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辦老師上a樓找她的時候,她正在為一位昏迷了幾天幾夜的老爺爺拔去紮在腳上的靜脈針。


    “黎糯!通知你們組的同學!中午到觀摩室參觀手術!十二點!不準遲到缺席!”


    她本就是新手上任第二天,業務生疏。小心翼翼間突聞刺耳女聲,於是手一哆嗦,沒入皮下的細針生生地被她用壯烈殘暴的方式扯了出來。


    一手提著血淋淋的針頭,一邊轉頭答應已經飄遠了的老師:“好的。”


    回身繼續去夠掛鉤上滴幹流淨的輸液袋,不想無意中掃到了老爺爺長久麵無表情的臉上竟然呲牙咧嘴了一下。


    一旁的家屬歡天喜地一把推開她,撲了上去,大呼:“老爺子!你醒了!”接著,向病房外跑去,直衝樓層最西端的醫生辦公室,一路扯著嗓子通告天下:“醫生醫生!快來快來!我們家老爺子醒了!”


    針眼孔斑斑駁駁,細血長流不止。她眯起眼,別過頭,用一大團棉花球死命地按住,再挖出膠帶一番亂綁,趁著大部隊到來之前退出病房。


    在護士台內側的加藥室分類處理完醫療廢物,她不禁扶牆默歎:她到底拔得有多撕心裂肺,才能讓一個昏迷日久的病人被活活痛醒……


    想到這兒,忽然一陣後怕:若是個不聾不啞、神誌清醒的患者,此時估計會追著她滿地跑吧。


    不過,這項本領或許能投身icu領域。


    黎糯樂觀地咧咧嘴角,躲進樓梯間,拿出手機群發教辦通知。


    劈裏啪啦一陣狂按,蹙眉,疑惑漸起。


    她們隻是在進行為期兩周的醫學院大一常規護理見習,教學大綱上有“手術觀摩”這一條內容麽?哎,不管了,提早接觸血腥恐怖也沒有壞處,最多閉目養神。


    她無奈仰天抹淚:當初就不應該聽媽媽的話,考什麽臨床醫學了,讓她這種輕度暈血者情何以堪啊?


    事實證明她多慮了。


    黎糯匆匆扒拉完午飯,第一次進到位於外科大樓即c樓24層的手術觀摩室。空間偌大,但已是裏三層外三層擠滿了白大褂。


    她杵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進一步熙熙攘攘,退一步隨著自動門的開開合合,又陸續進來了不少人,無路可退。


    所幸眼尖,瞄到了前幾排最邊上的室友路心和,便在無數雙衛生眼的歡送中,迅速移動到目標身邊。


    路心和一見是她,俏眉一皺,雙手一攤,連聲抱怨:“這裏什麽也看不到。”


    她咂咂嘴,說:“知足吧,起碼還能見著無影燈的燈罩子。”


    整個空間充滿竊竊私語,安靜而詭異。


    身邊有人不停地在輕聲驚歎:“哇,今天這場麵多少年才得一見啊!你看到場的那些人物!”


    然後用食指點著人頭,一一報出頭銜:“市衛生局局長、c大醫學院院長、各大附院業務副院長、我院眾外科大主任……”


    “最牛叉的,正中間那兩位,我沒看錯吧?當今中國西醫中醫兩大泰鬥啊!”


    她伸長脖子,隨著介紹者的食指,將觀摩室前排座椅上的那些隻在書上、牆上、專家門診列表上,或者百度百科裏才會出現的人中人瑞們認了一遍。


    再把脖子伸長一點,可以看到下方——23樓的示教手術室。


    此時,無菌台已鋪畢,露出了患者被紅棕色碘酊消毒過的光溜溜的腹部;麻醉師盯著儀器屏幕,時不時觀察患者、調整數值;洗手護士換上了手術衣,和巡回護士一起清點器械;兩棵綠苗苗俱準備就緒,床邊等候。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眼前的架勢,加之觀摩室裏的觀眾陣容,似乎,太過隆重了些。


    一般這種情況,隻有三種可能:不是病人特殊,就是疾病特殊,要不就是主刀特殊。


    可是,身邊完全沒有人在聊患者的八卦,也沒有人對著手術室裏掛起的一張張影像片評頭論足。


    她不禁好奇:“主刀誰啊?”


    身邊的人聽到了她的嘀咕,登時往旁邊一閃,露出撞見異形般的眼神,連聲音都吊高了一個八度:“你竟然不知道!?全美外科新星第一名!嶽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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