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距離喪失記憶 還剩三十八頁】


    猶如從記憶竄改的深沉昏睡中浮起,你的意識覺醒了。


    「──啊!呼……呼……呼!」


    使勁睜大的眼睛被提燈的亮光貫穿了。啪嘰啪嘰啪嘰……燈芯靜靜燃燒的聲音和心髒的悸動重疊,聽起來就像在腦中回響。


    到剛才為止還在你眼前的幻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純白的筆者的領域被置換成陰暗的天花板,【文字】也已經徹底消失,原本充滿全身的真祖的魔力則在轉眼間被迷宮的冷冽空氣奪走。


    你握著令尊的護符,橫躺在書齋的桌上。


    「……父親的……書齋……這麽說來,我已經回到現實了嗎……!」


    你鬆開緊握的拳頭,看見水晶護符仍舊封印著魔素,散發著清澈的銀白色光輝。


    (和幻想中一樣……真祖阿爾緹莉亞刻下的記憶從魔王的記憶竄改中保護了我……)


    你注視著護符的光芒,正要陷入沉思的時候……


    「你也差不多……該清醒了吧!」


    「──好癢啊!」


    一聲尖銳叫喊響起的同時,你的左側腹被刺穿了。


    「好癢,好癢!從左側腹到內髒這一帶超級癢啊!」


    「……你終於回來了,奧月同學……!」


    坐在書齋的椅子上的艾莉卡一邊從你的側腹部拔出鉛筆,一邊說道。這個動作可能讓消化液流出來了,使得折磨你的癢感更加強烈。


    (嗚嗚好癢……可是現在不是抓癢的時候了!)


    「艾……艾莉卡!告訴我,我失去意識的期間發生了什麽事……!」


    「你……你還不能亂動!現在你的身體就快要引發變異性休克了!我馬上說明狀況,請你乖乖躺著!」


    「變異性休克……對了,因為我被影槍刺中,失血使得人類比例……!」


    你被壓回書齋的圓桌上,回想著自己的記憶。


    被魔王的影槍刺穿的你應該失去了相當多的血液。雖然因此而更接近最強吸血鬼的你的肉體已經毫發無傷地再生……


    可是與此同時,這也代表讓你保持理智的人類比例已經降低到可能誘發變異性休克的危險範圍了。


    「……如果你現在引發變異性休克,我們三個人就一定會死。在你身為人類的體力恢複之前,就算要把你綁起來,我也要讓你乖乖躺著。」


    「我們三個人會死……你……你和卡露米雅都得救了對吧……?」


    「……是的。魔王正要用超高密度魔法言語所詠唱的魔法燒光『圖書館』的瞬間,你的護符啟動了。多虧有理論障壁,我們才能勉強撿回一命……」


    「勉……勉強撿回一命……艾莉卡,那是……!」


    你因不祥的用詞而低頭一看──發現艾莉卡的雙腳因為石化的血液,已經凝固成十分堅硬的模樣。她利用自己的咒血能力,阻止了傷口的出血。


    「……傷口沒有看起來那麽痛。因為神經好像已經徹底燒毀了。跟我比起來,卡露米雅同學的問題比較嚴重。」


    你轉頭望向艾莉卡的視線前方……發現渾身是血的卡露米雅就躺在辦公桌上。或許是陷入了深沉的昏迷,看起來也像是一具屍體。


    「……體溫降低、膚色蒼白、異常頻脈。這些都是失血性休克的征兆。必須盡早帶她回『藥草院』,進行高度集中魔法治療……否則會危及性命。」


    「……!」


    「……而且,你也一樣瀕臨死亡。從你的身體流出的血液和人類比例推算起來約有三成。雖然靠我的血暫時撐過了危機,但隻要再流失幾百毫升的血,就一定會引發變異性休克。」


    「變異性休克……是急速吸血鬼化所伴隨的精神排斥反應,對吧。」


    是的。引發變異性休克的瞬間,你的精神會被徹底摧毀,使你變成怪物。


    雖然你看穿了魔王的計謀,從虛構世界成功逃脫……情況依舊艱困。即使阿爾緹莉亞事先安排的限時記憶在死亡邊緣拯救了你,你們的傷勢仍然不會複原,魔王也不會變回真祖。


    你隻是在千鈞一發之際破解了將你關進虛構世界中直至死亡的劇本而已。這個故事依然正在朝最糟的結局發展。


    「……一切都照著魔王阿爾緹莉亞的計劃發展了呢。」


    艾莉卡口氣中滲著放棄的念頭,輕聲低語。


    「……你昏睡的期間,我都在閱讀老師留下的資料……例如『魔王取得《保存記憶之書》,企圖虐殺人類時之阻止期限』等等。」


    「父親的遺稿……?」


    (……既然我在五年前見過真祖,我也覺得一定是這麽回事……父親早在五年前就得知了「聖堂」的劇本,所以才寫下了十幾年前的資料……!)


    「……然後根據老師的分析,如果不在八到十二小時以內阻止魔王,人類就會失去對抗魔王的手段,走向滅亡。」


    「人類會滅亡……!」


    將老舊的羊皮紙書頁扔在書齋的地上,艾莉卡哀傷地笑了。


    散亂的文件上寫著「若無法阻止魔王,人類將滅亡」。


    「……自從魔王飛離『圖書館』,已經過了七個小時。迷宮中的生物被魔王變成吸血鬼軍隊的話,人類就幾乎無力抵抗了……」


    「……」


    「……沒有方法能夠阻止她的陰謀。沒有任何人能搭乘升降機去通報魔王的複活,我們也不可能和魔王戰鬥並阻止她。故事已經結束了。」


    ……沒錯。故事和圖書館都市以及世界都即將終結。


    一旦魔王開始進攻,圖書館都市恐怕會在數日內毀滅,化為一座不死者之都。這也就代表全亞曆山卓的兩百萬市民都將加入魔王的不死軍隊。非洲大陸和地中海入口〈直布羅陀〉以及全世界都會在轉眼間落入魔王的手中。


    因為十幾年前打倒了魔王的偉大博士已經不在人世了。


    故事即將結束。世界即將毀滅。


    記憶遭到竄改的阿爾緹莉亞會成為世界的破壞者。


    如果你無所作為的話。


    「……還沒結束。」


    你握著水晶護符,靜靜地說道。


    「這個故事還沒有結束。甚至連開始都還沒開始。」


    你強烈地思念著拯救了你的能力吞噬者,你所愛上的吸血鬼。


    阿爾緹莉亞被烙印上身為魔王的人格,就要成為這個世界的破壞者。


    她被「聖堂」竄改了記憶,人格被改寫,就要落入邪惡的陰謀中。


    能夠阻止這件事發生並改變結局的人,非你莫屬。


    「我不會讓『聖堂』對阿爾緹莉亞為所欲為。」


    正因為如此,你才必須改寫。


    在名為魔王複活的結局,名為人類滅亡的末路,名為世界崩壞的終曲──


    改寫《一千零一頁的最後祈禱》和《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


    「我們要起身對抗這個故事的筆者。」


    你不能讓這個戀愛故事結束。


    「你……你說要對抗……難道你打算對那個吸血鬼真祖下戰帖嗎!」


    聽到你這麽宣戰,艾莉卡用難以置信的聲音大叫。區區兩名學生根本不可能阻止過去曾殺害偉大博士奧月戒的最強吸血鬼。


    「根……根據奧月老師的資料,在十幾年前的吸血鬼戰役,四大勢力投入三萬名的第一線探索者,損失了其中三成的戰力!魔王可是把那些我們遠遠無法企及的老練探索者像紙屑一樣燒光了呀!」


    沒錯。即使被奧月戒的詛咒束縛力量,魔王依然是圖書迷宮最強的吸血種。要對抗又稱「銀夜」


    的絕對吸血領域〈魔法〉,就算是配備專用裝備且接近師團等級的吸血鬼對抗部隊也不足為敵。她並不是身為半人半鬼的你能夠應付的對手。


    「為了以黑暗魔王的身份東山再起,吸血鬼應該隱瞞了自己還生存的事,同時暗中擬定了狡猾的劇本!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已經察覺魔王的存在,甚至準備好對抗她複活的手段!」


    「不,確實有。因為『聖堂』早在五年前就知道魔王這號人物了。」


    「!」


    你打斷艾莉卡的話,用低沉的聲音這麽說道。


    在圖書館都市亞曆山卓爭奪霸權的四大勢力之第一名──


    探索公會「聖堂」應該早就知道魔王的存在了。


    「怎……怎麽會……不……不可能的!那個全都是純人至上主義者的『聖堂』明明預見到魔王的複活,怎麽會對人類的天敵置之不理!」


    「沒錯,如果你的情報正確,阿爾緹莉亞就是過去殺死十萬多人的人類天敵。魔王對『聖堂』來說也是最大的威脅,所以他們不可能不阻止魔王的複活。除非『聖堂』能確定隻有他們自己能掌控魔王。」


    「什……麽……?」


    沒錯。「聖堂」是四大勢力的第一名,人類陣營的最大戰力。對企圖卷土重來的魔王來說,他們也是最大且最後的障礙。由純人集結而成的「聖堂」明知魔王存在卻默許其複活並回歸這種事,就算天地顛倒也不可能發生。


    除非有保證「聖堂」絕對安全的《掌控吸血鬼之書》存在。


    「……是《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


    「咦?」


    「奧月戒〈父親〉所施的遺忘詛咒每隔三分二十六秒就會將魔王的記憶歸零。所以隻要奪走《竄改記憶之書》的原典,『聖堂』就能掌控阿爾緹莉亞的一切。」


    你因震怒而握拳的手指發出「嘰哩哩」的聲音刮傷了桌麵。


    過去你的父親賭上性命在魔王身上烙印的詛咒……


    以及過去你的吸血鬼耗損性命才取得的《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


    全都被「聖堂」的陰謀所利用,成了奴役真祖阿爾緹莉亞的枷鎖。


    「難……難道說『聖堂』在《吸血奇譚》中寫下了假的記憶?」


    「……沒錯。真祖阿爾緹莉亞不是筆者。如果她不是筆者,就表示她殺死我父親的記憶是經過竄改的虛構情節……而能夠竄改迷宮最強的吸血種──魔王阿爾緹莉亞的記憶的,就隻有『聖堂』了……!」


    是的。「聖堂」正是這一連串陰謀的筆者。


    「聖堂」之所以留魔王活口,是因為她具有生物兵器的利用價值。


    「聖堂」之所以殺死令尊,是因為他的存在可能會阻礙掌控魔王的計劃。


    扭曲你的人生的最惡劣敵人,筆者的目的是──


    「『聖堂』想要讓魔王複活,借由竄改記憶來把她變成最強的棋子,然後成為這個亞曆山卓的……這個世界的支配者!」


    在吸血鬼真祖阿爾緹莉亞的心中烙印虛假的人格,借此征服世界。


    「……他們別想得逞……!」


    你緊握胸前的護符說著,顯露出強烈的憤怒。


    「我不會讓他們任意操控阿爾緹莉亞……!如果『聖堂』要玩弄她的記憶,把她的人格扭曲成魔王,我就改寫《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


    「請……請等一下!你說要改寫魔王的記憶,該不會是要從那個吸血鬼真祖的手中搶走原典吧!」


    聽完你說的話,艾莉卡反問你是不是瘋了。


    即使在十幾年前的吸血鬼戰役中敗給奧月戒,記憶受到束縛,圖書迷宮的銀夜──能力吞噬者阿爾緹莉亞也是魔法戰鬥能力幾乎無敵的最強吸血鬼。能力大幅劣於真祖的你這個眷屬,即便天地反轉也沒有任何勝算。


    「不可能的!就算記憶被竄改過,你也不可能有辦法阻止和『聖堂』聯手,真心想要毀滅世界的最強吸血鬼!」


    「……不阻止,世界就完蛋了。世界會落入魔王和『聖堂』的手中。」


    「我就說了,已經沒有人能阻止他們了!請你看看這個!就連被譽為『藥草院』最優秀偉大博士的奧月老師也斷言,要一個人擊敗魔王是不可能的!」


    艾莉卡大聲喊出深深的絕望,把一張書頁猛力按到圓桌上。


    那張紙是偉大博士的遺稿,記錄的是關於魔王阿爾緹莉亞的戰力分析結果。


    ▓戰術性分析:


    為擊敗魔王,阻止其進攻地表,必須解決以下五項課題:


    1化為吸血鬼之迷宮生物、人類的不死軍。


    目前已知魔王能夠支配吸血鬼化的敵人,組織不死軍隊並以其為盾。


    由於領域魔法「銀夜」內之不死者將受到強化,因此須避免對軍戰鬥。


    2超高密度魔法言語之瞬間詠唱。


    若魔王經吸取血憶恢複魔法運用能力,即有可能使用超高密度魔法言語。


    反魔法之無效化基於詠唱速度而不可行。應組織防禦陣,以多人障壁進行防禦。


    3理論裝甲。


    魔王之周圍約五公尺處設有超多重理論障壁所形成之裝甲。


    遠距離狙擊必將遭到擊落,除近距離魔法攻擊外無效。


    4血憶吸取能力與「銀夜」。


    展開「銀夜」之魔王可使領域內之不死者活性化,奪走生者之記憶。


    若理論障壁不具抵抗血憶吸取之能力,不宜發起肉搏戰。


    5不死。


    魔王不會死亡。欲阻止其肆虐,除毀損其精神外別無他法。


    ▓對抗手段:


    此項不得記述。


    讀者〈你〉得知對抗手段的瞬間,即可能遭到能力吞噬者奪取血憶,


    使魔王以智謀擬定對策,失去計劃之價值。


    欲阻止魔王,


    須有知道卻又不知道對抗魔王之手段的破綻。


    此處不得記述通往結局之答案。


    你必須以自身的力量找出「伏筆」,解開謎題。


    借由過去刻劃在你心中的,知道卻又不知道的記憶。


    「……這是父親留下的資料嗎……!」


    「沒錯!那麽請你回答我,要怎麽樣才能從記憶被『聖堂』竄改的能力吞噬者手中把《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搶過來!」


    為了不讓魔王殺死你,艾莉卡用尖銳的聲音這麽質問你。


    攤在眼前的條列式難題是令尊所撰寫,保留在這個書齋的文件。在你被幻想囚禁的期間,不斷反複閱讀這些資料的艾莉卡一定十分清楚。


    吸血鬼真祖是最強的吸血鬼。她是能夠奪取他人血液、記憶與能力以自我進化的圖書迷宮頂端掠食者──「魔王」。


    要與那樣的魔王一戰,就必須麵對常人絕對無法跨越的高牆。


    「……就算如此,我也一定要阻止她……!」


    「如果你認為你可以阻止魔王,就請你回答我!告訴我你這個隻要一點點失血就可能致命的半個死人〈半人半鬼〉要怎麽毫發無傷地突破魔王率領的不死者軍隊!」


    讀過令尊的遺稿,比你更深知魔王,比你更加絕望的艾莉卡用悲痛的呐喊提出你必須跨越的不可能〈障礙〉。


    1護衛魔王阿爾緹莉亞的眷屬所組成的不死軍。


    「……艾莉卡,你聽我說。」


    「就算萬一因為時間上的限製或是『聖堂』的意圖,使得吸血鬼軍隊沒有組織起來!那也代表了魔王可能會詠唱大魔法呀!她會使用讓偉大博士奧月戒失去了數千名戰士的超高密度魔法言語的瞬間詠唱!」


    2超高密度魔法言語


    之瞬間詠唱。


    「……她幫我裝填的水晶護符能展開足以抵擋魔王的瞬間詠唱的理論障壁。偉大博士的護盾能夠承受任何魔法。」


    「吸血鬼真祖也一樣擁有厚重的理論障壁!那種多層的高密度理論裝甲,沒有偉大博士等級的魔法是不可能貫穿的!」


    3多重理論障壁的絕對防禦。


    「……我擁有具備強大障壁貫通性能的武裝解除魔法──破刃暴風槍。隻要靠記憶竄改和自我吸血來提高魔導能力,一定能夠貫穿魔王的障壁。」


    「那隻不過是你過於樂觀的想法!假設你有把握貫穿理論裝甲好了,你所依靠的血憶吸取能力也隻是比魔王還要低劣好幾倍的仿造品!你該不會想要用肉搏戰去對付能力吞噬者那非人的體能吧!」


    4能力吞噬者的壓倒性體能。


    「艾莉卡,聽我說!我知道能贏過她的方法……」


    「──根本沒有方法可以贏過魔王!」


    砰!


    緊握的拳頭敲打桌麵,打斷了你的話。


    「……!」


    「……根本沒有方法能贏……!隻要一流血就會死,書頁用盡就會消失的你這個半人半鬼根本沒有方法能贏過那個吸血鬼真祖……!因為魔王阿爾緹莉亞是個超越死亡的不死者啊……!」


    群青色的眼睛裏盈滿淚水,艾莉卡對你提出最後也是最大的一項不可能。


    5不死。


    「……沒有人能戰勝魔王。絕對……嗚……絕對……贏不了……!」


    就像是要壓抑強烈的情感波動,艾莉卡用顫抖的聲音說出一字一句。


    「為什麽……為什麽你就是不懂!如果去跟魔王戰鬥,沒有不死之身的你會……你會死的!」


    滴答。


    害怕你死去的一滴淚從艾莉卡那蒼白的臉頰滑落。


    「……艾莉卡……」


    看見群青色的眼裏流出的淚水,你理解了艾莉卡的心境。


    你被困在虛構小說裏的七個小時,比這個世界的任何人都更認真思考與魔王的戰鬥,比任何人都更拚命摸索勝利的可能性,而且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再也沒有方法能夠阻止魔王而深深絕望的人,恐怕就是艾莉卡了。


    「……我不想讓你死……咿……嗚,我絕對……不會讓你……去送死的……!」


    「唔!」


    艾莉卡沒有擦拭滴滴落下的淚珠,揪住你的衣領。


    「放……放開我……!」


    「要是讓你死了……我該怎麽跟老師謝罪才好?曾一度殺死你的我到底該怎麽補償才好……!」


    艾莉卡用幾乎要掐死你這個半人半鬼的力道緊緊揪住你的製服領口。


    「可是你卻……你為什麽對魔王這麽的……!」


    艾莉卡心裏很明白。


    她明白你深愛著吸血鬼。她明白你想要跟魔王戰鬥。


    她明白就算你知道自己會死──


    你還是會為了阿爾緹莉亞賭上自己的命。


    「……就算如此,我還是非戰鬥不可……!」


    你用堅決的聲音回答,握緊胸前的護符。


    「因為我對這個護符發過誓了。我要取回記憶和魔法,成為偉大博士。而且不管遇到多麽困難的考驗,我都相信阿爾緹莉亞。」


    「魔王已經不是你所相信的阿爾緹莉亞了!魔王是殺死十萬多人的魔法罪犯,是與你父親為敵的吸血鬼真祖!你一個人再怎麽勇於麵對,想要戰勝魔王,就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沒有!」


    「我贏得了。」


    艾莉卡沉痛地憂慮著人類的滅亡,但你卻十分確信地這麽回答。


    說自己贏得了吸血鬼真祖。


    「我贏得了她。就算對手是殺了十萬多人的魔法罪犯,甚至是能夠抵擋偉大博士的魔法,殺死奧月戒的迷宮最強吸血鬼,我也贏得了。」


    沒錯,你贏得了。這個世界隻有你一個人能夠戰勝吸血鬼真祖。不管魔王多麽強大,「聖堂」多麽邪惡,你都能夠勝利。


    因為你是真祖所創作的角色。


    「因為我的記憶被真祖竄改過。」


    因為你是隻為了將阿爾緹莉亞從黑暗中拯救出來而存在的,這個故事的主角。


    「……你……你說記憶……竄改……?」


    「沒錯,我的記憶被竄改了。我跟阿爾緹莉亞五年前就在這個書齋見過麵了。從《最後祈禱》開始的很久以前,真祖就竄改了我的記憶。」


    你抽出《一千零一頁的最後祈禱》,打開第一頁。


    為了取回《書》沒有記載的過去,也就是你所遺忘的五年前的十月十六日,你曾遇見的吸血鬼的記憶。


    「記憶竄改是絕對的力量,是在他人心中刻下虛假的記憶,扭曲其人格,甚至能操控行為和感情的執筆權,是『筆者的全能』。」


    「假如你的記憶真的被真祖竄改過好了,為什麽你敢說自己贏得過魔王?不管真祖刻下了什麽記憶,那也不保證對魔王有用呀……!」


    「不,我能保證。我被竄改過記憶的事就是證據。我的記憶被竄改,我的人格被操控,我的故事全部都被筆者按照自己的期望改寫……」


    說到這裏的你暫時停頓,對著滲出淚水的碧藍雙眼坦白說出自己的心聲:


    「──而我也存在在這裏,抱著想要拯救阿爾緹莉亞的念頭。」


    被阿爾緹莉亞竄改了記憶的你仍舊愛著阿爾緹莉亞。


    「唔……!奧……奧月同學,你……!」


    「我的記憶被竄改過。不管是父親的死還是喪失魔法的事,這個圖書迷宮和圖書館都市,甚至就連我是奧月綜嗣〈我〉的事,或許都隻是一本虛構小說。」


    是的,一切都是記載於《最後祈禱》的筆墨集合體,隻不過是一段記憶。


    竄改了自己的記憶,也遭到他人竄改記憶的你,在這個世界上已經隻剩一樣事物能夠相信了。


    「這是出於阿爾緹莉亞的意誌。我回到圖書館都市的事,與阿爾緹莉亞重逢的事,包括我現在存在於這裏,想要與魔王戰鬥的念頭也是。」


    「難……難道你想說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伏筆嗎……!」


    「我贏得了。我能夠破解魔王的計劃,把真祖阿爾緹莉亞從記憶竄改的黑暗中救出來。因為這本《一千零一頁的最後祈禱》是阿爾緹莉亞寫的戀愛故事……」


    記憶遭到竄改的你在一切都是虛構的世界中,能夠相信的最後事物。


    「我喜歡上阿爾緹莉亞,就是阿爾緹莉亞的願望。」


    那就是真的隨處可見的──


    小小戀愛。


    「我喜歡阿爾緹莉亞。所以阿爾緹莉亞一定希望我喜歡她。除非筆者阿爾緹莉亞希望,否則我這名登場人物不可能喜歡上她。」


    這是一項循環論證。


    你會喜歡阿爾緹莉亞,是因為阿爾緹莉亞喜歡你。


    阿爾緹莉亞會喜歡你,是因為你喜歡阿爾緹莉亞。


    就像日與夜。就像雙子星。就像種子與花瓣。


    你和阿爾緹莉亞互相證明了彼此的心。


    「我和阿爾緹莉亞以同樣的力量互相尋求著,以同樣的力量互相吸引。我們被同樣的力量引導著,一定正在走向同樣的結局。」


    你翻開《最後祈禱》的三百五十二頁,注視著寫在上頭的記憶。


    注視著【讀者絕對無法認知到的謎樣文字持續排列了兩頁】這一行文字。


    「我要拯救阿爾緹莉亞。我要竄改這個故事的結局。」


    你是隻為了從記憶竄改中拯救真祖而被竄改記憶的登場人物。


    為了破解「聖堂」


    的計謀,引導戀愛故事往結局發展而安排的主角。


    正因為如此,你原本無法解讀的筆者的領域裏──


    「為了把阿爾緹莉亞帶回來。」


    記錄著這個故事的核心。


    ◇  ◇  ◇ 【距離喪失記憶 還剩十六頁】


    嘶嘶嘶。


    隨著一陣撕開紙張的聲音,你飛越了謎樣的記憶斷裂。


    「──奧月同學。」


    「啊!唔……艾莉卡,我的記憶呢?」


    「正如刻劃在你記憶中的作戰,我把它撕下來了。這麽一來,魔王的血憶吸取能力也沒辦法奪走你的戰略。」


    不知何時撕破了《一千零一頁的最後祈禱》的艾莉卡將那張書頁放進信封,一邊仔細地封起信封一邊回答。


    她那雙群青色眼睛裏的淚水已經在轉眼間消失,暗示了你被切除記憶的這段空檔已經過了一段時間。


    「……艾莉卡,我的記憶裏刻下了能夠擊敗魔王的策略吧?」


    「是的。而從你的記憶中取出的情報,我已經以限時記憶的形式放回去了。你和魔王戰鬥的時候,遇到特定情況就會回想起來。」


    「……意思是戰鬥所需的記憶會在需要的瞬間回想起來對吧。」


    「是的。這是為了對抗魔王吸取血憶的作戰。」


    看來為了讓你無法想起,你的一部分記憶已經上了鎖。魔王的血憶吸取能力和智謀再怎麽優秀,也無法奪走或對抗不存在的戰略。


    「……真祖阿爾緹莉亞會給我《竄改記憶之書》,就是為了防禦能力吞噬者的攻擊吧。艾莉卡,既然你已經幫我的記憶上了鎖,其他的準備也……」


    「已經完成了。接下來隻要把被吸取也沒問題的知識還給你就好。」


    艾莉卡說完,從辦公桌回過頭,把一張文件遞到你的麵前。


    「……『魔王之戰力擴大及行動預測』。父親的遺稿嗎……!」


    「根據這份文件的情報,魔王要成功進攻地表,需要一定數量的人類不死軍。因為隻要逼近到障壁內,就能夠攻擊到魔王。」


    「也就是說需要準備不死者當肉盾來護衛魔王吧。」


    「是的。而要找到用來進攻地表的兵力,她隻能在迷宮內搜集。這麽推測下來,魔王的目標就很明顯了。她會去圖書迷宮少數的人口密集地,『浮嶽圖書館』。」


    艾莉卡的手指著文件上標示的幾個樓層的地圖。


    「『浮嶽圖書館』是空中的『圖書館』,進入路徑隻有升降機。從這個樓層出發,你必須穿過總站的守衛,在鋼筋支撐的升降機井裏攀爬幾公裏的距離。」


    「幾公裏的升降機井……可是如果有地方可以踩,靠我的體能應該爬得上去。」


    「你非爬不可。如果魔王抵達浮嶽的鬧區,展開『銀夜』,你就再也不可能贏過吸取了大量血憶的魔王。到時候人類就確定落敗了。」


    艾莉卡用低沉又冰冷的聲音告知這場戰鬥的落敗條件。


    與魔王之間的決戰意即與「聖堂」之間的決戰,你這個唯一戰力落敗的瞬間,「聖堂」就會開始統治全人類。


    「……可是,我也有勝利條件。」


    「是的。放在這個信封裏的記憶就記錄了那個條件。」


    艾莉卡把封著剛才從《一千零一頁的最後祈禱》撕下的書頁的一個信封輕輕交給你。


    沒有寫收件人的純淨信封裏一定放著改寫故事結局的王牌。


    「是『破刃暴風槍』。隻要能用武裝解除咒語直接擊中魔王,彈飛《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並搶到手,你就可以從記憶竄改的黑暗中救出魔王。」


    艾莉卡用沉穩的聲音這麽說,向你走了一步,然後站定。


    靠近你的群青色眼眸因死亡的恐懼而微微顫抖,但還是筆直地仰望著你的雙眼。


    「……奧月同學……這或許是最後機會了,所以請你聽我說。」


    知道你的記憶容量就要用盡,知道你即將死去的艾莉卡說道。


    為了讓你無後顧之憂地活著、戰鬥,然後死去,她努力假裝堅強。


    「即使你死了,我也不會忘記你。即使你敗給魔王,你的人生意義也不會消失。我一定會證明那是有意義的。」


    艾莉卡堅定地這麽說,然後將纖細的左手腕伸到你的麵前。為了讓你吸取她的血裏蘊含的詛咒──「血液石化能力〈咒血能力〉」。


    「所以,我要托付給你。請你把我的咒血和祝福,送往這個故事的結局。」


    「……嗯,我知道了。」


    你祈禱般地把手指放在她伸出的左手上,用吸血牙咬住。


    噗滋一聲,薄薄的皮膚被刺穿,受傷的微血管滲出血液,用鐵鏽的氣味和淡淡的甘甜滋潤了你的口腔。


    為了奪走她的不安,你用輕吻般的方式吸走了她的血。


    「啾……噗呼……好了。艾莉卡,我借走了你的人性和能力,還有不安。賭上你的血和父親之名,我一定會阻止魔王的故事。」


    「……是呀。我相信你。」


    艾莉卡以群青色的雙眸帶著靜靜的微笑回答,然後就像是要斬斷淡淡的不舍,從你身邊退開。


    插圖p431


    好了,戰鬥的準備已經完成。


    你把拿到的信封收進懷裏,靜靜地轉身麵向敞開的門,看著沒有盡頭的無限書庫形成的迷宮。


    「……」


    這個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某處存在著記憶遭到竄改的吸血鬼。


    你是為了拯救吸血鬼而被刻劃了真相到記憶裏的登場人物。


    你既是與魔王戰鬥完後記憶存量就會用盡,引起變異性休克而死,被真祖救回又即將死去的半人半鬼……


    也是隻為了將阿爾緹莉亞從黑暗中救出而存在的,這個故事的主角。


    「……嘶~呼……」


    吸入仿佛打翻墨水般漆黑的空氣,你吐出長長一口氣。


    就像是要連同這口氣一起吐出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和後悔。


    「……阿爾緹莉亞。」


    你低聲念出愛人之名,《最後祈禱》中的記憶便呼應了你對真祖的意念。


    【借由對阿爾緹莉亞的心意,你可以超越肉體極限,變得更強】的記憶竄改增加了不死特性和體能的強度,使神經和魔力回路更為靈敏,讓視野中的一切都減速到極限。


    「我是為了拯救你而存在。」


    現在的你是一管硬筆。


    是用以改寫故事結局的筆尖。


    是真祖為了對抗魔王而在最愛的眷屬心中刻下的一行記憶。


    你握緊胸前的護符,想著真祖在水晶裏灌注的愛,這麽發誓:


    「我一定會成為能夠拯救你的人──成為魔法師〈偉大博士〉。」


    好了,準備迎接最終決戰〈故事高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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