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蓉蒼白著臉站在草叢中,單薄的身子微微搖晃,沒好氣道:“學好三年,學壞三天,歐陽克你這大壞蛋想要做靖哥哥一樣的正人君子,還是下輩子吧!”她本來藏在草叢裏,聽到歐陽克說起郭靖,便一時忍不住出言譏諷。


    歐陽克不怒反笑,冷冷道:“正人君子有什麽可稀罕,你的正人君子可有的好讓你傷心。”


    黃蓉被歐陽克戳中了痛處,氣得跺了跺腳,狠狠的瞪著他。


    曲顧卻從歐陽克的身後探出頭來,見到黃蓉不由歡喜,“黃師姑,真的是你!郭師叔找了你許久,看到你一定很高興!”說罷便打算去找郭靖。


    “不,你不能去!”黃蓉立刻脆聲叫住她。


    曲顧懵懵懂懂的頓住腳步,有些不明白黃蓉為何如此。歐陽克卻已經牽起她的手,不無惡意的輕嘲道:“為何不能去?顧兒,咱們一起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郭靖,說不定還能遇見那位蒙古公主……”


    他話音未落,就聽身後“哇”的一聲,黃蓉突然哭了起來。她到底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以前跟著爹爹在桃花島上,從來不知憂愁是何物,如今想到靖哥哥和華箏的婚約卻忍不住滿腹的愁腸。


    黃蓉突然嚎啕大哭,大出兩人的意外。歐陽克本還想嘲諷她兩句,但想到曲顧定然不喜便閉口不言。而曲顧見黃蓉哭得這樣傷心,早就心軟,連忙上前勸道:“黃師姑,你別哭了,我們不告訴郭師叔就是了。”


    黃蓉哭了一會兒,這才抹了抹淚珠,抽抽噎噎道:“不要告訴他……總之……你們不要告訴靖哥哥!”她好不容易從裘千仞手中逃脫,自也受了不少苦楚,剛剛又一通大哭,身體也有些脫力。


    曲顧扶住她要搖搖欲墜的身子,柔聲道:“好,我們不告訴。你就先歇在我的營帳裏,郭師叔不會發現的。”


    黃蓉點點頭,又淚眼朦朧的瞧了眼歐陽克,心想剛剛聽他和傻姑說話,這人雖不是個什麽好人,但待傻姑倒是情深意重,傻姑既是答應了,他想來也會如此。


    曲顧將黃蓉送回營帳裏,幫她打了盆水洗臉。卻又聽營帳外傳來歐陽克的聲音,曲顧看了黃蓉,見她神色已經平靜了許多,便掀起帳幔走了出去。


    曲顧見到歐陽克將目光移到她被卷到肘間的衣袖,微挑了挑眉,眼看他責怪的話幾欲出口,卻隻是上前一步,默默替她將袖子放下來,並不言語。


    仿佛是感覺到她詫異的目光,歐陽克淡淡道:“剛剛的話我們還沒有談完。我歐陽克不是正人君子,我做不到讓你事事滿意,但我知道你不喜歡什麽。以後,你不喜歡聽的,我盡量不說,你不喜歡做的,我盡量不做。我雖然不能做到你想要的,可我會盡量讓你滿意。”他願意為她披上虛偽的外衣,束縛內心殘忍的野獸。可他不知道自己能夠堅持多久。這世上沒有消磨不盡的愛情,沒有揮霍不掉的寵溺,這已是他能為她做到的最大努力。


    曲顧看著歐陽克修長的手指細心妥帖的將她衣袖卷開,也抿了抿唇。她性子固執堅持,又沒有從一而終的想法,雖然喜歡大克,卻也不願意接受他的一些行為。然而,如果有一天她決心要和大克永遠分開,她想她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


    歐陽克將她的袖子理好,溫柔的撫了撫她的手腕,抬起頭來卻看到曲顧向來天真純稚的麵孔上露出憂傷的神色來。曲顧也能看出他深邃雙眸之中蘊含的苦楚,兩個人明明相愛,卻仍然有難以磨合的痛苦,到底該誰退出這一步,還是彼此都不肯做出讓步?


    曲顧回到營帳裏的時候,黃蓉正伏在幾案上似睡非睡,聽到她的腳步聲忽然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坐起身促狹道:“傻姑,你本事真大,還能把歐陽克調/教成這樣。”她撐著稚氣未脫的小臉,出神的望著眼前跳躍的燭火,歎息道:“歐陽克這壞蛋也沒說錯,靖哥哥就是太正人君子了。若是他……唉,不過他不這麽正人君子,就不是靖哥哥了啊……”黃蓉喃喃低語說的是郭靖,曲顧心中卻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大克為她全然改變,那還是大克嗎?


    黃蓉每日雖然躲在曲顧的營帳裏,卻無時無刻不關注著郭靖。為了幫她打探郭靖的消息,曲顧也時不時去找李萍,順便了解郭靖在跟著成吉思汗做些什麽。李萍當年懷著孩子遠赴大漠,含辛茹苦的把郭靖撫養成人,吃了不少苦頭。她年紀明明並不算太老,但卻顯得比同齡人滄桑許多。曲顧回憶起童年裏那對時常來打酒的年輕獵戶夫婦,爽朗年輕的容顏依稀還記得,如今一個早已去世多年,另一個也已經兩鬢斑白,也不由覺得世事無常,心生悵然。


    她雖不曾跟著覲見過鐵木真,但在李萍身邊,也知道如今蒙古正欲興兵攻打花剌子模,郭靖本已有了退婚南歸的念頭,隻是聽說完顏洪烈就在花剌子模,便決心參戰以報殺父之仇。而歐陽克熟悉花剌子模的地形情況,自然也隨侍在鐵木真左右。


    郭靖於領兵打仗一竅不通,雖然整日翻閱那本《武穆遺書》,但兵書晦澀難懂,常有些看不明白的地方。他病急亂投醫,竟然來向曲顧請教。曲顧比郭靖也強不到哪裏去,不過一想到黃蓉就在帳中,就心生一計,道:“我一時也不明白,你等我想想告訴你。”便立刻跑回去問黃蓉。


    這樣一來二去,她就成了兩人之間的傳話筒,隻是郭靖、全然不知黃蓉的存在。不過他也不笨,見每次曲顧明明都是不懂的模樣,出去一趟回來便能將這些晦澀之處解釋的清清楚楚,自然也生了疑惑。他一問起來,曲顧便全推到歐陽克身上。郭靖也是個實心眼的,哪想得到她會騙他。


    這一日,郭靖又問她蟠龍陣法的不足之處,曲顧仍是如從前一般跑回去問了黃蓉,回來給郭靖講解了,郭靖認真聽了,忽然奇道:“不對,歐陽世兄昨日就跟著拖雷的前鋒營出發去攻打花剌子模了,你這是從哪裏問來的?”


    曲顧卻一愣,旁的什麽也沒有聽到,隻呆呆道:“大克……大克去打花剌子模了?”


    ***


    歐陽克這些日子也見識到了蒙古兵力的強盛。鐵木真的子孫各個驍勇善戰,身邊又有哲別、木華黎、博爾術這樣的悍勇大將,行軍之處簡直是所向披靡。他跟著鐵木真的前鋒軍先行進軍花剌子模,行軍途中正好打到了一處西域小國。歐陽克對這小國並不陌生,自也清楚他們決然抵抗不了多久,然而讓他震驚的不是蒙古的鐵蹄如同螞蟻一樣將西域小國的兵馬全部消滅,而是蒙古人奉行的屠城策略。蒙古騎兵手中的長刀就像割麥子一樣,不論老幼婦孺盡數砍殺。一國被滅已是教人心驚,這樣的屠戮卻更讓人膽寒。


    殘忍的屠殺就在眼前,歐陽克掃了一眼周圍狂聲大笑的蒙古將領,又看了眼身旁的達爾巴,他雖是個和尚,麵對這樣的修羅場卻也沒有絲毫的動容。歐陽克心中鄙夷,麵上卻一點不顯,側首低聲道:“大師看到此情此景,心中難道沒有生出慈悲之心?”


    達爾巴有些詫異的看著歐陽克 ,粗聲粗氣的道:“哦,想不到歐陽少主竟是個心軟之人。”他是個老實人,自那日得知歐陽克認得貢布阿旺,還以為他與大師兄有交情,對他倒也不設防。


    “自然不是。我不過是想起貢布大師來。”他指著不遠處那一片血流成河的景象,歎息道:“蒙古鐵軍如何凶悍,你我二人都看在眼裏,這樣的戰鬥力,縱然武功高強恐怕也不能幸免。令師兄天縱奇才,我向來佩服的緊,隻是眼光卻實在不夠好。不像達爾巴大師獨具慧眼,追隨明主,來日也是大功一件。等到蒙古攻下花剌子模,下一個就該輪到大金了。到時,貢布大師隻怕就危險了。”


    達爾巴聽歐陽克語氣誠懇,隻當他真的在替師兄考慮,悄聲道:“實不相瞞,我與師兄二人分別投靠金國和蒙古,全然是我師父的意思。他老人家曾說過這北方的局勢總歸是要在這兩方之中角逐的。嘿嘿,我不過是占了這個蒙古人的身份,所以師兄才去的金國。不過,歐陽少主放心,我已經給我大師兄去信了,教他趕緊想辦法離開金國,正如少主所言,金國已非久留之地了。”


    歐陽克聞言挑眉輕笑,“既是如此,我也放心了。不過——”他話音一轉。“令師兄這樣狼狽回來,就算可以重投大汗麾下,隻怕也顏麵盡失,我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令師兄不如就留在大金做內應,我平日隨侍在大汗身邊,戰術戰略都能知道不少,到時令師兄與你我裏應外合,促蒙軍滅了大金。貢布大師就算是替大汗立功,來日也可跟著大軍凱旋而歸。”


    達爾巴頭腦簡單,隻覺歐陽克這主意再好不過了,立刻感激道:“少主說的極是,我得趕緊給我師兄去信。”


    歐陽克微微一笑,“不錯,若是貢布大師離開金國可就難辦了。不過大師寫信的時候不必提及我,貢布大師心高氣傲,若知道我從旁相助,隻怕反而不喜。”


    達爾巴聽歐陽克對大師兄的性格如此了解,自是更不生疑,連連點頭稱是。


    作者有話要說:下次更新在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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