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初七的舉動讓回雁眼眶裏蓄積的眼淚終於是滾落了下來,朱七七頓了頓卻並不在意,她自小生活在偌大的朱府,什麽樣的陣仗沒有見過。幾句話就能哭成淚人,真比千金小姐還要千金小姐。


    翻了個白眼,朱七七心道:這丫鬟倒是比主子還委屈!


    沈浪一雙黑色的眼睛深不見底,臉上一貫慵懶的笑意消減了幾分。


    沉聲道:“朱七七,你八弟還在等你。”意思是說,你可以消停了。朱七七自然明白沈浪的意思,轉過臉來蠻橫的道:“我救了你的命,你還這樣對我!我要走……我要走,你便把我和老八交出去算了!又能博個好名聲,還能擺脫了我!”


    朱七七撲進沈浪懷裏,攥緊了拳頭敲打他的胸膛,沈浪無奈,伸手點了朱七七的穴道,道:“你若是再這樣,便讓你三天都不能說話。”


    若是尋常人被製住了手腳,全身上下除了五官無一可以活動,必定會緊緊的閉上了嘴巴。但是朱七七畢竟不是尋常人,她瞪著一雙美目就爆發了:“沈浪!你這個混蛋……”罵了兩聲,忽然語氣一轉,可憐兮兮的道:“我早該知道,有些人雖然救過他一次性命,卻也不能一定要他記著你的救命之恩!”


    沈浪頓了頓,歎道:“我算是怕了你了,你說你到底要怎樣。”


    朱七七瞬間破涕為笑,得意的笑道:“我要你立刻帶我和老八走,走的遠遠的,你去哪裏我便跟去哪裏!”


    沈浪溫和的笑了笑,拍了拍朱七七的頭,說不清的寵溺之感。


    王初七注視著這一幕,心裏莫名悲哀起來。


    書中說:朱七七鍾情於沈浪,哥哥王憐花又對朱七七心存愛慕。這般糾葛的感情,王初七從前是完全不懂的,可是他躺了半月有餘,反反複複的在夢境和現實中來回,兩生的記憶足以讓他看盡世間百態。


    墨玉般的眸子黯了黯,王初七在心裏默默的下了個決定。


    王初七淺笑道:“不多久前,我還和回雁準備留字道別,既然沈恩公來了,不能親自道別這種無禮之事也不用做了。”


    沈浪道:“天色已暗,怎麽會……”


    朱七七截口道:“他要走便走,難不成你還要跟著他、護送他嗎?”你就不關心我的死活了,展鬆英、方千裏一幹人等還在外麵搜尋我們的蹤跡呢!朱七七嘟囔著,瞪圓了眼睛看著王初七。


    沈浪皺了皺眉,輕斥道:“朱七七!”隻是言語之中並無多少責怪之意。


    王初七的唇抿了抿,和臉上蒼白的顏色幾乎無法分辨,道:“家中已有人前來接應,不敢在勞累恩公……回雁,我累了。”


    這已是要送客的意思,朱七七登時又要跳出來嚷嚷,卻被沈浪點了啞穴,隻能在原地幹瞪眼。回雁應著王初七的話,點了點頭,扶著王初七躺下後,回身恭恭敬敬的衝沈浪欠身一禮,遞上一塊暖玉道:“恩公大恩,無以為報,公子說了,他日若是有什麽力所能及之事,憑此信物前往洛陽暖玉山莊,暖玉山莊上下必定傾力相助。”


    說罷,回雁便螓首站在了門邊,送客!


    沈浪猶豫了下,已被手腳恢複自由的朱七七連拉帶扯的拽到了外邊走廊裏,隻聽回雁道了句:“恩公慢走。”門已關上了。


    朱七七歡快的道:“好了好了,這下可以走了麽?”


    沈浪瞧著這樣的朱七七,心中苦笑,沉默不語。


    朱七七道:“他一個大男人,身邊還帶著丫鬟,難不成還能缺衣少食嗎?這樣的富家公子不在家好好呆著,非要出來……”


    沈浪道:“那你一個閨閣千金,為何要在這龍蛇混雜的江湖中混跡?”


    朱七七怔了半晌,失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嫌棄我了……若不是你非要從我身邊離開,我又怎麽會、怎麽會追著你出來!”你難道不知道,我都是為了你……


    她自小到大,於萬千寵愛中成長,那個不是事事依著她的意願,隻有沈浪,隻有沈浪!但是愈是這樣,她愈是放他不下。


    沈浪苦笑道:“我的姑奶奶,我這便帶你走,帶著你和你八弟走,可好?”


    朱七七驚喜道:“真的?”


    歡歡喜喜的拉住沈浪的胳膊,便要去叫醒八弟,隻是她未曾瞧見,沈浪走時看著王初七房間的眼神,似燈火明明滅滅。


    屋內,王初七已閉上了眼睛,隻是輕顫如蝶翅般的睫毛告訴回雁他還未入睡。回雁揉了揉泛酸的眼睛道:“公子,恩公他們已走遠了。”


    王初七的睫毛顫了顫,並未說話,回雁又道:“那個朱姑娘實在是蠻不講理,沈恩公又不是她家的,為何事事都要聽從於她!”


    王初七怔愣了半晌,心中浮現的都是《武林外史》中朱七七所做的一應荒唐事情,沈浪那件不是順著她,幫著她。幽靈宮主白飛飛那般精於心計,也爭不過她。輕道:“朱姑娘快言快語,並無惡意……”


    回雁撇了撇嘴,委屈道:“她那般說道公子,公子還要幫她說話……回雁真替公子委屈。”


    王初七道:“她說的不錯,我這樣出來,本是害人害己……”


    回雁眼睛一紅,念道:“公子……”除此之外,卻再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王初七咳了兩聲,道:“明日便回去洛陽吧,在暖玉山莊中安生度日……咳咳……”


    ……


    後麵說了什麽,沈浪已無心再聽了,朱七七搓著凍得通紅的手更加無心聽下去。沈浪是為了心中的疑慮而來,他並不多疑,但是見了王初七後心裏卻莫名催促他去弄明白前後所有的事情。


    這一切本沒有任何疑點,一個富家公子,久病於床,想要出來走走,卻被有心人盯上,在荒郊野外遭到打劫。但是太過順理成章反而更讓他心裏多了一份警戒。因此在離開後,又帶著朱七七和朱老八回到了客棧房頂‘偷聽’,這恐怕是近年來做的最不光明磊落的事。


    這樣的少年,隱忍孤獨,處處為別人著想。沈浪看了一眼旁邊無聊之極、興致勃勃捏著一團雪的朱七七,唯有苦笑。


    朱七七悄聲道:“看吧,他明天就要回家了,你放心了?開封到洛陽又不遠。”


    沈浪微微笑道:“不錯,那我們便尾隨送他們回洛陽。”


    朱七七嘟囔道:“可是我們要去沁陽的……”


    沈浪怔愣半晌,方才想起他們原打算去沁陽的,猶豫道:“風雪嚴寒、荒郊無人,一個病弱少年,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婢女……”沈浪的語聲漸低,朱七七心裏的不痛快也滋生蔓延。


    朱七七眼珠一轉道:“那便讓花蕊仙暗地裏護送他回去,可好?”


    見沈浪依然不說話,朱七七又道:“十三魔之一的花蕊仙、護送這樣一個無名小卒,已經高看他了……哼……”


    朱七七柳身一擰,便輕飄飄的落在了遠處的街道上,幽怨的看了一眼沈浪,拉住八弟的手便向夜色裏行去。沈浪深深的凝視了一眼透著暖色燭火的窗戶,終於是追著朱七七的腳步跟了過去。


    客棧內的王初七,閉上的眼睛也在這一瞬間睜開,眼神明亮。


    回雁笑道:“公子料事如神,沈恩公果然沒走。”


    王初七歎道:“沈浪聰明絕頂,但願這下能真的消了他心中的疑慮。”


    回雁道:“公子,我們明日真的回洛陽嗎?”


    王初七輕笑道:“回?自然是要回的,不過不是明日罷了……”他要在這個江湖裏,旁觀一場好戲!要幫哥哥從沈浪手裏搶回朱七七,要幫母親報複那個負心的男人!還要見見那個同樣孤苦無依的幽靈宮主白飛飛!嗬,算起來她還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不是?


    回雁眼中閃爍著遲疑,道:“朱七七說讓十三魔之一的花蕊仙護送我們回洛陽,我們若是不回去,豈不是……”食言?被沈浪知道,之前的一番功夫都要白費了。


    王初七眯了眯眼,墨玉般的眼睛因為這些能夠預見的事情興奮的流光溢彩。更襯得小臉精致、不若凡人。


    回雁看的一呆,喃喃道:“公子……”


    王初七似乎沒有聽到,笑道:“花蕊仙那般驕傲的人又怎麽會服從朱七七的命令,我們隻管在這裏好好歇上兩日,再慢慢前往沁陽……”


    回雁笑了笑,眼睛彎彎似月牙兒般可愛,道:“公子怎麽知道這麽許多事情?倒是我和林雀,整日跟著公子卻和無知孩童一般。”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王初七心中一凜,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冷卻。他知道他大意了,知曉了江湖的走向,知曉了每個人將要經曆的故事,他胸有成竹,卻是大意了。


    十六年來一直生活在暖玉閣中,連暖玉山莊中別的地方也很少去,信息不通,住處封閉,又如何能知道那麽許多事情。回雁這句話倒是提醒了他,隻是不知道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王初七轉身看向回雁,眼神沉靜,嘴角依舊是那抹溫暖人心的笑意,隻聽他輕聲道:“回雁,初七若是告訴你,他是在夢中知道的,你可相信?”


    回雁怔愣了一下,笑道:“公子說什麽,回雁都是信得。”


    那便是不信了,王初七心道。隻是他未曾再說些什麽,夢中得知的那些,本就駭人聽聞,連他自己至今還常常會覺得恍若置身夢中,回雁又怎麽會相信呢?王初七卻不知,他的神色此刻轉換的如何之快,眉宇間的悲哀寂寞讓回雁心中一痛,她不知所措的道:“公子,你說什麽回雁都信得,都信得,不論公子要做什麽,回雁都萬死不辭……林雀……林雀也是,我們倆自打跟了公子到如今也有七年了,從不曾有過逆主之心……否則、否則便讓我們遭天打雷劈而死!”


    回雁說完,便跪了下去,匍匐在地的玲瓏身體因為激烈的情緒不停的抖動。


    王初七忙用手撐坐起來,想要扶起回雁,但是氣力不濟又重重的摔了回去,嘭的一聲驚的回雁忙站了起來,衝到了床邊。


    忽略了背後撞擊的疼痛,王初七伸手抓住回雁的手道:“回雁,我當你是我親姐姐,你和林雀陪伴我這麽許多年,我心裏早已把你們當成我的親人,夢中所得確是真的,你知道我素來不信鬼神之說,這次卻不得不信,我在夢裏……”


    王初七前前後後、斷斷續續說了近一個時辰,待說完,回雁已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她和林雀隻當是公子無意之中得知了些什麽消息,亦或是暗地裏養了些心腹,卻不曾想真相卻是這樣令她震驚。


    回雁結巴著,道:“公子,你、你是說你在夢中看了一本書,書中寫的正是整個江湖中所發生的……”


    王初七無奈笑道:“不錯。”


    回雁道:“所以公子才會知道,沈浪要從哪裏來,要往哪裏去,也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去做什麽,才會命令林雀在沁陽守株待兔……”


    回雁愈說愈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她此刻卻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而告訴了她這一切的公子,是多麽信任她。


    回雁再次跪下道:“回雁向蒼天發誓,公子所述之事,必不泄露半句。若有……”


    王初七笑著截斷了回雁的話道:“不必,這般詭異之事,怕是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得,偏偏你信我。”


    信或不信,他其實心中都不甚在意,但是他現在的身體卻無法做成一件事,有兩個信服之人,也好施展手腳。


    王初七想到沈浪和朱七七幾人此番去了沁陽後將會經曆的一切,心中覺得異常可惜,但是再一想,已經知道了將會發生什麽,去看了又有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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