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室裏人滿為患,口腔科門外的走廊裏也是人來人往。


    我拿出手機,跟我媽說了下我的情況,然後說要取消下午的相親。我媽沒說什麽,反而在那頭安慰我先把智齒拔了。


    總之,今天這顆智齒是拔定了……


    我欲哭無淚,如果是別的醫生也就算了,為什麽偏偏是井致,偏偏是他。


    腦海中突然想起那個夏夜,我隨口說的那句,如果能有個牙醫當我男朋友就好了。


    如今前半部分成真,後半部分卻沒戲了。


    因為他訂婚了。


    剛剛他拿起錘子的那刻,我看到了他中指上婚戒的指環印記。


    我等到現在,等來的是他不僅有女朋友,而且還訂婚了。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做人真的不要太守信,不然被對方放鴿子了,也隻能怪自己,畢竟從頭到晚,沒有人逼你等他。


    ***


    拔完智齒的我此刻正捂著腮幫子站在輸液大廳裏。


    這裏的空氣混合了很多種氣味,掛著點滴的人們各自打發著時間。


    “手機我幫你拿著,你先去那邊掛消炎水吧。”井致拍拍我的肩,伸手說道。


    我把手機遞給他,拿著一籃子藥水朝輸液處走去,牙疼得我恨不得喝一桶消炎藥下去。剛剛雖然打了麻藥,但我還是疼得流了眼淚,是那種生理反應的流眼淚,真疼啊。


    當時的我流著淚看著井致駕輕就熟,內心複雜得就像一盒千片小地圖,一時之間怎麽都拚不起來。


    輸好液我找了空位坐下,井致把手機遞給我說:“你好好掛水,這幾天都腮幫子會腫著,所以消炎一定要掛,過一周來醫院拆線。我先回去了,有事就打電話給我,號碼已經存進去了。”


    我點點頭,翻出通訊錄,看著‘井致’兩個字有點出神。


    隔了七年的我和井致,中間隔著的不僅僅是時光還有我怎麽都跨不過的青春。我和他都不再是以前的我們,何況對於已經訂婚的他,我又有什麽立場有事就打電話給他呢?大概那句話也隻是他客套一下罷了。


    這麽一想,覺得腮幫子更疼了。


    ***


    掛了兩天消炎,腫痛才消退。


    這幾天的公司事務都在手機裏短信交代,我多少有些不放心,所以第三天能夠正常說話後,我便立刻去了公司。


    “老大,這兩天公司的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這裏是本周要被安排見麵的客戶資料。沒什麽事我先出去了。”丁曉芸匯報了一下這兩天的公司情況,我聽完心才落地,現在的安心都是當初招聘時的智慧啊。


    我點點頭,翻開資料,認真瀏覽那一張張照片。把有姻緣可能的整理到一起,到時候安排見麵。這些年,我見過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撮合了很多對。也明白從一開始就被看出有結果的配對真的太少,大部分都是有姻緣可能的,如果磨合得好,我再看他們的照片時,‘可能’就會變成‘有結果’,如果磨合得不好,則反之。


    而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世事真的是時刻在變化。不過唯一肯定的就是‘沒結果’和‘有結果’,非黑即白,非有即無。


    手機震了幾下,是陳衫。


    我摁下接聽鍵。


    “大老板,在忙什麽啊?”聽筒那頭,陳衫的語氣上揚著。


    “去去去,大什麽大,最多是個小老板。”我笑著說。


    高中後兩年,我和陳衫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彼此激勵,即便後來各奔前程,也都一直保持聯係。


    “那好吧,小老板”,電話那頭傳來陳衫輕笑的聲音,“這周末要開高中同學會,我來通知你一下。”


    “我說陳衫,畢業都那麽多年了,你怎麽還幹著組織委員的活兒啊。”


    “你公司開海邊啊你,這周六!時間地點短信另行通知!”


    “知道了知道了。”我說著打了個哈欠,腮幫子隱隱作痛,才忽地記起這周末要去拆線。


    那索性就周六去拆線吧。


    這次的高中聚會,是高一分班前那個班的同學聚會。


    我想著嘴角不自覺勾起,有些期待。


    ***


    這一周忙忙碌碌過得很快,可我卻總覺得漏了件事沒完成。


    周五晚上暴雨傾盆,周六又是個好天氣,舒服又清爽。


    同學會定在晚上,所以下午我去了醫院。


    走進口腔科,沒看到井致,我呼了一口氣。


    另一個實習醫生帶我走進另一個科室,說這是專門給人拆線的科室。我邁進去的刹那,剛剛呼出的氣又被倒吸回來。


    科室裏,井致正在幫一個女病人拆線,他的兩頰在陽光下十分白皙,眼神很認真。目光相觸的時候,我看到他眼睛一亮,眼角一揚,口罩遮住的部分他肯定在笑!


    可惜我的心卻狂跳起來。真是沒出息啊,井致不就是生了副好皮囊嗎!我暗自罵自己。


    拆好線,女病人坐起,和他道謝,眼神巴不得黏在他身上。


    “醫生……”女病人支支吾吾,“我還能來找你嗎?”


    “如果牙又出什麽問題,自然可以。”井致把這套工具收起,轉身去拿另一套消過毒的工具。


    “那不是牙的問題,可以找你嗎?”女病人期待地問。


    “那我可能幫不上你了,別的問題還是建議去掛對應的科。”井致的聲音嚴肅而平靜。


    我忍俊不禁,傻.子都能聽出來這個女病人是什麽意思,井致倒也是厲害,就這麽光明正大地裝傻,我服。


    “你”,井致指著我說道,“快過來拆線。”


    女病人欲言又止,隨即有些不情願地離開了。


    拆線的過程很快,絲毫沒有痛感。


    就在我起身的時候,口罩後的井致說話了。


    “約會是改期到今天了嗎?”他問。


    我沒回頭,心想,關你屁事。


    “喂,我這是問句。”井致堵住我的去路。


    “是,可以了嗎?”我說著對他擺擺手,“讓一下,謝謝。”


    “和誰,不告訴我,不讓你走。”


    我擦,誰給他這個質問我的權利了?!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我雙手交叉環在胸前,“請你問問自己,你真的有這個資格質問我嗎?”


    井致沒再說話,我昂首挺胸地揚長而去。


    ***


    走出醫院,我直奔酒店。


    原班級有五十來個同學,今天到了四十多個,已經算是來得蠻齊了。五年時間,從高中到現在,不得不說每個人的變化都很大。


    我一步步走近大廳,迎麵保持微笑,因為一眼望過去,我真的都叫不出名字……


    “哎,淩因,這這這!”


    聽到這個聲音,我繃緊的身體放鬆下來,轉頭看去,果然是葉俏俏。坐在一旁的是李哲、詹鹿,這種特別的久違的熟悉感讓我心裏一暖。


    我剛入座,肩膀就被一拍,“終於來了啊,怎麽成踩點王了。”


    “哪裏踩點了,還有五分鍾好不好。”我摁亮鎖屏給陳衫看,他竟然假裝在看風景。


    “哎,淩因,你……你訂婚了?”詹鹿突然吃驚地問道。


    要不是詹鹿盯著我的中指,我大概一時之間也反應不過來。


    看了眼帶在中指上的婚戒,我勾起嘴角笑了笑:“怎麽可能,我就是帶著玩兒,你知道這樣能避免一些爛桃花。”


    “嚇我一跳你!”葉俏俏撫撫胸口,“我去上個廁所壓壓驚。”


    葉俏俏一起身,陳衫就順勢坐下,握住我的手,仔細地看了看,抬頭對我說道,“隨便帶著玩兒的戒指也這麽大手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眼神透著別樣的深情,仿佛下一秒就會落吻在我的手背,我突然有些不自在,輕輕地抽回手道,“不愧是大珠寶設計師,眼精得很啊。”說著,我轉了轉戒指,那不平滑的觸感讓我安心下來。


    這枚戒指是‘應許’接下第一筆大單子後我送給自己的禮物。


    那天是除夕,客戶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和迅哥兒、淩西西在外頭放鞭炮,掛斷後我便匆匆趕過去。這是一對老夫妻,想辦金婚。老夫妻和藹可親,老爺爺說他年輕的時候因為生活的艱苦,沒能給老伴兒好的生活條件,更別提婚禮了。如今,二老什麽都有了,也想彌補這個遺憾,過把西式婚禮的癮。


    從他們的言談舉行、穿著打扮,可以看出其家境殷實,應該是高幹家庭。談了一會兒,老夫妻就和我敲定了單子,他們給予的報酬數目很大。


    我真的蠻震驚的,當時的應許剛剛起步,被淹沒在一堆婚慶公司裏,能力、經驗都遠不如那些駐紮在這座城市已久的其它公司。而他們明明可以選擇更有實力更強大的團隊,卻……


    送二老上車前,我問老太太,為什麽選了‘應許’。老太太眉眼低垂,滿是笑意。


    她說,‘應許’兩個字讓她覺得幸福,幸福的是自己等到了愛人給予的應許之日。她和老伴兒都知道應許是新成立的小公司,但任何大公司都是由小起步。她希望‘應許’也能等到屬於它的應許之日。


    告別二老後,我走在街頭,那被走了無數次的街頭,我驚訝地發現有一家曾經我很喜愛的蛋糕店不知何時改成了珠寶店。駐足停留,我的目光立馬被櫥窗裏那枚戒指所吸引。明亮的燈光打在它的戒身上,顯得璀璨而奪目,就像是在吸取日月之精華來滋養甜蜜。


    那一刻,我心裏有個聲音告訴我,帶走它。


    快步走進店裏,訊問後,我才知道那是一對婚戒,價值不菲,至少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價值不菲,且不能單買。


    然而當時的我就像是魔怔了那般想要買下它,百般懇求後,店長才勉為其難同意。


    “你們知道我剛剛碰見誰了?”身後傳來葉俏俏的聲音,我的思緒被打斷,轉頭看去,隻見她邊走邊對詹鹿說,“還記得你高中的男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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