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馮老先生驚詫不已的看著自家徒弟。
林墨玉這才意識到如今已近巳時,天色大亮，想驗屍,不吝於癡人說夢。敲了敲自己的頭,尷尬的扯出一抹笑，“現在自然是不成的，還是等天黑以後罷。”
馮老先生看著林墨玉略帶疲憊的眼睛,暗暗歎了一口氣，“臭小子，你這樣可不行。”
林墨玉當然知道關心則亂的道理，但是身在局中，又有幾個人能活得超脫呢？好在，他的自製力一向是極好的,被師父指出不足之處，立刻努力壓製心中的煩躁，使得靈台清明，“師父放心罷，我以後會注意的。”
馮老先生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己的徒弟自己清楚，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就夠了，“你姐姐呢？還沒起嗎？”
“昨晚折騰得厲害，姐姐想必是脫力得很，就讓她好好休息一下罷。”提到風華，林墨玉的眼神愈發的柔和起來，眼睛裏還帶著幾分內疚和心疼。
“今天這樣的日子，想要好好休息，隻怕是不能的。”
初一，是一年裏的第一天，隆重不亞於除夕。這日，家裏的晚輩首先要向家裏的長輩的叩頭施禮、祝賀新年如意、問候生活安好。這也就是所謂的拜年。然後，男丁便要出門向族裏其他長輩問安，女子則留在家中。因為按照規矩，女子在初六之前是不能出門，初一至初五是為“忌門”。女子，從初六那天開始外出走訪親人。
可是，林黛玉以前住在賈家，自然沒有在房間裏悶到初六再去向老太太請安的道理，所以，為了方便，她與賈家孫女一樣，初一向老太太請安，等到初六以後再出門。
按這個習慣，風華也該在這日向老太太請安才是。
林墨玉麵上立刻顯現出不快之色，不過，他很快便掩飾了過去，在旁人看來，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的事情。突然，他輕笑一笑，原本略顯沉重的聲音變得輕快了許多，“我姐是姓林的，按照習俗，不能向老太太請安，須得等到初六才行。”
馮老先生好笑的搖頭，“隻怕賈家人不這麽想。”
“這天下到底不是姓賈的，沒道理什麽都由著他們想。”林墨玉斜斜的撩了撩眼角，那神情滿是不屑。
看著林墨玉這明顯帶著情緒的表情，馮老先生隻覺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隻能搖頭歎氣，突然麵色一變，馮老先生無奈的苦笑，“不用我說什麽了，人已經來了。”
說罷，起身便要走。
林墨玉的眼睛微微一黯，臉色自然也算不上好，隨後立刻起身，“師父，您是我師父，沒必要躲著賈家那些人！”
馮老先生無所謂的擺了擺手，“我並不是要躲著誰，隻是不想平白的添麻煩而已。賈家的人，不值得我費心力。”
林墨玉仔細一想，也的確是這麽個道理，於是，輕輕點頭，頷首恭送自家師父，“那師父您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這兩天辛苦您老人家了。”
“別突然對我這麽恭敬，感覺怪怪的。”馮老先生笑著調笑了一句，看著自家徒弟的臉色黑了下來，終於滿意的離開。
林墨玉輕輕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有這樣一個師父，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很多時候，他真的覺得，師父於他更像朋友而不是長輩，他永遠都沒有個長輩的樣子。
如馮老先生所言，很快便有下人稟告，“大爺，老太太親自來看姑娘了。”
“請進來罷。”林墨玉麵上看不出絲毫喜怒的說道。
老太太沒想到自己進門就看到林墨玉端坐其上的一幕，不由得怔住了。不知道為什麽，對方明明一個話也沒說，老太太就有一種很不一樣了的感覺。
“老太太。”林墨玉微微頷首，算是簡單的全了禮數。雖然對方是他嫡親嫡親的外祖母，但是，隻憑著對方那麽對他姐姐這一點，他這一生都不打算認這個外祖母了。
老太太麵色微沉，隨後又覺得有些好笑，且不說她那外孫女莫名的看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子，就隻是以她的身份，和一個腦子不正常的人計較，也實在有些太掉價了。
於是，她老人家盡可能的和藹的輕聲道：“聽說玉兒病了，我這特意帶了太醫來看看她。”
林墨玉詫異不已的看著老太太，“‘寶玉哥哥’身體不舒服，老太太不是應該去‘怡紅院’的嗎？來‘*館’做什麽？”
說這話的時候，林墨玉特意咬重“寶玉哥哥”、“怡紅院”、“*館”這幾個名詞，清楚明白的突出重點。
話說，想到老太太將他姐姐和賈寶玉那家夥都稱為“玉兒”，平時又統稱為“兩個玉兒”，林墨玉心裏就有一股子火。所以，此時，實在忍不住心中的怒氣，說起話來，也自然少不得要帶些刺。
老太太自然能聽出林墨玉話裏的意思，臉色不由得一變。其實，她老人家也是很不喜歡林墨玉的，但是，仔細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了下來。因為，她很清楚，風華極其的寵溺林墨玉，實在不好為了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壞了祖孫之情。所以，她隻能諸多忍讓。
吸了一口氣，老太太用盡可能平穩的聲音說道：“我說的是林丫頭。”
林墨玉好笑的垂下眼眸，再不看老太太一眼，隻是斜斜勾起的嘴角明顯顯示出他對老太太的敵意，“老太太您真的決定要請太醫為家姐診脈嗎？”
老太太忍不住蹙眉，林墨玉的態度讓她不快，但是，他話裏藏著的話更讓她止不住的有些不安。麵色微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怎麽？你們家的寶二爺竟然告訴您嗎？照我說，您還是去問清楚了再做決定比較好！”林墨玉輕笑，明顯陰陽怪氣的說道。
老太太微怔，她老人家也是經曆過風浪的，很快便意識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對。
其實，這大年初一，老太太一覺醒來，的確得到了很多不好的消息。
首先是“周瑞家的暴亡”這事，老太太雖然心裏高興王夫人去了一個得力助手，卻又惱她不會選時候，要死了也不忘給別人添堵。
然後，她便聽說賈寶玉發作了不少人，而且，是在*館裏發作的。
自己家的孩子，自己清楚，老太太知道她這個孫子，不把他氣狠了、逼急了，絕不會趕盡殺絕。可是，她實在想不透其中的原因。因為，不管怎麽看，賈寶玉大發脾氣都隻是和賈環有關，和他最在意的林妹妹和*館是沒有半點關係的。
此番，老太太親自到*館來，的確有關心外孫女身體的緣故，但是，也的確是打著要來打探消息的主意。因為，她老人家找不到賈寶玉了。她知道，她這個孫兒一定是躲在某個地方不願意別人找到他，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如此。可是，知道歸知道，她還是會忍不住擔心的。
林墨玉的話，讓老太太隱隱的意識到什麽東西，無奈，她知道得實在太少了，少得她沒辦法找到其中的線將這些事情理出一個頭緒。
老太太很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覺。微微蹙眉，老太太突然展眉輕笑，“那麽，林丫頭現在怎麽樣了？”
林墨玉微微挑眉，在心裏暗歎一句，老太太果然是老太太，真的與一般人不同，如今還能這麽冷靜，實在是難得得很。
“家姐一夜難眠，天亮之際才能勉強入睡，如今還未起身。”
老太太微微眯起眼睛，她發覺自己初看到林墨玉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並不是錯覺，這個小子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不過，縱然心裏這麽想，麵上仍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怎麽看，都隻是一個慈祥和藹的老人，“既如此，那便讓林丫頭好好休息一下，我晚些時候再來看她。”
林墨玉微微頷首，“好！”
答應歸答應，能不能見著，林墨玉他可是一點也沒打算打保票。
不過，說到底，還是和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舒服。看看人家，多懂進退之道。哪像有些人，牽著不走打著倒退，驢一樣的惹人厭。
這不，三下五除二，幾句話，人就乖乖的離開了。
臨走前，老太太忍不住回頭看了林墨玉一眼，隻是，林墨玉對此完全不在意，隻當沒看到。
同時，老太太也沒把太多的心神放在林墨玉的身上，她老人家更多的是生氣，而且，隱隱的的有些不安。
這大年初一，大好的日子發生這麽多事情，似乎是一種很不好的預兆。
隱隱的，老太太覺得這似乎預示著，這一年大家都別想過太平日子了，甚至，不止如此……
不得不說，有的時候，老人家的預感真的是很準很準的。
林墨玉也覺得有些累了，而且，很多事情，他需要靜靜地想一想，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便囑咐下人道：“你們在這裏守著，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姑娘。如果姑娘醒了，立刻來告訴我。”
林墨玉很清楚，這微風、細雨等人都是皇家調·教出來的，隻要不對上那位忠順王爺，她們都是死忠於他姐姐的，所以，他不擔心自己的命令得不到有效的執行。
如果賈家人不開眼非要撞上來，隻怕會自取其辱。她們，會讓賈家見識到什麽叫“皇家氣度”，當然，換一個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囂張”、“傲慢”。
說來，林墨玉還是很期待那一幕的。
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冥想了許久，林墨玉最終沒有抵擋得住周公的召喚。
等到他再次醒來，已是午後，而且，是被丫鬟喚醒的。因為，林墨玉之前已經特意安排過了，隻要風華醒來，不管他在做什麽，都要來稟告一聲，“大爺，姑娘已經醒了，您要去看看嗎？”
林墨玉雖然感覺有些頭痛，卻還是起身了，“是得去看看。”
他假裝失憶許久，雖是被迫無奈，但是到底對不起這個一心疼愛他的姐姐。如果不盡快表示歉意，不說別的，就是他自己心裏也是過意不去的。
再次見到風華，林墨玉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她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色，表情很是恬靜，臉色雖然還有些憔悴，但是精神已經好多了。
風華感覺到一道炙熱的視線，回眸，恰好撞見了林墨玉關切的目光，“怎麽這麽快起了？該多休息一下的！”
林墨玉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快速上前關了窗子，“天氣這樣冷，姐姐你怎麽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
風華輕笑，看著林墨玉，目光無比的柔和，“好，好，好，我不站在這裏就是了。”
兩人相對而坐，林墨玉欲言又止，“姐，我……我……”
風華並不催促，隻是輕挑娥眉，好奇的看著林墨玉，表示自己很有興趣。
“我很抱歉！”說出這四個字，並不算容易，但是，也並不像林墨玉所想的那般艱難，不過，隻要開了口，接下來也就容易多了，“我並不是有意欺騙你的，我隻是……隻是……”
風華輕笑著打斷了林墨玉的話，“沒關係的，難道姐姐還會跟你計較這些小事嗎？姐姐並不知道你要做什麽，但是，不管你想做什麽，我都會支持、幫助你！不過，你必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你要時刻記得，你是林家唯一的血脈，也是姐姐唯一的親人了！”
風華一直懷疑林墨玉已經好了，隻是馮老先生來的時間太短，端得讓她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一直不敢確定。
直到林墨玉該喚“姐”，而不是“姐姐”的時候，她就知道了，林墨玉已經好了。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敢放心大膽的放他去尋馮老先生相助。
從決定欺瞞開始，對著風華這個姐姐，林墨玉總是覺得心裏壓抑得很，尤其是看到風華出事之後痛苦的樣子，他就更自責了，如今聽到風華這樣說，壓在心裏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低，全身止不住一輕，連笑容都輕快了許多。
“姐姐說的是，我會很小心的。以後，就由我來保護姐姐了。”林墨玉深深地注視著風華的眼睛，雖不是發誓，但是雙眸中的認真足以讓任何人心動不已。
風華心中一緊，眼眸中忍不住劃入一抹水汽，孤軍奮戰那麽久，就算是保護也是她保護別人，突然有個人說要保護她，竟沒來由的覺得心裏酸酸的。說到底，她都隻是一個弱女子。
不過，到底她到底是心疼林墨玉占上風的，“姐姐不需要你保護，姐姐隻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林墨玉麵上顯出幾分不快，“姐，我縱然比你小一歲，也是男人。保護女人，是男人的責任。”
風華看著林墨玉這個樣子，忍不住輕笑，“好，好，好，那，姐姐這個女人就交給你這個男人來保護好了。”
林墨玉蹙起眉頭，他算是看出來了，他這個姐姐還是把他當小孩子看，根本不相信他能保護她。這麽想著，心裏實在是有些憋屈。
風華不是看不出來林墨玉的不滿意，心裏也有些暗悔自己不會說話。可是，她到底已經習慣將林墨玉當孩子看了，一時間還真的有些改不過來。
正琢磨著說些什麽轉移話題，卻不想腦子裏靈光一閃想起一些事情，“墨玉，你這麽著急著過來，不會就是為了說這個罷？”
林墨玉聽風華這話說得好像他小題大做似的，眼眸中止不住帶著幾分埋怨。
風華嘿嘿的笑了笑，“這一夜沒睡，你肯定是累壞了罷？到我房間裏歇一下，等你醒了，咱們就回去！”
林墨玉不由得想起自己以前也曾在姐姐的閨房裏歇過，麵上忍不住一紅，“我們現在就回去罷！我不喜歡這裏！”
風華見林墨玉這表情，也大概猜到他在想什麽了。心裏暗暗有些好笑，想到林墨玉終於正常了，更是欣慰不已。隻是，想到他以前可愛的樣子，心裏忍不住又有些懷念以前的他。
最後，風華還是和林墨玉一起離開了。
說到底，風華也是姓林的，命下人向老太太告罪，並且承諾初六上門向老太太請安之後，也就理所當然的離開了。
回到林府，目送林墨玉乖乖的回去休息之後，風華收斂起麵上的笑容，壓低了聲音吩咐常風管家，“打聽一下，忠順王府最近可有什麽事情發生。”
沈君實那麽巧的在那個時候出現，這麽奇怪的事情，風華怎麽會忘記？就算是有驚無險，也要使所有的事情水落石出才行。
“這個，怕也不用打聽了，外麵已經傳瘋了。”常風管家麵上很是糾結。
風華不解的看著自家這過於老實的管家，心裏隱隱的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傳些什麽？”
常風管家猶豫一下，麵上染了一層紅暈，四下看了看，確定無人，這才壓低了聲音回道：“據說，除夕那天，忠順王爺因為一個戲子遲到了皇家家宴。皇上斥責，他還要維護那個戲子。結果，惹得皇上大發雷霆，好好的皇家家宴也不歡而散了。”
雖然上層社會的人養戲子成風，大家都已經司空見慣了。可是，真的要放在明麵上說出來，而且是當著正經人家好女子的麵說出來，就算與自己無關，還是會止不住覺得尷尬。
風華這才明白沈君實那日的表情為什麽那麽奇怪，他要能自己說出原因來才真是出鬼了。心中止不住一輕，隨後，又是一樂。
說實話，雖然風華懷疑了沈君實，卻還是希望他沒問題的。因為，仔細算起來，沈君實倒算得上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想到這裏，風華止不住“撲哧”一聲輕笑了起來。
常風管家怔愣的看著風華，照理說，一般女子聽到這樣的話，第一反應必定是羞惱，不發脾氣已經好的，怎麽反倒還笑了起來？
“吩咐下去，今天晚上，咱們家裏好好的熱鬧一下。”心情大好的風華吩咐道。
這年貨都是一早備下的，準備起來也不是什麽難事。沒能在自己家過年，風華心裏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麽，免不了補上這一場的熱鬧。
風華安排得好，可是，真的到要熱鬧的時候，她卻發現，林墨玉好像心事重重的。
當然，風華也有詢問，可林墨玉隻是搖頭輕笑，總說無事，還反過來安慰風華，逗她了。對此，風華也實在是沒有辦法。
同時，風華也清晰的認識到，她以後再也看不到以前那個單純可愛的林墨玉了。心裏，再一次覺得可惜。不過，當她看到林墨玉似有似無蹙起的眉頭，更覺得心疼。
於是，在晚宴結束後，風華命雪雁去傳話，安排伺候林墨玉的下人小心伺候著。
林墨玉點著燭光看書，看似很認真，但是，實際上，很久也不見他翻一頁。
終於，在林墨玉焦急的等待下，馮老先生終於回來了，第一句話便是責怪，“小子，怎麽還是這麽心浮氣躁？”
林墨玉尷尬的笑了笑，“也不是，隻是白天睡得久了，這個時候不困罷了。”
馮老先生橫了林墨玉一眼，對這個死鴨子嘴硬，還不忘避重就輕的徒弟實在無奈。
林墨玉忙倒了一杯茶，雙手奉上，討好的笑著。
看著自家徒弟狗腿的樣子，馮老先生歎了一口氣，主動為他解惑，“那個女人死於脾破裂。從內功法門上看，是出自你的手筆，對罷？”
“果真沒有人動手腳嗎？”林墨玉蹙眉問道。
“怎麽？不相信我？”馮老先生挑眉。
“怎麽會？！不相信誰也不能不相信師父啊！您是誰呀！”林墨玉忙對著自家師父笑，“我隻是有些不解，怎麽會提前那麽久發作呢？真的沒有別人的內力嗎？”
馮老先生比著自己的腰際說：“他們家有一個這麽高的孫子。”
林墨玉知道自家師父要說什麽，這麽高的男孩子，正是調皮的時候，又喜歡纏著大人撒嬌，若是他撞上來，好死不死的撞到脾髒的位置，倒也是提前死亡的一個誘因。
“總覺得有些怪怪的，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林墨玉低聲念叨著。
馮老先生搖頭，“是你太擔心你姐姐了！你倒是說說，這周瑞家的一死，對哪個有好處？她可是王氏的心腹，王氏到了需要自斷臂膀的地步了嗎？你該不會真的以為這事能擊垮王氏那個女人罷？”
林墨玉當然知道不可能，就算是為了他姐姐的聲譽，他也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得太大，否則的話，外界人惡意揣測之下，誰還會相信他姐姐仍是幹幹淨淨的女兒家呢？
“且不說那個女人的死，忠順王爺會那麽巧出現，也是很可疑的。”
馮老先生擺擺手，“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他會在那個時候出現也是很正常的。”
借著，馮老先生以一種幸災樂禍的態度將忠順王爺被皇帝斥責一事慷概激昂的敘述了來。直惹得林墨玉徹底黑下一張臉。
一掌重重擊在案幾上，林墨玉豁然起身，“男女不忌！這種東西也敢覬覦我姐姐？！”
結果，他沒有控製好自己的力度，“哢嚓”一聲響，桌子的腿斷了，然後，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在這樣靜謐的夜裏，這個聲音，不可謂不大。
話音未落，便聽到外間伺候的丫鬟小心的在外麵詢問，“大爺，這……這是怎麽了？可需要我進去伺候著。”
林墨玉這才意識到自己弄出了多大的聲響，看著自家師父黑下來的臉，麵上尷尬不已，忙道：“不礙事，你休息去罷。”
說罷，尷尬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我太激動了！”
“知道你疼這個姐姐，可是，你若總是這樣不成熟的將自己的弱點暴露於人前的話，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不要去招惹不該招惹人了，免得斷了你林家的香火。”馮老先生這次沒有生氣，隻是很疲憊的說道。
林墨玉臉上霎時間通紅一片，想辯解說自己在旁人不曾表現出來，卻還是咽了下去。不管怎麽樣，他這番表現，確實太孩子氣了。這樣沉不住氣，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你自己好好想想罷。”馮老先生留下這句話，自己便起身離開了。
林墨玉垂著頭，看著那一地的狼藉，靜靜的開始反思著。
唯一的親人，對自己疼入骨子的親人有難，他會亂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他要做一些常人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就不能像常人那樣將自己的弱點過分外露。男人，應該將自己的感情藏得再深一些才是。
第二天，林墨玉一掃之前掩飾不住的沉悶，整個人明顯輕快了許多。
看著林墨玉開心，風華自然也開心了。兩個主子都開心了，府裏上上下下都開心得不得了。
隻是，風華實在沒想到這麽快就又看到了沈君實，“你……你怎麽會這個時候來了？”
沈君實很不客氣的坐下，挑眉反問道：“不歡迎我？”
“怎麽會？”風華並不覺得生氣，笑容愈發的明快了，“能夠迎接王爺您的大駕，臣女不勝榮幸！”
沈君實瞪了風華一眼，他發覺每次和風華鬥嘴，總是他生氣比較多，說起來，實在是吃虧得很，“我在你麵前何時是個王爺了？！”
風華微微挑眉輕笑，對沈君實的怒氣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真是個沒良心的！我擔心你，所以，特意來看你！可你倒好，反過來這樣氣我！”沈君實沒有好聲氣的說道。
風華仍舊笑得沒心沒肺，“看你這話說的，難道微風、細雨她們沒有向你稟告我的近況嗎？”
“她們說了，我便真的放心了嗎？”沈君實有些無力的說道。
聽到沈君實這樣說，風華心頭一動，覺得自己真的太沒心沒肺了一點，怪對不起人家的。先是沒有證據的懷疑，現在又這樣糟蹋人家的心意，確實有些不像話了點。
“那個，謝謝你了。”風華第一次正正經經的像沈君實致謝。
沈君實一瞬不瞬的看著風華，也突然正經了許多，“其實，我這次來，主要是想問你一些問題。”
沒有等風華問，這邊話音剛落，那邊立刻就開始發問了，好像怕自己鼓起的勇氣消失，又好像怕風華拒絕似的，“那個……賈寶玉在你心中到底是個什麽位置？如果那天我不在，你會接受他嗎？或者說，如果沒有你弟弟拿回來的藥，你最終會選擇他嗎？”
風華微怔，隨後低垂下眼眸。
其實，那天她說得好像三貞九烈似的，寧死也不會壞了自己的清白。但是，心裏並不是那麽想的。她到底不是古人，貞潔這東西固然重要，卻沒有性命重要的。否則的話，她當時也不會選擇回*館，而是回林府了。
而且，說起來，其實，風華一早就算到會有人來捉·奸。也猜到，那個人必定是賈寶玉。或者說，至少有賈寶玉在其中。
可是，她還是選擇回*館。目的，不過就是為了萬一不行的時候，有個人能幫她。那個人，自然是賈寶玉。
當然，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她也不願意用這一招。所以，才會一直努力堅持著。
仔細想想，如果那天房間裏沒有沈君實的存在，也沒有馮老先生的藥，或許……可能……大概……真的就……
沈君實久久不見風華回答，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麽？”
他的聲音並不算大，不，準確的說，一點也不大，但是，卻如同一記重錘擊打在風華的心間，讓他的心尖銳的痛了一回。
“說實話，假設的問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風華輕聲說著，目光坦然的迎視沈君實的眼睛，“事情並沒有發生，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會怎麽做。我唯一能說的就是，不管我做什麽選擇，心裏都是不情願的。”
沈君實麵上一動，眼神狠狠地閃爍著，張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哪怕是死！”風華一字一句的說道。
說到底，最後的最後，好容易坦誠了一回的風華最後還是算計了沈君實一把。給他留下一個錯覺，讓他誤以為她最終選擇“以死保清白”的可能性居大。
沈君實突然綻開了一抹笑，那笑容愈發的加深，看著風華的目光也愈發的溫柔。一時間，他的笑容照亮了這一室的光輝。
風華麵上微紅，有些羞愧的低下頭。
可是，這一幕看在沈君實的眼裏，反而更開心了，隱隱的有笑聲從他的唇間溢了出來。
“君實哥哥，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不知道你可方便。”算是轉移話題，同時，也是風華一直想做的事情。
原本想著，再次見到沈君實至少是上元節以後的事情，沒想到，他突然造訪。如此，她的計劃也就能提前了。說起來，這是她的幸事，也是他薛家的不幸。估摸著，也許是她薛家平時造孽太多，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罷。
“什麽事情？”沈君實微微一怔，隨後仍舊微笑問道。
“我想你幫我抓你一個人。”風華抬眸看著沈君實，義正言辭道，“紫薇舍人的後人薛蟠平日裏仗勢欺人也就罷了，最可恨的是他從不講人命放在眼裏，連連打死數人。我覺得，這樣的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風華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她並不知道、也不在意什麽民憤不民憤的。她隻知道，薛蟠不死，有礙她接下來的計劃，不能平的是她自己的憤怒。
沈君實看著風華，似笑非笑，那雙眼睛複雜極了。
“當然，你若是有什麽顧慮的話，就當我沒說罷。”風華輕笑著。
終於，沈君實爆發了一場大笑，“難得黛兒你這般憂國憂民，我這個大男人，豈能被你比下去？”
論起冠名堂皇來，沈君實果真是絲毫也不輸於風華的。
風華忍不住眉眼彎彎，她知道，沈君實這麽說，也就同意了，她豈能不高興？
說起來，薛家的人也真是夠倒黴的了，好好的一個新年算是徹底的完了！
林墨玉這才意識到如今已近巳時,天色大亮，想驗屍,不吝於癡人說夢。敲了敲自己的頭,尷尬的扯出一抹笑，“現在自然是不成的，還是等天黑以後罷。”
馮老先生看著林墨玉略帶疲憊的眼睛,暗暗歎了一口氣，“臭小子，你這樣可不行。”
林墨玉當然知道關心則亂的道理，但是身在局中，又有幾個人能活得超脫呢？好在，他的自製力一向是極好的,被師父指出不足之處，立刻努力壓製心中的煩躁，使得靈台清明，“師父放心罷，我以後會注意的。”
馮老先生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己的徒弟自己清楚，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就夠了，“你姐姐呢？還沒起嗎？”
“昨晚折騰得厲害，姐姐想必是脫力得很，就讓她好好休息一下罷。”提到風華，林墨玉的眼神愈發的柔和起來，眼睛裏還帶著幾分內疚和心疼。
“今天這樣的日子，想要好好休息，隻怕是不能的。”
初一，是一年裏的第一天，隆重不亞於除夕。這日，家裏的晚輩首先要向家裏的長輩的叩頭施禮、祝賀新年如意、問候生活安好。這也就是所謂的拜年。然後，男丁便要出門向族裏其他長輩問安，女子則留在家中。因為按照規矩，女子在初六之前是不能出門，初一至初五是為“忌門”。女子，從初六那天開始外出走訪親人。
可是，林黛玉以前住在賈家，自然沒有在房間裏悶到初六再去向老太太請安的道理，所以，為了方便，她與賈家孫女一樣，初一向老太太請安，等到初六以後再出門。
按這個習慣，風華也該在這日向老太太請安才是。
林墨玉麵上立刻顯現出不快之色，不過，他很快便掩飾了過去，在旁人看來，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的事情。突然，他輕笑一笑，原本略顯沉重的聲音變得輕快了許多，“我姐是姓林的，按照習俗，不能向老太太請安，須得等到初六才行。”
馮老先生好笑的搖頭，“隻怕賈家人不這麽想。”
“這天下到底不是姓賈的，沒道理什麽都由著他們想。”林墨玉斜斜的撩了撩眼角，那神情滿是不屑。
看著林墨玉這明顯帶著情緒的表情，馮老先生隻覺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隻能搖頭歎氣，突然麵色一變，馮老先生無奈的苦笑，“不用我說什麽了，人已經來了。”
說罷，起身便要走。
林墨玉的眼睛微微一黯，臉色自然也算不上好，隨後立刻起身，“師父，您是我師父，沒必要躲著賈家那些人！”
馮老先生無所謂的擺了擺手，“我並不是要躲著誰，隻是不想平白的添麻煩而已。賈家的人，不值得我費心力。”
林墨玉仔細一想，也的確是這麽個道理，於是，輕輕點頭，頷首恭送自家師父，“那師父您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這兩天辛苦您老人家了。”
“別突然對我這麽恭敬，感覺怪怪的。”馮老先生笑著調笑了一句，看著自家徒弟的臉色黑了下來，終於滿意的離開。
林墨玉輕輕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有這樣一個師父，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很多時候，他真的覺得，師父於他更像朋友而不是長輩，他永遠都沒有個長輩的樣子。
如馮老先生所言，很快便有下人稟告，“大爺，老太太親自來看姑娘了。”
“請進來罷。”林墨玉麵上看不出絲毫喜怒的說道。
老太太沒想到自己進門就看到林墨玉端坐其上的一幕，不由得怔住了。不知道為什麽，對方明明一個話也沒說，老太太就有一種很不一樣了的感覺。
“老太太。”林墨玉微微頷首，算是簡單的全了禮數。雖然對方是他嫡親嫡親的外祖母，但是，隻憑著對方那麽對他姐姐這一點，他這一生都不打算認這個外祖母了。
老太太麵色微沉，隨後又覺得有些好笑，且不說她那外孫女莫名的看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子，就隻是以她的身份，和一個腦子不正常的人計較，也實在有些太掉價了。
於是，她老人家盡可能的和藹的輕聲道：“聽說玉兒病了，我這特意帶了太醫來看看她。”
林墨玉詫異不已的看著老太太，“‘寶玉哥哥’身體不舒服，老太太不是應該去‘怡紅院’的嗎？來‘*館’做什麽？”
說這話的時候，林墨玉特意咬重“寶玉哥哥”、“怡紅院”、“*館”這幾個名詞，清楚明白的突出重點。
話說，想到老太太將他姐姐和賈寶玉那家夥都稱為“玉兒”，平時又統稱為“兩個玉兒”，林墨玉心裏就有一股子火。所以，此時，實在忍不住心中的怒氣，說起話來，也自然少不得要帶些刺。
老太太自然能聽出林墨玉話裏的意思，臉色不由得一變。其實，她老人家也是很不喜歡林墨玉的，但是，仔細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了下來。因為，她很清楚，風華極其的寵溺林墨玉，實在不好為了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壞了祖孫之情。所以，她隻能諸多忍讓。
吸了一口氣，老太太用盡可能平穩的聲音說道：“我說的是林丫頭。”
林墨玉好笑的垂下眼眸，再不看老太太一眼，隻是斜斜勾起的嘴角明顯顯示出他對老太太的敵意，“老太太您真的決定要請太醫為家姐診脈嗎？”
老太太忍不住蹙眉，林墨玉的態度讓她不快，但是，他話裏藏著的話更讓她止不住的有些不安。麵色微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怎麽？你們家的寶二爺竟然告訴您嗎？照我說，您還是去問清楚了再做決定比較好！”林墨玉輕笑，明顯陰陽怪氣的說道。
老太太微怔，她老人家也是經曆過風浪的，很快便意識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對。
其實，這大年初一，老太太一覺醒來，的確得到了很多不好的消息。
首先是“周瑞家的暴亡”這事，老太太雖然心裏高興王夫人去了一個得力助手，卻又惱她不會選時候，要死了也不忘給別人添堵。
然後，她便聽說賈寶玉發作了不少人，而且，是在*館裏發作的。
自己家的孩子，自己清楚，老太太知道她這個孫子，不把他氣狠了、逼急了，絕不會趕盡殺絕。可是，她實在想不透其中的原因。因為，不管怎麽看，賈寶玉大發脾氣都隻是和賈環有關，和他最在意的林妹妹和*館是沒有半點關係的。
此番，老太太親自到*館來，的確有關心外孫女身體的緣故，但是，也的確是打著要來打探消息的主意。因為，她老人家找不到賈寶玉了。她知道，她這個孫兒一定是躲在某個地方不願意別人找到他，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如此。可是，知道歸知道，她還是會忍不住擔心的。
林墨玉的話，讓老太太隱隱的意識到什麽東西，無奈，她知道得實在太少了，少得她沒辦法找到其中的線將這些事情理出一個頭緒。
老太太很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覺。微微蹙眉，老太太突然展眉輕笑，“那麽，林丫頭現在怎麽樣了？”
林墨玉微微挑眉，在心裏暗歎一句，老太太果然是老太太，真的與一般人不同，如今還能這麽冷靜，實在是難得得很。
“家姐一夜難眠，天亮之際才能勉強入睡，如今還未起身。”
老太太微微眯起眼睛，她發覺自己初看到林墨玉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並不是錯覺，這個小子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不過，縱然心裏這麽想，麵上仍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怎麽看，都隻是一個慈祥和藹的老人，“既如此，那便讓林丫頭好好休息一下，我晚些時候再來看她。”
林墨玉微微頷首，“好！”
答應歸答應，能不能見著，林墨玉他可是一點也沒打算打保票。
不過，說到底，還是和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舒服。看看人家，多懂進退之道。哪像有些人，牽著不走打著倒退，驢一樣的惹人厭。
這不，三下五除二，幾句話，人就乖乖的離開了。
臨走前，老太太忍不住回頭看了林墨玉一眼，隻是，林墨玉對此完全不在意，隻當沒看到。
同時，老太太也沒把太多的心神放在林墨玉的身上，她老人家更多的是生氣，而且，隱隱的的有些不安。
這大年初一，大好的日子發生這麽多事情，似乎是一種很不好的預兆。
隱隱的，老太太覺得這似乎預示著，這一年大家都別想過太平日子了，甚至，不止如此……
不得不說，有的時候，老人家的預感真的是很準很準的。
林墨玉也覺得有些累了，而且，很多事情，他需要靜靜地想一想，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便囑咐下人道：“你們在這裏守著，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姑娘。如果姑娘醒了，立刻來告訴我。”
林墨玉很清楚，這微風、細雨等人都是皇家調·教出來的，隻要不對上那位忠順王爺，她們都是死忠於他姐姐的，所以，他不擔心自己的命令得不到有效的執行。
如果賈家人不開眼非要撞上來，隻怕會自取其辱。她們，會讓賈家見識到什麽叫“皇家氣度”，當然，換一個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囂張”、“傲慢”。
說來，林墨玉還是很期待那一幕的。
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冥想了許久，林墨玉最終沒有抵擋得住周公的召喚。
等到他再次醒來，已是午後，而且，是被丫鬟喚醒的。因為，林墨玉之前已經特意安排過了，隻要風華醒來，不管他在做什麽，都要來稟告一聲，“大爺，姑娘已經醒了，您要去看看嗎？”
林墨玉雖然感覺有些頭痛，卻還是起身了，“是得去看看。”
他假裝失憶許久，雖是被迫無奈，但是到底對不起這個一心疼愛他的姐姐。如果不盡快表示歉意，不說別的，就是他自己心裏也是過意不去的。
再次見到風華，林墨玉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她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色，表情很是恬靜，臉色雖然還有些憔悴，但是精神已經好多了。
風華感覺到一道炙熱的視線，回眸，恰好撞見了林墨玉關切的目光，“怎麽這麽快起了？該多休息一下的！”
林墨玉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快速上前關了窗子，“天氣這樣冷，姐姐你怎麽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
風華輕笑，看著林墨玉，目光無比的柔和，“好，好，好，我不站在這裏就是了。”
兩人相對而坐，林墨玉欲言又止，“姐，我……我……”
風華並不催促，隻是輕挑娥眉，好奇的看著林墨玉，表示自己很有興趣。
“我很抱歉！”說出這四個字，並不算容易，但是，也並不像林墨玉所想的那般艱難，不過，隻要開了口，接下來也就容易多了，“我並不是有意欺騙你的，我隻是……隻是……”
風華輕笑著打斷了林墨玉的話，“沒關係的，難道姐姐還會跟你計較這些小事嗎？姐姐並不知道你要做什麽，但是，不管你想做什麽，我都會支持、幫助你！不過，你必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你要時刻記得，你是林家唯一的血脈，也是姐姐唯一的親人了！”
風華一直懷疑林墨玉已經好了，隻是馮老先生來的時間太短，端得讓她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一直不敢確定。
直到林墨玉該喚“姐”，而不是“姐姐”的時候，她就知道了，林墨玉已經好了。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敢放心大膽的放他去尋馮老先生相助。
從決定欺瞞開始，對著風華這個姐姐，林墨玉總是覺得心裏壓抑得很，尤其是看到風華出事之後痛苦的樣子，他就更自責了，如今聽到風華這樣說，壓在心裏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低，全身止不住一輕，連笑容都輕快了許多。
“姐姐說的是，我會很小心的。以後，就由我來保護姐姐了。”林墨玉深深地注視著風華的眼睛，雖不是發誓，但是雙眸中的認真足以讓任何人心動不已。
風華心中一緊，眼眸中忍不住劃入一抹水汽，孤軍奮戰那麽久，就算是保護也是她保護別人，突然有個人說要保護她，竟沒來由的覺得心裏酸酸的。說到底，她都隻是一個弱女子。
不過，到底她到底是心疼林墨玉占上風的，“姐姐不需要你保護，姐姐隻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林墨玉麵上顯出幾分不快，“姐，我縱然比你小一歲，也是男人。保護女人，是男人的責任。”
風華看著林墨玉這個樣子，忍不住輕笑，“好，好，好，那，姐姐這個女人就交給你這個男人來保護好了。”
林墨玉蹙起眉頭，他算是看出來了，他這個姐姐還是把他當小孩子看，根本不相信他能保護她。這麽想著，心裏實在是有些憋屈。
風華不是看不出來林墨玉的不滿意，心裏也有些暗悔自己不會說話。可是，她到底已經習慣將林墨玉當孩子看了，一時間還真的有些改不過來。
正琢磨著說些什麽轉移話題，卻不想腦子裏靈光一閃想起一些事情，“墨玉，你這麽著急著過來，不會就是為了說這個罷？”
林墨玉聽風華這話說得好像他小題大做似的，眼眸中止不住帶著幾分埋怨。
風華嘿嘿的笑了笑，“這一夜沒睡，你肯定是累壞了罷？到我房間裏歇一下，等你醒了，咱們就回去！”
林墨玉不由得想起自己以前也曾在姐姐的閨房裏歇過，麵上忍不住一紅，“我們現在就回去罷！我不喜歡這裏！”
風華見林墨玉這表情，也大概猜到他在想什麽了。心裏暗暗有些好笑，想到林墨玉終於正常了，更是欣慰不已。隻是，想到他以前可愛的樣子，心裏忍不住又有些懷念以前的他。
最後，風華還是和林墨玉一起離開了。
說到底，風華也是姓林的，命下人向老太太告罪，並且承諾初六上門向老太太請安之後，也就理所當然的離開了。
回到林府，目送林墨玉乖乖的回去休息之後，風華收斂起麵上的笑容，壓低了聲音吩咐常風管家，“打聽一下，忠順王府最近可有什麽事情發生。”
沈君實那麽巧的在那個時候出現，這麽奇怪的事情，風華怎麽會忘記？就算是有驚無險，也要使所有的事情水落石出才行。
“這個，怕也不用打聽了，外麵已經傳瘋了。”常風管家麵上很是糾結。
風華不解的看著自家這過於老實的管家，心裏隱隱的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傳些什麽？”
常風管家猶豫一下，麵上染了一層紅暈，四下看了看，確定無人，這才壓低了聲音回道：“據說，除夕那天，忠順王爺因為一個戲子遲到了皇家家宴。皇上斥責，他還要維護那個戲子。結果，惹得皇上大發雷霆，好好的皇家家宴也不歡而散了。”
雖然上層社會的人養戲子成風，大家都已經司空見慣了。可是，真的要放在明麵上說出來，而且是當著正經人家好女子的麵說出來，就算與自己無關，還是會止不住覺得尷尬。
風華這才明白沈君實那日的表情為什麽那麽奇怪，他要能自己說出原因來才真是出鬼了。心中止不住一輕，隨後，又是一樂。
說實話，雖然風華懷疑了沈君實，卻還是希望他沒問題的。因為，仔細算起來，沈君實倒算得上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想到這裏，風華止不住“撲哧”一聲輕笑了起來。
常風管家怔愣的看著風華，照理說，一般女子聽到這樣的話，第一反應必定是羞惱，不發脾氣已經好的，怎麽反倒還笑了起來？
“吩咐下去，今天晚上，咱們家裏好好的熱鬧一下。”心情大好的風華吩咐道。
這年貨都是一早備下的，準備起來也不是什麽難事。沒能在自己家過年，風華心裏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麽，免不了補上這一場的熱鬧。
風華安排得好，可是，真的到要熱鬧的時候，她卻發現，林墨玉好像心事重重的。
當然，風華也有詢問，可林墨玉隻是搖頭輕笑，總說無事，還反過來安慰風華，逗她了。對此，風華也實在是沒有辦法。
同時，風華也清晰的認識到，她以後再也看不到以前那個單純可愛的林墨玉了。心裏，再一次覺得可惜。不過，當她看到林墨玉似有似無蹙起的眉頭，更覺得心疼。
於是，在晚宴結束後，風華命雪雁去傳話，安排伺候林墨玉的下人小心伺候著。
林墨玉點著燭光看書，看似很認真，但是，實際上，很久也不見他翻一頁。
終於，在林墨玉焦急的等待下，馮老先生終於回來了，第一句話便是責怪，“小子，怎麽還是這麽心浮氣躁？”
林墨玉尷尬的笑了笑，“也不是，隻是白天睡得久了，這個時候不困罷了。”
馮老先生橫了林墨玉一眼，對這個死鴨子嘴硬，還不忘避重就輕的徒弟實在無奈。
林墨玉忙倒了一杯茶，雙手奉上，討好的笑著。
看著自家徒弟狗腿的樣子，馮老先生歎了一口氣，主動為他解惑，“那個女人死於脾破裂。從內功法門上看，是出自你的手筆，對罷？”
“果真沒有人動手腳嗎？”林墨玉蹙眉問道。
“怎麽？不相信我？”馮老先生挑眉。
“怎麽會？！不相信誰也不能不相信師父啊！您是誰呀！”林墨玉忙對著自家師父笑，“我隻是有些不解，怎麽會提前那麽久發作呢？真的沒有別人的內力嗎？”
馮老先生比著自己的腰際說：“他們家有一個這麽高的孫子。”
林墨玉知道自家師父要說什麽，這麽高的男孩子，正是調皮的時候，又喜歡纏著大人撒嬌，若是他撞上來，好死不死的撞到脾髒的位置，倒也是提前死亡的一個誘因。
“總覺得有些怪怪的，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林墨玉低聲念叨著。
馮老先生搖頭，“是你太擔心你姐姐了！你倒是說說，這周瑞家的一死，對哪個有好處？她可是王氏的心腹，王氏到了需要自斷臂膀的地步了嗎？你該不會真的以為這事能擊垮王氏那個女人罷？”
林墨玉當然知道不可能，就算是為了他姐姐的聲譽，他也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得太大，否則的話，外界人惡意揣測之下，誰還會相信他姐姐仍是幹幹淨淨的女兒家呢？
“且不說那個女人的死，忠順王爺會那麽巧出現，也是很可疑的。”
馮老先生擺擺手，“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他會在那個時候出現也是很正常的。”
借著，馮老先生以一種幸災樂禍的態度將忠順王爺被皇帝斥責一事慷概激昂的敘述了來。直惹得林墨玉徹底黑下一張臉。
一掌重重擊在案幾上，林墨玉豁然起身，“男女不忌！這種東西也敢覬覦我姐姐？！”
結果，他沒有控製好自己的力度，“哢嚓”一聲響，桌子的腿斷了，然後，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在這樣靜謐的夜裏，這個聲音，不可謂不大。
話音未落，便聽到外間伺候的丫鬟小心的在外麵詢問，“大爺，這……這是怎麽了？可需要我進去伺候著。”
林墨玉這才意識到自己弄出了多大的聲響，看著自家師父黑下來的臉，麵上尷尬不已，忙道：“不礙事，你休息去罷。”
說罷，尷尬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我太激動了！”
“知道你疼這個姐姐，可是，你若總是這樣不成熟的將自己的弱點暴露於人前的話，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不要去招惹不該招惹人了，免得斷了你林家的香火。”馮老先生這次沒有生氣，隻是很疲憊的說道。
林墨玉臉上霎時間通紅一片，想辯解說自己在旁人不曾表現出來，卻還是咽了下去。不管怎麽樣，他這番表現，確實太孩子氣了。這樣沉不住氣，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你自己好好想想罷。”馮老先生留下這句話，自己便起身離開了。
林墨玉垂著頭，看著那一地的狼藉，靜靜的開始反思著。
唯一的親人，對自己疼入骨子的親人有難，他會亂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他要做一些常人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就不能像常人那樣將自己的弱點過分外露。男人，應該將自己的感情藏得再深一些才是。
第二天，林墨玉一掃之前掩飾不住的沉悶，整個人明顯輕快了許多。
看著林墨玉開心，風華自然也開心了。兩個主子都開心了，府裏上上下下都開心得不得了。
隻是，風華實在沒想到這麽快就又看到了沈君實，“你……你怎麽會這個時候來了？”
沈君實很不客氣的坐下，挑眉反問道：“不歡迎我？”
“怎麽會？”風華並不覺得生氣，笑容愈發的明快了，“能夠迎接王爺您的大駕，臣女不勝榮幸！”
沈君實瞪了風華一眼，他發覺每次和風華鬥嘴，總是他生氣比較多，說起來，實在是吃虧得很，“我在你麵前何時是個王爺了？！”
風華微微挑眉輕笑，對沈君實的怒氣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真是個沒良心的！我擔心你，所以，特意來看你！可你倒好，反過來這樣氣我！”沈君實沒有好聲氣的說道。
風華仍舊笑得沒心沒肺，“看你這話說的，難道微風、細雨她們沒有向你稟告我的近況嗎？”
“她們說了，我便真的放心了嗎？”沈君實有些無力的說道。
聽到沈君實這樣說，風華心頭一動，覺得自己真的太沒心沒肺了一點，怪對不起人家的。先是沒有證據的懷疑，現在又這樣糟蹋人家的心意，確實有些不像話了點。
“那個，謝謝你了。”風華第一次正正經經的像沈君實致謝。
沈君實一瞬不瞬的看著風華，也突然正經了許多，“其實，我這次來，主要是想問你一些問題。”
沒有等風華問，這邊話音剛落，那邊立刻就開始發問了，好像怕自己鼓起的勇氣消失，又好像怕風華拒絕似的，“那個……賈寶玉在你心中到底是個什麽位置？如果那天我不在，你會接受他嗎？或者說，如果沒有你弟弟拿回來的藥，你最終會選擇他嗎？”
風華微怔，隨後低垂下眼眸。
其實，那天她說得好像三貞九烈似的，寧死也不會壞了自己的清白。但是，心裏並不是那麽想的。她到底不是古人，貞潔這東西固然重要，卻沒有性命重要的。否則的話，她當時也不會選擇回*館，而是回林府了。
而且，說起來，其實，風華一早就算到會有人來捉·奸。也猜到，那個人必定是賈寶玉。或者說，至少有賈寶玉在其中。
可是，她還是選擇回*館。目的，不過就是為了萬一不行的時候，有個人能幫她。那個人，自然是賈寶玉。
當然，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她也不願意用這一招。所以，才會一直努力堅持著。
仔細想想，如果那天房間裏沒有沈君實的存在，也沒有馮老先生的藥，或許……可能……大概……真的就……
沈君實久久不見風華回答，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麽？”
他的聲音並不算大，不，準確的說，一點也不大，但是，卻如同一記重錘擊打在風華的心間，讓他的心尖銳的痛了一回。
“說實話，假設的問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風華輕聲說著，目光坦然的迎視沈君實的眼睛，“事情並沒有發生，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會怎麽做。我唯一能說的就是，不管我做什麽選擇，心裏都是不情願的。”
沈君實麵上一動，眼神狠狠地閃爍著，張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哪怕是死！”風華一字一句的說道。
說到底，最後的最後，好容易坦誠了一回的風華最後還是算計了沈君實一把。給他留下一個錯覺，讓他誤以為她最終選擇“以死保清白”的可能性居大。
沈君實突然綻開了一抹笑，那笑容愈發的加深，看著風華的目光也愈發的溫柔。一時間，他的笑容照亮了這一室的光輝。
風華麵上微紅，有些羞愧的低下頭。
可是，這一幕看在沈君實的眼裏，反而更開心了，隱隱的有笑聲從他的唇間溢了出來。
“君實哥哥，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不知道你可方便。”算是轉移話題，同時，也是風華一直想做的事情。
原本想著，再次見到沈君實至少是上元節以後的事情，沒想到，他突然造訪。如此，她的計劃也就能提前了。說起來，這是她的幸事，也是他薛家的不幸。估摸著，也許是她薛家平時造孽太多，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罷。
“什麽事情？”沈君實微微一怔，隨後仍舊微笑問道。
“我想你幫我抓你一個人。”風華抬眸看著沈君實，義正言辭道，“紫薇舍人的後人薛蟠平日裏仗勢欺人也就罷了，最可恨的是他從不講人命放在眼裏，連連打死數人。我覺得，這樣的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風華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她並不知道、也不在意什麽民憤不民憤的。她隻知道，薛蟠不死，有礙她接下來的計劃，不能平的是她自己的憤怒。
沈君實看著風華，似笑非笑，那雙眼睛複雜極了。
“當然，你若是有什麽顧慮的話，就當我沒說罷。”風華輕笑著。
終於，沈君實爆發了一場大笑，“難得黛兒你這般憂國憂民，我這個大男人，豈能被你比下去？”
論起冠名堂皇來，沈君實果真是絲毫也不輸於風華的。
風華忍不住眉眼彎彎，她知道，沈君實這麽說，也就同意了，她豈能不高興？
說起來，薛家的人也真是夠倒黴的了，好好的一個新年算是徹底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