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寫個慘字……」


    午休時間喧囂的教室裏,我一個人趴在桌上。


    原因當然就是剛才和神樂發生的那件事。原本還以為我總算能和心儀的女生稍微接近那麽一點點了,結果卻是以我種種這樣那樣的一麵暴露無遺告終。


    我自認我本身的性格並不陰暗,但是遇到這種事情還是難免消沉。我一口氣把帶來的便當吃光光,試圖揮去沸騰的焦躁,心情卻依舊好不起來。


    「可惡……都怪我為什麽這麽不會說謊哇嘎啊啊!?」


    一陣突如其來的觸感從製服外麵摸到我的兩側腰上,讓我從課桌上抬起原先趴著的腦袋,發出一陣怪叫。當然,我不可能做出自己摸自己老腰這種蠢事,會用這麽黏糊糊的手勢做出這種事的人——據我所知隻有一個!


    「九日你幹麽!不要用這種莫名色情的摸法嚇人!」


    「哈哈哈,不要生氣嘛,真太郎,我是看到朋友這麽沮喪,所以才扮演一下癡漢來幫你打打氣啊!」


    轉頭一看,隻見一名女學生就在眼前,散發出一股莫名自以為是的豪邁笑容與氣勢。


    一頭剪齊的劉海加上馬尾,給人一種清新的印象,乍看之下猶如一位清純可人又古典的美少女——十月九日,她一如往常,對自己充滿一股不知道打哪來的自信,還伴隨著常人無法理解的腦回路。


    「打什麽氣啊!被人性騷擾誰心情好得起來!」


    「嗯?被我這樣的美少女性騷擾,身為一個男人,難道不會精神百倍嗎?還是說,你是屬於那一派的?踢你幾腳、吐你口水你會比較有精神?」


    「不要自己說自己是美少女!還有,我沒有那方麵的興趣!」


    隻看外表的話,九日是個氣質幹淨,魅力不同於神樂的可愛少女,算是經常跟我聊天的朋友。


    隻不過,雖然她是個外貌姣好的少女,但是每次看到她,我嘴裏吐出的大致上都會變成「嘎!」、「嗚哇!」之類的單字;即使跟這家夥近距離相處,我也完全高興不起來,周遭的男生們也完全不會羨慕。


    「哎呀,我大致知道你消沉的原因啦!是因為那個吧?剛才在走廊上發生的那件事?我從頭看到尾囉~」


    「嘎……你看到了喔……」


    「嗯,真不愧是真太郎,厲害喔。」


    看到我泄氣的模樣,九日笑得更開心了。


    「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會在好心幫助轉學過來後迅速擄獲全校男生視線的話題女孩——神樂之餘,順手抓了人家的胸部一把!對於你那足以樹立周遭無數敵人的露骨求歡氣魄,我給予高度評價!哎呀哎呀~男生就是應該這樣!」


    「不要說得好像我是做好了覺悟才故意去性騷擾人家的!那是意外,意外!不要把我和你相提並論!」


    沒錯,我隻不過是沒能瞞住我用手摸到神樂的特定部位這件事而已,而這件事的原因本身就是個偶發的意外!絕對不是我起了色心才伸手的,我沒有!說沒有就沒有!


    「哦?真太郎呀,你想極力強調,自己不是個看到女性就會露出帶有性意味的露骨目光、滿腦子想著性騷擾的色胚嗎?」


    「當、當然!我才不是色胚!」


    我也是個高中男生,說我不曾想過色色的事情——那是騙人的。但是,我從來沒想過要去性騷擾女孩子。


    ……對,我從來沒想過,但是卻……


    「這樣啊,那就來稍微測試一下吧。」


    「測試……?」


    雖然現在是午休時間,不過聽到九日在教室中間講出莫名其妙的話來,我麵露警戒。


    這個擁有日期般的名字,名為十月九日的少女,隻看外表的話的確會給人清純、可愛的印象,然而,要是把這家夥與那種印象連結起來,將會被出其不意地狠狠反將一軍。


    「幹麽啊?很簡單的……你看。」


    「…………!」


    九日奸詐地露出壞心眼的笑容,把手伸向自己的製服裙。


    接著——她居然開始緩緩地把裙子往上撩。


    那種緩慢的速度就是一切。那慢條斯理的速度妙不可言,妙到我想哭。


    九日白皙筆直、令人目眩神迷的腿,以及被一塊裙子布封印的大腿,一點一點地露了出來。那帶點肉感、看起來相當滑嫩的膚色逐漸擴大,火辣辣地占據了視線。我的目光,被那抹白皙擄獲了。


    最後——大腿全部露了出來,就連被封印在裙子裏麵那塊真命薄布都即將暴露在眼前——


    「——你看吧,出局!你這不是一直盯著我的腿看嗎?」


    「蛤……!?」


    九日放開卷起的裙子,揚起嘴角一笑,表示:你看吧!


    「不、不不不,剛才那情有可原!有人突然在麵前做這種事情,就算不想看也會忍不住去看啊!」


    「是呀,被嚇到的一瞬間去看的確是情有可原。可是,你在途中應該早就已經意會過來,知道這就是我所謂的測試,隻要馬上移開視線就能逃過一劫,但你卻依然一直盯著我的腿不放。嗬嗬,你還是一樣忠於本能耶。」


    「唔唔……」


    聽到九日有條有理的指責,我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可惡~可惡啊!為什麽我會這樣!腦子很清楚,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想去看……!


    「啊啊,別太自責了,真太郎,我知道就各種意義上來說,你都很單純又純潔,隻是下意識地露出有色的目光而已,並沒有性騷擾的意思。即使習慣用有色眼光看著女生的家夥,在社會上的定義就叫作色胚!」


    「可惡啊啊啊啊啊!」


    出於對自己的憤怒,我放聲大吼。九日說得一點也沒錯,我不擅長掩飾自己的心,嘴巴不會說謊,眼神也不會說謊……看到女生快要走光這種可以大飽眼福的光景在眼前,我常常會忘記移開視線,一不小心就盯著看到出神。拜此之賜,除了「耿直笨蛋」之外,我還被女生們取了「耿直狼」、「盯著看的春先」、「猴子」等更不名譽的綽號。可是……可是!唯獨這家夥沒有資格說我色!


    「別那麽悲觀,在草食係橫行的這個年頭,你的存在是很寶貴的。」


    九日高高興興地對剛才直盯著自己腿看的男生這麽說。哎喲,煩欸,就算你說我寶貴我也高興不起來。


    「即便是在男生中,會這麽露骨地盯著我看的人也就隻有你了!不管是我露出有點透的內衣,還是拿著扇子朝裙子裏搧風,每個人都會紅著一張臉把頭轉開,個個都是一副裝模作樣的偽君子反應……!完全沒有不顧在校地位急落也要遵從自身色欲的氣概!年輕人恐懼性事的問題太嚴重了!」


    「你的黃色腦袋問題才嚴重!」


    聽到九日在教室裏大歎一個高中女生不該有的欲求不滿,我提高了音量說。


    九日極度好色,順從情欲而生。


    她會去摸男生的腰、揉女生的胸,濫用身為美少女的特性不斷去性騷擾男男女女,是個大色魔。她將她本人所謂的「探索性欲」視為畢生事業,無時無刻不在研究「人要怎麽樣才會興奮?」、「人在什麽樣的情境下會感覺到情欲?」這種令人頭痛的事情。


    為了這些研究,她可以毫不遲疑地裸露自己的肌膚、掀起自己的裙子、解開胸前的扣子來觀察眾人的反應。拜此之賜,「不要輕易靠近十月同學;不要和十月同學兩人獨處」這個因應男女通吃的性犯罪者的不成文規定隨之誕生,最後變成由我來負責處理這個家夥。九日本人似乎也非常中意我忠於本能的反應,於是我們經常會突然有像這樣處在一起的機會。


    「人類終究是好色的,隱藏好色的本性是不健全的,這是十月家代代相傳的家訓,所以我家爸


    媽和哥哥全部都是這個樣子喔。」


    「我這輩子死都不會去你家。」


    我把心裏的感想直接宣之於口,結果聽到九日說笑似地表示:「唔,聽你這麽說,讓我更想把你硬拉到我家去了。」


    我還是當作沒聽到好了……嗯?


    「水、水……」


    此時一陣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我和九日移動視線——然後一起傻眼了。


    隻見眼前出現了一名女學生,這位同學留著一頭清爽好看的短發,五官中性,是我和九日都很熟悉的一號人物。


    「你在幹什麽啊,更級……?」


    那名女學生——更級燐子不知道為什麽全身汗如雨下,現在距離午休時間開始隻過了二十分鍾,她卻像在盛夏裏跑完整場馬拉鬆一樣把製服弄得濕答答的,還大氣喘個不停。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過這個給你吧,燐子,喝慢點。」


    看到更級一副疲憊的模樣,九日擅自從我的水壺裏倒了杯水遞給她。更級呼吸淩亂地接過,一口氣喝下去。


    於是更級的胸部自然而然地挺起,被汗水浸得濕透的製服上,清楚地浮現出胸罩的形狀。除了那色彩美好的隆起之外,還有一陣陣液體通過喉嚨的「咕嚕」、「咕嚕」聲響起,聽到耳裏莫名清晰。


    ……啊!?糟了!我又死死盯著眼前風光無限好的美景……!啊啊可惡!我明明就不想性騷擾女生,而是想當一名紳士的啊!


    ……是說,喂,九日,你那種「你真的很耿直狼耶」的關愛眼神是什麽意思!


    「放心吧,真太郎,我也看得很認真。」


    沒人問你這個!少給我露出那種「風景真好」,征求共鳴的表情!


    「哈啊!謝謝你們,春先同學和九日!哎喲喂呀~我還以為我會暈倒呢!」


    喝完水後,更級似乎可以講話了。她全身上下掛著大量的汗珠,像個少年一樣快活的笑容爽朗又可愛。


    「所以說,更級你到底做什麽去了?怎麽會流這麽多汗啊?」


    「啊啊,喔。其實是因為我今天帶了在家裏花了六個小時才做好的便當,紅酒燉牛腱。」


    不要把那麽誇張的晚餐菜色裝在便當盒裏帶來學校好不好!在家裏跟家人吃啦!


    「所以我想讓肚子餓一點,午休時間一開始就去跑步,結果跑著跑著突然想挑戰田徑社的最佳紀錄,於是就自己一個人開起二千公尺競跑大賽了!」


    真希望有人來吐槽她一下。況且,太累反而會沒有食欲吧?


    「我跑得還不錯,不過田徑社果然厲害,我全力以赴,卻還是輸得好慘。」


    「呃,更級你滿意就好。呃……辛苦了。」


    我半是肅然起敬,半是傻眼地慰勞眼前的少女。


    更級是我和九日共同的朋友,是個充滿精神能量的少女。


    人在早起時、念書時、玩樂時都需要精神上的力量。精神能量一旦匱乏,人就會變得提不起幹勁、有氣無力。


    然而,更級的這種精神能量特別強大,不管是運動、做菜還是玩樂,她都不需要擔心精神能量會耗盡,該說她是不用睡覺的小孩子嗎?


    加上她常對各式各樣的事物產生興趣,一不注意就投入其中,是個內建高性能引擎,會為一些突發奇想而暴衝的少女。


    「我時常在想,我該向燐子你那股龐大的活力表達敬意,你的那股活力讓我覺得,我必須在色欲的道路上更用力地暴衝。」


    你現在就已經暴衝到無可複加的地步了。應該說,你自始至終都在暴衝。


    「哎呀哎呀,要我來說,大家對青春的愛都不夠啦!活在這麽年輕的每一天,心情自然而然就會高昂起來,覺得自己什麽事都做得到!」


    聽到更級握起拳頭、斬釘截鐵地這麽斷言,我和九日自然而然地露出苦笑。就算年輕就是力量好了,也沒有人會每天都過得這麽用力、這麽快活啊!仔細一看,附近的班上同學也對更級的亢奮和行動感到無奈,卻也受到她那精力充沛、仿佛可以散播元氣的笑容感染,紛紛露出了笑容。


    「嗯,總而言之,我要開動了!啊哈哈哈!還真的有點累過頭了,煮得軟爛的牛肉看起來比想象中還要大塊耶~!」


    更級一屁股坐上附近的空椅子,掛著情緒高昂的笑臉打開拿過來的便當盒。隻見便當盒裏麵裝著染上褐色調味醬色彩的厚實牛肉,看起來美味得連已經吃完整個便當的我都湧起強烈食欲,但是更級看起來好像真的有點吃不下去。你至少稍微平緩一下呼吸再吃吧?


    「可是,燐子,既然你精神能量充沛,體力也那麽過剩,為什麽不加入運動社團啊?光是想象你在夕陽下的操場上汗濕運動服的模樣,我就激情澎湃~」


    「嗯~嚼嚼嚼~不了,嚼嚼,畢竟我之所以體力充沛,咕嚕,是因為從小就,開始學,咕嚕,樂器。」


    更級扒著燉牛腱便當,回答九日這句摻雜了大量私欲的話。九日雖然是個男女都會跟她保持若幹距離的色女,更級卻和九日建立起了友誼,兩個人的感情很要好。


    「喔喔,我好像有聽說過,聽說演奏樂器相當耗費體力,所以有些人也會進行體能方麵的訓練。更級你練的琵琶很耗體力嗎?」


    在我們學校裏,有一個以前的董事長半基於興趣而創立的罕見社團——「和樂社」。社團活動內容是演奏古箏及和太鼓等和樂器,隸屬該社團的更級練的是傳統的弦樂器——「琵琶」,聽說她自幼受教於身為知名琵琶琴師的母親,琴藝相當厲害。


    「對啊對啊,因為我一直都很認真的在練琵琶,跑步也一直有在跑。夏天練琴很快就會流汗流到脫力,總而言之,演奏很累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隨便消耗寶貴的體力啊……你今天放學後不是還有社團活動嗎?」


    「非也非也,春先同學,那種賣弄小聰明的想法還是喂狗去吧!」


    聽到我極其認真的說教後,更級嗤之以鼻地搖了搖手指——向來情緒高亢、精神充沛的更級很喜歡這種風格的手勢。


    「用盡全力去享受當下想做的事情!這就是我的座右銘!對跑步燃起熱情,就要跑到隔天肌肉酸痛得一步也走不動;想看以前看過的漫畫懷舊,即使是在考試前夕也要熬夜看個通宵!」


    「那就隻是個沒有自製力的笨蛋吧!?」


    「你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在我吐槽了緊緊握拳如此宣告的更級之後,九日在旁露出無奈的表情嘟噥了一句。吵死了!我缺乏自製力的隻有嘴巴和眼睛而已!


    「哎呀,反正我每天都過得很快樂呀!特別是跟你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春先同學好像一台會走路的真心話暴露機,可以讓我笑到肚子痛;九日則是長得這麽可愛,卻是個足以讓人眼珠子掉出來的變態!」


    「喂喂喂喂!?雖然你是當著麵明說,但這已經是壞話了吧!?」


    「謝謝,燐子,我好愛頂著一臉可愛笑容斷言我是變態的你。」


    聽到更級頂著一張充滿快活魅力的臉說出這種話,我大聲抗議,九日則是一臉蕩漾地接受了「變態」這個評語並且道謝。


    「啊哈哈,我開玩笑的!可是,我真的覺得你們兩個是我的好朋友——啊、咧……?」


    「……?更級?」


    心情愉快地說著話的更級,聲音突然低了下去。不對,奇怪的不隻是聲音,她的目光也渙散起來,四肢脫力,筷子自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這——該不會……又是!?


    想到這裏時,為時已晚。更級突然失去意識,失去平衡,無聲無息地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我踹翻椅子,站起身


    來去接往地上倒的更級,在我旁邊的九日,也罕見地露出焦急的表情伸出手。


    然而,來不及。我們兩個被位於我們與更級之間的課桌擋住了,我和九日伸出的手隻徒勞無功地抓到空氣,沒能碰到更級的身體。


    於是,更級沒有任何支撐的身體理所當然地摔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才怪,從旁伸來的一雙纖細手臂穩穩地托住了她。


    「咦……神樂?」


    對失去意識的更級施以援手的人,正是班上的高嶺之花——神樂琴葉。


    神樂慢慢地將更級的身體扶回椅子上,讓她靠著椅背。更級沒有意識,表情沒有任何痛苦,看起來就像是靜靜地睡著了。


    「呼……謝謝你,神樂同學,my friend——寶貝元氣女孩·燐子柔嫩的肌膚差點就要受傷了。」


    「不客氣,十月同學。嗯,及時趕上,我也鬆了一口氣。」


    九日用袖口擦著冷汗說,神樂也安心地呼出一口氣答道。仔細一看,周遭的同學們也一樣,紛紛露出從緊張中解脫的表情。


    當然,拍著胸口的我也一樣。雖然是從椅子上摔下來,但是毫無防備地往地上摔很有可能會傷到臉,我不希望再看到有更多人因為「這件事」而受傷了。


    「更級同學……好像完全沒有意識了,帶她去保健室吧。」


    「嗯,那我背她過去。別看我這副德行,我好歹也是個保健股長。」


    九日動作迅速地在更級旁邊蹲下,背起她的身體。我原本以為要把一個沒有意識的人背到背上去是一件有困難的事情,結果九日以宛如救護人員般專業的動作,幹淨俐落地背起更級的身體。這家夥還是老樣子,身負一堆莫名其妙的特殊技能。


    「那麽各位,我走了!我保證不會對昏厥的燐子做出十八禁的行為,請各位放心!畢竟對象沒有意識,性騷擾起來就不好玩了!」


    「好了閉嘴,快去啦白癡!」


    等到這種時候還能說出滿腦黃色思想發言的九日離開教室之後,剛才還充滿這整個空間的午休時間的喧囂隻剩下略顯沉重的空氣,周遭的同學們紛紛露出束手無策的表情,交談中帶著歎息。


    「這次換更級了……」、「已經一個月了……真希望這種情況能夠好轉。」、「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變成那樣,所以連上下樓梯都變得很危險耶。」、「總而言之……真可怕。」


    這類不安的聲音特別明顯。倒也不奇怪,畢竟這種怪事連續持續一個月,任誰都會覺得心灰意冷,況且下一次說不定會有人受重傷。


    但是,對於令更級失去意識的這個現象,我們的了解幾乎為零。


    情況猶如烏雲密布的天空,這個班級裏原本有很多個性開朗的人,現在卻充斥著一股莫名不安的陰鬱氛圍。


    (到底為什麽會這樣……嗯?)


    在一臉無精打采的同學們群聚佇立的身影中,我從眼角餘光發現,我心儀的少女——神樂琴葉不知道為什麽正露出銳利的視線,仔細地觀察班上每個人的神情。那種嚴厲的表情顯得有點奇怪,不過神樂剛轉學過來就遇到這種異常現象,應該也很困惑吧。她也真倒楣,在這麽不湊巧的時期來到這所學校。


    「受不了……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在沒了喧囂、變得一片靜默的教室裏,我沉著聲音自言自語,道出了所有人的心情,而我沒有意識到,我的聲音裏,混雜了焦躁與煩悶。


    『哎喲~我居然睡掉了年輕寶貴的青春時間,感覺虧大了!我預計會在明天完全複活,敬請期待!』


    失去意識兩個小時之後,更級醒了。她似乎是早退了,並且留下這段活力洋溢的留言。我探聽後得知,她在保健室清醒過來後所說的第一句話是:『啊啊,可惡!便當隻吃了一半,我肚子好餓!』看來健康方麵完全沒有問題。


    (總之,姑且可以放心了……隻是姑且。)


    黃昏的天空染上一層眩目的橙色,我在這片橙色之中,從學校踏上熟悉的歸途,一個人頂著一張陰沉的臉走在路上。


    原因自然是今天發生在更級身上的事。這是這一個月以來,在學校裏發生的異變之一,這個問題情況詭譎,完全找不到解決的頭緒。平時沒有人說出口,但是班上其他同學和老師們看起來都非常泄氣疲憊。


    「可惡……真是急死人了……」


    而我也一樣,每當這種異變發生,我就像被奪去了力氣一樣滿心焦躁。我知道自己對此無可奈何,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對事態感到憤怒。


    而且,對我而言,今天發生的壞事不隻這一件。


    「這麽說起來……我對神樂行為不軌了。唉……發生了那種事,即便是我救了她,卻也讓她感到不舒服了吧……」


    「呐,春先同學。」


    「不過,仔細回想起來,那個觸感好棒啊……製服下麵明明還有一層內衣,摸起來的感覺卻不是『噗』或『砰』,而是妥妥的『ㄉㄨㄞ』,這還真讓人有點感動。」


    「可以打擾一下嗎,春先同學。」


    「神樂她實際上說不定比看起來還大……嗯?」


    察覺背後有聲音傳來,我倏地轉頭向後一看——然後瞬間僵住了。


    她就在眼前。擁有一頭飄逸長發與優雅舉止的少女——神樂琴葉,正泰然自若、儀態端正地站在眼前。


    與僵硬的我形成對比,神樂臉上露出一抹笑咪咪的笑容。隻不過,那抹笑容肯定不是友好的表情,如果她有聽到我剛才那些致命的碎碎念的話,那現在神樂的心裏應該無比惱火吧?想到這裏,我冷汗直流。


    「哎呀,你總算聽到了。我有點事情想請教你,方便嗎?」


    「有、有事想請教我……?呃、呃,這倒是沒問題……」


    麵對往常歸途中不會出現的異常發展,我心慌意亂地回答。午休時和神樂說上話是因為突發意外,不代表我們是那種可以輕鬆隨意地互相打招呼的交情。


    她找我有什麽事……?就在我一片混亂的時候,神樂率先緩緩地邁出步伐,於是我也連忙移動腳步,配合著神樂的步調。


    「呃,神樂……你想問什麽?」


    「我想問問那件在學校裏發生的異常事態。」


    神樂開門見山地說。


    學校裏發生的異常事態——聽到這句話,我方才一片混亂的腦袋被強製冷卻下來。身為那所學校的學生,現在被人問起那件事情,應該沒有人不會表情緊繃吧。


    原來如此……是要問這件事啊。神樂是轉學生,會想知道現在讓學校陷入困境的這件事情也不奇怪。


    「我聽說……這被稱為連續昏倒事件,這情況從我轉學過來之前就一直持續到現在嗎?」


    「嗯,對啊。是從一個月前……從我們升上二年級不久之後開始的,學生或老師會突然失去意識昏倒,就像更級今天那樣。」


    昏倒前明明都還很正常,卻像突然斷線一樣失去意識的怪現象。


    這是讓我們學校非常頭痛的異變。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是貧血,但是隨著人數逐漸增加,其異常也漸漸浮現。


    校方一度懷疑是瓦斯外泄或是藥物揮發,於是進行了徹底的檢查,然而,停課好幾天進行檢查卻沒有得到任何結果;調查昏倒的那些人,醫生也說不知道他們為何會昏倒。


    慶幸的是,昏倒的人在幾個小時到半天內都可以恢複,不會留下後遺症,但是,也有人因為在昏倒時撞到牆壁或地板而受傷。


    到頭來……學校裏的人已經在這種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發生的昏倒中,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個月。考量到它的危險性,現在學生已經被禁止騎自行車上學,學校裏的氣氛也變得越來越沉


    重,甚至出現再這樣下去可能長期停課的傳聞,每個人的情緒都很低落。


    「……事情就是這樣。因為出現這種症狀的都是跟學校有關的人,所以有人說,原因應該還是出在學校的什麽地方,但是不管調查多少次都查不出原因。」


    「原來如此,發生了這種事情,大家的情緒自然會變得消沉。」


    「對啊,尤其是今天看到那個開朗得跟笨蛋一樣的更級變成那樣子……」


    班上的不安氛圍日漸增加,而更級那種孩子般的自由鋼彈個性與力量為大家帶來了笑容,她成為昏倒事件的受害者,就像活力的象征崩毀了一樣,進一步地削減了大家的勇氣。


    「嗯,大家都很氣餒呢……是說,春先同學真受女生歡迎,跟你感情要好的十月同學和更級同學都長得那麽可愛,之前因為班上女生對你的評價是『寫在臉上的發情青春期』,所以我有點意外。」


    「雖然大致上有預料到,可是我真的是那種評價喔……!?」


    「寫在臉上的發情青春期」……唔!好精確的短句!雖然想反駁,但是完全無法反駁。一想到這是包含神樂在內、班上所有女生的共識,我就忍不住垂頭喪氣,心裏鬱悶得不得了。


    「可是,神樂,你說我受歡迎,這句話說錯了。」


    「哎呀,是嗎?你不是經常跟十月同學待在一起嗎?」


    「這個嘛,我第一次見到九日的時候也覺得她很可愛,有點心動,結果……到頭來,人類最重要的還是內在,真的。」


    我很快就知道了那外表看起來堪稱古典淑女的家夥的本性。徹底領教到。


    「她可是個一逮到機會就去偷窺男生更衣室、舔女生的汗、光明正大地看黃色書刊,最後還一臉認真地說出:『好想吃吃看女高中生的內褲。』這種話的家夥喔!簡直像是披著女高中生外皮的大叔,讓人完全心動不起來。」


    「這、這樣啊……那,更級同學呢?你們兩個的身邊似乎是她一貫的守備位置。」


    「喔喔,那家夥也是很怪,不知道為什麽,她隻要跟九日和我兩個人待在一起就會很開心,她還說過,比起和九日或是和我單獨相處,她最喜歡我們三個人待在一起。不過,能看到九日那家夥腦洞大開的一麵倒是很有趣。」


    「我想你也可以被歸類為看起來非常有趣的人……」


    我好像聽到神樂一臉無奈地小聲嘟噥了什麽,就在這個時候,剛好到了可以遠遠看見我家的距離。家裏住得離學校很近好是好,但也似乎要因此讓我與神樂一起放學回家的寶貴時間早早結束了。


    「神樂,我家就在前麵了,雖然遺憾,不過我們就在這裏……」


    「哎呀,好近呀!謝謝你告訴我這麽多,春先同學。我之前一直想打聽昏倒事件,卻因為話題敏感,不知道該找誰問才好。」


    「結果我剛好路過嗎?」


    「是呀,而且春先同學看起來不會刻意扭曲事實,會把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我,真是太剛好了!謝謝你今天幫了我兩次。」


    看到神樂帶著一抹如花朵般燦爛的笑容向我道謝,我紅了臉,「喔、喔……」地回應。能讓光是站在原地就能散發出華美氣質的心上人神樂對我露出笑容,這件事讓我心中開滿五彩繽紛的花朵,為我這顆單純的男高中生腦袋帶來至高無上的幸福。神樂真的好適合「華麗」這個詞呀!


    「可是呢,春先同學。」


    沒錯,神樂維持著那華美的笑容、開朗的聲音接著說道。宛如重現今天午休時間一樣,道出讓我的臉從通紅轉為蒼白的一句話。


    「以後還是別在馬路上光明正大地叨念別人的胸部了吧。」


    我全身上下噴出冷汗,心轉眼間涼下來。


    果然被聽到了啊啊啊啊!我為什麽會讓自己的評價越來越低啊!


    就算神樂之前認為襲胸是場意外,看到有人如此冷靜地回憶當時並且說出那種感想,除了變態之外不作他想啊!我完全沒有辯解的餘地了呃呃呃!


    「那個……神樂同學……對不起……」


    「哎呀?我沒說我在生氣呀!嗯,我是不會為了這點程度的小事發怒的。」


    看到我像個機器人一樣僵硬地道歉,神樂依舊回以笑容。


    好、好可怕……正因為神樂沒有大吼大罵,所以我無從得知她有多生氣,無從得知所以更顯得恐怖。這種時候要是能夠察知對方的內心就好了,但是我沒有那種需要大量經驗值的技能,女人的心為什麽這麽難懂呢?


    「唉,這件事情就算了。重點是,你要當心一點,春先同學。」


    「咦……?」


    神樂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消失了,她用極度認真的表情與語氣這麽說。正當我對眼前的同班同學突然轉變的情緒感到困惑時,神樂接著說道。


    「如果今後在什麽地方發現了可疑的『東西』,你千萬不要出於好奇心去接近它。」


    「『東西』……?」


    「對,老舊的東西、奇妙的東西、沒看過的東西。不管是日用品、書,還是工具……無論任何型態,隻要出現感覺哪裏怪怪的『器具』,你就馬上離開那裏,可能的話就通知我。」


    「咦?呃……神樂……?」


    聽到神樂這番莫名其妙的發言,我感到驚恐不已,然而,神樂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語氣裏也透露著相當深切的嚴肅。


    按照常識來想,神樂應該隻是在戲弄我,但是她的表情怎麽看都不像是在開玩笑。而且,在這種情況下,我是一定會相信的。


    「我有自覺自己現在所說的話很奇怪,但是,希望你多少能夠稍微放在心上——」


    「知道了,我會謹記在心。」


    聽到我斬釘截鐵地這麽宣告的瞬間,神樂措手不及地「咦……」了一聲。


    「幹麽?不是神樂你叫我當心的嗎?幹麽那麽驚訝?」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一般來說,不會有人這麽輕易地點頭答應這種奇怪的請求。」


    神樂露出「難不成這家夥腦袋壞掉了嗎?」的眼神,看著聽到她的要求就直接點頭同意的我。這個要求明明就是神樂自己提出來的,真是太不講理了。


    「因為我的個性比較單純啊,就算是一般人覺得奇怪的事情,隻要我的直覺告訴我是真的,我就會選擇相信。我覺得神樂剛才說的那些話大概是認真的,所以我以自己的這種感覺為依據,選擇認真地接受它。就這樣。」


    「——……」


    聽到我的答案,神樂不知道為什麽啞口無言,露出一臉呆呆的表情。


    幹麽啊,神樂?難道你不希望我認真接受你的忠告嗎?


    「……這樣啊,謝謝。那種依靠感覺的想法雖然不理性,但是我並不討厭。」


    神樂似乎有所感觸,稍微平靜了下來,靜靜地露出微笑,轉過身去。


    正當我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麽時,少女緩緩地邁步離去。


    「再見,春先同學,明天見。」


    留下這句話之後,神樂消失在夕日燃燒般的火紅之中。


    而我,則是恍惚地回想著今天一天與神樂交談的種種內容。之前我一直憧憬著神樂的漠然與可愛,現在才發現,她似乎並不隻是一個充滿大小姐風格的人。


    雖然我感覺得到,她可能是在意她的轉學生身份,目前一直跟我們保持著一段距離,但是,想跟她建立起更親近的情誼的欲望,卻比以前更強烈了。


    「可是……可疑的『東西』和奇怪的『器具』……指的是什麽啊?」


    想起我與神樂的對話中唯一一個讓我無法理解的地方,我歪頭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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