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齊年紀越長,夷光就覺得這個兒子漸漸的和天真無邪隔絕開來,她其實很希望舒齊能夠開開心心的活下去,哪怕不那麽有出息也無所謂,隻要能夠平平安安哪怕笨點都無所謂,她也不求自己兒子能夠有多大的本事。


    她心裏甚至有一些她自己都有些怕的想法。這孩子的生父……但是每次想到這裏,夷光都不敢繼續想下去。


    這孩子隻能是夫差的兒子!


    夫差對舒齊的喜愛超過夷光自己的想象。這孩子算起來隻是側室所出,是庶子。按理應該是對嫡長子好的,可是夫差卻是對舒齊很好,以往的那幾個庶出公子都沒有舒齊這樣的待遇。


    “母氏,君父說再過三年就給我行冠禮。”舒齊說起這事,眉梢眼角裏都是撒嬌的笑,他笑嘻嘻的看向夷光。


    “母氏。”舒齊難得的拉長聲調和她說話。


    男孩如狗少年如貓,舒齊這會也像一隻貓咪,輕易不會露出撒嬌的模樣。小時候倒是黏夷光黏得很緊,隻要幾日不見母親肯定是要滿宮室一間一間的去找。


    夷光唇角露出一抹笑,在兩千多年後舒齊這年齡才快小學畢業,她或許要忙著督促兒子小升初。但是這孩子還在小學的年齡就已經上了吳國的大學,現在被稱為泮宮的。而且泮宮不是貴族都進不去。


    都要成年了……


    夷光的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適應,十二歲的孩子還是無憂無慮的在青春期的路口徘徊,這邊夫差都要給舒齊行成年禮了!


    “你倒是希望出宮去?”夷光問道,臉上似乎有淡淡的怒氣在浮動。她一雙眼睛看著兒子,似乎他要是回答個是,她就立刻說你這個小沒良心的。


    舒齊看著母親眨了眨眼,他立刻就軟了下來“母氏,”夷光聽到兒子的聲音,微微將臉轉過來,“君父說下次讓我在側室裏聽卿大夫們的政見。”


    夷光一下子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玻璃心被他給碎了個幹淨。


    握住羽扇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夷光氣的牙癢癢恨不得把羽扇的手柄在他的額頭上又敲幾下。


    這小子就怎麽這麽喜歡聽那些枯燥無味的政事。夷光是不怎麽愛聽,就算是她穿越過來的,那些政事她聽一會基本上就能睜著眼睛睡過去。這個孩子完全就不像她。


    舒齊瞅見母親一雙眼睛斜睨著自己,臉上似笑非笑,手上的羽扇的手柄一下一下輕輕的敲在手上。雖然沒有敲到自己身上,但是舒齊總感覺母親恨不得敲的是自己的頭。


    “周禮上說,男子二十行冠禮,諸侯間隻有諸侯和太子才是特殊的例子。”夷光和舒齊說著。外麵開府有什麽好,一個孩子沒她看著,萬一學壞了都不知道。


    “我聽說太子是十三歲行的冠禮,但那是嫡子是太子。母氏不願意你太招人嫉妒,要知道公子姑蔑他們並沒有被國君這樣看待過。母氏擔心呐。”夷光身居後寢,對於那些個公子的事情夷光也知道。


    夫差用一個春秋貴族的眼光看來,的確是一個稱職的父親。甚至在與魯國的談判中,也沒有答應對方要求將公子姑曹作為人質的要求。


    可是麽,要說多關心兒子那也說不上。畢竟他精力有限,著重培養的便是嫡長子,其他的庶出公子那就是要靠自己的上進心了。


    夫差對舒齊好,夷光當然覺得高興。但是夫差對舒齊的培養直逼太子的時候,她就真的坐立不安了。而且她都不能和夫差直接說自己兒子是庶子,用嫡子一樣的教育會惹來其他公子的嫉恨。


    在夫差的麵前親自貶低自己兒子身份上不如人,這種事情她做不到……


    “姑蔑和地也就隻會嫉妒人了。”舒齊說起這兩個已經長成了的公子,口吻裏沒有半點弟弟對兄長的恭謹。吳宮裏就是這樣,不是一母所出,彼此之間也不過是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到時候為了權力都能毫不留情的互相拔劍相向。


    夷光才不會教自家兒子成聖母,友愛兄弟。這東西在吳宮裏她自己都不信,更何況是在吳宮長大的舒齊。


    “母氏,我一定會比那兩人好的。”舒齊伸手拉住她的手。夷光看著兒子清澈到底的眼睛似乎有看到那日他被公子姑蔑公子地二人說過之後,和她說的那樣。


    他說他會比那兩個人都好。


    夷光下意識的就反握住他的手。


    她其實並不要求兒子能夠出人頭地,隻要他能夠平平安安長大。


    “舒齊……”夷光輕喃道。


    “母氏,我自認不比他們差!”舒齊的雙眼都在冒光,“君父對我好,教我政事。他們隻有靠自己去琢磨。”


    “可是他們有家臣,有爵位。你……”夷光說道1.


    “我也會有。我也會有士人願意委質於我,做我的家臣!”舒齊抬起了頭。


    夷光知道夫差的寵愛和愛護讓這個孩子的心氣高,想要他老老實實做公子好像還難些了。


    夷光唇動了動,舒齊垂下頭,“我要是有出息,那些妾侍也不敢輕易看低母氏了。”


    她的眼睛瞬間就濕潤了,她雖然是被稱作側夫人,但是因為出身不高,那些出身別國公子的妾侍看不起她。她向來也覺得無所謂,隻要她自己過得逍遙自在便夠了。但是兒子的這一句還是讓她想哭了,夫差寵愛她,但是也隻有親生的兒子才會想到這個。


    “舒齊……”夷光看著兒子半響說不出一個句子。


    舒齊從茵席上起身,跪倒夷光下首,拜□來。


    越國的天氣從來都是水汽充沛,他麵前的案上放著一疊的麻布,布上描繪著女子的麵容。


    按照西施去選,範蠡的手指在那疊麻布上掠過去。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帶著嘲諷的笑來。西施那樣的隻能偶然遇見,不能強求。而且強求也強求不來。


    範蠡深深吸了一口氣。外麵的豎仆聽見聽他的吸氣聲,不僅出聲詢問,“主?”


    “無事。”範蠡聽到豎仆的聲音,說了一聲。


    他打起精神再看那些女子的容貌,一張張的布帛給飛快的丟開了。他越看心情就越煩躁,這裏麵的女子的容貌沒有一個能夠和西施相提並論。他隻覺得那些女子和記憶裏嬌妍的少女相差的實在是太大,他心裏一煩躁,就將那一疊的布帛全部丟開。


    上次吳國並不願意借粟,文種的那一條計策已經是不奏效了。美人計,美人計到了現在夫差雖然寵愛西施,但是也沒見著夫差為了西施從而不管國事。想起越王勾踐似是越來越壓抑不住的脾氣,範蠡隻覺得腦子生痛。


    勾踐的脾氣其實並不能被稱作好,甚至有壓抑住的暴戾。早年他想要和夫差同歸於盡,被文種和他勸說下來,去吳國做了三年的奴隸恨吳國入骨。等了十幾年,越國雖然比十幾年前蕭索的模樣好了不隻半點,但是吳國也沒有削弱成文種預期的模樣。


    夫差和周邊的幾個大國結仇,和楚國齊國晉國關係惡劣,但是國內夫差也並沒有大興土木建造宮室,送去的那些樹木基本上被夫差拿去做了戰舟還有戎車,將吳國對外戰鬥力提升了一些。


    見到夫差連續幾次都沒有按照預想的那樣大興土木,樹木漸漸的也送的少了。畢竟他們是想著要夫差來消耗國力而不是提高吳軍的戰鬥力。


    這和預計的太不一樣,勾踐日日在那茅草房中,耐性已經大不如以前了。也是,時日越久,就越忍不住。


    “嗬……”範蠡笑出聲搖搖頭。


    “阿父……”門那邊傳來一聲男童的聲音,範蠡抬起頭正好看見長子站在那裏。


    人不可無後,不然會沒有人來繼承供奉宗祀。範蠡也不敢對祖先犯下如此不敬之事,在越國娶了越女為妻生下子嗣,好日後能有人給祖先奉上血食。


    “讀過詩了嗎?”範蠡問道。


    “唯唯。”j□j歲的孩子正好是貪玩的時候,聽到父親這麽一說,孩子立刻就垂下頭趕緊的溜去了。


    範蠡看著兒子走遠,他的視線又落到那一摞的布帛上。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這首衛國歌謠唱的莊薑的美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等勾人心魄的美人,他卻隻是在西施的身上看到。


    那個立於庭中,娉娉婷婷的少女。隻需一笑,眼中的一掬秋波便撩的人忘記了周遭的一切,隻想看著她。


    曾經他也是想要將她據為己有。但是他的抱負卻比她更重要,佳人好,可是功業更好。他並不在乎名利,但是他在乎自己能在越國做出多大的成就來。


    所以,他也能夠親自將她送出會稽,也能忍著發狂的嫉妒將她和鍾堅拆散,送她入姑蘇。


    她所生的公子舒齊他沒見過。畢竟還是一個未行冠禮的年少公子,是見不到別國的行人。而他這個越國行人也見不到公子舒齊。


    他真的嫉妒夫差,夫差能得西施夜夜相伴,西施為他生育子嗣。他也嫉妒鍾堅,鍾堅得到過西施的垂青,甚至甘願頂著淫奔的汙名與之出奔楚國。他忘記不了西施跪在鍾堅身邊時候的眼神,痛入心扉。


    那種眼神恐怕西施一輩子都不會給他。


    西施現在也是痛恨他的吧,要不是他當年不放手,她或許眼下已經和鍾堅兒女成群了。


    範蠡的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可是他沒辦法看著就他一個人痛苦。鍾堅憑什麽呢,他自認不比鍾堅差。


    他閉上了眼睛。


    一名豎仆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外跪下。


    “主,文大夫來了。”


    裏麵傳來範蠡的聲音,“快請。”


    文種這一次來是為了給夫差送新的美人的事情。


    他在此事上並不擅長,而範蠡的眼光卻是極好的。這一次也是想著範蠡能夠挑選出能讓吳王喜歡的美人來。


    隻有一個西施,太不保險了。


    兩人相互行禮一番進堂內,文種問起此事。範蠡搖了搖頭,“那些女子中,沒有一人能比的上西施。”


    文種沒有想到範蠡回來這麽一句。他愣了愣,到底還是不甘心,又有些不相信。


    “西施當年的風韻我也記得,可是如今已經十餘年了,難道還沒有人能比上她麽?”文種問道。


    “西施在吳宮一直得寵到現在,要說色衰怕也不是。”範蠡搖搖頭。


    文種聽到後也沉默下來,他當年也沒想到那個好顏色的少女竟然能在吳宮中霸占夫差的寵愛那麽長。


    “或許這就是上天賜給吳國的褒姒吧。”文種說了這麽一句。


    範蠡一愣,褒姒是褒國送給周幽王的禮物,後來周幽王廢王後太子,換褒姒和她兒子上位。最終引得原王後父親不滿發動兵亂,周王室東遷。王室的威望一落千丈。


    他不說話,褒姒……他心裏似乎是被一支羽毛輕輕的來回掃動,撓的心頭癢癢。褒姒當年是下落不明,不知道是被殺還是被戎人給擄去了。


    如果他能將她找到……


    範蠡的嘴角微微有些翹起。


    吳國內,夫差是鐵了心要和齊國爭一個高下,國內發動徭役挖通通向齊魯兩國的溝渠。吳王這些年並不興土木,但是對齊國卻是很舍得下力氣。


    太子友在一邊聽了太宰伯嚭說起關於這一次關於這次挖通溝渠所需要的役夫,他皺了皺眉。


    “君父,如此動用許多徭役挖通溝渠,是不是太傷民力了?”太子友說道。


    夫差坐在上位,手邊靠著憑幾,他聽了太子友的話眼睛微微眯起來,“如今並不是春秋兩季,農人並不需要耕種搶收。動用民力並不傷耕收。”


    太宰伯嚭在一邊聽著這兩父子的對話,他對太子友說道,“太子,此時並不是春秋兩季,民人服徭役,倒也並不是太傷天時。”


    “我吳國霸業,經曆幾代先王。”夫差在上麵說道,“沒有放開的道理。孺子要記住。”


    太子友臉上平靜拜□來,“臣不敢忘記。”


    坐在側室裏聽著那邊說話的舒齊,嘴角翹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夷光苦惱啊,為毛孩子的成長方向和自己想要的不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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