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初七這樣提醒了徐若愚數次,徐若愚應敵之勢也漸入佳境。


    兩個人的配合甚至可以說是默契。


    而左公龍顯然也注意到了王初七,但是他瞧了王初七的相貌之後,便死死的閉上了口。隻是,他手下那些義憤填膺之士,此刻隻知徐若愚是丐幫的叛徒。並不知道其中梗概,有人要阻攔他們,他們自然會去奮力拔除障礙。


    王初七又一次開口挽救了徐若愚,與徐若愚對敵的幾個丐幫弟子俱是一愣,抬的頭去看王初七的臉上已有些憤恨之色。其中沉不住氣的一人,更是拔劍飛身而上!


    劍身是雪亮的,映著白雪更是雪亮的刺目。


    但是王初七仍是靜靜的瞧著,他心中平靜,根本毫無懼意,他寬袖遮蓋的手下已經瞬息之間翻出了一把匕首,匕首上還有未拭淨的血跡,是山左司徒的血。王初七雙眼無波的瞧著飛身欺上的人,眼中卻隱現興奮期待之色。


    他不願動刀殺人,但是這人若是對他刀劍相向又得另當別論。


    但是,那執劍而來的人卻突然掉了下去!王初七滿是驚愕,那被擊中氣海穴而全身不能動彈的人似也滿是驚愕。


    徐若愚左手使劍落了下風,但是因著王初七前麵幾番提點,他已漸漸摸清了這幾人的武功套路。所以,此番打鬥雖是艱難,但是暫時卻不至於落敗!而沈浪和左公龍雖你來我往,但兩人竟然都是麵上含笑。


    好似他們此刻並非生死相較,而是交情極好純粹切磋武藝而已。


    但是王初七並未如此想,他深知高手對招,絲絲縷縷的偏差都有可能要了一個人的命!他瞧著笑的慵懶瀟灑的沈浪,和全身心對敵的徐若愚,心中在想剛剛擊落那人的可能。


    戰圈之外,忽然一個和徐若愚同為七袋長老的獨眼乞丐顫巍巍的被人扶了進來。他已失了一條腿,身體也衰老到了極點,因此隻有借助別人的力量才能移動。


    他雖然隻是七袋長老,但是顯然在丐幫中的威望也極高,這個突然出現的獨眼乞丐卻是已故熊幫主的嶽父!因此見他進來,一眾乞丐都恭恭敬敬的叫他角老。見他擺了擺手,甚至連圍攻徐若愚的一眾人都停了下來。


    他顯然十分享受這般眾星拱月的感覺,那十分蒼老的臉上緩緩的溢出一抹滿意的笑容。隻見他慢慢扭轉了身體,麵對著徐若愚緩緩道:“徐若愚,你入了我丐幫便是丐幫弟子,今日你若實誠的告訴我,你已將秘密告訴你了那些人,我便做主饒你不死!”


    他自以為聰明,卻沒想到此刻卻真正的暴露了。


    王初七也一直疑惑,下麵的丐幫弟子有許多能人高手,為何隻是站在一旁,他們明明能要了徐若愚的命,卻偏偏用不要他命的打法。原來他們根本就不敢殺徐若愚,因為左公龍害怕,他根本不知道徐若愚已經將這驚天秘密告訴了誰。


    他還需要留著徐若愚的命,從徐若愚的口中撬出這些人,待他一一將知曉秘密的都殺了,便也是徐若愚的死期!


    王初七心中陡然一驚,當即大喊道:“徐大哥!你莫要告訴他!”


    你莫要告訴他,這句話當然是不要告訴他,你其實還未將秘密說出。


    徐若愚早已被戰鬥耗盡了體力,但是他那頭腦卻無比清明,因此王初七一句話說出,他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這秘密便是他們此刻顧忌的東西,左公龍和角老若是知道他並未將秘密說出,那他隻有死路一條!為了丐幫的百年威望,在場的沈浪,王初七更是可能會被滅口!


    那邊,左公龍和沈浪的過招依然在繼續,兩人出手的速度也愈來愈迅疾,兩人的身影已交織成一片影子,若是尋常人已看不清那兩人誰是誰了。但是王初七卻瞧到清楚,他們的一招一式他都瞧得什麽清楚。


    所有人都已屏住呼吸緊張的瞧著那個狹小的戰圈,徐若愚站在一應丐幫弟子的包圍下更是大汗淋漓,此刻,沈浪已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眼看著情況愈來愈危險,王初七也有些呼吸不穩了。


    角老忽然大聲道:“徐若愚,丐幫從不殺無辜之人。今日你若說了實話,那些與此事不相幹之人皆能安全離開這裏!”


    徐若愚頭上的汗水更是洶湧,他蒼白的嘴唇嚅動著。他的眼睛求助的看著王初七,王初七卻無聲的搖了搖頭。


    情況變得更加糟糕,小院眾人已被沈浪和左公龍交手的勁風拂的往外退了許多步,他們兩人交手的範圍愈來愈小,但是那戾氣卻越來越大。


    “徐若愚!你這膽小鬼!你為什麽不說出來,你根本沒有將秘密告訴我們!”


    王初七震驚的回頭看著突然跳起的朱七七,她的臉上滿是憤怒的粉色,似是徐若愚做了什麽令人發指的事情!


    隻聽沈浪大呼一聲:“不好!”


    那角老和左公龍卻同時大笑一聲:“好極!”


    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變故卻已產生,千裏之堤潰於蟻穴,朱七七一句話已經毀了整盤棋!


    “徐大哥,快讓開!”


    王初七竭力喊出這句話,卻已經遲了。


    誰也沒有想到那獨眼獨腿難以行走的角老竟然有那麽快的速度,那一聲好極落下,他已奪了身邊乞丐手中的刀,像一道光般擦著徐若愚過去,薄薄的刀片不偏不倚的劃過徐若愚的脖頸,轉瞬他又像一道光般迅疾的回到了原地。他的臉上仍舊是蒼老的滿是皺紋的,那隻獨眼也是黯然無光的。


    身邊的兩個乞丐依舊是伸手扶著他,他瘦弱的身體裹在破破爛爛的衣服裏,像是一陣微風便能吹倒他。


    可是已沒有人會小瞧他,沒有人。


    角老一擦而過,徐若愚已緩緩倒下。


    他的臉朝著那不大的小樓,王初七趴伏在欄杆上同他說話。他想聽,可是已聽不清,耳朵裏隻有陣陣的轟鳴,那聲音就好似他年少時常去玩的瀑布一樣震耳。每回他從瀑布回來,耳朵都有兩三個時辰聽不清人說話。


    王初七白色的身影變得愈漸模糊,他便努力的睜大眼睛,但是不管他怎樣睜大眼睛,他再也瞧不見那個雪地裏朝他走來的少年。他的脖頸汩汩的流血,眼前隻有一片猩紅的顏色。


    那紅太濃重,濃重的像是一片黑色。


    黑夜裏的黑色,是永遠也散不盡的憂傷的顏色。


    角老一擊得手之後,整個丐幫便瞬息在整個小院退離。


    沈浪腳步沉重遲緩的走到徐若愚身邊,他的生命已經消散了,隻有睜大的眼睛像是要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死不瞑目,豈非是這世上最讓人難過心酸的事情!王初七踉蹌的從小樓上跑下來。跪坐在徐若愚身邊。


    他的心已快碎裂成粉末了,他明明可以挽回的,他可以的,隻有朱七七!朱七七是他沒有料到的變數!他如何知道,他那一身隻能救人不能殺人的醫術,怎能和朱七七同花蕊仙耳濡目染的毒術相較!


    王初七目光如熾的盯著朱七七,裏麵的怒裏麵的恨幾乎要將她淹沒!


    朱七七似也已知道她犯下的大錯,她滿臉都是恐慌和後悔的淚水,可是已經晚了。


    王初七瞧了她半晌,終是重重的低下了頭。


    你有什麽資格去責怪別人,你沒有資格。你明明知曉這一切,你卻沒有盡力挽回。你隻是眼睜睜的瞧著他在你麵前死去。迫害徐若愚致死的不是朱七七,是王憐花!是王雲夢!是你自己!


    他從未如此痛恨自己,他此時甚至寧願自己是什麽都不知道的。


    這世上隻有什麽不知道的傻子才會真的快樂,因為你隻需活下去,世上的紛紛擾擾都無法讓傻子難過流淚。在血泊裏,他也能衝你傻傻天真的笑。王初七此刻便希望自己是個傻子!一個沒心沒肺的傻子才能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王初七顫抖的抓住徐若愚的手,心裏泛著酸泛著痛苦,流著淚道:“徐若愚,是我對不起你。”


    沈浪蹲了下來,拭著他臉上的眼淚輕聲道:“不是你的錯,莫要難過了。他若是活著也不想見你難過。”


    他不想見你難過,我也不願見你難過。這世上所有人都該有喜怒悲苦,隻有你該永遠快樂。沈浪何其聰明,徐若愚便是隻瞧了王初七一眼,那眼神之中所包含的複雜情緒就沒有瞞過他。


    王初七已聽不進沈浪的話,他現在整個身心都是濃鬱的悔恨、自責,他喃喃的說著些沒有條理的話:“你可還記得那個柴房嗎?那裏已不是柴房了,錦鶴和麋鹿將那柴房裏收拾的幹幹淨淨,擺上了桌椅大床,用屏風隔上,簡潔又舒適,你瞧著定會喜歡的。徐大俠,你醒醒,你還答應我要去暖玉山莊作客……徐若愚……徐大哥……”


    外麵的雪已停,雞鳴聲也刺破了蒼穹。


    王初七看著外麵廊上漸次亮起的紅色燈籠,他從來覺得黑夜如此漫長過。


    他也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痛恨他的哥哥和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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