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還待再問,吹簫卻已搖了搖頭:“這位夫人,在下隻能言盡於此。”


    那夫人猶不死心,但見吹簫態度堅決,隻能悻悻留下斷口錢走了,一路牽著閨女的手,越看自家的娃娃越覺得憐愛,臉色陰晴相接,轉換不停,那翠娘隻以為娘親與他玩耍,便晃著那婦人的手嬌憨的喊:“娘~~”稚嫩的嗓音喊得人心都軟了。


    那婦人一拍大腿,咬牙暗道,這親事雖難得,可翠娘可就一個,若真叫那算命的說中了,娃娃有個三長兩短的,那可真是生生剜一塊肉去。罷了,趕今兒個回去便到哥哥嫂嫂家回了這門親,左右庚帖未換,彩禮未拿,也好說。


    送走了這婦人,吹簫將將坐下,便覺頭上一片陰影遮蔽,抬頭便看見那書生一身青衣,廣袖飄飄,風姿逼人。殷玄黃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吹簫,墨黑的劍目一挑,眼中便露出幾分笑意來:“敢問這位居士,可否給在下也算算天命?”


    這書生,也實在促狹!明明已經認出自己,卻偏偏要做出如此姿態來,真不知那晚清冷高華的姿態哪裏去了!吹簫心中雖腹誹著,但也著實有幾分意外的歡喜,連忙起身,一拱手:“殷兄。”


    “呀!居然是西門兄!”殷玄黃立馬張口結舌,做吃驚狀,吹簫見狀,連連告饒:“殷兄可別再笑我了,在下資曆尚淺,若不喬裝打扮做穩重狀,恐不能取信於人,作此裝扮實屬權宜之計。”


    這解釋倒也合情合理,殷玄黃這才作罷,環視四周,暗暗點頭:“西門兄選的倒是好景啊。”


    吹簫就笑:“我向來是不耐噪雜的,離了大道旁,倒也避了一些爭端。此景雖算不得秀麗,但勝在清閑方便——我可是連桌椅都未曾置辦啊。”


    “西門兄倒是隨遇而安,善於化拙為巧啊!”殷玄黃隨意的在一旁一塊青石上坐下,從後腰處摸出一個青白色的巴掌大小玉瓶,取下塞口,飲了一口,隨即一揚手,邀請道,“烏塞黃酒,可要一嚐?”


    吹簫歡喜的接過來,也不矯情,對著瓶口直接開喝,這黃酒帶著些許清甜,猶如小橋水緩緩波動,滋味也別有一番動人,他便又飲了一口,口中餘香未散,便又有一波帶來,竟像是海邊海水一*衝擊沙灘,他不僅滿足的眯了眯眼,漂亮的鳳眸中流轉出幾分婉轉慵懶來,歎道:“殷兄愛美酒,在下也跟著借光,算起來倒是有口福之人。”


    殷玄黃看他半眯著眼睛懶散的樣子自有一股子風流灑脫,也不由的讚歎此人風儀:“我一人用這烏賽黃,本就有些寂寥,有烏賽黃,無至交友,這酒就沒什麽意思了。”


    吹簫聽了這話,就更高興了,打定主意定要好好為這書生看看命盤,當下便細細探查起來,然吹簫越看卻越糊塗,眼神也古怪起來,這書生骨骼清奇,精氣繁榮,天庭飽滿,麵神眼神俱如日月之明,輝輝皎皎,明明潔潔,久看不昏,肌膚瑩潤如玉,五官宜位,觀其麵相,當是上上之貌!然怪就怪在此處,古往今來,但凡有此相者,多有生氣圍繞,便是時運不佳,也隻因煞氣相壓,是以,生、煞二氣定存其一,可這書生周身卻幹淨的不得了,仿若大街上那些凡凡無奇之人一般,如何不奇怪?


    吹簫不由了起了探查的心思,手探入衣袖,就從玉簡中取出一隻菩提樹枝來,這本是他出關之時特特在那菩提老樹上取下來的,因這菩提樹被那石室內生氣浸潤不知幾宰,一身枝葉都成了寶,樹枝做設陣畫符之用最是合適。


    “方才殷兄可說過要算命,不知可否告知殷兄的生辰八字?”


    那書生眼中閃了閃,沉吟一下,便說了。


    吹簫點點頭,便正衣端坐,與四方叩首敬拜,而後起身,歇目靜心,須臾之後,雙目濯濯,神色端明,其行肅穆,提手用那菩提樹枝注入生氣憑空推演起來,在沒有人能看到的半空,一個個玄妙的符號憑空而生,而吹簫執筆之手卻若如承千斤之重,慢慢而行,不多久便額上見汗,他用的正是‘陽六道無驅法’,此法用來推演人運最精準不過,但卻極耗心神,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吹簫便臉色發白,嘴唇發幹,原本粉潤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黯淡下去。而他淩空而畫的那處卻隱隱有淡淡威壓,青色廣袖無風自鼓,叫人望之生畏。


    此法一用便是一個多時辰,然而不管吹簫如何努力推演,這書生的前路都猶如霧裏看花,朦朦而不得。最終,吹簫實在力竭,不得不遺憾的停下了,他在半空中的手一停,那鼓動的衣袍便靜了下來,叫人暗暗生奇。吹簫閉目,緩緩吐出一口氣來,望著殷玄黃:“慚愧慚愧,在下功夫不精,未能算出殷兄命盤。”


    看著吹簫疲倦中帶著歉意的溫潤眼神,殷玄黃心中泛起暖流,也不在意結果如何,伸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無妨,常言我命由我不由天,黃雖不才,願踐此言。”頓了一下,他又道,“你可叫我阿玄。”


    這是極其親近的意思,吹簫就笑了:“阿玄就叫我簫吧。”


    “阿簫。”殷玄黃笑著喚他,見其神色疲倦,看了看那寺廟,就道:“我見阿簫也倦了,不若去鄞山寺內歇歇腳。”


    吹簫現在連動都不想動了,就點了點頭:“也好。”說完,便要就著殷玄黃的力道起身,然而,他剛才終究是有些托大了,推演一個多時辰已經耗盡了他的心神,,哪裏還站得住腳,身子一晃,便要向前撲倒,殷玄黃見狀趕忙上前相扶,正將他攬個正著。


    懷裏青年的細腰將將被他的手臂圈住,殷玄黃想起那青年俊秀的容顏,肌膚如玉,連身子都像是暖玉一般溫溫的,抱起來的感覺很好,他心裏不由的一蕩,片刻便穩住,一轉身,手下用力,就將吹簫背在了背上,全然不顧及旁人的目光,一路進了寺廟。


    出家人慈悲為懷,寺裏雖已經擠滿了上香的香客,主持卻仍舊命人騰出一間來給吹簫二人休息,一直到酉時三刻,吹簫才將將恢複了精神,用了些齋飯後,想動動身子骨,便緩緩到了庭院裏,天色已黑,正是上元佳節熱鬧的時候,這寺中的香客也都早早的歸家遊玩去了,一時間偌大的寺廟倒是顯得寂寥了些,至餘下一個掃地老僧拿著掃把‘沙沙沙’的走過,片刻又靜了。


    夜風有些清涼,吹簫在井旁洗了臉,去了一身裝扮,負手而立,看空中銀盤般的明月,皎皎嬌嬌,端的是清明可愛,叫人心生向往,就不由想起自己的前途,又憶及這市井間的流言,誰家的小公子被哪個仙人看上帶走做了童子的,哪一派的仙長要開派收徒的,哪個哪個人獲了奇遇的等等等等。這世人與修真者之間的距離似乎一下子被拉進了,原先在柳莊村的時候,哪裏聽得了這些?


    不過,這也不奇怪,吹簫在玉簡中知道,這世界共有六塊大陸,上林,下林,成風,愈訊,詠意五大洲將中林圍在中間。這靈氣最充足的地方就是在中林,中林是這世界的中心,含中林大陸以及散布在海上的數萬島嶼,這下林洲便是靈氣最稀少的地方,而荊國還位於下林洲的最西邊,領土雖然遼闊,但實際物礦不豐,與修真人來說,可謂是下下地中的下下地。


    吹簫不知這一路若是走下去,究竟是什麽情景,但仙路孤獨,危機重重倒是可以預料。他這麽一想,就生出些疲倦之意,心灰意冷之下,便有放棄的心思。


    然正在此時,一件帶著溫度的衣袍披在了他身上,聲旁是那書生關切的嗓音:“夜風寒冷,阿簫怎麽不多穿點?”


    吹簫一個激靈,瞬間驚醒,思及自己方才所想,不由一身冷汗,今日心神耗損太大,竟然不知不覺中讓心魔趁機而入,若不是阿玄及時到來,現在隻怕他就陷入心魔中不可自拔了!


    想到此,他不由直道慶幸,伸手握住那書生,感激道:“今日多虧有阿玄在!”


    殷玄黃有些莫名其妙的皺起眉頭:“阿簫這是說的那門子話?”


    吹簫笑而不答:“阿玄隻要知道蕭謝你就是了。”


    殷玄黃見他如此,也不再追問,隻摸出一瓶酒來:“你既執意要謝,那就陪我喝酒吧!”


    吹簫哈哈一笑,豪氣的道:“既然阿玄有命,蕭舍命相陪。”殷玄黃到底沒叫他舍了命來陪,因為不過一壇子之後,吹簫便醉的不省人事了,趴在桌上兀自睡的香甜。


    阿玄放下酒杯,看著吹簫的睡顏,微微一笑,伸出修長的手指在他如玉的臉頰上輕輕摩擦而過,指肚溫潤滑膩,不由多劃了幾下,灑然一笑:“醉了倒是乖巧的緊。”吹簫似是感受到了有人在騷擾他,不由動了動臉頰,然這也隻是叫那人多摸了兩下罷了,他就皺起了眉頭很是不滿的樣子。殷玄黃見狀,移開了手指,吹簫才滿意的咂咂嘴,挪了挪身子,睡的更深了,那樣子真真叫人憐愛,殷玄黃失笑著搖頭,歎口氣,“阿簫你可知道方才有多危險,竟叫心魔入侵......境界又低微,真是叫人放心不下......果然,還是得放在身邊養著才行啊......”後一句聲音低不可聞。


    天色已晚,殷玄黃便收了酒,輕巧的將醉酒的青年懶腰抱起放在床上,給他除了外衣,蓋上被子,才打點好自己,一同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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