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洛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接近中午了,外麵正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雨,本來就因為隻有一個窗戶而有些潮氣的屋子現在因為沒有了陽光的照射和外麵的雨更顯的陰冷而昏暗。


    雲洛用胳膊支起自己的上身,想要拿起散落在床邊的衣物,沒想到這麽輕輕的動作牽扯到了後麵的傷口,雲洛嘶的輕吸了一口氣,然後就發現不隻是自己的後麵,甚至是自己的腰身都傳來無法忽視的酸痛,一動就疼。


    雲洛蹙了蹙眉,吃力的把身上並不厚實的印花棉布被麵的薄被往自己身上拉了一下,蓋住自己□在外邊滿是青紫的痕跡的肩膀,然後把自己往被子裏縮了縮,難得的起了賴床的心思。


    昨天的恩客是在是太過粗暴,翻來覆去的折騰他幾個時辰才罷休,然後就扔下錢在天色太晚之前就匆匆過離開了,顯然是回去應付自己那個醋勁兒頗大的妻子,但是所幸的是他出手很大方,留下的銀子足足有四錢,留下一半,剩下的足夠自己過半月有餘了。


    回想他在醉鄉居時,雖然不是頗受文人墨客追捧的台柱子,但到底是個不大不小的紅倌,並不會有人隻為了見他而一擲千金,但是基於他的恩科多是富戶鄉紳,所以衣食住行也是無一不精,連自己用的床前紗帳都是一尺就是三錢銀子,那裏會想到自己會落得用計較著花幾個銅板的日子。


    現在想想,自己當初孤注一擲的從那裏脫身出來,實在是太過缺乏深思熟慮了,縱然自己出來,也應該賺夠足夠自己傍身的錢財才對,但是對於自己終於逃離了那龍潭虎穴脫身,他還是慶幸的,在那裏再待下去,自己難免不會落得比那位哥哥更加悲慘的下場。


    現在出來了,他就隻想著努力的攢著錢,等自己的錢夠了就去鄉下買幾畝田,然後從安濟院去養一個孩子,這樣至少自己百年之後不會落得無人送終的下場。


    這樣的未來對自己這樣一個曾經是賤籍的人算是個十分令人豔羨的下場了。


    雲洛躺在床上出了一會兒神,然後被一陣稀裏嘩啦的紙葉翻動的聲音吵的回過神來一看,才發現自己昨日抄了半日的書稿竟然被從半開著的窗吹進來的風吹得嘩嘩亂響,甚至還有四五張紙被吹到了地上。


    所幸在自己上次下雨時遭受過在因為沒有什麽家具而略顯得空曠的屋子中沒有竟然立足之地的下場,連自己的被子都被雨水澆灌過的下場後,就立馬在第二日就自己出錢請瓦匠把屋頂加厚過,不然那自己費盡心力抄寫的書稿定然會遭殃了。


    縱然如此,雲洛還是掙紮著起了床,隨意的用一旁的布巾擦了一下自己依然黏膩的下身,匆匆的穿好裏衣就用手托著腰部慢慢地蹲下身把落在地上的書稿一張張的拾起,然後輕輕拍去了落在上麵的灰塵,隨後又艱難的站起來把紙頁順序整理好後與桌上的放在一起,再在上麵放上一個用普通的石頭做的鎮紙,把那人昨日隨手扔在桌案上的碎銀藏好——他可見識過一些來找麻煩的潑皮無賴在事後還把自己洗劫一空的事情——這才一步一步的挪到了廚房燒水洗澡。


    等到他洗好澡再在自己的身上擦好藥膏後,已經是下午時分了,雨已經停了,隻有屋簷還在一滴一滴的滴水。


    雲洛挪到了自己灶頭前,把燒洗澡水時順便燒好的燙罐裏的水倒入鍋內,然後把前一日晚上的剩下的米飯到入鍋內煮成了簡單的白粥坐在灶前吃了,然後把剩下的粥倒到一個粗瓷大碗裏,再隔水浸在鍋裏在灶頭的餘熱下已經變燙的水中。


    等做完這一切,雲洛才用油紙把屋裏的書稿包好收在懷中,手裏拿著油紙傘管好門窗出了門。


    因為下過一場雨,因此地麵都是泥濘不堪,坑坑窪窪的地上有許多積滿了水的水坑,有些甚至把葫蘆巷並不寬敞的小道都分成一段一段的,看起來就不太好走。


    雲洛把傘夾在自己的腋下,手扶著牆小心的踩著別人的鞋印走著。


    因為時不時的牽扯到他後麵的傷口,沒有過一會兒雲洛有些吃力的停下來,想要歇息一會兒,卻不想自己的耳邊傳來了嘲諷的聲音:“喲,被當做女人用久了,真的當自己是嬌弱的女人了?”


    雲洛收回正要拿帕子拭汗的手,改用衣袖抹了一下額角,不動聲色的看向正倚在前麵門上滿臉戲謔嘲弄的的看向自己的漂亮的少年。那個少年雖然穿著樸素,甚至有些刻意的寒酸氣,但是卻無法掩飾他姣好的容貌,反襯的他愈發的清麗脫俗。


    雲洛認識這個少年,他叫做靳正,和自己的姐姐一起住在這裏,平時他的性情雖然沒有多熱情,但是卻很少會這麽無緣無故的出口嗆人,看著樣子多半是被自己的姐姐數落過了,想要隨便找人出氣罷了。


    站了一會兒,雲洛見那少年沒有什麽話要說,隻是一徑的瞪著自己著自己,好似與自己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雲洛不想跟他計較,就點頭示意過後就要繼續走,卻不想靳正卻不依不饒的擋在了一個小水坑剛好過人的一邊,“怎麽,啞巴了?!”


    雲洛蹙了蹙眉,饒是性子溫和如他也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激出了幾分火氣,剛張口想要說幾句就被從屋裏傳出的柔媚的女聲打斷,“正兒,做什麽呢,倒個髒水還要這麽磨磨唧唧的 ?”


    雲洛這才看到靳正手了提著一水桶的泔水。隨後門內出來了一個穿著花花綠綠卻容貌不俗的女子,但是縱然她看樣子精心的裝扮過,脂粉很好的掩飾住了她已經芳華不在的事實卻沒有掩住她眼中的疲色。


    那女子看到雲洛眼中驚訝一閃而過,隨即微笑致意,然後轉頭板起臉對靳正罵道,“要你倒個髒水有那麽難麽?嫌我用身子賺的錢髒了你這個小少爺的手,那就自己去掙啊,整天都無所事事的,還會給我擺臉色了。。。。”


    靳正臉上閃過一絲不耐,但還是強忍著聽她數落了一會兒。雲洛心中頗覺尷尬,想要快步走開卻被擋住了去路,隻好聽著那個姐姐數落自己的弟弟。那個女子也沒有多說,隻是再一次強調了一下自己多麽辛苦,然後總結道:“快點,把桶放在這裏就趕緊吃點東西回自己的屋子鎖好門,不要在出來了。”


    靳正嘴巴撅的老高的把桶放在一邊,然後聽自己姐姐的話從屋裏拿出幾塊兒磚墊在水坑裏方便人行走,然後才不甘不願的回道屋裏去。


    靳姑娘看到他的背影歎口氣,對一直尷尬的站在一邊的雲洛疲憊的笑道:“還望羅公子不要介意,正兒就是小孩兒心性,雖然言辭多有得罪,但是心事好的,隻是這幅臭脾氣,真不知道學了誰。。。”


    雲洛心說他那時被你慣的,但是被人家的事情,他總不好多說,隻是笑笑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那女子躊躇了一會兒,才道:“原來還想要找時間專門登門拜訪,現在既然遇到了,那我就直說了。若是我有什麽不測,還望羅公子對我弟弟多照拂一二。”


    看到雲洛的眼中的疑惑,她有疲憊的笑笑:“羅公子也知道,我們幹的這行那裏是個持久的營生,隻是當初我一個帶著幼弟又身無分文的女子,能把自己弟弟拉扯道這麽大就不易了,我自己陷入泥沼中便罷了,讓正兒也如此 ,我是決計不肯的。”


    靳姑娘疼愛弟弟,從來就不肯讓自己穿的稍微整潔一些,每晚接客時都把弟弟鎖在屋子中,生怕容貌比自己還要出色的弟弟遭到別人的覬覦。


    那女子接著道:“萬幸的是,我縱然生活所迫做這般的營生,但是沒有入賤籍,隻要正兒去了別的地方,那必定不會像這樣因為有我這樣的姐姐被人瞧不起。我知道羅公子不會在這裏窮盡一生,我自己身邊攢了些錢,到時就交給羅公子處置,我不求其他,隻是忘羅公子若要離開就把他帶走,隻要給他一口熱飯吃,不要餓著他,最後讓他自食其力安安穩穩的過一生即可。”


    雲洛皺眉道“靳姑娘為何找我一個泛泛之交?你們沒有親眷麽?”縱然對他們抱有同情之心,但是這種托付確實不能隨意應下的。


    靳姑娘苦笑道:“若是有親眷,在父母雙亡後,我們哪裏會落的如此的境地。”


    雲洛見靳姑娘臉上的淒婉之色,不由的心下一軟。他小時候經常會想象自己有一天從那裏出去了,就像是普通人一樣娶個老實本分的妻子,然後再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孩子,有很長一段時間,是這個遙遠而美好夢支撐著他在那裏生存了下來。


    後來自己已經長大,也從那裏出來了,夢醒了,知道自己是一輩子都沒有那個福分了,但是他對於女人卻終究是狠不下心腸來拒絕,更何況她在自己剛剛從醉鄉居出來,在別人不願將屋子租給自己這種不正經的人時幫自己幫自己租到了這裏的房子好歹讓自己有了安身之所,後來又對自己多為照顧,若不是是在找不到所托之人也不會求到自己這個隻有點頭之誼的卑賤之人身上,但是照顧一個半大的孩子。。。。。


    雲洛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她正忐忑的看著自己,猶疑在三後終究是點頭應允,還不忘安慰了她幾句:“靳姑娘別擔心,你如今身子還很爽利,說不定還能看到令弟的孩子成親生子呢!”


    靳姑娘知道雲洛是在安慰自己,笑道:“我哪裏有那個福分,隻是盼著他一輩子平平安安就無其他所求了。”話是這麽說,但是卻仍是止不住的想象著一個大胖小子叫自己姑婆的場景,神色都亮了幾分,給她原本疲憊黯淡的麵容添幾絲亮色,更顯的還不到而立之年五官本來就出色的她更加姣美了。


    見雲洛溫柔的看著自己,仿佛是看出了自己口不對心,靳姑娘臉色不由的一紅,雖然知道雲洛是什麽人,但是被那麽一個好看的人看著,即使已經在紅塵中打滾多年的她也不自覺有了少女般的嬌羞心態。


    想到這裏,她的心裏對自己自嘲一笑,然後正了臉色對著雲洛道:“羅公子也不必太過擔憂,我隻是看到了紅姑。。。。。。我還行要看那混小子的兒子叫我姑婆呢!”


    雲洛和她再說了幾句就和她告辭繼續向前走了。


    靳姑娘看著雲洛慢悠悠的離開的背影出了一會兒神,心中無比慶幸自己當時因為看他好看就多看了他幾眼,然後看出他的窘境才本著同時天涯淪落人的想法順手幫了他,否則若是自己那天真的和紅姑一個下場,那正兒。。。。。


    靳姑娘歎了口氣,轉身把門上掛著的八卦銅牌翻了個麵露出了房子的圖案,關好門進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金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Mlay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Mlay並收藏金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