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向來身子不好,前幾日在他賈家剛‘重病’了一場,向來今日就算不能去給老太太拜年,賈家人也是能諒解的。”林墨玉輕聲說著。


    隻是,在說到“重病”兩個字的時候,明顯加重了語氣,其中的諷刺意味不言而喻。


    初六,按照林墨玉之前的承諾,風華本該去向老太太拜年。但是,很明顯,他根本完全當沒這回事,不被他認可的親人,在他而言算不得親人,自然也不需要給予她任何禮數。


    風華有些猶豫,其實,她心底也是不想去的,賈家那個虎狼窩,她真的是怕了,隻須想想便覺得心有餘悸。但是,她到底與林墨玉不同,林墨玉的身份尚未公開,而她卻深受賈家“大恩”,不能太過“忘恩負義”。


    但是,林墨玉說得也的確很有些道理,除夕那晚發生那麽大的事情,賈家該知道的人也自然也都知道了,就算她不去,他們自己心裏也該知道是為什麽。心虛之下,隻怕也沒有膽子指責她失禮了。


    正猶豫著,蘇嬤嬤輕笑了一下,“主子說了,姑娘若是有興致,今日可去榮國府看一場好戲,總能逗姑娘一樂的。”


    風華心頭一動,她明白,沈君實這是暗示她要在今日動薛家人下手。


    說實話,風華和林墨玉不同,她不講究什麽證據不證據的,懷疑了就直接下手,橫豎,要這樣害她的人並不多,少不了就是那幾個,冤枉不了哪個。更何況,就算冤枉了又如何?這次沒出手,並不代表她就是什麽好東西了。


    而且,真相那種東西,並不能很容易查出來,她沒心情也沒心力去追尋那麽多,白白的費許多的心神。


    所以,先對薛家出手,風華是一丁點的心理壓力也沒有。相反的,她真的很想很想去看看薛家人倒黴的樣子。隻想想,就覺得無比的愉快。


    看到風華明顯意動的樣子,林墨玉有些不快。不過,這不快明顯是針對沈君實的,與風華無關。他覺得,沈君實這明顯是在誘拐他姐姐。想起來,心裏就覺得很不痛快了。


    可是,撞見風華那雙亮晶晶的眼眸,就說不出讓她失望的話來。暗暗歎了一口氣,林墨玉起身,“既然姐姐想去看看,那我就陪著你罷。”


    風華知道林墨玉對賈家的怨氣有多深,也能看出他說這話的勉強,心中一暖,寧願心中的那點執念,輕笑道:“罷了,不管怎麽樣,還是自己家裏最好,還是不去了。”


    姐弟倆,原本都是冷情、冷心的人,但是,為了對方開心卻都願意委屈了自己。


    彼此對視一眼,微微一笑,整個人都好像泡入了別院的溫泉裏,全身上下都無比的舒坦。


    “姐,你想去就去。我呢,也不委屈自己,就不去了。”說罷,也不待風華再開口,便對一旁的蘇嬤嬤道,“不過,姐姐這一去,多少也是有些危險的,還請嬤嬤多加照顧,千萬別著了有心之人的道兒。”


    雖然很不待見沈君實,但是,對於沈君實所留下的下人,林墨玉還是願意給予一定程度的信任的。畢竟,他和沈君實還是有一些共同的敵人的。不管怎麽說,沈君實也不想他姐姐在賈家吃虧。托付於他,還是不需要多擔憂的。


    蘇嬤嬤雖然並不清楚除夕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卻也猜到事情不小,心裏其實也是有些自責、有些過意不去的。聽到林墨玉仍舊這麽信任她,心裏止不住一緊,忙屈膝道:“大爺請放心,這次,老奴一定會萬千小心的。”


    林墨玉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含笑看向風華,“姐姐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才是。最好,什麽東西都不要沾他賈家的,說說話,看看戲,然後就回來。”


    風華也想明白了,如果她的退讓會讓林墨玉心裏覺得過意不去,對他而言並不是幸事,而是負擔。林墨玉正是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才對做出這樣的決定。他們,應該找到一個讓彼此都輕鬆、自在的相處模式,這樣才是真正的為對方好。


    輕輕點頭,風華微笑,“我知道了,這次,我連他賈家的一滴水都不會沾。”


    她就不信了,這樣還會有哪個有可趁之機?!總不能從空氣裏下藥罷?那樣中招的可就不是她一個了。


    林墨玉滿意極了,“如此,姐姐就回去好好的梳洗、打扮一番罷。”


    風華在家時,一般是怎麽舒服怎麽來,衣服倒還好些,頭上卻是不著任何珠翠的,最多也就是簪一朵小巧的珠花,綰一個簡單的發髻。隻有出門的時候,才會真正打扮起來。


    其實,在林墨玉的眼中,風華這樣已經是極漂亮的了。但是,到賈府,還是打扮得鄭重一些,按照郡主的禮製來,總能讓她們有些顧忌。


    到了賈府,風華如她所承諾的那般,連茶水都不喝一口,隻陪著大家說笑。


    好在,沈君實也沒讓她失望,這邊板凳都還沒坐熱,話還沒說上多久,那邊薛姨媽就哭哭啼啼的上門了。


    “姨太太怎麽這個時候來了?這……是怎麽了?”老太太麵上飛快的閃現出一抹不悅之色,最後雖然斂了下去,但是麵色還是明顯的沉了下來。


    話說,風華能夠在初六這日就特意來向老太太拜年,她老人家是既感動又欣慰的,也算不枉她推拒了所有邀約,在府裏等著。


    除夕那晚的事情,老太太已經從賈寶玉口中得知了所有經過。於是,對於林墨玉那日的態度她老人家不僅不見怪,反而理解了許多,對風華更是心疼得不得了。相反的,對於王夫人,那是滿腹的怨氣,甚至是恨意。


    那麽,對於王夫人的這個妹妹,那是怎麽看都不順眼。平日裏就看她薛家人不順眼得很,更不要說,她在這樣高興的時候出來壞氣氛了。


    說起來,賈寶玉也是惱他這個母親至深了,所以,在老太太麵前才會絲毫都不為她遮掩,甚至明顯帶著情緒。所以,才助長了老太太的怒火。


    薛姨媽上前哭泣,“老太太,我們家蟠兒他……他……”


    “他又怎麽了?又闖了什麽禍了?”這話裏,老太太已經明顯帶著不耐煩之色了。


    算起來,這些年,賈家已經為薛蟠費太多的心神、惹太多的麻煩了,老太太早就不耐煩了。如果不是薛寶釵上次逼得狠了,她早就眼睜睜看著薛蟠去死,哪裏還會有現在這些爛事?


    王夫人低著頭,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得她愈發的沉默了。就算看到薛姨媽被這樣明顯下麵子的對待,她也是不發一言。


    反而是一旁伺候的薛寶釵有些沉不住氣了,麵上得體的溫婉之氣龜裂開一條條縫隙。說到底,被這樣對待的到底是她的母親啊!


    薛姨媽麵上也有些尷尬,但是,轉念一想,她也不必太心虛,“老太太有所不知,蟠兒自上次受了那一場牢獄之災,心下後悔不已,早已悔改了。這次,他真的是什麽事都沒犯。”


    “哦?那衙門裏的人抓她做什麽?這大過年的,莫不是閑得發慌了?”老太太皺起了眉頭,那表情,明顯是不信的。


    薛姨媽麵上忍不住一紅,“老太太誤會了,我說得都是實話……”


    老太太抬起手,不耐煩的阻止了薛姨媽接下來的哭訴,“是哪個衙門抓的人?”


    “是……”薛姨媽有些慌張的看向王夫人,見她穩穩的坐在那裏,心裏不由得一怒,說實話,她和王夫人的姐妹之情並沒有多深,大家更多的是相互利用,愛女薛寶釵嫁給賈寶玉以後受盡委屈,薛姨媽麵上沒有說什麽,但是心裏卻是很惱她這個姐姐不出力的,隻是她沒有能力為女兒出頭,所以才不得不忍了下來。


    但是,如今唯一的兒子薛蟠也出了事,她這姐姐仍舊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她就不能忍受了,麵上明顯帶了幾分怒氣。


    好在,薛姨媽也不是衝動、不成熟的女人,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她若表現得太明顯了,隻會平白的讓別人看了笑話,也會壞了她們本就不多的姐妹之情,撕破臉,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深吸一口氣,薛姨媽皺起低聲道:“是五城兵馬司的人。”


    其實,有些話,薛姨媽還是沒說,那就是帶頭的人是五城兵馬使。如果情況不是如此的嚴重,她也不至於慌亂成這個樣子。


    縱然是見多識廣的老太太麵上也不由得大變,雙手下意識的緊緊握住座椅扶手,無意識的重複了一句,“五城兵馬司?”


    五城兵馬司是直接聽命與皇上的人,是皇帝的心腹。如果是他們下的手,那隻能說明,皇帝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對薛家乃至四大家族下手了?


    風華也是微微挑眉,她知道沈君實出手必定不凡,卻也沒想到,他這次出手那麽狠,竟直接跳動事發的地方衙門,直接動用了五城兵馬司。不過,這樣也好,這樣才好玩。


    “是個什麽罪名?”老太太到底是老太太,麵色雖然依舊不好,卻已經冷靜了許多。


    “說起來,這實在是怨不得我家蟠兒。是那永興縣令被人彈劾受·賄,才引得上麵查起了蟠兒當初那件事來。”薛姨媽心裏暗惱,隻覺得自丈夫死後,自己孤兒寡母的很是可憐。尤其是這些年,風濕流年不利得很。


    老太太想得就沒有這麽單純了,雖然說一個小小的縣令被彈劾並不算什麽大事,但是,到底是與賈家很有些關聯的人,不管怎麽說,賈家都不該一點消息都沒得到的。


    想當初,那永興縣令本是一點麵子也不給賈家的,如果不是動用各方勢力給他施壓,逼得他不得不臣服於賈家,薛蟠也不可能被放出來。


    說起來,賈家那個時候真的是很冒了很大的險。因為,永興那縣令明顯是被上麵什麽人給警告了,而且,最有可能那麽做的多半是皇帝。


    逼得原本效忠於皇帝的人叛變,賈家自然是費了很大的力氣,而且,他們也很清楚,他們已經很明白的將皇帝得罪狠了。所以,就算不關心永興縣令以後如何,也得防著皇帝的報複。自然,也一直小心打探著後續的情況。


    如今,什麽消息都沒有得到就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是巧合那麽簡單。


    下意識的向賈寶玉看去,見他也是麵色沉重,心裏好像壓了一大塊石頭一樣的難受。看著薛姨媽的眼神,就更加不善了。


    他們祖孫倆尚且如此,就不更不要說薛寶釵了。說實話,風華從來都不知道薛寶釵的臉上也會有那麽豐富的表情,那副驚駭的樣子,真的讓人心裏痛快極了。


    就連一直裝背景的王夫人這個時候也忍不住變了臉色,眉頭也不由得皺緊了。


    看著這些人變臉色,對風華而言,真是一大享受。


    不過,僅僅是這樣,還遠遠不夠,風華眨著一雙清澈的眼眸看著老太太,小聲的問道:“那個,薛家哥哥‘當初那件事’是什麽事?”


    對風華,老太太就算是有一肚子火,也不會舍得朝她發。隻是,要她就這樣咽下這口氣,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於是,老太太毫不客氣的橫了薛姨媽一眼,“什麽事?還不是打死了人的事!”


    風華明顯一驚,瞪大了眼睛,“殺人?!”


    老太太拍了拍風華的手,“好孩子,不怕,不怕!”


    “那……所謂的受·賄該不會是咱們賈家為了這樣的事情賄·賂那什麽縣令罷?”風華麵上帶著明顯的難以置信之色,完全的一副被嚇得口不擇言的模樣。


    一句“咱們賈家”徹底的說進了老太太的心坎裏,心裏雖然仍舊有些著急、慌張,卻也有止不住的欣慰。說到底,她這個外孫女也還是向著賈家的。這一點,比別的什麽都強。


    薛姨媽臉色瞬間黑了下來,雖然賈家此時在座的並沒有什麽外人,而且,薛蟠那事早晚也是瞞不住的,但是,聽到風華這個眼中釘這麽說,她還是止不住的怒火中燒,“老太太,此時事關重大,咱們還是屏退無關人士,從長計議罷。”


    “無關人士”是指哪個,那是再明顯也不過的了。


    有求於人尚且是如此的態度,老太太自然怒火中燒,更不要說薛姨媽這話裏話外對風華的針對了。所以,她老人家很不客氣的回了一句,“沒有什麽要從長計議的,說到底,這都是你們薛家的事情,賈家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薛姨媽這下的臉色可不止是發黑那麽簡單了,紅一陣白一陣的,簡直可以稱之為五彩繽紛,話,自然說得也不好聽,“老太太,您說這話可就沒道理了。咱們現在,已經是一個繩子上的了。”


    “此事上達天聽,賈家也不過是個行·賄之罪,我們認罪服罰也就是了。怎麽著,也不能一錯再錯,與殺人凶手綁到一根繩子上去。”老太太嗤笑著看著薛姨媽。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她還真以為拿著那點東西能威脅賈家一輩子啊!真真是太好笑了!賈家雖然比不得以前了,也不會讓人牽著鼻子走,怎麽可能一輩子受人挾製!


    薛姨媽踉蹌著後退了兩步,瞠目結舌的看和老太太,她怎麽也沒想到老太太會把話說得那麽絕。她實在不明白,賈家怎麽敢?


    老太太看都不看薛姨媽一眼,隻冷淡的吩咐下人道:“姨太太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想來是身體不舒服的緣故,還不快送姨太太回去?”


    好歹是親戚,看到人不舒服,不僅不關心一下,趕緊請大夫,還要反過來趕人走,這事兒也做得夠絕的。不得不說,老太太就是老太太。這話說起來,臉不紅、氣不喘的,完全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賈家的下人到底是賈家的,就算平日裏有多少毛病,主子下了令,他們還是很清楚應該如何做的。於是,賈家的下人態度強硬的將薛姨媽請了出去。


    隻是,在離開之際,薛姨媽終於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也顧不得強撐自己的高貴神父,憤恨的瞪著老太太,“這件事情,絕對不會這麽完了。想輕易的把自己擇出去,怕是不那麽容易的!”


    說罷,拂袖而去。


    對此,老太太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撩一下,完全當她不存在。


    說起那次王夫人查抄大觀園,老太太其實是很不高興的,尤其是在知道王夫人惹到她寶貝外孫女的時候。不過,現在她倒要感謝王夫人查抄大觀園了。因為,如果沒有查抄大觀園這事,薛姨媽一家也不會為了避嫌搬出梨香院。如果他們薛家一直厚著臉皮不搬出梨香院,趕她也趕不出多遠去,豈不讓人心裏膈應得慌?


    “好孩子,嚇著了罷?”老太太慈愛的看著風華。


    風華輕輕的搖了搖頭,眼眸都是關心之色,“姨太太是親戚,咱們幫幫她也是應該的。但是,說句不該我說的話,那樣觸犯律法的事情,還是不要做得好。沒的,把自己搭進去了,也不見個好兒。”


    說到這個,老太太忍不住冷哼了一聲,“我也沒想到她竟是個如此不知道感恩的人!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會趟這趟渾水!真真是個黑心腸的!”


    王夫人就算再能忍,也受不住老太太這樣當著她的麵作踐、折辱她的妹妹,暗暗握緊了手中的絲帕。尤其是聽到風華的話以後,眼睛裏更是飛快的閃過了一抹狠戾之色。


    老太太一直在注意著王夫人的動靜,在她剛剛露出這種情緒時,立刻一個眼神殺了過去,明白的表示自己的立場和警告。隻是,她實在沒有為一個一閃而過的眼神問罪於王夫人的道理,看她,也不過是提醒賈寶玉,要他親眼看看自己母親的樣子,也免得他將來顧及著親情不好下手。


    如老太太所料,賈寶玉的精神也一直高度集中著,隨著老太太的眼神過去,他恰好看到王夫人那來不及完全收起的狠戾之色。心,早已涼極了,卻還是“咯噔”了一下,隨後,不是心疼,而是滿滿的防備,防備她對風華下手。


    老太太罵完了薛姨媽,又來安慰風華,“說起來,還是我的玉兒冷靜、聰慧,這樣,才像是我們賈家的當家人。我年紀大了,糊塗了,受不住她們的眼淚,使得賈家陷入困境,實在是不該。”


    風華知道老太太一直焦急的等待著她這個“賈家孫媳婦”進門,也知道她總是在旁人麵前為她撐腰、立威,卻沒想到這次把話說得這樣直白。心裏不由得有些煩亂,麵上也不由自主的染上了一抹急切、羞惱之色。


    可是,她這個樣子,看在旁人眼中便是害羞了。尤其是老太太。


    於是,老太太愈發的滿意風華了。


    又說了幾句話,風華找了個理由就離開了,也沒有留在賈家用膳。


    老太太雖然有些不舍,但是想著一會兒還有事情要處理,衡量了一下,也就同意了。當然,她老人家永遠不會忘記讓賈寶玉去送風華。


    一路上,賈寶玉欲言又止。他總覺得自己想要說什麽,但是,又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最後,風華上了車,看著賈寶玉這個樣子,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低聲說了一句,“人生在世,所求者,最重不過‘平安’二字。”


    賈寶玉明白風華對他的暗示,心裏也很感動,隻能用力的點頭。


    隻是,風華不知道,離開了她之後,賈寶玉就沒了這份不知所措,和老太太在一起單獨說了很久的話之後,就變得伶牙俐齒的厲害。


    怡紅院,偏房。


    一向穩重的薛寶釵焦急的走來走去,她真的慌了,更加後悔了。因為,她發覺自己嫁給賈寶玉之後,一丁點的好處沒撈著不說,反而搭上了自己的自由。這不,她還沒能踏出賈家的二門,便被老太太的心腹鴛鴦給截了回來。


    不僅如此,鴛鴦一改多年來溫和的樣子,變得冷冰冰的,再不與她姐姐妹妹的親近,反而態度強硬的將她關在了怡紅院,讓她上天入地,求助無門。她忘不了鴛鴦的眼神,好像看著一個無足輕重的下人一般。


    因為王夫人的關係,雖然賈林兩家的婚約曝光讓她的身份變得很尷尬,卻也沒有什麽人敢於在她麵前明晃晃的表現出不屑。也就是她自己,偶爾會為了打簾子、伺候人這樣的事情生悶氣。好在,她是一個很會自我調節的人,很快就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所以,心態也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可鴛鴦的表現讓她清楚明白的感覺到不一樣的了,她第一次明晃晃的感覺到自己的身份有多卑賤。


    薛寶釵清楚明白的知道,如果薛家真的完了,如果她那沒什麽出息的哥哥真的死了,那她就真的是沒有一點依靠,徹底的淪為像趙姨娘那樣的人了。不,或許,連趙姨娘都不如。至少,她還有一雙兒女傍身。至少,她的丈夫對她還有些感情。而她薛寶釵,心高氣傲,卻什麽都沒有。


    聽到動靜,薛寶釵忙起身衝到房門口,“是鶯兒嗎?”


    鶯兒是她的貼身丫鬟,也是她最信任的心腹,雖然談不上特別聰明,但是,勝在夠忠心。所以,薛寶釵很清楚,隻要讓鶯兒逮到機會,一定會來見她。隻要見到了鶯兒,她也就有了一線希望。


    可是,外麵沒有動靜,反而響起了開門的聲音。


    薛寶釵直覺不對,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迎著光,走來的正是自婚後就對她沒有一絲好臉色的賈寶玉。


    冷笑一笑,賈寶玉毫不掩飾自己的諷刺之意,“不用叫鶯兒了!你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所以,你就死心罷!”


    說起對賈寶玉的感覺,對薛寶釵而言,真是是很複雜很複雜的。她曾經看不上他,曾想改變他,也曾懷疑過他,但是,現在更多的是怕她。


    “你……你把她怎麽樣了?”薛寶釵的聲音不自覺的有些發抖。


    “送她去一個好地方。”賈寶玉俯身看著薛寶釵,笑得很是神秘,“一個,男人們特別喜歡的地方。”


    薛寶釵瞪大了眼睛,她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到賈寶玉說得是什麽地方。但是,正是因為猜得到,所以,更加的難以置信。她無法想象賈寶玉這樣的人會將一個女孩子送到勾欄院那樣的地方。


    “你知道嗎?她真沒想到,她是那麽剛烈的女子!當她知道我要把她送到那個地方去的時候,差點一頭撞死在我麵前!不過,我也不擔心,聽說,那種地方有很多讓女人聽話的東西!其中有一樣,叫什麽來著?”一瞬不瞬的看著薛寶釵的眼睛,賈寶玉一副很苦惱的樣子,“好像是叫做‘合歡散’來著!”


    薛寶釵的麵色瞬間變得蒼白,“你……你簡直不是人!”


    賈寶玉的瞳孔狠狠的收縮了幾下,其實,他之所以到薛寶釵麵前說這些話,就是為了試探薛寶釵的反應。很明顯,薛寶釵知道“合歡散”這玩意是做什麽。


    第一次,賈寶玉有一種想要親手掐死一個女人的衝動。


    這麽想著,他也的確這麽做了。一雙手,狠狠的掐住了薛寶釵的脖子。那雙眼睛,更是赤紅一片,帶著明顯的殺氣。


    事情已經發生了多日,但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隻要睡著了,他就會夢到中了合歡散的風華。要麽,是風華與親弟弟亂·倫,最後,因為接受不了,拿簪子刺入了自己的大動脈。要麽,就是她懸梁自盡、舌頭伸得老長的畫麵。或者,是溺水。或者,是撞牆。


    夜夜難以安眠,賈寶玉都不知道自己竟會知道那麽多的自殺手法。那觸目驚心的血跡,那驚駭恐怖的畫麵,都讓他心如刀絞。明明知道隻是夢,明明知道心愛的人正好好的待在林府,卻還是害怕,驚得一身身的冷汗。


    這筆賬,他不知道該向誰算。這其中的痛苦,他也無處訴說。


    就在不久之前,他清清楚楚的看著風華坐在老太太麵前說笑,腦袋裏也還是會閃現出那一副副恐怖的畫麵,駭人極了。


    賈寶玉覺得,他快要被逼瘋了。


    薛寶釵麵上被漲得通紅,肺內的空氣越來越少,她拚命的抓著賈寶玉的手,明顯的感覺到自己抓破了他的皮肉,可是,仍舊半點效果也沒有。眼前一陣陣的發黑,薛寶釵突然怕極了,她難道就這樣死了嗎?


    “二爺,您……您這是在做什麽?快放手啊!”女子尖銳的聲音,胳膊上也開始吃重。


    理智微微回籠的賈寶玉側目,這才發現抓住他的人是彩霞。想道彩霞正是母親身邊的心腹,賈寶玉再一次紅了眼睛。


    他前腳才把薛寶釵給控製起來,後腳母親就派了心腹來,王夫人想要做什麽,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用力的將彩霞甩開,賈寶玉怒火中燒,“我要做什麽,還輪不到你來管!”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幸運,因為賈寶玉要對付彩霞,薛寶釵抓住這一個機會,自賈寶玉手中逃脫了,跪在地上,劇烈的咳嗽加喘息著。


    賈寶玉不是殺人惡魔,他一向憐香惜玉,賣掉鶯兒,已經是他做過的最狠戾的事情。如今,看著跪在他腳底下喘息的薛寶釵,如何還能對一個弱女子再下殺手呢?


    逼近彩霞數步,直嚇得彩霞一再的後退,賈寶玉這才冷冷的說:“回去告訴母親,不該管的事不要管。否則的話,對我們大家誰都不好。”


    雖然是在暴怒中,但是相比於對薛寶釵和彩霞兩人,對王夫人,賈寶玉還是客氣了許多。


    當然,王夫人聽在耳朵裏會不會這麽覺得,就另當別論了。


    彩霞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賈寶玉,嚇壞了,慌忙爬起來,結結巴巴的說:“是……是……”


    “滾回去!”


    賈寶玉這一聲令下,彩霞立刻跌跌撞撞、踉踉蹌蹌的落荒而逃。


    賈寶玉走到門口,連頭都不回一下,隻冷冷的說了一句,“寶姐姐,我的手上不想沾血,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不殺你。但是,你要明白,像我們這樣的家族,死幾個微不足道的小妾、姨娘並不算不得什麽大事。希望你能聰明一點,安安分分的過日子。”


    沒錯,薛寶釵手裏是握著一些證據。但是,之前薛寶釵為了救薛蟠,已經露出了太多的底牌。外麵的,該清洗的、能清洗的,賈家也已經清洗得差不多了。薛家內部掌控的東西,不消說,自然是在薛寶釵手裏,隻要控製了薛寶釵,也就沒有什麽大礙了。


    當然,這並不是賈家至今不對薛寶釵下手的原因。主要是因為薛寶釵她實在太聰明了,老太太仔細分析了,怕外麵還有什麽賈家不知道的有力證據存在。借著這個機會,也能探上一探。


    如果有,也算先安撫住了薛寶釵,免得她狗急跳牆,然後找機會湮沒證據。如果沒有,那就好辦了。正如賈寶玉所說的那樣,一個已經嫁進來的妾室,家族又沒落了,是生是死,還不是賈家一句話的事情,哪裏有人會在乎。


    就這樣,在風華詫異中,安安穩穩的渡過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當然,據風華打聽來的最新消息,薛姨媽變賣鋪子、家產為薛蟠疏通關係,希望能救兒子一命。隻可惜,衙門裏當官的那些人是禮,照單全收;事,一點不辦。為此,薛姨媽也曾找過她那任九省都檢點的兄長,但是,貌似王家的親情很淡薄,並沒見王子騰有什麽手段。


    就在風華以為薛家要就此退出曆史舞台的時候,她見到了一個她怎麽也沒想到的人。


    “玉兒,你看看,能不能幫你薛家哥哥尋求一下忠順王爺的幫助?哪怕……哪怕拖上一拖也是好的!”賈政漲紅著臉,將一早備下的禮物推到風華麵前。隨後,低著頭,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


    其實,賈政心裏也很難受,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真的不想走這一趟。但是,如果他真的不走,四大家族都有可能會徹底消亡。現在的情況很是緊急,哪怕拖上一拖,他們也能有個喘息的機會,找到一個可以對應之策。


    說起來,賈政本想由賈寶玉來走這一趟的。但是,賈寶玉鐵了心了,就算眼睜睜的看著賈家消失,就算他這個父親拿家法逼著,甚至差點跪下來求他都統統沒有用。


    賈寶玉隻有一句話,“我就是死,也不會讓林妹妹為難分毫,更不會讓她為了討好別的男人!”


    雖然賈寶玉一直不信,但是外麵傳得沸沸揚揚的,可見忠順王爺必定是有所圖的。尤其是新年,他的禮物還未送去,人忠順王爺的禮物就早早的送了過去,聲勢浩大得很。那個時候,不過初三而已。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好,想要的是什麽,那是再明顯不過的。


    賈寶玉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或者他的林妹妹總有一天會變成忠順王爺的林妹妹。但是,他自己絕對不會在心愛之人推出去一事上出力。


    “這些年,舅舅對我的疼愛,我都記在心裏。”風華搖頭輕笑,說實話,她以為,就算有人來,來的也會是賈寶玉,並沒想到是賈政,“我這裏有兩樣東西要給舅舅。您請太醫看一下,如果看過之後,您還是要求我這麽做,我……我就答應你。”


    當然,這話也隻是說說而已,忽悠忽悠賈政。薛蟠就是她通過沈君實給送進去的,怎麽可能再向沈君實求情?她腦子又沒毛病!說這話,不過是要賈政感動罷了。


    說實話,風華真的很想知道賈政知道真相以後會做出什麽選擇。畢竟,在林黛玉的記憶裏,她這個舅舅是非常疼愛她的。對於這個舅舅,林黛玉心中也真的有幾分敬愛。現在,風華很想知道這份敬愛到底值不值得。


    以前,在賈府的時候,好多次,賈寶玉失了分寸,做了惹林黛玉的生氣的時候,林黛玉都會威脅著要告訴舅舅。那個時候,她心裏是得意的。得意於舅舅對她的偏寵。因為有他寵愛,對於王夫人的針對,她總是會多幾分底氣,也多幾分無謂。在林黛玉的心裏,她那大舅舅根本算不得舅舅,隻有賈政才是真正親人。所以,私下裏,她總是單稱一聲“舅舅”,而不是“二舅舅”。


    隻是,風華不知道林黛玉這是不是又是一次錯誤的自信。說真的,賈家已經夠讓她失望的了,再失望下去,就別管她翻臉了。


    風華不管賈政不解的目光,轉而看向一旁的雪雁,“去,將鳳姐姐每個月為我配備的人參養榮丸,還有寶姐姐特意送我,並且一再囑咐我每天都要吃上一兩的血燕取來,讓舅舅帶回去。”


    賈政也是官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他已經隱隱的意識到事情不對的,也有不好的預感。但是,他也不敢說出來,也不願意相信。所以,隻能從雪雁接過來,回去命人細細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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