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學習方式的自主化,理論上講這個世界的二十三世紀已經不存在文科生、理科生、工科生、醫科生……這樣的分類了,雖然課程本身依然可以分類為文理工醫等,但學習的人往往是混雜著學的,當然肯定會有偏重,但卻很少會徹底地拋開其他所有。


    就像薑沛,雖然苗可從認識他的那一天開始就把他歸類到了工科技術宅的範疇,但實際上,他在曆史、文學等方麵,也學得不少,而以薑沛的性子,從來是要麽不學要麽精研,純粹走馬觀花隻為了象征性地陶冶情操,作為忙碌的實用主義者,薑先生是沒空為之的。隻能說,他最終選擇的主要工作偏向於工科,所以顯得他更長於工科,可要因此就說他是個工科生卻未免偏頗了些。


    不過苗可還是會習慣性、下意識地對接觸的人進行分類,文科生的浪漫情懷、理科生的邏輯辯證、工科生的埋頭實幹……其實不在於人們學了什麽也不在於他們做了什麽工作,而在於思維方式,同一類人總是更容易相互理解溝通。


    唯一的問題在於,苗可反而不太確定她自己算是哪一類的。照說,她是正正經經的工科院係畢業,但她從學生時代就開始長期從事的工作卻是寫作。編故事這個行當大概還是應該歸屬於文科?可是,不要說是在這個界線已經模糊的二十三世紀,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紀,網文寫手中理工科生也是占了大部分的,至少苗可喜歡的作者基本上都是理工科。


    所以苗可很困惑,她的學業和工作類型好像南轅北轍,以她單調的生活,能塑造或者影響到她思維方式的也就這兩個選項,不過如果要讓她摒棄外物,直取結果地探究自己的思維方式……苗可還真說不清楚,自我剖析什麽的,境界太過高深,恕她力有不逮。


    苗可一邊揣摩著x科生的特征,一邊再次試圖給自己歸類,一邊看著被她定位為文科生的尤琳,一想到自己現在來教室上課經常都會和尤琳一起,苗可就越發懷疑自己的屬性。難道她已經不是工科思維了?難道高中、大學都白學了?


    尤琳可不知道苗可已經陷入了自我懷疑的狀態,她正興高采烈地與苗可交流靖朝的野史——在講正史的曆史課上交流。


    “我最喜歡靖朝人的好奇心和淡定了,”尤琳笑得很開心,“一開始對西洋來的東西尋根究底,很快卻就恍然大悟地說‘哦,這個在《xxx》中有類似的記載嘛’,然後沒幾天就大量仿製品出現,還迅速更新換代,最後輕描淡寫地一句‘馬馬虎虎,太簡單了,玩玩就行了’。”


    “好欠揍。”苗可接到。


    “沒錯,我也這麽覺得,看著那種欠揍的態度特別喜感。”


    喜感……當年西洋來的商人們怕是被氣得想吐血吧?漂洋過海地來本是想大賺,卻任何東西隻要運一次到了大靖,下次再運同樣的來就賣不出去了,因為大靖已經製造出了更精美且更便宜的同類商品——如果沒有同類商品出現更糟,因為那隻能說明大靖人對這類商品沒興趣,於是更加賣不出去——可是偏偏大靖的物品在其他國家又是極為暢銷的奢侈品,外國商人們絕對不會放棄來大靖,於是某些國家便陷入了尷尬,他們無法從大靖賺錢,自己的錢卻源源不斷且越來越洶湧地流入大靖。


    ——更糟的是,即使他們放棄大靖這條線,大靖自己的海上貿易卻早已經足夠成熟,承襲自鄭和時代的航海技術曾經一度貌似會湮沒於曆史之中,卻在世界範圍的航海風潮來臨之初,被靖人重新拾起,發揚光大。


    那個風起雲湧野心勃勃的變革時代,就這樣在大靖藐視外界的情況下來臨了,值得慶幸的是,雖然蔑視著,但大靖也清楚地看到了那種變化,沒有被變化拋下,而是順應了這種變化,以靖朝自己獨一無二的方式,以一種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巍然不動的態度,按照自己的步調,卻始終立於潮流的尖端。


    看著外界的紛紛擾擾,看著那些人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而爭得頭破血流,大靖的人們輕蔑地笑著,又警覺地準備著。


    “不患寡而患不均,在那些洋人眼中,我大靖怕就是這不均的典型吧?會瘋狂的。”


    “一隻瘋狗不足為慮,但一群呢?”


    “我們盡可以嘲笑他們的愚昧落後,但別忘了,宋最終滅亡於隻知搶殺的暴徒之手,我大靖在立國之初也屢屢因北方的餓狼而損失慘重。我們嘲笑著洋人,但如果我們在可以預見的衝突甚至戰爭中敗了,可笑的便隻會是我大靖。”


    ……


    大靖沒有因為輕視而成為笑話,它也沒能輕視到底。它冷眼旁觀著一戰的發生,原本可能也想在二戰中獨善其身,卻在那開始之前便被卷入了戰爭的漩渦,爆發了……內戰。


    苗可一直覺得,天朝人啊,隻要自己不折騰自己,就沒有人可以傷害到這個國度。


    大靖,就是個再貼切不過的例子。


    在全世界爆發著國家與國家間的戰爭時,大靖施施然地作壁上觀,透著一股子高冷的味道。沒有對他國趁火打劫,不是因為情操多麽高尚,隻是因為看不上眼,偶爾看中點東西,私下交易就能得到,根本還不需要動用戰爭手段;也沒有國家敢輕易將大靖卷入戰局,因為這個龐然大物太容易破壞平衡,讓整個戰局走向不可控的方向。


    可惜,在那個飛速變革的時代,沒有誰可以真正不受影響,浮動的人心,在大靖開始由盛轉衰時,在皇權對國家的掌控開始左支右絀時,爆發了出來。就像曆史上的每一個朝代,統治者總會有被推翻的一天,新的王朝總會建立,隻不過,這一次,新王朝的建立艱難到不可思議。


    西方的思想到底影響到了這個曆史悠久的國度,人們開始質疑‘天子’的存在。大靖數百年的繁榮強盛讓人民見識了更多思考了更多擁有了更多,在這個時刻,也可以做到更多,進行一種徹底意義上的改變。


    兩千年前,秦開啟了皇帝製度,兩千年後,這個製度迎來了末日。靖之後,再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帝王。


    君主立憲製似乎是一種不錯的妥協,可惜,在這片土地上沒有人能接受,一心想要掌控全國的意圖稱帝者不能,發現天子不過也是人、覺得不要有高不可攀的皇族出現更好、膩煩了盼明君歎昏君連皇帝這個詞都不想再聽見的民眾也不能。


    沒有妥協,隻好根治。


    軍閥、諸侯、世家、學派、教派、民間團體……各種勢力紛紛出現,時而對立時而合作,摸索著一統天下或者拯救萬民的方法,都想壓倒其他所有,都在警惕不被其他擊垮。在大靖滅亡之時,在外國以為華夏成了一盤散沙隨意可圖之時,這些勢力或獨立或聯合毫不留情地給予那些妄圖渾水摸魚的鬣狗們雷霆震懾,其表達出的中心意思是:


    這忙著呢,滾!


    嘖嘖嘖,實在是內鬥得目中無人,偏偏實力還橫得讓人毫無脾氣,讓整個世界咬牙切齒地側目。


    靖朝到底是怎麽滅亡的,一直是史學家們喜歡研究的趣點。是的,趣點,比起很多朝代滅亡過程的慘烈,靖朝的逝去顯得格外平和,平和得簡直像是一種主動放棄,也可以說像是再無遺憾的壽終正寢——雖然靖代統治者肯定既不想放棄也絕對遺憾多多。


    它不是毀於外族入侵,不是毀於叛亂或者起義,不是毀於官員的腐朽,也不是毀於天災,甚至直到靖朝的最後幾年,它看上去都是那麽的繁盛,卻從很早開始不知不覺間,地方就慢慢脫離了中心控製,帝王的命令慢慢開始不好使,陰奉陽違的,置之不理的,當沒聽見的,當不知道的……皇帝、帝都,慢慢失去了對國家的掌控,他們試圖挽回,卻無法逆轉,當他們想要用武力控製時,華夏最後的一個封建王朝就那麽輕飄飄地分崩離析,因為軍隊也脫離了控製。


    不是反,隻是不聽令,或者說,從上到下有太多人都太有主見了,而且勇於實踐其主見。


    後人認為,這隻能說是命數,是靖朝的命數,更是帝製的命數,伴隨著民智的廣泛開啟,這種製度已經到了不可能繼續下去的地步了。無論是怎樣的統治者處在那個變革的時代都不可能將帝製維持下去,相較來說,處在那個時代的是靖朝其實是值得慶幸的,因為那是一個很樂天很有氣量很具包容力甚至有些散漫的朝代。可能就是太散漫了,才會以那樣一種糊裏糊塗的方式走向終點。


    靖這個朝代,它的建立源於漁翁得利,它的結束堪稱順應潮流。它在慘烈中建立,它在謹慎的驕傲中發展,最後平穩地覆滅。即使分崩離析卻沒有傷筋動骨,即使之後內鬥不斷卻依然可以傲慢地將二戰拒之門外,在那段仿佛春秋戰國重臨的時期裏,各種勢力碰撞不斷,大大小小的戰役也打了無數,卻始終沒有傷及根基,將璀璨的物質與精神文化完整地傳承到了新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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