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出來,鼻子好像也通氣兒了。


    廚房裏,我媽正背對著我在煎荷包蛋,聽見我出來的動靜,她說:“剛剛你同學葉俏俏打電話找你,我和她說你待會兒會給她回電話的。”


    “好的。”我用幹毛巾擦拭著濕發走到電話旁,回撥。


    電話很快被接起。


    “喂。”是一個男孩的聲音。


    “葉俏俏在嗎?”


    “在,你等一下。”男孩說完,我聽到電話被擱在桌上的聲音,然後那頭傳來對話聲。


    “姐!找你的!姐!姐!姐!”


    “知道了,姐姐姐的,你催魂呐!”


    話筒被重新拿起,“喂。”


    “葉俏俏同學,你怎麽對你弟這麽凶啊。”我笑著調侃她。


    “你懂什麽,這叫魄力!”葉俏俏在那頭理直氣壯地說,我在這邊嗤嗤地笑。


    “淩因,你下午有空沒,我和我姐約好了,下午去醫院看她,大概三.點左右吧,我們會在醫院的小花園裏,到時候你過來,我們就假裝……”葉俏俏在那頭低聲說著下午的安排,聽筒裏時不時會傳來幾句對她弟的嘶吼。


    我很羨慕這樣的熱鬧,隔著聽筒都能感受到那種溫暖和快樂。


    視線裏,我媽拿著剛煎好的荷包蛋出來,對我挑挑眉,然後端出一碗冒著熱氣的牛奶。


    葉俏俏交代得差不多了,我幾句話掛斷,就迫不及待跑去寵幸我的荷包蛋。


    對了,我媽在廚藝上有兩個讓我一直膜拜的技能:那就是炒飯飯粒不粘鍋和煎蛋熟到剛好中心流丁點兒黃。


    在我吃早飯的時候,我媽邊梳妝打扮邊告訴我她等會兒就出去了,午飯讓我自己解決。


    我應聲說好,大概在我把牛奶喝到還剩一口的時候,我媽出門了。


    一聲關門的聲響過後,這個家裏又隻剩我一個人了。


    雖然現在的生活也足以讓我滿意,但有時候,我隻是說有時候,我覺得我的生活實在是太安靜了,我媽在家的時候還好些,一旦她外出,這僅有六七十平的小家就顯得格外冷清,哪哪都沒有生氣。


    ***


    一個人在家就會對時間特別沒概念,於是飯點不知不覺被挪到了兩點。


    吃完飯我就拾掇拾掇去了醫院,陰天帶來的最直接的體感就是沉悶壓抑,迎麵吹來的風絲毫沒了夏末的溫度。


    醫院的小花園生機勃勃,視線所到之處大部分都是穿著病服的人。


    我遠遠地尋見葉俏俏的身影,她坐在草坪上,身邊的女人應該就是她口中的表姐,毛穎。


    我把步子放緩,一邊盤算著待會兒要說的話,一邊打量著毛穎。


    黑長直的發型,不失氣質的純.色打扮,的確是葉俏俏講述時我腦海裏的模樣,文靜知性。我可以想象她一路走來接受的教育和完全順從父母的樣子,卻很難想象她為愛情奮不顧身、顛覆自我的樣子。


    葉俏俏正和她姐說著話,轉頭的時候大概是看到我了,立馬就揮起手來。


    我加快步速走到她們身邊。


    “你好呀,你就是淩因嗎?長得可真俊俏。”毛穎先開了場,雖免去了我開場無能的煩惱,但讓我驀地紅了耳根。這這這……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有人這麽誇我。


    “謝謝姐姐。”我微微低頭,耳根和臉頰發燙。


    “俏俏,你不是和你同學有約嗎,那趕緊去吧。”毛穎說話的聲音柔柔的,但很清爽,就像春風拂麵。


    “啊,姐,我的包好像落病房了”,葉俏俏說著對我挑挑眉,“淩因,你在這和我姐聊會兒天,我去拿包。”


    “你快去吧。”我按劇本說道。


    “對了姐”,葉俏俏起身的時候突然說道,“淩因的媽媽是很厲害的媒婆哦,淩因也懂很多,正好讓她幫你看看?”


    毛穎笑了,拍了一下葉俏俏的屁.股,看來絲毫不介意她這麽露骨的意圖表露:“小丫頭,就你話說。”


    “喂姐,別這麽流氓好不好,記住你可是淑女啊。”說完,葉俏俏就跑開了。


    “過來坐吧。”毛穎朝我招招手。


    我剛坐下,就聽她在我的左手邊嗤嗤地笑,“你是俏俏請來的說客吧。”


    這話直接讓我愣在那兒了。


    這麽直白,讓我怎麽接呢。


    “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直白?”毛穎轉頭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睛很好看,讓我想起井致的貓。


    “我之所以這麽直白是因為俏俏不是第一次這麽做了,這小妮子沒心眼,小心思總是寫在臉上。更何況也不是隻有俏俏才這麽做。反正最後都會繞到那個話題上,何不一開始就切入主題?”毛穎說著話,語氣裏卻渾然沒有悲傷或者煩惱的情緒,“對了,既然你已經來了,就說說你.媽媽是怎麽看的吧。”


    既然毛穎都說得這麽清楚,那我也不遮遮掩掩了,“我媽媽……的意思是你們之間的紅線很脆弱,隨時會斷,也就是這段姻緣不會有結果。”


    對不起!老媽!我又打著你的名號瞎說了……我在心裏默默道歉。


    “果然又是這樣。”毛穎兀自笑了,“不光算命的這麽說,現在連媒婆也這麽說了。”


    “其實我覺得吧,你這麽年輕漂亮,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人”,看著毛穎的眼神微微暗淡,我趕忙說:“對不起,我這人不太會說話我……”


    “沒有沒有,你繼續說。”毛穎說。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人這一輩子那麽長,你真的沒必要栽在這一棵樹上啊,何況你男朋友的病……你可以選擇留在他身邊陪他走完生命全程,但不一定要搭上自己的婚姻和一輩子啊。你現在才過了人生的四分之一,如果就這樣定死了剩下四分之三的時光,會不會太可惜了。”


    毛穎又笑了……


    “我身邊的人都這麽說,但其實正是他的病才更讓我堅定自己想成為他妻子的決心。”


    “為什麽啊?”我不解,就算結婚了,又能做幾天妻子呢?和不結婚陪伴的意義不一樣嗎?


    “你說的沒錯,人一輩子不會隻愛一個人,但是我隻要知道我現在愛他就夠了,遇到他以後,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成為他的妻子,並且我知道我不會有第二次機會遇見像他這樣的人了。說得矯情一些,他是點亮我世界的人啊,我怎麽放棄得了。葉俏俏應該和你說了以前的我,過得就像行屍走肉,是他讓我變得有血有肉起來。所以,就算隻有一天,我也要做他的妻子。”


    毛穎的語氣裏完全看不出她的憂愁和沉重,她說起季風的時候,眼睛裏閃著光,是我很少見到的。


    “可是就好比有些事,如果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沒結果,為什麽還要去冒險?既然你已經在結婚前知道了這段姻緣沒有結果,為什麽還要這麽義無反顧,他真的值得你在失去他以後的日子靠著回憶孤獨地過一輩子嗎?”


    “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啊。況且這段姻緣有沒有結果,能不能和他白頭到老,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其實人這一生充滿意外,阿風隻是病提前被發現了而已。而且我知道,就算病的是我,他也會和我做一樣的選擇。”


    我不知道說什麽了。此刻,毛穎口中所說的這份信任讓我對自己的自以為是很是慚愧。


    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也勸不回一個深愛的人。


    剛開始,我為自己可以提前預知結果而洋洋得意,就像是一個提前拿到試題答案的人,迫不及待想要炫耀自己讓別人跟著一起抄答案。但我忘了,這個世界上也有一些人就算答案就在眼前也拒絕作弊。


    “哈哈,怎麽不說話了?”毛穎摸了摸我的頭發,“淩因,你這個女孩子好有魔力哦~”


    “啊?”我抬頭疑惑。


    “你有種能讓人安心的力量,就莫名地讓人覺得你值得信任。我真的沒想過我會對一個初次見麵的人說這麽多心裏話,所以覺得好神奇。可能你還不太理解,等你哪天有了自己心愛的人就會懂了。”


    說著毛穎突然朝後頭招了招手說道,“別躲了,出來吧,俏俏,你這小花裙這麽惹眼也不知道繞路。”


    “姐……”我轉頭看到葉俏俏從樹後慢吞吞地走出來。


    “你這哪是去拿包啊,是去哪買包去了吧。”毛穎笑著調侃完,語氣裏加了一點點嚴肅的成分說,“俏俏,以後可別再找說客了。你難道不知道你姐是個什麽樣人嗎?”


    “姐!”葉俏俏急了,“我是為你好啊,誰願意自己的姐姐嫁給一個半隻身子已經入土的人!全世界就剩他一個男人了還是怎麽的,你幹嘛非他不可啊。”


    你看,葉俏俏同學比我耿直了一百倍。


    “俏俏,如果真的為我好,就祝福我吧”,毛穎不慍不火地邊說邊站起來,“我要陪季風回病房了,你們也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


    季風……也在這兒嗎?


    我驚訝地呼吸一滯,有種剛剛背著人偷講壞話被當場逮住的感覺。


    然後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毛穎走到不遠處那個正和幾個孩子笑著講話的男人身邊拍了拍她,男人笑著拉她坐下,擁著她繼續和孩子們交談甚歡,能看出來是個充滿快樂感染力的人。


    突然有那麽一刻,我好像理解她了。


    就像爸爸媽媽,媽媽為爸爸放棄了自己的親人,義無反顧地嫁給他。爸爸過世後,媽媽想必也是靠著愛與回憶一步步走過來的吧。我想就算媽媽提前知道這段姻緣沒有結果,肯定也還是會義無反顧,而毛穎就和我媽媽一樣。


    有時候,隻有我們自己才知道所愛之人的過人之處和不能被替代之處。而那份難以被理解的堅持也隻有我們自己清楚它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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