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簫是一夜好眠,睡的香甜無比,隻清早起來的時候發現一件尷尬的事情——他打上輩子帶來的破毛病,就是喜歡在睡覺時抱著什麽東西,今天早晨時什麽狀況就可想而知了。將頭靠在對方肩膀,一手一腳牢牢攀在對方身上這種事情實在是有點......更何況,他還有成年男子早上都會有的一點小問題,比如小吹簫挺起來,雄赳赳氣昂昂的頂在對方腰上什麽的,讓吹簫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盡管吹簫心中懊惱無比,但麵上仍舊不顯,他很自然的收回手腳,跟殷玄黃道早兼道歉:“實在是對不住,昨晚上簫累著阿玄了。”


    這話可有些疑義了,殷玄黃忍不住笑一聲,帶著點旁的意味道:“憑簫能累著我?”


    吹簫倒是沒有往歪處想,隻當這書生寬慰自己,當下便丟開此事,下了床要尋衣服穿,正在此時,身後卻悠悠然傳來一言:“阿簫果真身體康健,血氣方剛。”


    話中帶著笑意,分明是促狹,吹簫身子一頓,便邊扣衣扣,邊轉身,笑看殷玄黃,揚眉道:“簫正在雙十,自然氣血旺盛些。倒是阿玄你似是有點兒......”這話的尾音長托上揚,帶著點子意味深長的未盡之語。


    殷玄黃一噎,他確實沒有早勃現象,想他修煉到如此境界又豈會連自己的身體也控製不了,隻這話卻不能解釋,聽那人的揶揄,一時間居然沒什麽話好反駁,隻能揚聲朝走到臉盆處梳洗的人放下狠話:“我好得很咧!等哪日定叫簫見識見識!”


    吹簫淨了臉,將巾帕絞幹淨扔回架子上,回頭取笑:“叫我見識?難道阿玄要我去聽你的牆角嗎?”


    殷玄黃這會兒子倒是看著他笑而不答了。


    吹簫見他不答話,便也不再追擊,隻念他:“阿玄也快快起吧。”


    殷玄黃看了看時辰,確也不早了,遂也不再懶散,快速的梳洗之後,便同吹簫一起跟主持告辭,臨走還捐了些香油錢,權當是答謝之意,小沙彌免不了躬身雙掌合十,念了句法號,道了些吉利的話。


    二人一路往外走,遇到好幾波來上香的香客,跟他們擦肩而過之時,幾句閑言碎語便傳了過來:“......聽說叫翠娘......黑心的嬸嬸......那算命的說......神了......好多人都在找......道謝......”


    吹簫眉頭一皺,昨日來這裏算命婦人手裏牽著的小娃娃不就叫做翠娘嗎?說不得就是那一家,若是的話,倒也不失是一個好時機。


    出了寺門,吹簫遠遠便能看到他昨日擺市的青鬆下,聚集著一群人,被圍在中間的是穿著寒酸的一家三口,心念一動,那細碎的說話聲便放大在耳旁,具是在談論此事。吹簫這才知道那喚做翠娘的小娃娃小指上的煞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翠娘時年不過五周歲,是這大雍城貧寒人家的小女兒,父姓梁,名柱,在家中行二,有一兄長一幼弟,家中父母年歲大了,今年年關前壽終正寢,料理了雙親身後事後,兄弟三人便分了家各過各的。梁大為長子,按說分得的家產多些也是古禮,可這梁家十六十畝良田、六畝薄田並一間三進祖屋、兩頭耕牛的家產,做大哥的竟隻給了兄弟每人三畝薄田,連屋子都沒舍得給一間。梁二為人忠厚又孝順,明知哥哥分配不公,但也不曾忤逆兄長,想著憑自己的一把子力氣,總能掙得家裏一口吃的。但天不遂人願,兩人大兒貪玩受了涼,本不以為意,拖了兩天竟日漸重了,前後請大夫看病抓藥林林總總,對這個本就貧寒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梁二兩口子提起家中境況那是愁得不得了,就在此時,梁大的媳婦兒何氏卻上了門,先是提起梁家大兒的病陪著哭了一場,言說身為長嫂實在不忍見兄弟家落得如此境地,可家裏剛置辦了些東西,也實在無力幫襯,言語間很是自責。


    梁二媳婦也是個實心的,便真的以為大嫂憐惜他們家,隻回說都曉得各家的難處。本來話到此也就足了,這梁何氏也不過是來表表情罷了,偏她又接著說,道前兩天回娘家的時候,聽聞城東有一大戶人家因幼子被高人批命,說是要養一個命格相當的女娃娃做童養媳,並承諾給厚重的彩禮。梁二媳婦本不願意,但那梁何氏一張巧嘴,當下便巴巴的說了,講那大戶家的多富饒,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什麽時候都有人伺候著,去了就是享福的,又講因這小女娃去是給少爺壓命的,這童養媳跟鄉下那些勞碌賤命不一樣,那可是要全家都供著,說不得連老太太都給幾分臉麵的。又說梁二家的現狀,說翠娘多惹人憐愛,應是個享福的命,等等等等。


    梁二媳婦便有些動心了,不說旁的,梁何氏那句‘翠娘生的這樣可愛,應是享福的命,如此日子豈不委屈了她’就說到了她心坎裏。


    說起來,這梁二兩口子共有五個子女,小娃娃翠娘為幺女,上麵有四個哥哥,家境雖貧寒,在家中也是父母兄弟掌中的小嬌兒,又因翠娘生的伶俐可愛,慣會撒嬌賣癡,還天生聰穎,小小年紀就知孝順父母,恭敬兄長,簡直是老梁家的心尖尖。梁二媳婦也打心眼裏認為翠娘應該過好日子,她這便有些動心了,跟梁何氏談天的時候,口氣就有些軟了,梁何氏那是多精明的人,立馬著人送了口信給那大戶,引人悄悄在暗處相看了翠娘,那大戶家的回話道很是滿意。梁何氏這邊就引著梁二媳婦去那大戶人家外看了,高門大院,門口兩尊威武漂亮的石獅子,角門處來往的丫鬟都是款款而行,衣著亮麗,梁二媳婦當場被震住了,梁何氏見此情景更是賣力催著梁二兩口子答應了。


    不過,這到底是大事,兩口子都拿不定主意,這才有了那婦人帶翠娘到鄞山寺求簽卻陰差陽錯找了吹簫批命的那一出,梁二家是想求蒼天做個指引。


    然吹簫的一番話可是嚇了梁二媳婦一跳,別的不懂,可有性命之憂這句話還是很明白的,常言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拒了此事,他們家也不過是跟以前一樣,可要是答應了,翠娘真有個三長兩短的,他們一家人用著翠娘性命換來的銀錢,那就是一輩子活不順暢!


    是以,梁二媳婦火急火燎的尋了梁二商量,晌午過後,便撿了家裏最後的十個雞蛋,預備著給操勞此時的大嫂賠不是,可這剛走到祖屋外,未及進屋,便聽到那屋內一個倨傲的聲音催促:“此事萬萬不可耽擱,少爺的身子可等不了多久了,夫人說了,你若促成了此事,便多給你一成的謝禮。”


    此話一出,梁二媳婦立時僵在當場,欲喊的叫門聲也卡在喉嚨裏,饒是她在怎麽實心,也聽得出這此中有不對勁的地方,哪裏還進屋啊,急急的歸家,推著梁二到那富戶周圍打探去了,這一探可了不得啊!


    原來那富戶家中姓孫,這一代長房大少爺是個藥罐子,熬了十一年,眼瞅著是要不行了,年初不知哪裏來的遊方道士,說若是衝喜或許大少爺還有活命的機會。這孫夫人可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心念著此事但有一點,這衝喜的人選不好找。跟家中交好的人家哪裏不知道府中少爺是何情況,自然是不肯的,若隨意的買人來,夫人又嫌棄為奴者配不上她兒子,隻得從遠處不知她家底細的良家女中尋整齊可愛、又年幼不知事不會鬧的來。尋了好幾家都不滿意,偏這翠娘進了孫夫人的眼。


    梁何氏貪圖孫府銀錢,縱使知道那麽一個藥罐子少爺躺在床上起不來,若侄女過去了也隻怕是要早早守寡也全然不在意。那日引梁二媳婦看孫家富貴也是早早商議好的,但凡會露出馬腳的地方都被收拾了幹淨,憑梁二媳婦的本事哪裏探的出來那麽許多。


    此次梁二出馬,打扮成聞信而來想要女兒做孫家童養媳的貧戶,跟周圍貧苦人家小心打探才得知原委,那說話的大娘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那樣的人家,若是少爺去了,無後人供養,必是要拿小媳婦殉葬作陪的,這樣狠心的父母!”


    這樣一句話可叫梁二兩口子傻在當場,互相攙扶著回到家手都是抖的,想到女兒差點就斷送了性命,具是後怕不已。一時間又是對梁何氏狠心的憤怒和失望,一時間又慶幸於那日去了宕霞山上香遇上了那算命先生。當晚梁二便到梁大家大鬧了一場,差點跟梁大斷了兄弟情分,若不是梁家祖輩出來說項,梁二怕是當晚就要開祠堂跟兄長斷親。


    梁二家兩夫妻都是實在人,性子愛恨分明,想起吹簫的功勞,便想著帶翠娘來磕個頭,謝過他救命之恩。今日到山上,隻看見那‘算命’的布幡靠在鬆樹上,便以為吹簫有事,也不肯走,固執的等,遇見那好事問的,便有為恩公揚名的心思,把這事情說了,方才引起這麽大的震動。


    吹簫先雖已明了了事情的始末,但也不會走出去受那一禮的,當日算卦,斷口錢已給,他們便是貨錢兩訖,交易結束,受人家的禮有不妥,可看那一家人固執的樣子......


    吹簫心念一動,隨手取了些碎石,巧妙的仍在群人身旁,布了一個陣法,用巨煞陣引得煞氣聚成幾字在那布幡上,人群中頓時傳來陣陣喧嘩,唯那一家三口,恭恭敬敬的朝著布幡跪下,扣了一個頭,便相互拉著歸了家。


    那布幡上寫著——勿謝三算


    吹簫看那一家三口的背影,露出一個微笑,卻一點也沒看到,殷玄黃在他布陣的那瞬間眯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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