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上八卦版頭條姻姒已經全然不在乎,對她而言,好好應付眼前的勾陳帝君才是當務之急,重中之重。玄蒼隻能陪她走完屏星道,帝君所居內殿,即便身為西參君隨從的他,未有傳喚,也不允許進入。


    勾陳殿修得很是氣派,氣派到每每見到,姻姒都覺得自己一直以來都生活在界的貧民窟。她亦曾聽說,東商君的寢殿奢華精致絕不輸於勾陳殿,於是就愈發自卑起來。


    扶桑神明數百,大小封地亦有數百,其中以東商君殷肆所居的海澤最為富饒。先任勾陳帝君到底是偏愛這個與凡人女子所生的兒子,不能將帝君之位傳給他,便給了他最好的一塊福地;加之殷肆生來便有治世之能,間威望甚高,海澤在他的治理之下,日益昌盛——修個好點的宮殿,平日裏吃吃山珍海味,如果有點情調地再養一群鶯鶯燕燕唱唱曲兒彈彈琴,根本都是鬧著玩兒的事。


    不似浮台。她苦笑了一下。


    “阿姻,阿姻你可算是來了啊……”


    前腳剛剛邁入,著一身玄青龍紋袞服的年輕男子立馬屁股離開坐墊,眨巴著眼睛幾乎是跳著到了她麵前,模樣諂媚,像極了討要食物的貓咪——每每看見這心思似乎長不大的男人,再聯想一下他的尊貴身份,姻姒就深深為扶桑未來而感到擔憂。


    她往前走了幾步,麵上依舊波瀾不驚,心卻在念:殷肆方才就在這間屋子中。


    眼下她正呼吸著他呼吸過的空氣,說不定,還站在他站過的地方。


    美眸輕掃,桌案上東商君的茶盞還沒有來得及收拾,她問也不問徑直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仰麵望著欲言又止的殷澤。如若不是他在場,她恐怕還要捧起那個人用過的杯子,沿著濕潤的杯壁壓下口剩茶,才得以舒心。


    即便再怎麽掩飾,再怎麽否認,隻剩一個人的時候,姻姒非常明白這感情是什麽。


    特別是在斷了關於周自橫的念想之後,嚐過被舍棄的失落感,這份看不見的掛念,單方麵的執著,愈發顯得珍貴且永遠不會叫她失望。本以為凡塵之中尋到良人,足以替代關於對東商君的一切念想;然而事到如今,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誰替代了誰。


    望著那繪著落英的瓷杯失神好一會,她才開口喚了殷澤,“一月不見,不知帝君身子可否安康?”


    勾陳帝君微微一怔,繼而笑道,“阿姻與我說話總是這樣正經,你與玄蒼說話就不這樣。”


    “我是你的臣下,玄蒼是我的侍從,主從有別,自然不一樣。”姻姒正色,一番話說得理所當然;接過侍奉殷澤身邊的仙娥遞上的茶盞,她慢慢轉著杯壁,顯得心不在焉,“看樣子,帝君一切安好。”


    殷澤歎氣,揮袖屏退了身邊侍從。


    屋門開了又合。待屋中唯他們二人時,女子的臉色才稍有好轉,開口便是數落,“不是與你說了好幾次嗎?召我入殿,就莫要在身邊安排太多人,萬一是……萬一是東商君的人……”


    “阿姻,盡管不曾見麵,這麽多年來,想必你也知道哥哥的為人。”


    她緩緩點了下頭,她自然知道,可是,不能確定。


    她對殷肆的一切,都隻是聽說。


    “哥哥很有才華,身手很好,也很懂如何治理一方水土,安頓妖鬼,這些,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殷澤頓了頓,又繼續道,“正因為哥哥這麽厲害,這麽聰明,所以我覺得他會自己的身份,明白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我說的對嗎?”


    “你們兄弟情深,你信任他,自然是好事;而我一個外人,很多東西看不見,旁的也不能多說。”西參娘娘勾起唇角,語氣中澱著不甘,“我隻是受爹爹托付輔佐你,而他所傳達給我的意思,也一定是你爹……啊,也就是先帝的意思,不能直說的,隻能以這種方式傳達給後世之人,凡事多防一些,終歸不是壞事。”


    殷澤沉思片刻,淡淡應了聲,“我會留心。”


    眼見氣氛稍有尷尬,姻姒連連咳了數聲,柔了聲音,“我不知道該怎麽與你說,其實我很尊敬東商君,也驚羨他的才華,隻是……我所了解的他,不過淺淺一個輪廓;你們兄弟二人相處的機會很多,他是什麽樣的人,勾陳帝君心中定然比我清楚。”


    膚色略黑的男子連連點頭,“你若見過他,一定會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


    “那麽,東商君方才來說了什麽?”姻姒微怔,再開口終是問到重點。


    “阿姻想與我說什麽,他便與我說了什麽。”


    “詔德泉嗎?”


    勾陳帝君應了一聲,又道,“我聽說,前些日子你已經動手了?”


    畢竟是扶桑眾之主,即便不勤於天下社稷,索性執掌疆域內任何風吹草動還是得以及時知曉;再者,東商西參兩位大神出兵爭奪沙海中的一汪泉眼,也絕非一件小事,且不說是他,恐怕扶桑諸神早都已聽聞西參娘娘三萬字悔過書換數千戰俘的壯舉。


    也知道東商與西參結下的梁子。


    “我也不想動手,是真的沒有辦法。”話題莫名就沉重起來,姻姒壓下口茶,琥珀色的眸子動了一動,“這些年浮台雨水倒也還說得過去,我是擔心十幾年後沙海來襲那一劫。如果東商君堅持不肯將詔德泉讓與我,用武力又行不通,恐怕我就不得不疏散浮台眾生靈了——隻是散去容易召回難,想必,勾陳帝君也不願看見浮台這個地方從扶桑消失罷?”


    她算是給殷澤下了一劑猛藥:每每曆經一次黃沙的侵襲吞噬,浮台眾生便要少去十之一二,修生養息數千載才得以鬆一口氣,她的父親先任西參君苦心治理浮台數萬年,一直無法找旱季的水源,直至某一天,沙海中出現一處泉眼,喚作詔德,這便成了兩代西參君的同一塊心病。


    姻姒從未去過詔德泉。論距離,那裏距離海澤更近,隻是由東商君殷肆執掌的海澤素來風調雨順,富饒無比,鮮有人舍近求遠去沙海求水,對她來說至關重要的一處救命水源在殷肆眼中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他還緊緊攥在手裏不肯鬆開。


    殷澤知她困擾,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隻得提議道,“雖說自古參商不相見,可浮台與海澤兩地的事情,總是由我來傳話……到底不是個辦法,有些事還是得你們麵對麵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才行。”


    與東商君……見麵?姻姒猛然吞下口中茶水,飛快抬眼。


    “其實,我方才與他說話了。”她遲疑著開口,“在屏星道上,隔著冰牆。”


    “什麽?”


    “我有向他提及詔德泉一事……不過很可惜,他沒有給我答複,不,應該說東商君甚至都沒有與我說一個字。”幾近是自嘲的口吻,姻姒不斷猜測著那男人的輕笑到底是因為不屑還是因為得意。


    “畢竟是祖宗留下的規矩,想改,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改掉的。”殷澤幹幹笑著安慰她,有什麽在眼中一閃而過,,“我可以幫你去探探哥哥的口風,如若他有心解決,我可以安排你們見麵,好好談一次。”


    “不必勉強。”手心已然沁出細密汗珠,姻姒的眼神有些躲閃,心跳卻越愈發聽得清楚,“詔德泉畢竟是我與東商君的事情,勞煩帝君安排……終歸有些說不過去。”


    “阿姻嫁給我那就是我的事情了,我插手哥哥也不會說什麽。”


    殷澤開著玩笑,盡管這個笑話在姻姒聽來一點也不好笑。順便一提,這種毫無誠意的求婚語錄會不定時從勾陳帝君口中溢出,隻要麵前的女孩子有幾分姿色。當然,這些話也僅僅是嘴上說說而已,雖然他年紀比姻姒要小上一些,卻好歹算半個有家室的男人。


    “帝君該去吃藥了。”姻姒挑眉,老神在在地往座椅裏陷了陷,“說罷,這次又是什麽事?”


    “哈,到底是阿姻冰雪聰明,凡間的一點小事,需的阿姻走一遭。”殷澤笑出聲來,用指節輕輕扣著桌麵,醞釀了片刻才道,“我聽哥哥說,塵世中,有一處喚作南坪的城鎮,還是個皇都……”


    南坪。


    聽罷二字,她心一緊,繼而腦海中浮現一抹修長的背影,在一路燈火中離去,再也不曾回來;而一想起那個名字,一想到那柄被扔進淤泥中的折扇,胸口就悶悶地疼。


    “哥哥的意思是,那座城中近來似乎聚集了不少妖物?妖入凡塵,與人廝混,到底不是件好事。可惜我這幾日要陪安淑儀去蓬萊探望她的母親九天娘娘,你也知她們母女兩人性子……稍稍有點脫不了身呢,阿姻,能不能麻煩你……”男子用指尖撓著腦袋,笑嘻嘻沒個正經,“就麻煩阿姻幫幫忙好啦,等南坪事情一解決,我立馬去勸哥哥,看看詔德泉一事能否有轉機。”


    那嘻嘻笑的樣子,似乎有點眼熟。


    除了膚色,眉眼之間,唇的輪廓,好像也有那麽一絲絲相似。


    周自橫……和殷澤?著實有些蹊蹺。她死死盯著他看,希望找出什麽可以徹底碾碎自己無端而生的猜測。勾陳帝君熱情回應姻姒的目光,非但沒有不好意思,反倒是接連擺了幾個自以為不錯的姿勢,衝她拋媚眼,“阿姻可是覺得我很好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時候你分我糖果,常常帶我一起玩,一定是因為喜歡我……”


    “啊,我隻是在想,你哥哥是不是也與你一般白癡。”


    “太失禮了。”殷澤叫喚出聲,哪裏有扶桑領袖的樣子,“阿姻又說我。”


    她沒回答,隻是陷入沉思。


    阿姻。阿姻。勾陳帝君連著喚了姻姒好幾聲,她才回神,暗暗責怪自己胡思亂想。


    “不與你說笑,依照方才所說,我便當你應允替我管這南坪妖物作祟一事。放心,就算是我的兄長,我也不會由著他欺負阿姻的;辦法總會有,你莫要著急,更不要想著用武力去與哥哥硬碰硬。”殷澤暗忖片刻,幽幽道了句實在話,“並非是質疑阿姻的才華和能力,隻是以浮台目前的實力,恐怕遠遠不敵海澤。”


    是。謹記帝君所言。姻姒低低回了一聲,立起身子欠了欠,算作臨別行禮,“對了,忘了說:一月不見,帝君似乎又變黑了。”


    於是男子的臉更加陰鬱,嗔怪著說了一句討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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