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漫無目的地滿北京城亂轉悠,車上的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紀寧腦子裏亂糟糟一片,一會兒想到嚴易中,一會兒想到姐姐,一會兒又想到俞芳菲。這三個人的重影在眼前晃來晃去,就像摁了重播鍵一樣,同樣的畫麵一次次地刺激著她的腦神經。


    鄭楚濱一直安靜地開著車,甚至沒看她一眼。他今天本來是去看母親的,沒想到還沒開到停車場就撞上了紀寧。幸好他當時車速不快,又及時踩了刹車,總算避免了一場車禍。


    那療養院離市區不近,鄭楚濱一路開車眼睛不停地看路兩邊。一直到車開出大約半個小時,他才在右手邊發現了一個咖啡廳。他把車停了下來,也沒跟紀寧說什麽,直接下車去店裏買了杯熱咖啡出來。


    當他把咖啡遞過去時,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紀寧終於醒了過來。隻是反應還是有些慢,愣了幾秒才接住了咖啡杯。


    鄭楚濱死死地盯著她,直到看她把那杯咖啡喝掉了三分之一,才鄭重開口道:“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問你。你現在要去哪裏,我送你去。”


    紀寧卻不想再坐他的車了。她怕再坐下去自己會忍不住說點什麽。俞芳菲當年跟嚴易中的事情他一定不知道。他們既然都準備結婚了,她何必再給人添堵?說了會有用嗎,除了把家醜赤/裸裸地擺在外人麵前,她想不到還有什麽其他的作用。


    俞芳菲是娛樂圈的人,又在國外混跡過幾年。她的情史大約可以拉出一條長長的單子。鄭楚濱既然都不在乎,沒理由會理會一段十八歲時的荒唐感情。說出來,隻是讓雙方都尷尬罷了。


    可是再這麽獨處下去,紀寧的心理防線便要崩塌了。她有些無力地搖了搖頭,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不用了,我想走走。”


    “在這裏?”鄭楚濱看了一眼馬路兩邊的店鋪。這裏雖然還沒到市中心,但已經比較熱鬧了。這會兒正是人多的時候,紀寧一個人走在這裏應該不會有問題。可他並不放心,她的情緒明顯看起來不對。雖然他不知道剛才她和那個男人發生的什麽,但從兩人的肢體糾纏來看,他們之間一定很不愉快。


    男人和女兒能有什麽過節?鄭楚濱隻能想到一種可能性。這種假設令他有些不悅,他雖然承諾了不問,可再這麽同她待下去,他也很難保證自己會不會違背諾言。


    於是他點頭道:“我可以放你下車,但你得保證你不會做傻事兒。你要是覺得累,明天不用上班。手機拿出來給我。”


    紀寧聽話地伸手進口袋,把手機遞了過去。鄭楚濱接過來打了一下自己的號碼,然後又還了回去:“這是我的手機號,有事情記得打我電話。我是你的老板,不用不好意思,上司就是用來麻煩的。”


    紀寧原本糟糕的心情因為他最後一句半開玩笑的話而放晴了一些。她感激地衝他笑了笑,慢慢下了車。她就這麽站在馬路牙子上,目送著鄭楚濱開車離去。手裏的咖啡還溫熱著,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給人一種溫暖貼心的感覺。


    紀寧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下了車後被冷風一吹,她漸漸地冷靜了下來。她有些後悔剛才的逃跑舉動,很擔心萬一嚴易中又厚著臉皮去找姐姐怎麽辦?她好不容易穩定了下來,如果再受刺激……


    想到這裏,她趕緊撥通了療養院的電話。吃了她薯片的小護士接了電話後說紀言一切都好,沒有什麽男人來看過她。她這會兒剛剛睡醒,正在吃點心。小護士還讓紀言接了電話,電話那頭一個柔柔的聲音傳了過來,說話很有條理,就像十年前的姐姐一樣。


    紀寧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忍著眼淚跟姐姐說了幾句,關照她好好照顧自己,還答應下個禮拜再去看她。掛了電話後,紀寧站在陌生的街頭,一瞬間不知何去何從。


    她今天休假,不用急著趕回唐寧去。她沒什麽朋友,除了酒店宿舍兩點一線外幾乎不去其他地方。唯一能說得上話的也就是鍾怡了,還有幾個一起工作的同事。但她現在誰都不想見。她這個樣子別人見了一定會追問,可她什麽也不能對人說。


    有話憋在心裏不能說的感覺真的很難受。紀寧已經憋了十年了,她覺得自己就快要藏不住了。


    馬路上車來車往,呼嘯著從她身邊急馳而去。紀寧想不好要去哪裏,索性就慢慢地沿著人行道走了起來。


    街邊全是些賣服裝和飾品的小店,裝修得很漂亮,一眼望過去全是粉色黃色之類的暖色調,看得人心裏也暖暖的。店員們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偶爾有幾個顧客也是笑盈盈的。紀寧想不起來上次逛街購物是什麽時候了,她已經很久沒添新衣了。她心裏藏了太多的心事,完全沒有打扮自己的欲/望。


    她從這些店鋪門前經過,偶爾流連一下櫥窗裏擺放的精致的小玩意兒。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甚至不清楚自己身處何方,隻是忽然間眼前有一家老式鍾表店閃過,紀寧不由停下了腳步。


    她想起了那隻三十年前的舊手表,因為她的緣故浸了水不走了。今天鄭楚濱就沒有戴著它,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修好。


    如果修不好,她該賠一隻給他吧。


    紀寧這麽想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推開了鍾表店的大門。店裏一個老頭兒正在那兒修表鏈,見她進來隻是抬頭看一眼,又重新低下頭去。


    紀寧也不煩他,隻是一個人默默地在櫃台裏尋找。這裏擺了很多舊表,各種牌子的都有。樣子自然是不時髦了,保養卻各有千秋。有些表已經殘破不全了,有些卻還有七八成新。紀寧在這裏找到了和父親當年那款一模一樣的。


    這應該是當年流行的款式,很多人結婚時都買這一款。但鄭楚濱的那一款有些不同,好像跟這裏最常見的都不太一樣。她漫不經心地在裏麵走了一圈又一圈,最近走得那老師傅停下了手裏的活計,過來招呼她。


    “姑娘,你在找什麽?”


    “我在找一塊手表,梅花牌的,您這裏除了這些還有其他款式嗎?”


    老師傅往櫃台裏掃了一眼,抱歉地笑笑:“有的都在這裏了,這些都不貴,幾百塊就能買。你想要買什麽樣的?”


    紀寧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隻表,這東西太抽象了,她表達不好。老師傅看她一臉為難的樣子,突然拍了下腦門,笑眯眯地指著櫃台玻璃鏡麵上的那一隻。


    “那裏還有一隻,有點不一樣,你要不要看看?”就是他剛剛在修表鏈的那一隻。


    紀寧走過來仔細瞧了一眼,頓時眼前一亮。她開始相信緣分這種東西,鄭楚濱開車到這裏是為了替她買咖啡,她留下來散步是為了緩解心情。而進這家鍾表店則是為了還一個人情。找遍了櫃台都沒買找到的東西,原來就是老師傅手裏。


    紀寧不免有些激動:“就是這一塊,您賣嗎?”


    “賣,當然賣。隻是這塊有點問題,表鏈壞了,一時修不好。你急著要嗎?”


    她倒也不急:“緩幾天也沒關係。隻是您得給我留著,不能賣給別人了。我先付點訂金怎麽樣?”


    老師傅滿口答應,轉身去收拾櫃台上擺著的一堆修表工具,嘴裏自顧自道:“難得你這樣的年輕人喜歡這麽老的表。這表可有年頭了,解放前的東西,絕對國外進口的,不是後來香港產的那一種。這表到現在沒有一百年也有七十年了,算是古董了。我看你年紀小心倒誠,也就不多收你了,就收你這個數吧。”


    他說著伸出一隻手來,紀寧喃喃道:“五百塊?”


    老師傅樂了:“姑娘,再加一個零吧。這表當年可是限量的,現在你買個什麽東西限量的也總是貴一點的。五百是買不動的。”


    五千塊!紀寧嚇了一跳。她本來看櫃台裏的表都不貴,心想這一塊應該也不至於太天價。五千塊一塊表對於鄭楚濱來說絕對算是廉價了,但對於她來說卻是一整個月的工資。


    老師傅卻依舊帶著笑意,做她的思想工作:“姑娘,五千塊不算多,買個心頭好比什麽都值得是不是?有些東西不看價錢,看用心,用心比什麽都值錢。”


    紀寧心想這老頭兒真能侃兒,不愧是個老北京。她忍不住又看那表一眼,咬牙點頭認了下來。她欠鄭楚濱很多,能還的也隻有這麽點了。她當時甚至想,等把這塊表還給他後從此就跟他兩清了。一旦他娶了俞芳菲,自己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給他好臉色了。


    她和他,注定是要成為仇人的。三年前沒成功,三年後也一定要的。


    紀寧掏空了皮夾了,給了老師傅五百塊錢訂金。然後她拿著僅剩的幾十塊零錢搭電梯回唐寧。她突然發現,除了那裏自己竟是無處可去。


    下了地鐵後,天色早已大暗。紀寧看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地鐵裏人漸漸少了起來,走到外頭的馬路上更是冷清。這裏一路往唐寧已經不太會有行人了,幾乎所有人都會開車去,而她就是那特立獨行的一個。


    夜裏冷風吹進了脖子裏,紀寧不禁打了個寒戰,努力把衣領拉高,整個人縮在了裏頭。這條路她平時走得不多,幾乎沒有這麽晚走過。她從來不知道,一到夜晚這裏會是這般冷清的光景。


    石子路上隻聽得到她一個人的腳步聲,鞋跟踩在地麵發出篤篤的響聲。那聲音慢慢地開始變急,紀寧感覺到了自己的心慌。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這路上不止她一個人在走。身後像是有什麽影子尾隨著,攪得她心慌不已。她轉過頭去看,卻什麽也沒看到,等到回過頭來繼續走時,那種讓人窺視的感覺又一次湧上心頭。


    她覺得情況不太妙,直覺告訴她危險正在慢慢逼近。她的步子越來越快,在這靜夜裏聽上去有些雜亂。


    突然一聲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響了起來,紀寧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回頭去看。身後原本一片漆黑的馬路上亮起了燈,一輛暗紅色的汽車打著高光燈由遠及近駛了過來。


    紀寧猛然間產生了一種錯覺,她覺得那輛車是為她而來的。那種引擎加速的聲音表明,車子正高速地向自己衝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還是這個時間更新哦,大家記得要來哦,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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