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昏沉了很長的時間,總是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本來以為是生理性的。


    可是醫生再一次檢查的時候,卻發現完全不是這麽回事。


    “病人不願意醒,她好像覺得夢裏更安全,完全是強迫似地,把自己的思緒禁錮在夢裏。”


    蕭逸凡聽的時候,屈麗曉一旁給嚇住了。


    “醫生,你是說她永遠都會變成這樣?”永遠都在沉睡,聽不見別人的話,隻能反複地睡覺醒來,甚至連吃飯都不行,隻能輸營養針?


    “目前看,她的情緒比較壓抑。”


    醫生隻能解決她身上體的病痛,卻不能緩解心理上的,他想了一下建議,“不如,我們安排心理醫生過來谘詢。”


    “那快點吧。”


    屈麗曉撲回病床邊,看著日漸消瘦的好友,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你這個家夥,你怎麽這樣討厭呢,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你怎麽能讓我這麽擔心?”


    她哭到一半,背後來兩人把他架住了。


    亂撲騰著,她在病房門口對著蕭逸凡亂罵,“你幹什麽拖我出來!你要幹什麽?”


    “不要在她麵前哭,不要讓她聽見。”


    “嗚嗚……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霎時沉默,屈麗曉縮在牆邊,捂住了哭泣的聲音,幽幽噎噎,反而聽得讓人心裏更痛。


    蕭逸凡麵無表情地呆著,下巴也冒出了胡荏,看起來非常憔悴。


    唯有眼神還是一樣的銳利。


    他也隻有在柯溫柔沉睡的時候,才敢出現在病床裏。


    他一絲一毫,也不敢再惹她生氣了。


    能跟老天搶回這條命,他已經十分感謝,不再奢求更多。


    柯溫柔,你就這麽恨我嗎?


    恨到,寧願不肯醒來!


    隻要願意睡在虛幻的夢裏,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在懲罰著自己!


    屈麗曉哭了一會兒,又抹掉淚,去洗了臉,回來時麵無表情,“這件事我誰也沒說,我爸已經找快找瘋了,我回去一趟。”


    “你能來陪她,我很感謝你。”


    “用不著你感謝!”屈麗曉隻想揮他一拳,她忍了忍還是沒有再說什麽,拎起包走了。


    等電梯的時候,她的淚又流下來了。


    真是丟臉,她什麽時候變成愛哭鬼了?收拾好臉上的情緒,她走出自動開門的電梯,卻陡然看到一個熟悉的男人,迎而走來。


    屈麗曉和他不熟。


    卻不止一次看到他的照片。


    現在的徐彥,已經不是以前的徐彥了。


    他變成了徐家的掌權人,身份今非夕比。


    她也從傳聞裏聽到這幾天轟動全市的大事,無非是阮家如何倒楣,徐家如何意氣風發,成王敗寇,這本來無可非議,但他的手段實在讓人心寒,屈麗曉下意識地討厭他。


    徐彥早已經不是多年前的那個青澀的少年,一舉一動,顯示著非凡的氣度和風韻。


    隻是臉上,神情很凝重。


    腳步微頓,屈麗曉想著他來醫院幹什麽,也沒聽說徐家哪個人生病了。


    結果錯身而過時,卻聽到如流水般潺潺動人的聲線,華麗地,勾引著人的心弦,急速地在背後響起。


    “你是屈麗曉?”


    她霎時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徐彥。


    徐彥見狀,欣喜地大步過來,“你一定知道柯溫柔在哪裏,她怎麽樣了?身體好嗎?”


    搖了搖頭,屈麗曉牢記著蕭逸凡的話。


    不對任何人透露這件事,堅定地搖頭,“不好意思,我不清楚。”


    “她是你的朋友,你怎麽會不知道?”


    他身後的兩個人立刻退開幾步,為他們營造比較安全的談話空間,可是屈麗曉還是果斷地搖頭,“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了。”


    “你別騙我了!”


    陡然拉住她的胳膊,在屈麗曉惱羞成怒地掙紮裏質問,徐彥也會有方寸大亂的的一天,“我知道她受傷住進了這裏,她現在怎麽樣了?”


    “你不覺得自己很失禮嗎?”


    “你告訴我,她在哪!”


    忍了忍,屈麗曉終於說了一句,“你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多餘了嗎?”她清清楚楚知道,柯溫柔和他的人生,早已經分叉開來,成為兩條完全不相幹的平行線。


    就算她再恨蕭逸凡,恨他不珍惜柯溫柔。


    也不會認為徐彥是她的歸宿。


    “以你的本事,根本用不著我告訴你吧,你自己一樣難找到。”一口氣跑出了醫院,麵對著豔陽的天空,屈麗曉喘了口氣,停在原地好久。


    好在,徐彥沒在再追來。


    他應該急著去見柯溫柔,不願意再和她糾纏下去。


    平息了喘氣,屈麗曉踩著高跟鞋快步進了車裏,接到男友的電話,緊繃的心情一下子就鬆懈了下來,“爾宣。”


    “麗曉,你爸的電話都找到我這來了。”


    “嗬,他還真是煩。”屈麗曉靜默了一秒,突然道了一聲,“爾宣,我突然有點害怕。”


    “怕什麽?”


    “怕他們走不下去,怕溫柔再也不願醒過來,怕他們的事情我無能為力。”


    “不要想這麽多,你已經盡力了。”


    是啊,她已經盡力了,屈麗曉心裏注入暖流,“爾宣,還好有你。”


    隻要金爾宣的溫柔陪伴在她身邊,有再多的煩惱也不怕。


    她相信,柯溫柔總會重回現實,因為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夢裏再好,那也是虛幻的,虛假的人生。


    徐彥當然不會放棄,龍泉醫院拒不透露病患的情況,他自然有辦法查到,等他突破重圍來到病房的樓層,蕭逸凡已經收到消息,把他攔截在走廊的盡頭。


    多一分的嘈雜,也會影響病人的情緒。


    他不希望徐彥靠近柯溫柔。


    “蕭逸凡!讓我看看她,我想知道她怎麽樣了!”徐彥的屬下早已被人製服,他拚命掙脫黑衣男的控製,想要接近病房,“你為什麽這麽怕我看她,你是不是把她關起來了?”


    “不關你的事,你最好馬上離開這裏。”


    冷酷地回聲,蕭逸凡讓人把他轟出去,“請你記住自己的身份,除非你想讓被報紙亂寫,否則就不要在這裏吵她!”


    “我愛他!要是你做不到對她好,讓我來!”


    擲地有聲的宣言換來了一記重拳,男人本來不想理他,惡狠狠地揮拳,拎起他的領子威脅,“趁我沒有動怒前,最好離開這裏!”


    “嗬,你為什麽這麽害怕?”毫不留情地嘲諷著,徐彥抹了抹臉上的痛楚,無所謂的笑著,現在的他完全不在乎生死,也不在乎任何人的威脅!


    “因為你傷害了她!她才會變成這樣!”


    “這是個意外!”


    徐彥嘶吼,冷聲大笑,“你敢說這是個意外嗎?你為什麽要封鎖消息,為什麽連周良都失蹤了!你把知道內情的人都殺了?”


    “我不管你知道了什麽,趕緊給我滾!”


    “你不能阻止我見她的權利!”


    望著他,蕭逸凡冷笑一聲,“我有擁有她的任何權利,徐彥,你最好弄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難堪的事來!”


    “你在懦弱,你害怕她選擇了我,而要離開你!”


    毫無疑問,徐彥戳中了他的隱痛,蕭逸凡每次想起出事前的情景,都恨不得所有的痛苦都由他來承受。


    身邊的黑衣大漢把他架出去。


    喧鬧的走廊裏,很快恢複了寂靜。


    可是,他的心卻再一次沸騰起來。


    久久不能平靜。


    身邊的人勸他,“蕭少,你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了,去休息一會吧。”


    “不用管我。”蕭逸凡完全沒有睡意,事實上,他隻有悔意。


    走到窗外,看著裏麵沉睡的人,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麽情景,嘴角勾起了弧度,如果這樣也好。


    她就不會感受到痛楚,也不再會有怨恨。


    他願意這樣,直到天荒地老。


    柯溫柔的情況沒有一點好轉,仍然是醒醒睡睡。


    醒來的時間非常短暫,時常不到幾分鍾,又慢慢睡著。


    她既不說話,也不吃東西。


    心理醫生給她進行治療,在潛意識為她築建高塔,讓她擁有比較好的安全感,既而慢慢接受這個世界。


    可是她非常排斥外界的幹擾,進行心理幹預的時候,她甚至一整天都不再醒來。


    龍泉醫院特地留了一層出來,估為病患休養的空間。


    徐彥過來幾次,無一例外都被轟走了,他也正在風口浪尖,行為不能太高調,多少收斂了自己的行為。


    就算是鐵人,也有倒下的一天。


    蕭逸凡終於支撐不住,麵色蒼冷地昏倒過去,醒來時,在房間裏看到了麵色堪憂的管家,“少爺,你終於醒了?”


    他手裏還拎著飯盒,“少奶奶還沒醒過來,您不要這麽折騰自己,您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老爺想想。”


    疲憊地閉上雙眼,躺在床上的男人好半天,才慢聲道,“你先出去吧。”


    “少爺,這是廚子給您準備的午餐,您多少吃一點。”


    “我不想吃。”


    管家還想再勸,身後傳來蕭父的冷聲,“你就打算這麽把自己折磨死嗎?”


    本來沉浸得如同石雕,蕭逸凡猛地睜開了眼睛。


    目光暴怒地看過去,“爸!你怎麽會來!”


    管家嚇了一跳,“少爺,是我通知老爺的,您已經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了,我實在擔心。”


    蕭父進來,雙目銳利如刀,堂堂正正坐到椅子上,打量兒子的一臉狼狽,讓管家先出去,“你就打算讓自己廢掉嗎!”


    “就為了一個女人?”


    爆發的質問聲卻得到了一個冷不淡的回應,“您別忘了,這個女人是你千方百計塞到我懷裏的。”


    “那我也沒讓你自暴自棄!”蕭父氣得坐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你看看你自己,像什麽樣子?公司裏的事一點不管,整天守在醫院裏不吃不喝!你要是想死,現在去跳樓還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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