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撕裂般的痛,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她的腦海裏肆虐、廝打。耳邊,傳來了女子嗚嗚咽咽的哭聲,斷斷續續,淒婉悲涼。


    “寶玉,寶玉……”


    一聲聲的呼喚,忽高忽低,高時如遇危境的悲呼;低時如吳儂軟語的低喃,很是柔和,卻又帶著一絲飄忽,好似來自九天之外的天籟。


    過了一會兒,哭聲突然變成了狂笑,笑得歇斯底裏,“外祖母,舅舅,姐姐,妹妹,你們好,你們可真真兒的好……”


    那笑聲太過哀戚,太過尖銳,恍如負傷小獸的悲鳴,如利刃般劃破心髒,讓人止不住的痛徹心扉。滿滿的苦澀與絕望,聽起來竟比哭還難聽。


    風華倏地睜開雙眼,入目竟是一片慘白,轉頭,卻被近一臂高的木板擋住了視線,心頭一動,立刻轉向另一邊,果然……


    有些難以置信,風華試著抬起手,發覺自己真的沒死,心中的狂喜,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這不僅僅是劫後餘生,更意味著她有機會報仇。既然閻王不收她,既然讓她從地獄裏爬了出來,她便要那對狗男女付出代價。


    風華知道自己的身體,受不得大悲大喜,情緒更是不能激動,意識到自己犯了大忌,慌忙按住了自己的胸口。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樣激烈的情緒起伏,她竟沒有覺得心痛如絞,呼吸也不覺得如何的困難。


    看著袖口,風華心中的疑惑更甚。緩緩地的抬起手臂,寬大的衣袖呈現在風華的眼前,心中隱隱的很是不安,好像有什麽極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似的。


    窸窸窣窣的聲音,風華隱隱的聽到些腳步聲,忙收回手老實躺著。


    果然,與之前似有似無的壓抑哭聲不同,此時的哭聲愈發的大了。隻是,這樣雜亂而高亢的哭聲,在風華聽來,竟有些做戲的感覺。


    “鳳姐姐,你快別難過了,保重身體要緊,這些事情都且等著你來處置呢。”


    陌生的聲音,讓風華心下疑惑更深,她並不記得自己認識這聲音的主人,更加不認識什麽“鳳姐姐”。可是,聽那口氣,她應該和這“鳳姐姐”相當熟識、親近才是。


    “這裏安排得很好。隻是,剛才你們為什麽不言語,叫我著急?”


    “剛才送老爺,怎麽說呢?”


    “還倒是你們兩個可憐她些。這麽著,我還得那邊去,招呼那個冤家呢。但是,這件事好累贅。若是今日不回,使不得;若回了,恐怕老太太擱不住。”


    此時,另外插·進來一個陌生的女聲,“你去見機行事,得回再回方好。”


    這文縐縐的對白帶著一種莫名的熟悉襲上了風華的心頭,想起醒來之前縈繞在耳邊的女聲,直直的看著雕梁畫棟的房頂,頓時茅塞頓開。


    這樣的猜測實在太過驚悚,風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接受。可是,這胸腔裏跳動的心髒卻好似在叫囂著什麽。


    手搭在棺材上,以此借力,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險些摔倒。


    就這樣暈暈乎乎的,還沒來得及站穩,耳邊便傳來了女子的尖叫聲,“啊!詐屍了!”


    風華強撐著這算不得健康的身體,站在棺材裏,居高臨下,冷冷的掃視著下麵的人。


    有六個人,除了兩個身子單薄,明顯是丫鬟的女子身著白色孝服,頭簪白色絨花外,其他人都是穿金戴銀。且不提那些丫鬟模樣的,隻說主子,年長的倒還略好些,年幼的那個竟穿紅戴綠,可見並無半分尊重。


    眼前的這一切晃得風華頭昏眼花,索性閉上了眼睛。


    縱然心裏不願意承認,事實還是這樣突兀呈現在她的麵前,絲毫不管她能不能接受。一如,不久之前那般。


    多好笑,她竟真的成了林妹妹。


    如果不出狗血的意外的話,這是林妹妹魂歸離恨天之後的情節。


    林妹妹死了,在寶哥哥娶妻的時候死了。可是,為了不破壞氣氛,暫時沒有對外公開,隻由李紈和賈探春住持著將她的屍身停放在一旁。


    想來,這已經是第二天了。


    時辰已經不早了,隻是,因為這一日正是賈政赴任江西糧道的好日子,自然沒有人提這麽晦氣的事情了。於是,林黛玉的死訊仍舊處於密而不發的狀態。


    不久前的那一幕,正是王熙鳳得到消息,匆匆的來看上一眼,哭上一嗓子,做了做姿態,然後便去老太太麵前獻殷勤的戲碼。聽聽她剛剛說的那是什麽話?人都死了,她還嫌這邊的事情累贅!真是個好姐姐啊!


    想到這裏,風華隻是冷笑。


    為著這虛偽的感情,更為了她再無機會相報的仇恨。


    不過,就算她不能親自去報仇也沒關係,雖然無法享受那樣的快感,但是,那對狗男女很快就會發現,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因為……


    “快!把棺材封死!”


    女子的一聲厲喝將神遊的風華震醒,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此時在世人的麵前是為“詐屍”。而對於“詐屍”的一貫處置方式則是將“詐屍者”封死在棺材裏,使其不能出來。


    眼看著這積聚了一屋子的下人,還有幾個拿著大棍的粗壯婆子,風華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話說,雖然她很不滿意現在的身份,各種的嫌棄,卻也不想再死一次了。


    心中很是緊張,但是麵上卻仍舊強自鎮定,冷冷的開口,“感情我就這麽的討人厭?還沒死,就如此著急的放進了棺材裏!”


    風華開口,原本嘈雜的聲音霎時間都隱了下去,所有下人都盡可能的往後退,同時驚恐的看著風華。


    風華一身雪白的壽衣,站在棺材裏,麵無表情,目光冰冷,實在是太過詭異,詭異得很是駭人。而且,雖然風華說她沒死,但是這都好幾個時辰了不說,這裏麵還有為林黛玉梳洗淨身的人。所以,說服力真心是很不夠的。


    不過,出於對鬼神的畏懼,一時間大家誰都不敢妄動。


    “林……林姐姐……”眼看著無人能主事,賈探春強忍著驚駭,故作鎮定的上前一小步,“我知道,你……你不甘心,可是,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我們陰陽兩隔,你又何必如此執著呢?”


    風華注視著賈探春,不得不說,她的確和一般女子不同,這個時候還能如此的鎮定。


    微微挑眉,風華一字一句,“我說,我、沒、死!”


    “林姐姐,事到如今,你也別怪我心狠!”賈探春閉上眼睛,狠狠心道,“來人啊!立刻上前將棺材封死了!”


    眼看著退縮回去的下人再一次有了蜂擁而上的勢頭,風華的目光狠狠地閃爍了幾下,麵上顯出幾分焦急,眸底深處有火焰燃起。隻是,除卻棺材本身的高度不說,這凳在高處,一時間她實難自己下來。


    “怎麽?三妹妹這是想要活埋了我嗎?”風華本不是毒舌之人,隻是經曆了這諸多變故,眼前又是威脅她性命之人,說起話來,自然免不了十分的尖銳。


    “我還活著,不信的話,來摸摸我的手是否還是熱的。”迎著陽光,風華緩緩的伸出手。


    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誰敢上前來摸呢?就算是賈探春,多半也是不敢的!


    風華冷笑了一下,迎著從門外灑進來的陽光,緩緩的展開了雙臂,斜斜的勾起了嘴角,“你們見過不怕陽光的鬼嗎?”


    林黛玉的容貌自然是極美的,此時的風華沐浴在陽光下,麵頰上暈染了一層絢麗奪目的光圈,整個身子浸染在絲絲日光之下,全身的輪廓被那層亮眼的光圈環繞著,好似一個亮麗光鮮的仙人。就連她嘴角輕蔑的笑,都成了她出塵的標誌。


    眾人看在眼中,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喘氣聲破壞了這樣美麗的畫卷。


    “林妹妹沒有死,她有影子。”


    風華側目,嘴角綻開一抹淡淡的笑意。雖然沒有林黛玉的記憶,但是,隻消看上一眼,她便知道開口說話的乃是李紈。


    看來,這個在《紅樓夢》中著墨不多的人物,並非是表麵上那麽簡單的。


    “姑娘,你真的活過來了嗎?”


    開口的正是之前那兩個身著孝服的丫鬟,看年齡,這個應該是紫鵑無疑。


    對於紫鵑和雪雁,風華心裏不自覺有幾分親近,微微頷首道:“扶我下來!”


    隨著風華從棺材裏下來,一場“劍拔弩張”的鬧劇正是卸下了帷幕。


    賈探春紅著臉上前,“林姐姐,真……真對不起,我以為你已經……”


    風華已經很累了,並不想與賈探春合演什麽“姐妹情深”、“冰釋前嫌”的戲碼,隻微微垂眸道:“我累了……”


    林黛玉的身體很弱,這一番折騰下來,的確是脫力得厲害。


    紫鵑和雪雁合力將風華扶進了房間,換下了那身晦氣的壽衣,隻是,與雪雁單純的開心不同,紫鵑想得更多。


    因為紫鵑自來和林黛玉親近的關係,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開口,“姑娘,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有氣,可是,三姑娘她真真兒的沒有惡意。姑娘實不該跟她擺臉子的。”


    風華蹙眉,心下有些不悅,因著紫鵑的身份,隻忍了下來,“你說,老太太知道我‘死’了的消息,會過來看我嗎?”


    紫鵑的臉色變了變,“姑娘千萬別說這話,老太太是真心疼愛姑娘的。”


    風華冷笑,賈母疼林黛玉?


    說實話,其實她並不這麽覺得。或許,一開始賈母多少是有些疼林黛玉的,但是,時至今日,那為數不多的疼愛隻怕早就消耗殆盡了。


    “我們打個賭,如何?”風華微微挑眉,眼眸中閃過一抹譏諷之色。


    紫鵑怔怔的看著風華,她發覺,她眼前的這個人變了。


    以前的林黛玉雖然冷淡,卻隻是麵上,眼睛裏有暖暖的情感。可是,風華卻是從心裏冷了,她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暖色,隻餘一片冰冷。


    “我賭老太太一定不會來。”風華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入骨髓的笑。


    身為穿越者,風華是絕對的先知。所以,她絕對不會輸。


    見紫鵑著急的想要辯駁什麽,風華搶先一步道:“我餓了,你去準備些清淡的吃食。”


    風華不想聽紫鵑為那些人說好話,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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