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源在床板的縫隙裏找到了保險箱的密碼,他小小的租房裏充滿了各種謎題與解密鑰匙,讓竇源仿佛置身於漫無邊際的迷霧中,他差點心一橫就要退租離開,但自從開了保險箱後,他就不敢了,因為他害怕這間房的下一位租客會發現他隱藏的罪惡。


    是的,罪惡。


    保險箱中沒有貴重物品,隻有致命物品。厚厚的一摞紙,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一個又一個違背了法律與道德的罪行。從小小的偷竊到連環謀殺,‘我’什麽都做過。


    看著那摞紙,竇源漸漸癱軟,他猜測過自己是個糟糕的人,但他沒有想到居然能糟糕到如此地步。是的,他知道紙上那些記錄的事件都是他做的,不僅因為那些事都以‘我’的角度在訴說,更因為讀著那些文字竇源的腦海中就一幅幅閃過相應的畫麵,依然不連貫,但足以向他證明。


    是他,隻能是他,他是一個死不足惜的惡人。


    再次走入人群,竇源惶惶不安,既有投案自首的衝動,又害怕別人發現他的罪惡,臉色煞白眼神躲閃神情恍惚。


    “喲,失憶梗演完了?你看起來又恢複正常了。”有人對竇源笑道。


    竇源搖搖欲墜:原來,這種背負著不能說的秘密的樣子才是他的常態,果然,這樣才應該是常態。


    心中的恐慌在看到報紙上的一篇文章時達到頂峰,那以旁觀者角度敘述的一起謀殺案,與他鎖在保險箱中的紙上相同的謀殺案,時間、人物、地點,唯一不同的隻有敘述角度。


    有目擊者,被發現了,他即將遭受懲罰,死亡是他唯一的歸宿……


    恐懼蔓延全身,眼前一片漆黑,在昏死過去的瞬間,竇源心想:幹脆不要醒來吧。


    “你在搞什麽鬼?!醫生說你突然昏迷是因為熬夜、長時間不吃不喝、精神高度緊張,你又在做什麽蠢事!”


    當竇源在絕望中醒來,一醒來就聽見竇興的吼聲,雖然是罵聲,但他看得見竇興臉上的擔憂,真好,他這樣罪不可赦的人也會有人關心……


    “喂喂,你哭什麽……”竇興驚慌,“醫生,你再給他檢查檢查腦子,肯定有哪裏出問題了!他不能繼續神經質下去的,已經到臨界點了,再進一步就該全天候監控了。”


    已經,遲了,姐姐……竇源淚流不止,此生無望。


    拒絕回家養病的竇源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他的租房,寫好了遺書或者叫懺悔書,接著默默地看著窗外發呆,等待著逮捕他的人上門。


    門被敲響了,竇源吸了口氣,起身,開門,愣了一下,門外隻有一個人,一個絕對不像執法人員隻像犯罪分子的人——雖然常言說警匪一家,但這指的應該不是外表吧?怎麽說在麵試招人階段也要考慮一下對外形象才是。


    “哎,很成功啊,連我都不認識了。”那人跟竇源對視了會兒,驚喜道,“源同學,大有長進了啊,有前途,憑這個我們都可以大賺一筆。”


    “……啊?”


    “來來來,跟我說說這段時間的事,”那人攬著竇源的肩膀就反客為主地進了房間,“我真沒料到你能成功,不然我一定放下手裏那點破事來全程跟蹤記錄,你說你,好不容易說了一次實話,怎麽不先給我個心理準備呢?你看,這下沒第一手記錄了,以後生意不好開展啊。唉,算了,反正實力在這擺著,總能打開局麵的。”


    “……你在說什麽?還有我認識你嗎?對不起,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我失憶了……”


    “我知道你失憶了。”那人利落地打斷竇源的話,那斬釘截鐵的語氣讓竇源差點再次落淚:


    終於有人相信他了!


    可惜來得太晚了些……如果是在他一無所知的時候就好了……


    “嘶……”那人打了個哆嗦,“你這表情真是……設定一個性格和自己相差這麽大的角色扮演你也不怕有精分後遺症。簡直受不了,先把催眠解了再說,不然談不下了啊。”


    “催眠?”竇源精準地抓住了關鍵詞。


    “當然是催眠,”那人兩手一拍,“貝娉婷是完美無瑕的女神,與竇源是天生一對的隻羨鴛鴦不羨仙的伴侶。哎喲,這句子惡心死了。”那人搓著手臂跳腳,“好了沒?醒了沒?喂竇源你沒事吧!”


    竇源‘撲通’一聲栽倒在沙發上,然後滾到了地上,昏迷不醒。


    “一天之內兩進醫院,”竇興磨著牙,“鮑鑫,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們倆在搞什麽鬼!”


    “這關我什麽事?”鮑鑫怪叫,“是你弟全權策劃並獨立執行的,我就隻拿到一個完結密語,連你看到的過程我都沒看到。”


    竇興沒買賬,猛地一拍桌子:“但你肯定知道起因!”


    起因就是……催眠。


    竇源一直對角色扮演抱有濃烈的興趣,從cosy到幻想故事到自編自演,到還是不滿足而想要真的變成另一個人,他選擇的方式是催眠自己失憶。


    有人說一個人的性格是天生的,也有人說一個人的性格主要受後天環境的影響,竇源也說不好自己偏向於相信哪一個,但他可以實驗,拿自己實驗,當失去了過去的記憶,也就是失去了過去環境的成型影響,那麽之後表現出的就應該是更本質的性格。


    由於失憶後他還是要生活在原本的環境中,所以為了防止在睜開眼的第一時間就被環境誘導,竇源在催眠自己時還下了一個暗示,暗示自己是個循規蹈矩多愁善感的好人。


    這個實驗……挺成功的,雖然記憶沒有完全鎖死,但由於暗示設定得好,遺漏的記憶片段也有了新的理解,於是整個人都不一樣。


    鮑鑫狂笑:“你把自己編的投稿故事當做了你的親手實踐?把腦中幻想的畫麵片段當做真實?還把報紙上的故事版塊錯看成新聞報道?哎,你當時是怎麽想的把這遝故事鎖保險箱的?你不會一開始就打的嚇死自己的主意吧?”


    “胡說,我隻是給自己設置了點謎團。失憶嘛,找回記憶的過程就像破案,當然要有點驚悚懸疑才對,”恢複記憶的竇源臉上再找不到半點憂傷,他不以失憶期間的事情為恥,反而沾沾自喜地說,“我被嚇到了隻能說明我的故事編得好。”


    “或者說明,”竇興陰測測地接口,“你的智商就破不了案。”


    “我讚成姐姐的話。”鮑鑫狗腿道。


    竇興翻了個白眼:“滾,誰是你姐姐。”


    竇源裝作歎息:“我是真沒想到,我本質上居然是如此善良的一個人,視犯罪為絕境。唉,雖然說這裏麵有催眠設定的功勞,但我畢竟隻是個半吊子催眠師,實際上設定性格也好、消除記憶也好,都不完全,所以說,改變能這麽徹底果然還是我本質善良啊。”


    “明明隻是腦補過度。”竇興說。


    “而且還是個悲觀主義者,要不怎麽全腦補壞事?”鮑鑫補充。


    “喂,貝娉婷到底是不是你的女神?”竇興問。


    “是啊,”竇源作憧憬狀,“那樣的厚顏無恥,那樣的專門利己毫不利人,那樣的兩麵三刀,貝娉婷怎麽可能不是我的偶像?再說我們已經神交許久,就差一次正式的麵對麵了。”


    “那你還故意放她鴿子?”竇興不爽。


    “我後來想了想,”竇源說,“還是保留點神秘感吧,萬一她實際上沒有我想的那麽節操全無呢?”


    竇源是正常上學形態是,精疲力盡,無精打采、眼神遊移不定。


    他與貝娉婷在校內的名聲都不好,貝娉婷主要問題是在與異j□j往的傳言上,而竇源則是形容猥瑣鬼祟。他們倆不算有交情,但確實神交已久,一向是校內兩朵並生的奇葩,大家在提到一個時往往會一不留神便也提及到另一個。所以他們倆在偶爾遇上時,也會有些交流……嗯,外人理解不了的交流。


    譬如,一個眉梢輕挑,一個麵露傻笑;譬如,一個擺弄手指,一個屈膝蛙跳……沒人明白他們勾搭了什麽信息,直到某一次竇源以詠歎調說“這就是愛啊”,而不久後另一處的貝娉婷對此回應“哦,原來我見過竇源啊,看來我沒對上號。”


    大家才假設,這是一個單戀的故事。貝娉婷不予否認,竇源奸笑默認,於是這事就這麽定了。


    恢複記憶後,竇源的生活一如既往,失憶期間發生的事情他還記得,但一笑了之,貌似沒有任何後遺症,也沒有任何後怕心理,反而對下一次自我催眠角色扮演活動躍躍欲試,且已經開始做角色設定了,他準備假期來玩,換個完全陌生的環境,然後催眠失憶,一定很刺激。


    “你早晚會玩死自己的。”鮑鑫感慨。


    ”為了理想而獻出生命,真是個感人肺腑的梗。”竇源大讚。竇興表示:小弟,先去買保險吧,你活著的時候於人類無益,好歹死後還是做點貢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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