的優羽子,確實正在看著我。


    「優羽子?」


    我不敢相信地喚了一聲,而優羽子的嘴巴也微弱地動了一下,很明顯對我的方向有所反應。


    我急忙蓋上筆電,朝優羽子的方向走去,同時看向腦波計。那上麵顯示的數據畫麵意思我都已經記住了,螢幕上顯示的線條,既不是theta波也不是delta波,而是alpha波──是清醒時會出現的腦波。


    「你等一下,我馬上叫醫生過來。」


    我按下緊急呼叫鈴,對趕來的護士說明優羽子已經醒來,請對方找主治醫生來看看,之後用通訊軟體通知傍晚才會回來的阿姨,優羽子已經醒過來的事情。


    醫生很快就到了,開始對優羽子用清晰的大音量詢問諸如「能夠聽懂我說的話嗎?」「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等許多問題,然後確認優羽子的反應,之後開始檢查偵測儀器裏的各種數據。


    在這期間阿姨也已經抵達醫院,她一遍遍地喊著「優羽子、優羽子」,而優羽子也朝阿姨伸出手,她也緊緊握住了優羽子的那隻手。


    「患者的意識確實已經恢複了。」


    醫生露出一個看上去讓人感到安心的微笑,對我們這麽說道。


    「治療似乎是有效果的。雖然還不能完全放心,不過至少患者已經醒過來了。」


    醫生這麽說著,走了幾步從病床邊讓開,隨後阿姨馬上靠到了優羽子身邊去。


    「你睡了一個月以上喔。」


    這麽說著的阿姨,眼角泛出了淚光。


    「幸成同學也為了你,做了很多努力呢。」


    優羽子一副疑惑的樣子,稍微動了一下頭部。


    阿姨不曉得是因為放下了一顆心,還是因為太過高興而哭了起來,我便隻好代替阿姨給教授打了電話。告知優羽子醒過來的消息後,教授在電話那頭也非常高興:「工作告一段落之後,我會馬上過去。」教授匆忙說完這句,就掛斷了電話。


    「優羽子,大家真的都很擔心你喔。你啊,突然就那樣陷入了昏睡……」


    我這麽說著,拉過仍在恍惚的她的手,雖然摸上去的感覺瘦了不少,但我握住的,確確實實是優羽子的手。同時,優羽子也回握了我的手。感受到那微弱的力道以及她手掌的觸感,似乎有什麽東西就要從我的胸口噴湧而出,不知不覺一股熱意湧上眼眶,我連忙用一隻手擦了擦眼角。


    ◇


    當那天夜裏優羽子又睡著時,我一時還擔心她會不會再度昏迷不醒,不過優羽子在隔天中午過後就醒了。之後整個下午到傍晚的幾個小時間,似乎慢慢恢複了語言能力。


    我讀著阿姨傳來的這些訊息,走出校園後便直接前往醫院探視優羽子,在我抵達病房時,她剛好起身坐在床上。


    經過了一整天,昨天意識還很模糊的優羽子,今天似乎已經能夠清晰地思考了。阿姨說,優羽子再次聽見別人告訴她,說自己已經昏迷了一個月以上時非常驚訝。


    「身體沒什麽不舒服吧?」


    「嗯。」我這麽問了之後,優羽子點點頭,又皺眉歪著頭盯著我看,之後她閉上眼睛,好像在努力回憶什麽的樣子。看到這狀況,我心裏泛起不好的預感:


    「優羽子,你還記得我嗎?」


    對這個問題,優羽子點了點頭,但那種困惑的表情還是沒變。


    「我記得,但是……」


    「怎麽了嗎?」


    「怎麽說……我覺得自己好像正在作夢似的,記憶非常混亂……好像我記得的東西都是幻覺,不論哪份記憶都會在下一秒就消失不見,已經不曉得哪個才是我真實的記憶……」


    優羽子這麽說著,虛弱地俯下身子,用手指按著太陽穴,似乎是在忍耐頭痛的樣子。


    「優羽子,不用勉強自己,你的意識才剛恢複而已。醫生也說過,醒來後記憶可能會有短期的混亂。」


    我連忙這麽說著,而優羽子抬起頭,看著我的臉,用不安的表情點了點頭:「嗯……」


    我跟優羽子和阿姨一起聊了一會兒,阿姨說起優羽子沉睡這段期間發生的事情,優羽子則一邊聽一邊點頭。阿姨到最後也說起優羽子昏睡之前發生的事情,不過由於在聽到關於我第一次去優羽子家的事情時,她露出有點疑惑的表情,所以這個話題說到一半就終止了。我看著優羽子這種反應,想著她的記憶到底被稀釋到了什麽程度,心裏的不安緩緩蔓延開來。不過,現在大概還不適合詢問才剛蘇醒的優羽子太多事情,說不定會給她造成額外負擔。我壓下了想跟優羽子確認她到底還記得多少事情的衝動,在還不算太晚的時候便告辭回家。


    「要多保重喔。」正要回去的時候,我這麽對她說了之後,優羽子也輕輕地揮著手,說:「謝謝你。」


    離開醫院後,室外的氣溫非常寒冷,呼氣便吐出一口白霧。清澈晴朗的夜空中可以看到好幾顆星星,連閃爍的瞬間都透過冰冷透明的空氣清楚傳來。我走進池袋車站,像一滴水珠一樣混入川流的人群之中,最後坐上擁擠的電車,一直搭到自家附近的車站為止。


    心情難以平靜下來,我無法抑製這種難受的感覺,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了遠路一個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來到和優羽子曾一起走過的道路時,壓在胸口的沉重感瞬間膨脹,化為吐出的一口歎息,然後在冰冷冬夜裏漂浮成空氣中的一團白霧,隨即消散無蹤。


    我獨自在街道上走了一會兒,多少冷靜下來轉頭回家後,剛好碰到了也在這時到家的媽媽。當天一起吃晚餐時,我提起了優羽子已經恢複意識的事情。因為在之前就跟媽媽提過了優羽子住院的事情,所以聽到這個好消息後,媽媽也高興地表示「那真是太好了」。


    「去探病的話方便嗎?」


    「現在優羽子的記憶似乎還是很混亂,如果現在去的話,有可能會


    認不出來誰是誰。」


    「這樣啊?」聽到我這麽說,媽媽馬上擔心地接道。


    「嗯,今天也是……有些事情,優羽子沒辦法清楚地回想起來。」


    「這樣啊……不過總之人是醒過來了,這樣她爸媽也總算能夠安心了吧。」


    「嗯,教授跟阿姨都非常高興喔。」


    「你也一樣啊。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忙什麽的樣子,要多注意身體才行。」


    「嗯。」


    我點點頭,在晚飯後洗完晚餐用的餐具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因為憂慮與不安帶來的疲憊感,我連燈都沒開,就這麽倒在床上。


    在這片黑暗中,我感受到了一股鏤刻在身體中的寂寞。我以前在青春期會作的「那種夢」,現在想來大概就是平行世界的我的記憶混入了腦中。而當時的我,每次在作夢醒來之後,總是能夠感受到這種寂寞。


    那是一種,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東西的寂寞。而這份寂寞,我已經好多年都沒有感受過了。


    ◇


    from:[emailprotected]</a>


    subject:re:關於在這個世界優羽子身上發生事情的已知情報


    隔天我來研究室,正要繼續進行畢業研究發表會的準備時,我收到了另一個世界自己的回信。


    這次收到的信件內沒有任何附件資料,信中隻對之前向那邊傳達了治療優羽子的方法一事表達感謝。在另一個世界的優羽子,似乎也靠著稀釋記憶的方法恢複了意識的樣子。


    兩個世界彼此靠近,互相影響的高峰期已經過了,教授預估彼此能再互相通訊的時間也快要結束。我們兩邊的世界,應該已經開始緩慢地分離。


    我對此不禁感到鬆了一口氣。


    被陌生世界傳過來的訊息塞滿腦袋,這種事情千萬不要再來一次了。盡管多虧了這種記憶重疊現象,我才能夠跟優羽子相遇、交往,但一想到無數平行世界中有著無數個自己,我就不禁感到一陣惡寒。


    『我認為,我們世界的一切,應該在我們自己的世界結束。』


    教授在奶奶過世時說出的這番話,我似乎比之前更明白一點了。


    在遙遠的未來,人們或許都能理所當然地接受有好幾個自己和自己所存在世界,而接受這種世界觀的人們,會創造出嶄新的社會。但對目前的我來說,實在還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那樣的社會或許也會孕育出什麽新的東西,但那是我無法想像出來的。我希望我是唯一的我,而我所生存的這個世界,也隻需要一個就夠了。雖然我的過去也不是特別美好,也有不願回想起的事情,但是我對由我的「過去」所累積構築成的這個世界,有著獨特而無法替代的情感。這點在優羽子身上也是一樣的,也許其他世界裏也有其他的優羽子存在,不過,我僅僅喜歡曾跟我一起在這個世界度過許多日子的那個優羽子。


    我正打算關掉郵件軟體時,突然想到一件事,操控滑鼠的手猛然頓住了。


    我還有件事情,必需要跟那個世界的我問清楚才行。


    可以的話,這件事說不定也能夠幫上優羽子。我很快打好送往平行世界的郵件,並按下了送出鍵。


    to:[emailprotected]</a>


    subject:請告訴我關於那個世界你和優羽子的回憶


    ◇


    離開日本前,柏利先生來探視了已經恢複意識的優羽子。對於優羽子基本上能記得父母的事情,和我有關的記憶卻都非常混亂這點,柏利先生很是在意。


    「因為神經細胞結合較緊密的地方會在治療中優先被弱化,也就是說,她較為重視的記憶會先被弱化。我想她應該特別重視跟你之間的回憶吧,而我們削弱了這方麵的記憶,便是導致她記憶混亂的主因。」


    柏利先生在會客室中,說明著他認為優羽子會出現記憶混亂的原因,然後安慰了我起來:「我想這對你來說,一定不好過。」


    「既然優羽子已經醒過來了,這些都不要緊。如果就這麽一直睡下去,誰都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真的很感謝你幫了優羽子。」


    我用別腳的英文這麽說完後,柏利先生像鼓勵我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之後,我和坐在輪椅上的優羽子(由於睡眠期間肌力衰退,所以還不太能走路),就這麽一起目送柏利先生離開。


    柏利先生似乎在前陣子聯絡了全世界所有的醫生和研究學者,收集情報後發現全世界有少數幾位跟優羽子在同樣時間產生了昏迷狀況的人。未來,他會去收集這些患者身上的數據,然後試著以這次的治療經驗幫助那些人醒過來,所以暫時要在世界各地忙碌一番。


    另外,關於利用d-f式量子電腦能夠和平行世界直接取得通訊這點,到最後還是沒有公開,就這麽變成我跟教授以及這次所有事件協助者之間的秘密了


    畢竟,要證明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困難了。即使能夠證明,也必須具體說明在優羽子身上發生的一切,我想教授大概是不願意自己女兒卷入這種事情裏吧。成功和平行世界通訊這樣的功績,還是讓給以後的研究者好了──教授是苦笑著這麽說的。


    優羽子醒來幾天過後,我在福利社大樓的交誼聽,將我們研究室裏協助這次事件的人們聚集起來,向大家傳達優羽子已經醒過來的消息,並向所有人道謝。


    「太好了呢,女朋友終於平安醒過來了。」


    小林同學聽到喜訊之後立刻這麽回應。


    「嗯,除了一部分的記憶還有些混亂之外,似乎也沒有其他後遺症,很順利地正在回複中。」


    我這麽說完,駒田學長就半開玩笑地接道:


    「不過,收到平行世界的信件這種事情可是全世界首次發生啊,如果發表了這件事,說不定就會變成超級名人喔。」


    我苦笑著回答:「我可不想那樣,絕對會在網路上被當成腦袋不正常的瘋子。」


    坐在駒田學長隔壁的鬆本學姊也笑了:「這次能夠得到一個圓滿結局真是太好了呢。」鬆本學姊之前對於協助d-f式量子電腦軟體方麵的改良,還放在了自己的研究之前,當時很快就達到了教授想要的成果。


    「是的,實在是非常感謝大家的幫忙。」我再次對駒田學長、鬆本學姊和小林同學鞠了個躬。


    ◇


    進入一月下旬後,我久違地收到了美禰子的聯絡。說是因為大學畢業成為社會人士後,想聚集大家就越來越難了,所以想在最後的學生時期,找高中時期田徑社的大家來聚一聚。


    於是就在約好那天的傍晚六點,我們聚集在距離以前就讀的高中最近的一間居酒屋裏。


    「你跟佐藤在畢業之後還有繼續交往嗎?」我在聚餐開始後不久後,便向坐在隔壁的美禰子問道,而她笑著搖了搖頭。


    「早就分嘍,差不多是上大學半年之後吧。」


    「咦?這樣啊。」


    「那你呢?跟那位優羽子還好吧?」


    「……嗯,雖然身體狀況有點……」


    聽我這麽說,美禰子露出不解的表情:「什麽意思?」


    「其實,從去年底她就住院了。由於陷入昏迷的關係,至今的記憶還是有點模糊。」


    「什麽?聽起來有點嚴重耶。」


    「嗯,其實也沒有完全忘掉所有記憶,大概隻是在必要的時候,才想得起來那些事情而已吧。」


    「所以算是還好嗎?」


    「說是這麽說,不過還不曉得狀況有沒有可能惡化。但總之現在來說,身體和記憶都有在恢複,所以不用擔心。」


    我這麽說著,喝了一口稍微退冰


    的啤酒。


    坐在我對麵的,是參加田徑社時跟我感情很好的男同學。他在高中時代身體很精壯,不過也許是進大學後就不太運動,看上去稍微胖了一點。女同學們則幾乎都染了頭發,也都化了妝,跟以往的印象差別很大。以前留著黑色直發的美禰子,如今發型也變成了深褐色自然內翹的卷發。


    所謂的現在,在下一刻就會完全變成一種虛幻的事物,曾經經曆過的事情,會成為抽象模糊的記憶。不斷被想起的事情會成為重要的記憶,並在每次回憶時得到強化,而相對不重要的東西,就會被弱化變得稀薄。


    高中時代每天要待上好幾個小時的學校操場,如今也無法再那樣清晰地回想起來了。當初超過兩年的時間裏,每天看到的許多東西、跟田徑隊同學們說的許多話、反覆無數次的艱苦練習,這所有曾經經曆的時間,都成為模糊的記憶碎片了。


    即使如此,曾發生過的這些種種,也必定會以某種形式鐫刻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


    看到多年未見的美禰子,還喜歡她時自己的那些煩惱,以及奔跑在跑道上的她的身影、一起回家時夜晚的風景、她短袖之下伸出的手臂、冬季早晨一起去練習時昏暗街道上的燈火、我跟她飄散在空中的白色吐息、運動服上起的毛球粗糙的觸感,這些無數的回憶,都自腦海深處複蘇了。


    不曉得優羽子是否能夠順利想起與我的回憶,對此一直非常不安的我,從自己過去的記憶裏得到了勇氣。人類的記憶是一種混沌又曖昧不清的東西,不可能像電影一樣,完整又全麵地記在腦中。不過即使如此,殘留在人類腦中這些如同碎片一樣的記憶片段中,仍然保存著非常多的訊息。


    就算一度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忘記了的記憶,或許也會因為某種契機而被喚醒。也許是在聽到某段樂曲,或是聞到隨風飄來的某種味道後,就突然想起了自己久遠以前的某項記憶。


    這個世界和我們的記憶與心靈,到底是怎麽連結起來的呢?


    我不曉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我們的記憶,確實以某種方式保存在這個世界上。隻要我們回憶,已經消逝的過去就隨時都會在腦中複蘇。


    晚上九點,聚餐要結束時,住在同個地區的我跟美禰子搭上了往入澤方向的電車。回到入澤後,我們走在回家的街道上,走在我旁邊的美禰子脖子上卷著柔軟的圍巾,我們剛才所在的居酒屋裏的味道混合著香水味,從她身上傳來。


    上一次像這樣兩個人一起走在路上,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路上從我們國中時代就有的便利商店,以及最新建成的購物商城等,在冬季的夜晚中散發著明亮的燈火。當我們來到平交道時,美禰子突然開口:


    「你以前有問我是否一直重複作過相同的夢對吧?」


    「我問過那種事?不太記得了呢。」


    「你問過喔,高三最後一次參加比賽前問的──說起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去年秋天左右,我有幾天一直作了一樣的夢。夢裏是跟我有點不太一樣的我,以『我』的身分做著各種事情,感覺真是奇怪。」


    在我們前方有不少車輛來來往往,在夜晚中閃亮的車燈,化為從各種方向而來的光線,讓我跟美禰子的影子不斷變化,時而移動、時而分開、時而重疊。


    「那是因為……」聽了美禰子這番話,我說道:


    「你和平行世界的自己記憶重疊了。而海馬回會在睡夢中的快速動眼期時整理這些記憶,所以你才會作這樣的夢吧。」


    美禰子沉默了一下,然後盯著我看:「中山同學,你喝醉了吧?」


    我看著高掛在深沉夜空中的月亮,也回道:「或許吧。」


    ◇


    由於長期昏迷,優羽子在那之後需要替衰弱萎縮的肌肉複健,同時也要進行腦部檢查,所以在醒過來之後沒有立刻出院。


    我現在每天大學的事情結束後,就會去醫院探望她,然後和她說起我們兩人至今一起度過的時間。


    包括和我有關的事情在內,優羽子的記憶一開始有不少混亂,不過基本上還沒有到妨礙日常生活的地步。


    就像醫生們說的,關於語言方麵的知識,以及被稱為內隱記憶,由身體記住的長期性記憶都沒有受到影響。而優羽子在不久前,也能流暢地彈奏放置在醫院康複中心裏的鋼琴了。


    值得慶幸的是,她還記得自己已經通過了教師甄選考試。隻是原本準備要分發到東京某個國小時,由於優羽子還未從昏迷中完全恢複過來,這件事情自然就延後了,而且,在正式就職前似乎也還需要學習很多東西。不過大學的學分倒是都已經修完,三月就可以順利畢業。優羽子現在的目標,就是在那之前讓自己的體力恢複到能夠參加畢業典禮的程度。


    又過了兩周之後,雖然還動作還有點遲鈍,不過優羽子終於能夠不靠助行器和拐杖走路了。我們常常在醫院的會客室,或者天氣好時就在中庭聊天。


    我的畢業論文發表會順利結束後,學校進入了春假。這天的陽光帶著柔和的溫度撒下,天氣非常溫暖。我又來到醫院探病,和優羽子一起慢慢走到中庭,最後在一張可以照得到太陽的長椅上坐下。


    我就像以往一樣,對優羽子說起我們過去的事情。優羽子則一邊聽我說話,一邊不時附和著一兩句。


    我們就這麽聊了一會兒,話題告一段落之後,優羽子小小歎了一口氣,然後低下頭。


    「抱歉,你累了嗎?」


    我這麽問了之後,優羽子搖搖頭說:「抱歉。」


    「喜歡幸成這件事,我全都記得很清楚。但果然還是沒辦法跟自己的記憶連結在一起……腦袋裏的記憶像是破碎的片段一樣,好多記憶不是完全混雜在一起,就像是消失了,根本想不起來……」


    「沒關係,你隻要慢慢想起來就好了。」


    柏利先生曾說過,記憶是由許多東西纏繞組合而成的。


    所以現在在優羽子的腦中,現實的記憶以及平行世界自己的記憶雖然同時被弱化了,但不會使用到的記憶就會漸漸忘記,而反覆回想起來的記憶,就自然會再度被強化。


    之後我們繼續一起創造回憶的話,在治療中被弱化的神經細胞連結,或許就會再度回複到以前的模樣,而那些破碎的記憶,則會被埋藏到腦海深處。這個世界裏銘刻著我們的過去,而人們有回想起那些記憶的力量,所以,我想一定沒問題。


    「我去買飲料,等我一下喔。優羽子要喝什麽呢?」


    「啊,那我要奶茶。」


    「ok。」


    中庭附近陳列著好幾個廠牌的自動販賣機,我買了她喜歡的那個牌子的寶特瓶裝冰奶茶,然後給自己買了罐咖啡後,回到了長椅處。


    「來,請用。」


    「謝謝。」


    優羽子拿過寶特瓶後,打開喝了一口。


    一位小男孩和一位小女孩帶著快樂的嬉鬧聲,從我們麵前跑過去。大概是跟著大人來探病的孩子吧,兩人都很開朗活潑,笑得非常開心。


    這時,優羽子突然小聲嘟嚷起來:


    「水上樂園……遊樂園……」


    我愣了一下之後馬上問道:「你想起來了?」


    不過我很快地就想到,那並不是這個世界的我們的記憶。真是諷刺,優羽子好不容易提到了和我有關的事情,卻是平行世界的記憶……但優羽子在這之後繼續接了下去:


    「盛開的繡球花和杜鵑……遠遠地,有位穿著製服的男孩子走過來。」


    我倒吸了一口氣,優羽子剛才想起的,是我們兩人正要相遇時的記憶。


    「我想起來了……在那時候,我們兩個人相遇了對吧?」


    她抬起頭,露


    出開心的笑容說著。之後又閉上眼睛,開始敘述當時的場景:


    「夕陽西沉了,遠處有敲打金屬的聲音傳來……初夏柔和的風吹拂著……我們一起坐在長椅上,邊喝飲料邊聊著天……對,就是那時候,我那時候喝的就是這種奶茶!」


    「沒錯,就是這樣。」


    就像是被她的話語喚醒了過去的記憶,我的腦海中也浮現了我們第一次在遊樂園見麵的情景。


    周圍的風景漸漸沉入傍晚的黑暗時,自動販賣機和路燈的光芒、身下長椅的堅硬觸感、當時喝的咖啡的苦澀,以及仍是高中生的優羽子隨風飄揚的短發,那瞬間、那時候的一切,都鮮明地在腦海裏複蘇了。


    雖然隻有這麽一段記憶,不過她能夠回想起關於我的事情,我真的非常高興。


    「等你身體恢複之後,我們再到許多地方去吧。實際到過那些地方之後,也許你就能想起各種事情了。」


    從外界受到的刺激,能夠活化腦部。對氣味、聲音或空氣的感覺,這世界上存在著各種各樣的訊息,能夠瞬間連結到我們的過去,從而喚醒相應的記憶。神經細胞被弱化的連結,也能夠再次增強。


    『實際去到那些地方後,說不定會再度想起什麽啊。』


    優羽子在我們相遇不久時說的這句話是對的。


    我們在這四年間,已經累積了各式各樣的記憶。再來一次「收集記憶碎片之旅」的話,優羽子那些互相纏繞連結的過去,也一定能夠再次整理成滿滿一冊的筆記吧。


    「我們之前也曾經做過一樣的事情喔。」


    「咦?」聽到我這麽說,優羽子疑惑地歪著頭。


    「我們曾經擁有共同的陌生記憶。然後為了確認那些記憶和場所,我們實際走過了那些地方。十八歲的你還把這叫作『收集記憶碎片之旅』呢。」


    優羽子的體力很順利地在回複中,從醫學的角度來看,腦部也沒留下任何傷害,所以優羽子下星期就能夠出院了。


    「這種命名方式,還真有我的風格呢。」


    我又提議道:「如果是你的話,那時候使用的筆記本應該還留著吧,你當時在裏麵寫了超多資料呢。等到出院之後,再來找找看那本筆記吧。」


    優羽子身上還殘留著她以前顯露出來的感覺。為了讓她再度將這些記憶化為自己真正的東西,我也會一直陪伴著她。


    「我得想起更多事情,然後恢複成以往的自己呢。」她笑著這麽說道。


    大概是因為好不容易想起了一件事情,所以優羽子整個人也跟著振作起來了。而她這麽積極地希望能想起和我一起度過回憶,我也感到非常高興。


    「一定能夠想起來的,畢竟,我們就曾經完成過類似的事情啊。而且那些是確實曾經在這個世界留下過痕跡,真正屬於我們的東西,我們就再次去收集起那些記憶吧。」


    優羽子最後能夠醒來,而且沒有留下任何巨大後遺症,我對此真的感到很高興。也許在某個平行世界,優羽子沒有接受稀釋記憶的治療,而是憑藉自己在腦中整理了這些資訊,沒有造成任何記憶混亂就順利醒了過來。包括我在內,優羽子身邊的人們所做的選擇,誰也不知道是不是最正確的。


    不過,隻有這裏是屬於我的世界。即使過去的事情她再也想不太起來,我們之後也能夠繼續製造出許多新的回憶。


    「下次見麵前,我會把我們在哪裏做了什麽事情整理起來,就像小說一樣寫成好幾百頁,把我和優羽子之間的事情,全部記錄下來。」


    回想起剛相遇時的我們,我這麽說道。


    「要寫那麽多啊。」優羽子笑了。


    就這樣,我們的「收集記憶碎片之旅」再次展開了。


    這次找尋的不是平行世界虛無飄渺的記憶,而是真正存在於過去,青春時期的我們的記憶。


    之後的那整個春天,我便開始著手寫作。每天從研究室回家後,都持續將我和優羽子之間發生的事情,寫成了三百頁左右的文章。


    在這篇文章完成前,我從原本以為已經無法聯係到的相幹世界,收到了「自己」寄來的信。那邊的我,將平行世界的自己與優羽子發生的一切寫成文章寄了過來。


    為了讓優羽子能夠區分清楚這邊世界,以及相幹世界所發生的事情,我參考那份資料,寫成了這篇文章。


    ──這篇文章,如果多少能夠幫助優羽子回複記憶就好了。


    我這麽想著,把從我們十八歲到二十二歲青春期結束為止發生的事情寫成的文章,保存在我的手機裏。


    優羽子在前往小學赴任前,都在家裏複習成為老師需要的那些知識。我決定明天去優羽子家玩的時候,就把這份資料傳給她。


    之後,如果她有想去的地方,我們就像十八歲那年的夏天一樣,再次去尋找和創造回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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