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距離喪失記憶 還剩二百六十一頁】
圖書迷宮第二樓層，四樓。從地麵上數來第十四樓，直線距離為八十公尺多。你們抵達了偉大博士奧月戒的書齋所沉睡的樓層。
「……我們到了。」
「是呀。奧月同學，在不受戒備的範圍下盡量快點通過吧。」
艾莉卡經過升降機總站附屬的兵舍旁邊，小聲說道。
因為升降機是重要的探索據點，所以會是迷宮生物或敵對公會襲擊的目標。因此「藥草院」組織了專門的軍隊，執行各樓層的監視和守衛工作。
（配備魔導書和長杖的武裝衛兵，戒備很森嚴呢……）
「這兒若是被敵人突破，便可透過升降機直接前往人口密集地〈圖書館〉。既然是有怪物通過便會危及人類的要地，自然有重重戒備。靠現在的真祖〈妾身〉之力，強行突破也需要相當程度的吸血，別無端惹事乃為上策。」
「噓！既然知道就別說些嚇人的話！」
你們用眼角窺探衛兵，快步離開現場。
穿過推倒牆壁〈書架〉形成的升降機大廳，離開衛兵的視野之後──這裏就已經是黑暗與怪物所統治的圖書迷宮內部，無限閱覽室綿延不絕的幽暗魔窟。
（……這就是圖書迷宮的第二樓層。空氣的質感很明顯和淺層的「圖書館」不同……）
「請小心。這種沉浸在漆黑中的『閱覽室』才是真正的圖書迷宮。」
艾莉卡用嚴肅的表情低聲說道，從左肩的板金鎧甲中抽出《收納書》。她接著撕下貼著「攜帶裝備」字樣的書簽貼的書頁，將書本往下搖晃。一個小小的提燈從書頁中發出「咻啵！」的聲音掉出，落在艾莉卡的手上。
「《收納書》啊……原來如此，想拿出東西的時候就一定要撕破書頁吧。」
「是的。這對吸血鬼的眼睛來說可能有點刺眼，但為了不被誤認為罪犯，有必要點燈。請忍耐一下。」
艾莉卡從懷中取出火柴，從提燈的防風板縫隙點燃燈芯。攜帶提燈的微弱火焰在吸血鬼化的視網膜上鮮明地映照出迷宮的書架。
「好了，我們走吧，奧月同學。請跟我來。」
「不，我走前麵吧。如果筆者真的在這個樓層布下了監視網，前頭就是最危險的。我不能讓你站在那種位置。」
「唔。從昨天的戰鬥推測，你的不死之身對毒藥或是死亡陷阱應該也沒轍。現在請讓我走在前頭，引導你到老師的書齋。」
「嗯。以單純的戰力為比較依據，此人更勝於現今的汝。在迷宮擔任向導者不分男女，皆為熟悉道路之人。」
沒錯。因為魔法的威力並沒有性別差異，所以迷宮探索者的男女區別非常小。因此有多人在迷宮中移動的情況下，隊伍順序就會是純粹的實力排序。
原則上隊長要走在能掌握整體隊伍狀況的最尾端，擅長魔法和搜索敵人的副隊長則走在最前方；所以現在最適切的配置是艾莉卡帶頭，阿爾緹莉亞殿後，最弱的你則走在中央。
「原……原來我是這組人馬的吊車尾嗎……？」
「在圖書迷宮，經驗差異是攸關生死的重大差距。咱們三人相較之下，汝無疑是最弱之人。」
「……雖然不太願意與吸血鬼持相同意見，但我比較熟悉這個樓層。畢竟我前天還在這裏和筆者的刺客進行了一場魔法戰鬥。」
「……我知道了。艾莉卡，拜托你帶頭了。」
即使有真祖給予的不死之身，沒有理論障壁的你也無法應付危險陷阱或是罪犯奇襲。
帶頭的工作就交給艾莉卡，盡早前往令尊的書齋吧。
◇ ◇ ◇ 【距離喪失記憶 還剩二百五十九頁】
殺人魔、吸血鬼以及半人半鬼所組成的探索隊伍一邊戒備著陷阱、迷宮生物或魔法罪犯的突襲，一邊在迷宮深層緩緩前進。
（……這裏和「圖書館」不同，一直都是類似的景色……）
你提防著黑暗與書架的死角，環顧周圍。因為圖書迷宮的書架上隨時都會不斷生成魔導書，所以不管往哪裏看都是類似的景色。一旦迷失方向，要順利走出迷宮幾乎是不可能的。
（或許是艾莉卡有特別挑選路線，目前都隻有遇到簡單的陷阱，但總覺得黑暗深處好像有微微的野獸氣味飄散出來……）
「……雖然相當淡，卻有股動物的血腥味呐。或許是由於鮮少有人類接近，這兒似乎成了肉食野獸的通道。」
「迷宮生物會走的路反而比較少有致死性的陷阱或捕食性的《書》，所以走起來很輕鬆。野獸的足跡還可以當作標記，而且眼睛看得見的怪物也比較好對付。」
「……原來如此。有了一定程度的戰鬥力，魔獸還算相對之下比較安全的吧。」
你說得沒錯。和能夠無聲無息地發動攻擊的機械陷阱，或是足以扭曲現實的魔導書不同，迷宮生物能從遠距離外偵測到，也是能用物理攻擊打倒的敵人。
若是有令尊這般程度的魔導能力，為了遠離潛伏在人類社會的罪犯，迷宮深處或許還比較安全。
（……我沒有記錯的話，父親的書齋應該有多重結界的層層守護。隻要魔法鎖沒有被破解，那間書齋應該還維持著五年前的狀態……！）
你回想起過去自己跟隨著父親造訪書齋的記憶。
借由多重結界化為一座要塞的那間書齋是你在五年前失去摯愛親人的地方，也是你失去魔法和記憶與夢想，發誓要全部取回的地方。
令尊的書齋或許還保留著有助於探索的魔導書、能夠治療記憶障礙的《書》，以及能指出殺父仇人的真麵目，並引導你找出真相的線索。
「……艾莉卡，還要走多久才能到父親的書齋？」
「就快要到了。隻要彎過這個書架的陷阱旁邊……你看，就在那裏。」
你跟在艾莉卡身後，慎重地彎過巧妙隱藏著陷阱的書架轉角……提燈的亮光便在閱覽室的回廊深處照出一扇巨大的鐵門。
在圖書迷宮最深處的黑暗，直線狀的長型閱覽室前方有刻著魔法鎖咒紋的雙開式大門，就像是被時間的洪流遺落了似的矗立在那裏。
「……那個紋章是……」
「沒錯。那是奧月老師留在這個地方的多重結界，其魔力回路的表層部分。」
你跟著艾莉卡前進，錯綜複雜的魔素路徑──隻有偉大博士能夠解讀的咒紋和魔力回路便在燈光的照耀之下浮現在你們眼前。
包含著堅固的障壁和無數魔導書，用以探索未到達深度的前哨基地。這裏就是五年前的你失去父親，而他可能留下了某種線索的，與筆者之間的因緣之地。
這扇門就通往偉大博士奧月戒過去所使用的書齋。
「……我們到了。」
艾莉卡在鐵門前停下腳步，沒有回頭，隻是靜靜地低聲這麽說。
你體貼她的感傷，用同樣沉靜的聲音回答：
「從那一晚到現在，已經五年了啊……這間書齋一直都在等著父親的歸來吧。」
「……是呀。根據『藥草院』的搜查資料，沒有人能夠破解這道門鎖。隻有渾身是血的兒子被傳送魔法送到地麵上，察覺事態不尋常的『藥草院』派遣了救援部隊過來時……老師好像就已經在這扇門前斷氣了。」
「……這麽說來，父親可能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為這扇門上了鎖吧……或許是為了將隱藏在這間書齋的『對抗筆者陰謀的手段』托付給某個特定的人物。」
你低聲這麽說，伸手摸索掛在脖子上的護符項鏈。落在掌中的水晶那銀白色的魔素光輝變得更加明亮。
「……！奧月同學，難道說老師的護符是這道結界的鑰匙……？」
「這間書齋的內外都滴水不漏地布滿了偉大博士的魔導結構。門也是魔導結構的一部分，對父親特有的魔力產生反應才能啟動。」
你一邊回答艾莉卡，一邊走向緊閉的大門，用護符的前端觸碰鑄刻在鋼鐵上的咒紋。
「因為魔力回路的特性因人而異，所以靠我們的魔力是無法打開這扇魔法門的。不過這個水晶護符上的零件是模仿父親的神經的魔力回路集合體。」
「模仿了老師的神經……這麽說來，灌注在這個護符裏的魔力……」
「是啊。回路中流動的魔力會精煉得非常接近父親的魔力。也就是說──」
你將意識集中在指尖，啟動了令尊的護符。
為了重新喚醒五年來苦苦等候主人歸來的魔導結構。
「我們能讓魔法鎖誤以為父親回來了，啟動解鎖係統。」
嗡……
偵測到奧月戒的魔力，咒紋發出淡淡的藍紫色光輝。
一瞬間，仿佛巨大齒輪機械正在運作般的重低音讓地麵震動，某處有粗重的螺栓開始旋轉，緩緩推開十公分厚的鋼鐵大門。
「……自從五年前的十月十六日，我離開圖書館都市的時候開始……」
苦等主人歸來的魔導結構維持著那個慘劇之夜的模樣──
「我就一直想要回到這個書齋。」
為了迎接你的到來，敞開了書齋的大門。
「……我回來了，父親。」
微微的黴味與灰塵氣味一口氣灌進你的鼻腔。
你憋氣暫待了一段時間，走進房間內，點亮了辦公桌上的燈。火焰很快便穩定下來，將陰暗的室內照亮。
五年來無人造訪的書齋一直等不到主人，就像是被時間遺忘般靜止。散落著文件的辦公桌、塞滿書籍的牆邊書架、曾是你專用座位的椅子，全都和五年前的十月十六日相同，沒有一絲改變。
「……我好像來過這裏。我當初被安置的地點，應該就是這個書齋吧……」
跟在你身後踏入書齋的艾莉卡環顧室內，小聲地這麽說。對過去受令尊所救的她來說，這裏似乎也是充滿回憶的地方。
「……就像是時間靜止了一樣……」
「是啊……書架上的書、櫥櫃裏的茶葉和桌上的文件，都跟五年前的那一晚一樣。」
「……奧月老師五年前就是在這個書齋……」
艾莉卡仰望著書架上的書籍，搖搖晃晃地踏出步伐。
你一把抓住艾莉卡的手，拉住她的身體。
「呀啊！為……為什麽要突然抓住我！」
「我知道你很感傷，不過也要注意腳下……隻有那裏的顏色不一樣吧。」
「咦？……啊！」
你和艾莉卡的視線前方，書齋裏的地毯中央有個顏色和周圍稍有不同的紅黑色區域。
隻有這個部分欠缺絹絲的優美光澤，就像幹枯的屍骸一樣。
「……這片紅黑色的汙漬該不會是……」
「……沒錯……是血跡。」
你放開艾莉卡的手腕，輕輕用指尖觸碰深紅色和鐵紅色的界線。經過五年歲月的風化，凝固的血液應聲碎裂成粉末。
「五年前，父親就是在這裏被殺的。」
「啊……」
你的聲音就像是受到絕望的重壓，低沉又冰冷。聽到這句話，艾莉卡不禁啞口無言，隻能呆呆地看著地上的血漬。
「……阿爾緹莉亞，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嗯……是要妾身從這書齋中留下的血液吸取汝父之記憶吧？」
阿爾緹莉亞這麽說著走進書齋，然後低頭看著地上的血跡。
滲進地毯的令尊血液遠超出致死量。隻要有圖書迷宮的銀夜，能力吞噬者的力量，或許能夠吸取到偉大博士的記憶。
如果艾莉卡的《記事書》的內容是真的，令尊應該已經查出筆者的真實身份。這麽一來，他的血液中就保存著與筆者的陰謀有關的情報。
借由吸血鬼真祖的血憶吸取能力，或許有可能一口氣接近五年前的真相──
「……唔唔唔。抱歉呐，妾身辦不到。」
雖然你這麽想，阿爾緹莉亞的回答卻不符合期待。
「辦……辦不到……不是新鮮的血果然不行嗎？」
「嗯，新鮮度遠遠不足。從離開腦部的瞬間開始，記憶情報便會急速劣化。若非如此，吸血鬼何必特地靠近獵物，啃咬其頸部呢？」
「啊……對喔，這麽說也有道理……」
如果光是吸血就能獲得血憶，吸血鬼應該也不會靠獠牙，而是使用弓箭。畢竟隻要等受傷的獵物逃走，再舔食留下的血液就行了。
「正因如此，吸血鬼才必須是不死之身。若隻是被刀劍砍傷、被魔法灼燒便放棄吸血，可就隻能等著餓死了。」
「……我問你，吸血鬼會餓死嗎？」
「會因饑餓而瘋狂。」
「……死……死不了還真難受呢……」
「因此，吸取血憶是行不通的。姑且不論全盛期，如今妾身的能力完全不足。即使想取回血憶吸取能力，也沒有能吸血的對象呐。」
「血憶吸取能力……我問你，既然我是你的眷屬，我也有這種能力對吧？」
「……有是有，但汝之能力根本不及妾身的幾萬分之一呐。」
「我也不指望眷屬〈我〉能吸到連真祖〈你〉都吸不到的東西。我隻是在想，你和我互相吸血，是不是就能增強能力了。」
你的想法如下：
1你吸取阿爾緹莉亞的血憶，使吸取能力加倍。
2接著換阿爾緹莉亞吸血，使吸取能力再加倍。
3隻要不斷重複這個循環，讓能力不斷加強，應該就能讓吸取能力強得足以從風化後的
血中吸取血憶──
「那也行不通呐。」
雖然你這麽想，阿爾緹莉亞的答案依然是否定的。
「不……不行嗎……我還以為理論上是辦得到的。」
「妾身與汝之間的吸取效率差距過大。若每吸一滴血就得被汝吸去數萬升的血，即便是身為不死者的妾身也會枯竭呐。」
「……我還以為兩個人互相增強能力就能辦到各種事……也對啦，我才剛變成吸血鬼，吸取能力怎麽可能比得上你嘛。」
「若汝成為成熟的吸血鬼，且妾身瀕臨死亡，或許能辦到。隻不過會花上兩億年。」
很遺憾，想要透過兩名能力吞噬者進行能力增幅，除非你成為真祖的成熟眷屬，且阿爾緹莉亞的力量極度微弱，否則似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可是，現在氣餒還太早了。就算不能吸取父親的記憶，這個書齋也很有可能還藏著父親留下來的情報。」
「是……是呀。根據『藥草院』的監視情報，這五年來似乎都沒有偵測到魔法門有被開關的跡象。這個書齋內部應該相當接近五年前的狀況。」
或許是艾莉卡獨自調查的成果，她從肩甲中抽出筆記本，展示筆記的內容。偉大博士遭到暗殺的「藥草院」為了維護公會的威信，似乎一直都有持續監視這個書齋附近。
「……不過，這下子這書齋也就不安全了。一旦得知汝父所遺留的護符能夠開啟魔法門，筆者恐怕會為了奪取護符而覬覦汝命。若此樓層在其監視之下，筆者之刺客便很有可能現身。」
「……說得沒錯。我就在這個樓層遇到了好幾次襲擊。」
「嗯……又或者，筆者可能是想逼迫這丫頭開啟書齋之門。隻要得知開鎖方式
，筆者便可暗中藏匿與自身身份有關的證據。」
「原來如此……就算有證據留在這間書齋裏，沒辦法打開魔法門就無法湮滅證據。所以筆者有可能想借由攻擊艾莉卡來讓她打開門啊。」
「誠然。足以暗殺偉大博士的敵人不可能連個學生都逮不到。」
「……所……所以筆者是想要利用我嗎……？」
正如阿爾緹莉亞所說，如果筆者想要掩蓋五年前的事件，身為令尊之徒的艾莉卡應該是必須滅口的最重要人物之一。
明明有辦法殺了她卻不那麽做，就表示筆者是刻意放艾莉卡一條生路的。
既然如此，其中就必定存在某種意圖。
「由此可見，確實有方法可查明筆者之身份。若非如此，筆者也沒有理由幹涉這丫頭與汝了。」
「……如果與筆者有關的證據全部都已經銷毀，有多少人想要調查真相都沒有用。反過來說，這就代表了敵人還沒有銷毀所有的證據，是這個意思吧？」
「所以和筆者有關的證據可能還留在某處……！」
「誠然。那麽，開始作戰會議吧。這樓層可能正受到筆者的監視。這兒有偉大博士遺留的藏書，以及阻擋攻擊的無敵要塞。隻有此處得以確保安全。汝等可得作好萬全準備，抵禦筆者刺客的攻擊。」
「那麽……我提議探索這個書齋。就像吸血鬼說的，這個書齋可能還留有與筆者有關的情報。」
「是啊。那些情報或許能幫助我們抵擋筆者的攻擊。」
你低聲這麽說，掃視被燈火照亮的書齋一圈。
辦公桌上依然散落著文件。書籍雜亂地堆積如山。以室內門隔開的書庫應該也是很適合保存情報的地方。
「這樣一來，就要決定由誰負責哪個區塊……」
「汝，咱們該調查書庫。欠缺魔法的汝與筆者直接對峙，是無法戰勝其陰謀的。《書》之擴增乃當務之急。」
沒錯。你之所以決定造訪書齋，至少到昨天的中午為止都是為了從令尊的藏書中取得必要的《書》。
對失去魔法的你來說，《書》的擴增是必要手段。不加強書籍戰力，你根本無從擬定擊退筆者刺客的作戰計劃。
「……而且，汝豈能忘了。汝之記憶僅剩二百四十八頁。一旦落入遺忘之牢籠，汝便永遠無法查明真相。」
「……？記憶僅剩二百四十八頁……？」
「啊……對了，我好像還沒有跟艾莉卡說明過。」
不知道你有記憶障礙的艾莉卡聽到阿爾緹莉亞的發言，疑惑地皺起眉頭。
「……話說回來，你也還沒有把你為什麽會變成吸血鬼的原因告訴我。身為奧月老師的公子，為什麽會變成吸血鬼這種……」
「不要用那種口氣說吸血鬼。話說，我會變成吸血鬼都是你害的。因為你用石槍攻擊我，阿爾緹莉亞才不得不把我變成吸血鬼。」
「是……是我害的嗎？可……可是，為什麽你會跟吸血鬼真祖一起行動……？」
「……這個嘛，其實我不記得了。因為我的記憶好像隻能維持八個小時。」
「八……八個小時！記憶隻能維持八個小時，你……你沒問題吧？」
「就是因為有問題，所以我到目前為止都有使用《保存記憶之書》……那本《書》的頁數也隻剩兩百四十七頁了。所以我才想到父親的書齋找《治療記憶障礙之書》。」
「……怎……怎麽會有這種事……奧……奧月同學，你應該馬上開始找《書》！」
「哼，還用說嗎？小丫頭，咱們要分工合作。綜嗣與妾身必須尋找《書》，然而考量到與筆者的戰鬥，也需要情報。」
「我……我知道了！我會負責調查這個辦公室的資料！所以奧月同學請一定要找到《保存記憶之書》！」
「嗯……嗯，我知道了，不要用角刺我喔。」
或許是對你變成吸血鬼的事感到內疚，艾莉卡用很有氣勢的聲音催促你去探索書庫。你被她的魄力（以及角的尖端）嚇到，和阿爾緹莉亞一起打開書齋的室內門，走進裏頭。
「……唔……這個書庫果然也積了些灰塵……」
羊皮紙和硫酸亞鐵的濃濃氣味在開關門時隨風揚起，刺激你的嗅覺。
在大氣中緩緩氧化的水綠墨散發出金屬氣味，顯示出這五年的時間流逝。靜止的黑暗中有無數書架占據整間書庫，在吸血鬼化的視網膜上形成模糊的影像。
「……好了，開始探索吧。我從《書》裏把燈拿出來。」
你從肩甲中拿出《收納書》，找到收納著背包的那一頁並撕下。
「哇哇！汝，慢著！那本《收納書》……！」
「咦？什麽意思──噗嗚！」
這個瞬間，從《書》的頁麵中飛出來的背包猛烈砸中了你的臉。
插圖p278
「哇啊啊啊啊啊！下巴……下巴滴骨頭豪癢！」
「……從《收納書》中取出物體時力道不小，妾身本打算提醒汝……」
「嗚嗚嗚……阿爾咿莉阿，太晚縮惹啦……」
可能是因為塞了太大包的行李到《收納書》裏，以驚人的速度飛出書頁的背包重重地掉在地上，讓室內一陣搖晃。
下顎被撞個粉碎的你從口鼻冒出陣陣紅煙，邊拿出提燈點火。將迷宮的書架推倒，打通數間閱覽室所形成的書庫裏有幾乎是你身高的三倍以上的許多書架排列著，仿佛一座迷宮。
「……呼，下巴的骨頭總算好了……話說回來，我們要從這麽大量的《書》裏找出《治療記憶障礙之書》和《能用在戰鬥上的書》啊……」
「嗯。骨頭好不容易才痊愈，這下又得找到骨頭都斷了吧。」
仰望著塞滿整麵書架的書，你感到有點頭暈目眩，低聲嘟囔。
雖然隻是為了前往深層而建構的前哨基地，這裏也是偉大博士的書庫。其中保管的藏書量粗估起來至少不下數千。
「一、二、三……光是概略估算，似乎就有五千本以上呐……即便咱們分頭尋找，按照普通方式，記憶存量恐怕會先耗盡。隻好使用手頭上的《書》，擬定『有效率地尋找《書》的方法』了。」
「既然這樣，開始找《書》之前，首先要確認現在有什麽《書》吧。」
是的。在無法使用魔法的現狀下，你的探索能力和戰鬥能力幾乎都要仰賴《書》。不論是要尋找《書》，還是與筆者的刺客作戰，你都必須確認自己手邊有什麽牌。
「我看看，《折紙》不適合探索，艾莉卡還給我的《書》有……」
「是《恒真審問書》與《鏡像複寫紙》這兩本吧？」
「嗯。那些是我從日本帶來的一本和一張的魔導書。」
你從肩甲的縫隙中抽出一本《書》和一張書頁。
《能夠強製他人回答的書》──《恒真審問書》……
以及《能夠複寫〈書〉的書》──《鏡像複寫紙》。
「嗯……或許不適合探索，但似乎能對抗筆者。」
「……是啊。很可惜，這兩本《書》比起探索，更適合戰鬥。」
《恒真審問書》是《若問題的答案是「是〈yes〉」，就能強製對方回答的書》，屬於一本強製審問書。隻要將問題寫在書頁上並詠唱啟動碼，不論麵對什麽樣的對手，都能夠強製奪取情報。
「……在獲得血憶吸取能力之前，這本《審問書》都是我要用來對付仇人的王牌……」
「事到如今，打倒敵人並吸取血憶更快。雖然也有隻審問必要情報後逃走，避免與之戰鬥的用法。」
「如果敵人是筆者的刺客
，這種作戰應該行不通吧……」
「嗯……雖可持續審問敵人以阻礙其詠唱，但以剩下的頁數看來，似乎難以應用在戰鬥之中。」
「因為隻剩下五頁了嘛……」
《恒真審問書》這類《調查人心之書》可以有效運用在商業交易和犯罪搜查等領域，所以就算是抄本，價格也極為昂貴。要在遠離亞曆山卓的島國日本購買，更是需要付出一大筆金錢。
你的家族大手筆買下的也隻是被他人使用過的二手《書》，書背上空虛地黏著僅僅五張書頁。
「……而《複寫紙》對無法使用魔法的我來說也已經沒有用處……」
《鏡像複寫紙》是可以將其接觸到的其他魔導書的一頁包含魔法功能在內加以複製一次的魔導書。
也就是說隻要有這張書頁，就能詠唱並發行一次複寫在上麵的武裝解除魔法「破刃暴風槍」，不過……
（……我因為心理創傷的記憶，失去了魔法運用能力。沒辦法使用需要魔力回路的詠唱型魔導書……）
「嗯……這麽一來，終究隻能使用《最後祈禱》來尋找《書》呀。」
「……是啊。雖然記憶容量已經沒剩多少，也隻能寫下【鑒定魔導書的技能】之類的能力，一本一本地確認所有的藏書了。」
「不，妾身另有想法。若是順利，或許能減少記憶容量的消耗，找出所需的《書》。」
「咦，你有方法可以不靠記憶竄改嗎？」
「不，記憶竄改仍然有必要，但比起書寫鑒定魔導書的技能，頁數消耗較少。首先得確認一件事，汝在五年前之前曾進過這間書庫吧？」
「嗯……嗯，雖然幾乎都忘了……」
「隻要進過一次，原理上應該行得通。或許能將沉睡於汝腦中的『書庫記憶』取出，提升探索效率。」
「書……『書庫的記憶』？要進行什麽特別的記憶竄改嗎？」
「嗯，且待妾身娓娓道來。」
阿爾緹莉亞點頭回應你的疑問，接著開始說明：
「舉例來說……汝應該也有經驗，汝是否曾突然憶起久遠的記憶，或是怎麽也想不起原本極熟悉的記憶？汝可曾深入探討其原因？」
「咦？……嗯，像是腦中一片混亂，找不到記憶放在哪裏，之類的嗎？」
「嗯。其實人腦中『搜尋記憶的部位』與『保存記憶的部位』是分離的。前者集中於顳葉，後者則分布於大腦新皮質全域。」
「唔……好……好像突然談到了很難懂的事。這些該不會是《腦醫學書》上寫的艱澀專業知識吧？」
「不，是妾身的實際體驗。」
「實際體驗？你的顳葉有損壞過嗎！」
「沒錯。回到原本的話題，人腦中保存和搜尋記憶的功能是分離的。汝雖有需搜尋之記憶，卻無法搜尋。正如這書庫中的書。」
「有損壞過啊……原來如此，意思是書〈記憶〉明明存在於書庫〈腦〉中，卻不知道哪些書放在哪裏了吧……」
你望著書架上排列的書背，想象自己腦中的模樣。
就像是存放著數量龐大的日記，卻沒有書籍索引，所以無法使用的巨大圖書館。忘了某件事的大腦說不定就處於類似的狀態。
「無論是腦神經係統還是書庫，管理大量情報皆需要索引。也就是說汝父應該也製作了《記錄書籍資料的書》──《索引書》。」
「啊……對……對喔！如果父親有準備藏書的索引，五年前的我很有可能看過它放在哪裏！要是能靠記憶竄改來引出當時的記憶……！」
是的。借由重新建構大腦的索引，應該就能找出書庫的索引。
而且這種記憶竄改與創造新記憶的情況不同，幾乎不會消耗頁數。因為借由重新建構搜索功能來達到喚醒記憶的行為，就隻是遺忘或想起你一開始就知道的情報，並不需要創作獲得情報的情節。
如果隻是「想起」某件事，《最後祈禱》隻要靠幾行文字就能夠加以實現。
（……這種記憶竄改隻是「回想」，如果我本來就不知道索引的位置，或是索引根本不存在的話就沒有意義……可是如果隻消耗幾行的篇幅就能引出我遺忘的記憶，就很值得一試……！）
你抽出《最後祈禱》與鉛筆，打開書頁準備書寫。
【我回想起這個書庫的索引放在何處，使用它找到了有用的書。】──15l.
果不其然，重新建構完成的搜尋功能正確地回想起五年前的記憶──
你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索引》，開始尋找《書》。
◇ ◇ ◇ 【距離喪失記憶 還剩二百三十九頁】
八個小時過去了。
一回過神，你想起自己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在尋找著《書》。
「啊！時……時間又跳躍了……！」
借由記憶竄改，探索書庫的過程已經自動完成，因此你的手中在不知不覺間出現了兩本《書》。
《再製紙用再生紙》：可以將使用過的《書》再次使用的《書》。
《滯時式 超速達信封五百入》：能以超高速送達信件的信封（已貼郵票）。
「……信……信封？」
你閱讀應該是自己所寫的說明文，疑惑地歪起頭。
《再製紙用再生紙》──《能夠重複使用〈書〉的書》似乎可以借由再製頁數減少的《最後祈禱》來恢複記憶容量……
「……就算已經貼好郵票，速達信封能用在戰鬥上嗎……？」
「唔嗯……這可是汝親自挑選的《書》，應該有其用途吧。」
一臉無聊的阿爾緹莉亞坐在成堆的《書》上對你這麽說。連續幫忙找了八個小時的《書》，就算是最強吸血鬼似乎也會疲憊。
「……好……好吧，至少《再製紙用再生紙》好像派得上用場……呃，這本《書》裏麵的頁數超少的！隻剩三頁了！」
你打開異常輕盈的封麵，錯愕地大叫。你原本心想有了《能夠重複使用書的書》就可以複製《保存記憶之書》，增加記憶容量，但這本《書》卻隻剩下三張書頁。
「頁數這麽少，就算複製《最後祈禱》也多不到幾分鍾的餘命……！我還以為父親的藏書裏應該會有《治療記憶障礙之書》的……」
「唔唔唔……若能使用在其他《書》上，應該有無限種應用方式……但隻靠這本《再生紙》，實在無法解決記憶障礙的問題呐。」
「……另一本《信封》連有什麽用途都不知道……」
這些是借由記憶竄改而發現《索引書》的你從數量龐大的藏書中找出的《書》，我想應該有什麽有效的運用方式……可是平淡無奇的《速達信封》究竟要怎麽應用才好呢？
「嗯……或許實際用起來會是有用的《書》吧？」
「……我覺得好像不是很方便，不過還是試用看看好了。」
雖然附帶《滯時式》這種謎一般的說明，但既然是《信封》，就一定是能將物品寄送給他人的《書》。
你取出剩餘頁數相對之下比較豐富的《折紙套組》，把書頁撕下來放進《速達信封》中。你接著在《信封》的收件人欄位寫下「阿爾緹莉亞」，再用附屬的封蠟（用以封起信封的蠟）封好──
「……唔喔！」
噗！信封應聲長出一對翅膀，在你的手掌上振翅起飛。《速達信封》漂亮地在空中滑翔，飛到阿爾緹莉亞的頭上，然後啵的一聲開啟。
「哇！送……送到妾身這兒來了！」
「……原來如此，會自動寄送的《信封》啊……雖然嚇了一跳，不過這和把《折紙》揉成一團再丟出去有
什麽差別？」
看著輕輕飄落的書頁，你無力地低聲說道。雖然能自動配送的信封是很方便，但你實在不覺得它能在戰鬥中派上用場。
「嗯……嗯……頂多是不確定收件人位於何處時也能使用吧。」
「……真是那樣的話，這種《信封》不知道能飛多遠的距離？假如寫下『筆者的刺客』再蓋上封蠟……」
你拿出第二個信封，寫下「筆者的刺客」並蓋上封蠟。結果不出所料，信封沒有長出翅膀，隻是停留在你的手上。
「……也對，怎麽可能靠這種方法就能找出筆者嘛。」
「唔……汝，妾身有些不解，為何方才光是『阿爾緹莉亞』之名便能鎖定特定人物？若多人同名又該如何判斷？」
「我……我也不知道啊……可是聽你這麽一說，的確很神奇。說不定有其他人和你同名，它是怎麽鎖定收件人的？」
「唔唔唔……《書》或許能讀取使用者之記憶或情報吧？汝與妾身彼此相識，卻沒見過筆者對吧？」
「意思是《信封》會從我的記憶中搜尋收件人，所以隻寫『阿爾緹莉亞』也能送到嗎？這麽說來，就算把人名縮減到隻剩『銀』，應該也能送到吧？」
你半信半疑地拿出第三個《信封》，寫下「銀」並蓋上封蠟。於是《信封》便長出純白的翅膀，飛翔到阿爾緹莉亞的頭上並自動開封。
「咦，隻……隻寫一個字也能送到……？」
「……嗯，這或許是頗為有用的《書》呐。既然長有翅膀，即使敵人躲避也能追蹤，從遮蔽物後方亦能發送。即便不知收件人之名，若能透過記憶鎖定寄送對象，似乎同樣能寄送。」
「……原來如此。如果和使用《折紙》製造火焰和牆壁的方法搭配，隻要是見過一次麵的對手，不管對方躲在哪裏都能攻擊……嗯？」
你喃喃說到這裏，感覺到腦海某處有靈光一閃。
這本《滯時式速達信封》就算是極為模糊的人名，也能透過搜尋使用者的記憶來進行寄送。其搜尋性能之強，即使隻有「圖書迷宮的銀夜 阿爾緹莉亞.阿爾.阿塔納西亞.安納西亞.奧莎納西亞」之中的一個字也能送達。
很遺憾，「筆者的刺客」並不存在於你的記憶中，所以再優秀的搜尋功能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不過……
「……等一下。艾莉卡不是見過『筆者的刺客』嗎？」
在隔壁辦公室的艾莉卡的記憶中，應該存在「筆者的刺客」。
「啊！汝，那個小丫頭遇襲時，應該親眼見過筆者的刺客！倘若先前的假設為真，此《書》是以使用者之記憶為基準來鎖定收件者！」
「是啊！就算我無法發送，艾莉卡應該就能啟動《信封》了！」
你這麽喊著跑了起來，踢散堆積如山的書，往室內門奔去。如果《信封》能送到筆者的刺客那裏，應該就能推測出對方的位置！
你猛力撞開黑檀木門，想要對艾莉卡發表自己的成果。
「艾莉卡！我好像得出大成果了！或許有方法可以找出筆者的刺──」
「──發行，石蛇奴仆。」
艾莉卡放出了魔法，石槍形成一道瀑布向你襲來。
「咦……嗚哇！」
石塊觸手纏繞住你的身體，將你固定在書齋的半空中。門關閉的聲音在你的背後響起，將你和吸血鬼真祖分隔開來。你還沒理解發生了什麽事，坐在辦公桌前靠著椅背的艾莉卡用沉靜的聲音對你說道：
「……奧月同學，你找到《治療記憶障礙之書》了嗎？」
「咦……咦咦咦？比起這件事，我比較想問你為什麽要束縛住我……」
「……看你的反應，似乎沒有找到《書》呢。太好了，不枉費我花了八個小時想出『克服記憶障礙的方法』。」
「咦……什……克……克服記憶障礙的方法？」
聽到她突然告訴說有方法能解決記憶障礙的問題，你驚訝得大叫。
艾莉卡原本低頭看著攤放在辦公桌上的無數文件，聽到這句話後緩緩抬起目光，毅然注視著你。
「……奧月同學，你說自己想追求五年前的真相，是真心的吧？」
「艾……艾莉卡……？」
讓人聯想到深邃大海的群青色眼瞳在轉眼間散發出帶著決心的凜然光輝。
就像是眼神深處藏著隱而不明的真相一樣。
「……不會吧，艾莉卡。這個書齋有與五年前的真相有關的證據嗎……？」
你注意到一件事。雖然對你來說隻是一瞬間的記憶，但你正在調查書庫的期間，艾莉卡也在令尊的辦公室調查了八個小時。
既然《最後祈禱》在調查書庫的期間完全沒有關於艾莉卡的描述，就表示她不是沒有找到任何應該向你報告的成果──
就是得知了決定性的真相，於是拚了命尋找證據。
「……是的話就告訴我吧。我就是為了查明真相才會來到這裏的。」
你的記憶容量僅剩二百三十二頁與八個小時。即便從書庫找到了《再製紙用再生紙》，也是相當少的時間。要繼承令尊的遺誌，成為能夠拯救他人的人，你就必須治療自己的記憶障礙。
「艾莉卡，克服記憶障礙的方法到底是什麽？」
「……要實行那個方法，必須有清流的滋潤，也就是會流動的水。根據奧月老師的資料，這個樓層有『圖書館』，那裏好像有不受汙染的清涼泉水。請你和真祖到那裏等我。」
「咦，等一下，為什麽你不和我們一起去？隻有你知道治療方法，而且也有可能會受到筆者的襲擊……」
「……很抱歉。我有準備工作要做。而且隻要你和真祖在一起，筆者就絕對不會襲擊你。」
「我和阿爾緹莉亞在一起就不會被襲擊？的……的確，有銀夜在身邊，就算是筆者應該也不會隨便出手……」
艾莉卡沒有回答你的疑問，把辦公桌上的文件收起來，然後緩緩站起身。桌上唯一留下的一張羊皮紙似乎是通往「圖書館」的地圖。
「……那招石之魔法過了一定時間就會解除。請你們先到目的地等我。」
「我知道了。隻要跟著地圖走，就會到那個『有水的圖書館』了吧？」
「是的……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我也會馬上出發。」
用沉靜的聲音這麽說完後，艾莉卡用手指觸碰書齋的開門裝置。令尊所建構的魔導結構於是啟動，厚重的大門緩緩敞開。
「……奧月同學，我既然受了偉大博士所救，就一定會拯救你免於遺忘的命運。就算這個舉動會讓你得知殘酷的真相也一樣。」
艾莉卡這麽說道，然後轉身踏入黑暗的迷宮。
冰冷的腳步聲在重新關起的魔法門對麵回響，最後消失。
◇ ◇ ◇ 【距離喪失記憶 還剩二百三十一頁】
「……呃，彎過這個書架再一路直走，應該就能到『圖書館』了……」
十幾分鍾後。一如艾莉卡所說，從石塊的束縛中解放的你按照她所留下的地圖，走遍了數十間閱覽室，前往據說有流水的「圖書館」。
「……嗯……汝，那張地圖真的可靠嗎？」
「嗯，這張地圖的筆跡跟父親一樣，我想應該值得信任。我很同情你因為她的魔法而被書庫的門撞到鼻子。」
「嗯……哼！妾身與那人打從一開始便不投緣！突然連射石槍，用魔法關門攻擊妾身，還用猥褻的肉塊擠壓妾身之眷屬的手臂呢！」
「好啦好啦阿爾緹莉亞……啊，那道光是『圖書館』的嗎？」
你回應一臉不悅的阿爾緹莉亞時，
陰暗的迷宮中出現一個淡淡的光點。你加快腳步靠近，長方形的白色光源便愈來愈大──
最後擴展在你的眼前。
「……這裏是和『浮嶽圖書館』不同的『圖書館』啊。」
你一踏進光芒裏，紅色的晚霞便灼燒了你的視網膜。你慢慢睜開眼睛，視野就一口氣展開，映照出漂浮在深紅色天空裏的無數樹木與噴水池。
「這裏也是在地底下有天空……圖書迷宮果然是個不可思議的地方……」
「……嗯，看來確實有豐富的清泉……」
「圖書館」以火紅色的雲為背景，有無數灰色圓盤漂浮在天空中。
圓盤上裝飾著草地與噴水池、庭園樹木，空中階梯連接著每個圓盤，在半空中形成一個迷宮，一直延續到天空的盡頭。
「啊，入口處的石碑上有寫名字……叫做『空庭圖書館』啊。」
「空庭圖書館」是存在於圖書迷宮內的各式「圖書館」之一。
這裏充滿了此處特有的花草樹木、動植物，是由美麗的空中庭園所形成的迷宮。
「……這麽一來，咱們便抵達了那丫頭指定的地點。」
「嗯，雖然夕陽很漂亮，但好像也沒有其他東西可以看了……」
你們乖乖移動到了這裏，不過既然關於治療方法的資料在艾莉卡手上，你們就無事可做。為了與她會合，你們也不能離開入口太遠，所以似乎隻能在這裏打發時間了。
「嗯，這裏乍看之下好像沒有什麽危險的動植物……」
「太過深入並非明智之舉……話說回來，解除記憶障礙呀。事到如今似乎不該多問，不過那人真的值得信任嗎？」
「大概吧。如果是偉大博士的書齋，有解除魔法的資料也不奇怪，而且我不覺得艾莉卡會違背奧月戒的遺誌。」
你說得沒錯。雖然曾企圖射殺你，但艾莉卡應該不會自願做出玷汙奧月戒之名的行為。隻要不背離令尊的教誨，她應該都會是你的夥伴。
「……而且我就是因為沒有相信你，才會差點害你石化而死。所以現在比起思考被背叛要怎麽辦，我寧可試著相信。」
「唔……唔嗯……」
「沒問題的，我一定可以解開遺忘的詛咒。我不是答應過你了嗎？不管有什麽困難正在等著我，我都不會忘了你的救命之恩。」
「唔嗯……！……哼……哼，想哄騙妾身也是沒用的！反正汝這木頭人說這話肯定隻是無心之語！」
「我不是想要哄騙你啦。我隻是想說我答應過你了。」
「唔……唔唔唔……不……不理汝了！若不遵守約定，妾身便用那條護符項鏈勒死汝，作好覺悟吧！」
「知道了。我還不想死，我會謹記在心的。」
你微微笑著回答，轉頭望向「空庭圖書館」的晚霞。
「阿爾緹莉亞，反正艾莉卡也還沒有來，要不要稍微逛一下『圖書館』？隻要別離入口太遠，休息一下子應該沒關係。」
「……哼……哼……沒辦法了，妾身就陪陪汝。」
阿爾緹莉亞仍然撇開臉，捏起你的製服一角。
「……哦，好大一座噴水池呐！」
「哦哦……好壯觀，會不會比亞曆山卓市中心的噴水池還要大？」
和阿爾緹莉亞一起登上空中階梯的你來到一個有著大型噴水池的圓盤。
圓形岩盤的外圍立著書架形成的牆壁，除了寬約兩公尺的石磚路，還有個直徑三十公尺左右的水池。
「……水的透明度也相當高……這些水到底是從哪裏流過來的？」
「哼哼，人類的狹隘常識在圖書迷宮是不管用的。有水憑空湧出也不稀奇，流往何處都不奇怪呐。」
「我是不知道你為什麽要一臉得意啦……話說回來，這個地方這麽漂亮，卻連一個探索者也沒有。」
「因為這座『空庭圖書館』似乎已結束探索許久，也比其他『圖書館』危險。登上這座圓盤時，汝也看見了下方的雲海吧？」
「咦？是有看見沒錯，可是那些雲哪裏危險了？」
這座圓盤的下方隻有一片無限延伸的白雲之海。鄉下出身的你隻覺得這是一幅不可思議的美麗光景……
「……汝，發出超音波便可知，這座『圖書館』是無底的。一旦從圓盤或階梯上失足，便會在空無一物的天空中墜落直到永遠。」
「咦？會……會一直墜落下去嗎？永遠？」
剛才還能悠閑眺望的景色突然讓你感到恐懼不已。身為不死者的你並不會摔死，但永恒的墜落與死亡幾乎無異。
「而且『圖書館』因其特異之處，經常被選為戰場。」
「……既……既然除了飛行種族以外的人從圓盤上掉下去都會死，的確沒有人會想來……嗯，還是不要靠近邊緣好了。」
你決定盡量遠離圓盤的外緣。你脫掉靴子和襪子，然後把褲管往上折起，踏進噴水池中。深度隻到腳踝之上的清水十分涼爽，因為探索迷宮而累積的疲勞就像是被流水融化了似的。
「嗯嗯，好舒服喔！靠近噴水的地方不知道會不會更涼爽？」
你看著從圓盤中央噴出的流水薄膜，輕聲說道。要戲水是無妨，但可不要把我弄濕了。否則小心我用記憶竄改來讓你在社會上永無立足之地喔。
「喂～阿爾緹莉亞，你要不要也下來？在迷宮走這麽久，你也累了吧？」
「嗯……這樣呀，汝似乎還耐得住。」
你用雙手捧起清水這麽說，阿爾緹莉亞就有點不高興地回應了。
「咦，耐得住什麽？」
「……對汝這半人半鬼還不成問題，但吸血鬼是無法遊過流水之中的。姑且不論全盛期，如今的妾身在流水中恐怕會立即溺死。」
「啊……對喔，吸血鬼好像有很多麻煩的弱點。」
「哼，妾身可是吸血鬼真祖。即便共享血統與不死之身，妾身仍是與汝這眷屬天差地別的怪物……汝就獨自戲水吧。」
「……阿爾緹莉亞……」
明明受到夕陽照耀，吸血鬼真祖的臉卻仿佛蒙上一層淡淡的陰影。你掀起一陣水波，撥開流水走向阿爾緹莉亞身邊。
「……你真笨。既然你是我的真祖，命令我『帶你過去』不就好了。就算你不能渡過流水，有我這個眷屬抱著就行了吧？」
「汝？哇哇！喂……喂，做什麽呀！」
你用雙手環抱住鮮紅色洋裝的腰部，一把抱起吸血鬼真祖。你接著溫柔地把她的身體放在噴水池中的踏腳石上。
「咿……流水！汝汝汝……汝絕對不準放開妾身！」
「啊哈哈，你也太膽小了吧。流水根本沒什麽好怕的啦。」
你這麽說著抓住慌張得亂揮的雙手，因害怕水而顫抖的指尖便緊緊回握住你的手指。
「……你看，沒什麽吧？」
「唔……唔嗯……嗚咕，汝就是這點狡猾！擅自握起妾身之手，若……若是溺水可該怎麽辦才好！」
「站在踏腳石上要怎麽溺水啊。喏，要不要坐下來泡泡腳？」
「……拿……拿《收納書》來……妾身不想濡濕這身衣服，讓妾身更衣。」
「好好好，眷屬謹遵真祖之命。」
你對語氣冷淡的阿爾緹莉亞微微一笑，把《收納書》輕輕放在她所站的石灰岩上。
「……聽……聽好了，閉著眼睛攤開交領衣等待。直到妾身允許為止，絕對不準睜開眼睛。」
「嗯，是放在我的製服連衣帽裏的衣服吧？」
你說完後閉上眼睛，你原本牽著的手就隨著啵的聲音離開，還可以聽到失去肉
體支撐的鮮紅色連身裙被吸進《書》裏的聲音。
你用空下來的雙手攤開衣服，擺出方便蝙蝠阿爾緹莉亞飛進來的姿勢。於是啵的聲音再度響起，布料的觸感從你的指尖抽離。
「嗯，阿爾緹莉亞，你變回來了嗎？」
你慢慢睜開眼睛──卻沒有看到阿爾緹莉亞的身影。
「……咦？」
咚！你旁邊的噴水處傳來物體受到重擊的聲音。
這時你腳下的流水開始染上鮮紅的血色。
「……阿……阿爾緹莉亞？喂……喂，你到底在哪裏……」
你回頭望向噪音的來源，也就是圓盤中央的噴水處。
「！」
你看見吸血鬼在血液形成的水膜後方，雙手被花崗岩之槍貫穿。
「啊……阿爾緹莉亞！」
「莫靠近！」
「唔！」
你在最後一刻抽回往水膜深處伸出的手，石槍便從你的手指前方穿過。從地麵竄起的石柱互相交叉，形成一座堅固的石籠，關住了吸血鬼。
「阿爾緹莉亞！這座籠子是怎麽回事啊，阿爾緹莉亞！」
「吸血鬼──」
「是誰──嘎啊啊啊！」
你回頭往背後的聲音來源望去的同時，飛來的石槍將你的雙腿釘在地麵上。你忍受從大腿骨蔓延的痛楚，勉強睜開眼睛──
「具有無法渡過流水的特性。因此『空庭圖書館』的噴水池是束縛吸血鬼最堅固的牢籠。」
手上持有灰色魔導書的金發魔鬼映入你的眼簾。
「什……艾莉卡！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麵對慢慢登上階梯的艾莉卡，你怒吼著問道。
「你明明說要繼承我父親的遺誌……這就是奧月戒之徒的所作所為嗎！你到底為什麽要做出這種像是偷襲的事！」
「……要告訴你真相，我也隻能這麽做了。」
「真相？要是有人的腳被長槍釘住還能心平氣和地跟對方聊天，我還真想看看！」
「希望你能察覺我為什麽要瞄準你的腳。如果我一開始就打算殺你，就會像對付真祖一樣貫穿你的雙手，免得你抽出魔導書。」
「你該不會是覺得隻要沒有殺人的意思就可以刺穿別人的腳吧！」
你感覺到仿佛血液沸騰般的盛怒。解開了殺父之仇的誤解，你原以為你們已經不再是殺人犯與被害者，而是能建立起戰友之間的信賴……
「……可是你卻背叛了我。你想要回到殺人魔和吸血鬼的關係是嗎……！夠了，阿爾緹莉亞，把噴水池的底座打壞！那麽做應該就不會再有水簾噴出來了！」
「沒有用的。現在的真祖，臂力隻和外表年齡相同的少女差不多。隻要讓她遠離吸取血憶的來源，她就無法使用銀夜和瞬間詠唱，隻不過是個無力的怪物。」
「什麽……你到底對阿爾緹莉亞做了什麽！」
「……奧月同學，她什麽都沒有告訴你呢。」
「什麽都沒有告訴我的是你吧，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真祖的記憶隻能維持三分二十六秒。」
「啊？」
艾莉卡的發言打斷了你的質問，讓你錯愕地吐息。
（……阿……阿爾緹莉亞的記憶隻能維持三分二十六秒？）
「你……你到底在說什麽……！」
「烙印在真祖身上的遺忘詛咒每過三分二十六秒就會將她的記憶歸零。就是因為透過不死之血的輸送，你才會感染到同樣的詛咒。」
「將記憶……歸零……」
你對艾莉卡的猛烈怒火漸漸轉變成內心的動搖。
奪去受術者記憶的「遺忘詛咒」。這是束縛你的思緒的牢籠，本來應該跟吸血鬼真祖一點關係也沒有，隻是你獨有的詛咒。
阿爾緹莉亞的記憶竟然隻能維持三分二十六秒──
這件事，她一次都沒有告訴過你。
「……我……我不信！前天才剛遇見阿爾緹莉亞的你，不可能知道這麽重要的情報！」
「……很遺憾，我並沒有說謊。如果你懷疑的話，我有證據能證明。要我念給你聽也沒有問題。」
艾莉卡完全不理會你的困惑，從手中的魔導書裏拿出一疊紙張。你原本以為那是攻擊用《書》，往右肩伸出手──
「迷宮曆六百四十三年五月七日。『討伐魔王阿爾緹莉亞之作戰草案』奧月戒 筆。」
可是那幾十張紙卻隻是報告書的草稿。
「！」
「『吸血鬼化所伴隨之各種症狀的觀察過程及對策』奧月戒 筆。『緩和變異性休克之藥草學臨床實驗』奧月戒 筆。『經評估為魔王阿爾緹莉亞所造成之犧牲者曆史資料』奧月戒 筆。『定時式遺忘咒術之不死者封印實驗』奧月戒 筆。『吸血鬼討伐戰役之各項費用 第四次試算』奧月戒 筆。『吸血鬼化解除實驗 第二次報告書』奧月戒 筆──」
「奧……『奧月戒 筆』是怎麽回事……！」
聽到你用顫抖的聲音這麽問，艾莉卡停止了翻閱資料的手，用冰冷的聲音回答：
「這些資料全都是我在奧月老師的書齋找到的。」
撰寫這些文件的人，正是「藥草院」最優秀的偉大博士──奧月戒。
「……不可能……！」
「我就明白地說了。你還不是吸血鬼，也還有機會變回人類，更不需要什麽《保存記憶之書》。」
不，她所說的話必須是謊言。因為艾莉卡否定的所有事實都是你到目前為止當作行動指標的最根本情報。
如果連這些情報都是騙局，你的三百零六頁就全都是謊言了。
「你剛才的反應讓我終於確定……奧月同學，你被真祖騙了。」
「……我才沒有被騙……！我絕對不會受騙！」
艾莉卡沒有再回話，而是闔上手中的魔導書，把它插回肩甲的縫隙裏。她應該是想要表明自己並沒有繼續傷害你的意思吧。
「奧月同學，你是不是有這樣的誤會？」
群青色的眼裏帶著哀憐目光的艾莉卡繼續說道。她的聲調溫柔得不像是正在對想要殺死的對象說話──讓你有種致命的錯誤即將發生的預感。
「比如說被吸血鬼咬到就會變成吸血鬼，變成了吸血鬼就無法再變回人類，不尋找《保存記憶之書》就會完蛋。」
「！」
「你是不是有這樣的誤會？」
「你……你在說什麽……！」
艾莉卡所說的話簡直是無法理解的胡言亂語。
她的每一句發言都和你所知的情報相違背。有誤解的人明明應該是艾莉卡而不是你……
「──這些都是那邊那個瀕臨死亡的吸血鬼真祖灌輸給你的。」
你的情報來源是阿爾緹莉亞，隻有這一點是千真萬確的。
「我就明白地說了。你還不是吸血鬼，也還有機會變回人類，就連尋找《保存記憶之書》的行為都是不必要的。」
「……不對，你騙人……！」
「我再重申一次，我並沒有說謊。你讀過伯蘭.史杜克的書嗎？因為是很古老的文獻，所以其中也有落後時代的地方，但對於被釘在那裏的『正統不死之王』卻是十分實用的吸血鬼對策必讀書呢。」
「伯蘭.史杜克是描寫凡赫辛之活躍的，吸血鬼故事的發掘者……」
「沒錯。雖然最近愈來愈多的低等吸血種之中也有能夠『立即將吸血的對象轉化為吸血鬼』的吸血鬼，但卻和吸血鬼真祖的性質不同。」
「什麽？意思是就算被吸血鬼真祖吸血也不會變
成吸血鬼……？」
艾莉卡點頭肯定你說的話，繼續針對「正統古典派吸血鬼」進行講解：
「混到吸血鬼之血的人會變異成稱為『吸血祭品』的狀態。這個階段雖然會被聖餅灼燒肌膚，卻還是會維持身為人的生命活動，受到日光照射也隻會疲勞而不會死。就像是史杜克書中的米娜.哈克，或是現在的你。」
「……你的意思是我還不是吸血鬼，而是『吸血祭品』嗎？」
「是的。人變成吸血鬼的時機是在解剖學上真正死亡的瞬間。人類是生者，而吸血鬼是死者。人類〈生者〉要變成吸血鬼〈死者〉，死亡是必經過程。」
「……不，那樣沒辦法說明我的再生能力！我經曆過你的殘酷拷問啊！如果我還是人類，怎麽可能還活著！」
雖然說起來很哀傷，但的確沒有道理。你承受過正如字麵那般「要人命」的對待，如果你是「吸血祭品」，應該早就死了。
「我的意思是你是『死亡』的。並不是『已經死亡』的狀態動詞，而是正處於死亡途中的動態動詞──簡單來說就是『dying』而非『dead』。」
「不是狀態動詞……而是動態動詞……？」
「也就是說你的人類比例正在緩慢地減少中。經過與我的戰鬥後減少到七成，吸血鬼性就填補了不足的三成。你正在緩緩地接近死亡〈吸血鬼〉。」
「緩緩地接近死亡〈吸血鬼〉……」
雖然艾莉卡的說法有些難懂，不過她的意思如下：
1你是處於生死夾縫中的人類，正在緩慢地走向死亡。
2死亡的過程稱為「吸血祭品」，這個過程一旦結束，你就會成為真正的死者〈吸血鬼〉。
「……一般來說，吸血鬼化的過程會隨著流失血液而進行。如果發生戰鬥，因而傷害到你，僅剩七成的人性就有可能繼續減少。所以我才有必要在一開始就束縛住你的行動。」
「……那……那你說『還有機會變回人類』是什麽意思……！」
「沒錯。就算是吸血祭品，你還是一個普通的生者〈人類〉。隻要能除去混入血液的吸血鬼性，你就能變回原本的正常人類。」
雖然一時之間令人難以相信，不過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僥幸了。原以為自己已經死亡，變成再也無法回到陽光下的怪物，你卻還是個人類。
（……我還能……還能變回人類嗎……？）
「如何？這些事，那邊那個瀕死的真祖有告訴過你嗎？」
「這……！」
被這句話影響的視線──望向咬著下唇保持沉默的阿爾緹莉亞。
「……汝……妾……妾身……！」
「……她怎麽可能告訴你呢？你對真祖來說是個忠實的奴隸，也是緊急時刻的備用糧食。真祖是不可能蠢到給予家畜知識的。」
「……你說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是，我不認為阿爾緹莉亞是在欺騙我。因為阿爾緹莉亞救了我一命！就算你說的話都是真的，阿爾緹莉亞救了我的事實還是不會改變！」
「你要相信吸血鬼真祖嗎？……我知道日本人視忠義為美德，但真祖直到十幾年前受到詛咒為止，都是威脅了人類五世紀之久的怪物呀。」
「不對！她是……阿爾緹莉亞是我的……！」
「我並沒有說錯。圖書迷宮的銀夜，能力吞噬者阿爾緹莉亞是──
殺了十萬多名人類的魔王。」
插圖p309
「……！」
殺了十萬多名人類的魔王。
你一時間聽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阿爾緹莉亞……殺了人？）
「你以前曾稱我為殺人魔，但魔王殺的人比我還要多得多了。」
（殺了十萬多名人類的……魔王？）
你努力想要理解艾莉卡所說的話，所以──
「正因為如此，在亞曆山卓爭奪霸權的『聖堂』、『騎士團』、『藥草院』、『工房』這四大勢力才會全部集合在征討魔王的旗幟之下──跟隨奧月戒的指揮投入吸血鬼戰役。」
「什……！」
聽到「奧月戒」之名，你的心不禁受到極大的動搖。
「你是說父親他……奧月戒曾經挑戰過魔王〈阿爾緹莉亞〉……？」
「這是事實。銀夜殺人的紀錄曾多次出現在迷宮史資料中。據說全部合計起來，被害者高達十幾萬人。」
艾莉卡念出令尊的遺稿，告訴你殘酷的事實。
圖書迷宮的銀夜──能力吞噬者阿爾緹莉亞過去曾是奧月戒的敵人。
（……這麽說來，我是在保護魔法罪犯……保護父親的敵人嗎？）
「老師率領四大勢力作戰，是成功打倒魔王的最大功臣。如果他還在人世，應該會集全亞曆山卓的尊敬於一身吧。」
（難道我應該站在消滅阿爾緹莉亞的一方嗎？）
「好了，這樣你還能繼續相信魔王嗎？相信一直欺騙著你的父親的敵人──迷宮史上最邪惡的吸血鬼，能力吞噬者阿爾緹莉亞。」
（我……我真的被阿爾緹莉亞欺騙了嗎？）
「……阿爾緹莉亞，她說的話……是真的嗎……？」
「……妾身……妾身……！」
「你問也沒用。在十幾年前，投入『聖堂』、『騎士團』、『藥草院』、『工房』的主力以及數千探索公會的吸血鬼戰役中，那個怪物就已經被關進遺忘的牢籠了。她中的就是『藥草院』最優秀的偉大博士──奧月戒的記憶咒縛魔法。」
沒錯。如果艾莉卡所言不假，阿爾緹莉亞的記憶就隻能維持三分二十六秒。
就算問她真相，她也無法回答。
「魔王本該因此而毀滅。以數千名資深探索者的性命為代價。」
「……可是她沒有毀滅……因為迷宮裏存在著《保存記憶之書》。」
「是的。失去曾有的力量，衰弱成一介少女的魔王被魔獸和陷阱、魔導書、遺忘的牢籠殺死了無數次──卻一反老師的預料，取得了《書》。」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真祖阿爾緹莉亞的地獄卻在一瞬間閃過你的腦海。淪落為一名無力少女的她依靠著唯一剩下的不死之身，不斷尋找《書》。
死亡、遺忘再複蘇，死亡、遺忘再複蘇──隻有對人類的複仇之意是她的心靈支柱。
「而那本《書》正是解開你的第三個誤會的關鍵。奧月同學，你因為每過八個小時就會喪失記憶，所以正在尋找《保存記憶之書》吧？」
「……是啊。我的記憶隻能維持八個小時及一千頁……」
「你的確需要《書》。關於吸血鬼傳染給眷屬的遺忘詛咒，其解除方法在資料集中就像是後來被銷毀一樣，有著不尋常的缺損。可是你沒必要為了找《書》而去探索迷宮。」
艾莉卡抬起右手，用她的纖細手指指向阿爾緹莉亞。
「因為那個魔王就有了──
《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
──《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
它正是這本《最後祈禱》的原點，也是《保存記憶之書》的原典。
被偉大博士的魔法關進遺忘牢籠中的吸血鬼真祖帶著憤怒與憎恨在黑暗的迷宮中徘徊，在無限的死亡與再生之盡頭抓住的──a級魔導書。
「魔王的記憶每過三分二十六秒就會消滅。所以隻要奪走原典，讓她遠離《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三分二十六秒就行了。那麽做就能消滅魔王，你也能得到《保存記憶之書》。」
這的確是能同時拯救人類和你的完美方法。
（……阿爾緹莉亞的記憶被詛
咒了。所以就像是我遠離《書》八個小時就會失去所有記憶一樣……）
阿爾緹莉亞遠離《書》三分二十六秒，就會遺忘一切。
（忘記《吸血奇譚》的事，忘記我的事，連自己是誰都忘記……）
然後永遠被困在遺忘的牢籠之中。
「……魔王是足以威脅人類生存的最強怪物。她必須死。」
（我或許還是個人類……既然如此，魔王阿爾緹莉亞就是我這個人類的敵人。）
你的左胸感覺到一陣疼痛。
「而且……你的記憶存量也所剩不多了吧？就算把剩下的所有時間〈頁數〉都花費在探索迷宮上，也不保證能找到《書》。」
就算被小刀刺穿也不會感覺到痛的心髒──
（……艾莉卡說得沒錯，我的記憶隻剩下兩百零九頁的容量。）
「就連a級魔導書《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都能歸你所有。」
每聽艾莉卡說出一句話，就會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大聲哭號。
（……有了a級的原典，應該也很有可能治好我的心理創傷。）
「好了，殺死魔王吧。」
你明明就要作出正確的判斷──
（隻要舍棄阿爾緹莉亞……我的問題就能夠全部解決。）
「能力吞噬者阿爾緹莉亞是個隻能以搶奪維生的吸血鬼真祖。」
（所以就算我殺了阿爾緹莉亞，應該也無所謂吧？）
內心卻一陣抽痛。
你想象自己殺死阿爾緹莉亞，永遠遺忘她的樣子。
「……對不起，阿爾緹莉亞。」
你緊緊握起拳頭，喃喃說道。
「……！」
聽到這句話，阿爾緹莉亞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鮮紅色的眼裏盈滿淚水，迷宮最強的吸血鬼浮現覺悟的笑容，這麽說道：
「無……無妨……妾身早已預期到這般結局。」
那張掩飾自己的笑容就像是貼著懺悔、悲壯、後悔和勉強裝出的堅強。
「……妾身終究是吸血鬼，終究是殺死十萬人的魔法罪犯……不……不隻如此，妾身更是欺騙汝至今……」
麵對死亡的恐懼，阿爾緹莉亞害怕得顫抖，卻還是拚命壓抑著哭聲。
「……很抱歉欺騙了汝。」
看到鮮紅色的雙眼閉起，淚珠滑落臉頰──
「──請原諒一瞬間為了解脫而考慮殺死你的，差勁的我。」
你用幾乎可以捏碎的力道緊握住插在大腿上的石槍。
「什……！」
「汝……？」
（……我現在才理解為什麽考慮殺死阿爾緹莉亞的事情這麽令我心痛。）
「抱歉，我不能殺死她。我沒辦法作出那種覺悟。」
你用盡全身的力氣，開始拔起花崗岩製成的六角柱。
「你……你到底在做什麽！如果大腿動脈出血，會危及到你僅剩七成的人性的！」
「沒錯，汝尚有機會回歸人類身份！而且妾身可是欺騙了汝至今呐！」
「無所謂。恩人〈你〉被吊了起來，我怎麽能被釘在這裏悶不吭聲。」
插進噴水池底部的槍尖應聲折斷。
「奧……奧月同學！你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嗎？那邊那個魔王是奧月老師的仇敵！她可是殺死十萬多人的史上最凶惡魔法罪犯呀！」
「即使如此，她也是我的恩人。如果阿爾緹莉亞沒有救我，我早就在那個陰暗迷宮的深處變成其中一具無名屍了！」
（我會想要保護阿爾緹莉亞，而且不想忘記她──）
「阿爾緹莉亞對我伸出了援手。不管是在宿舍、走廊、教室、陽台、圖書迷宮，她都一直待在我身邊！阿爾緹莉亞是我的恩人！」
（──一定是因為我開始喜歡上阿爾緹莉亞了。）
你一從大腿拔出石槍，傷口便冒出大量的血煙並瞬間再生。
「……真祖阿爾緹莉亞過去或許真的是個惡人。如果沒有真祖，或許不會有人在吸血鬼戰役中喪命，我也不會被你殺死。」
「既……既然你明白這一點，為什麽還要違背奧月老師的遺誌……！」
「即使如此！」
你丟棄沾滿鮮血的石槍，正麵反駁艾莉卡。
「即使如此，父親也不會為了解決一切問題而將敵人趕盡殺絕！偉大博士奧月戒是個甚至願意相信並拯救敵人的人！」
沒錯。令尊不管麵對什麽樣的罪人，都不會放棄給予救贖和寬恕。不是因為純熟的魔法，不是因為高深的知識，而是因為持續引導人們走向正途，人們才會尊稱他為「偉大博士」。
「父親教導我的『恩情的定義』絕對不會要我殺死曾經作惡的恩人！如果阿爾緹莉亞犯下了罪過，誤入歧途──我就賭上自己的命，把阿爾緹莉亞帶回陽光之下！」
「為什麽你就是不懂！你隻是被魔王給利用了！她隻是看準了你的天真和缺乏覺悟的心態，把你當成擋箭牌而已！」
「你所謂的『覺悟』就是把恩人關進三分半的牢獄中，自己一個人獲得解脫嗎？那我可不要！就算過了八個小時就能忘得一幹二淨，我也一定會在八個小時以內就忍不住自殺！」
「……奧月同學，你真的是……！」
「沒錯！就像你說的，我根本沒有『覺悟』。我一輩子都無法作好殺死某人的覺悟……可是！」
你將手伸向肩甲和左側腹部，抽出《書》和鉛筆叫道：
「──我早就已經作好不讓任何人死去的覺悟！」
沒錯，你發過誓。對於五年前的十月十六日，親眼見到父親受傷卻無能為力的自己，你立下了誓言。
你發誓成為能夠拯救他人的人──偉大博士。
「接招吧，艾莉卡.奧斯特拉爾。如果你要殺了她──」
你在自己的記憶中刻下誓約之詞：
【我要拯救阿爾緹莉亞。】──1l.
「就算代價是犧牲所有的記憶，我也要保護阿爾緹莉亞到底！」
「……我也已經作好覺悟了。隻要是為了阻止你，我願意戰鬥！」
艾莉卡將文件塞進《收納書》，抽出魔導書作勢詠唱。
「投降吧，奧月同學！否則就算刺穿你的四肢，我也要阻止你！」
嗡！魔導書發出低吼。經過精煉的大量魔素流經她體內的魔力回路，散發出淡淡的光輝。再這樣下去，魔法就要來了！
（《書》，把力量借給我！要保護阿爾緹莉亞，我該寫什麽記憶？）
因為腳下有水，你們彼此的行動都會受到限製。請寫下在淺水上戰鬥的經驗，然後與她保持充足的距離。以此搭配提升過的回避能力，避免出血吧！
（知道了！──【我曾受過在流水中戰鬥的訓練。】──80pgs.）
「我絕不會把奧月老師的公子……把你交給魔王！我會把《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搶過來，救你脫離遺忘的牢籠！發行.石蛇突牙！」
鉛製金屬筆寫完句子的瞬間，艾莉卡周圍的水噴發起來，無數石槍朝你射出。她剛才假裝收起魔導書，其實早已機靈地裝填了永續魔法。
「我才不想用那種方式解決問題！我被阿爾緹莉亞救了一命！如果阿爾緹莉亞有罪，我也會跟她一起贖罪！」
你在水麵上用流暢的動作躲開劃破空氣飛來的石槍之雨。灌注到腦中的記憶提升了你在水域中戰鬥的能力。
「……你真的以為自己能打贏我嗎？剛才雙腳的失血應該減少了你一成以上的人性！你會引發變異性休克而死的！」
「變異
圖書迷宮第二樓層，四樓。從地麵上數來第十四樓，直線距離為八十公尺多。你們抵達了偉大博士奧月戒的書齋所沉睡的樓層。
「……我們到了。」
「是呀。奧月同學，在不受戒備的範圍下盡量快點通過吧。」
艾莉卡經過升降機總站附屬的兵舍旁邊，小聲說道。
因為升降機是重要的探索據點，所以會是迷宮生物或敵對公會襲擊的目標。因此「藥草院」組織了專門的軍隊，執行各樓層的監視和守衛工作。
（配備魔導書和長杖的武裝衛兵，戒備很森嚴呢……）
「這兒若是被敵人突破，便可透過升降機直接前往人口密集地〈圖書館〉。既然是有怪物通過便會危及人類的要地，自然有重重戒備。靠現在的真祖〈妾身〉之力，強行突破也需要相當程度的吸血，別無端惹事乃為上策。」
「噓！既然知道就別說些嚇人的話！」
你們用眼角窺探衛兵，快步離開現場。
穿過推倒牆壁〈書架〉形成的升降機大廳，離開衛兵的視野之後──這裏就已經是黑暗與怪物所統治的圖書迷宮內部，無限閱覽室綿延不絕的幽暗魔窟。
（……這就是圖書迷宮的第二樓層。空氣的質感很明顯和淺層的「圖書館」不同……）
「請小心。這種沉浸在漆黑中的『閱覽室』才是真正的圖書迷宮。」
艾莉卡用嚴肅的表情低聲說道，從左肩的板金鎧甲中抽出《收納書》。她接著撕下貼著「攜帶裝備」字樣的書簽貼的書頁，將書本往下搖晃。一個小小的提燈從書頁中發出「咻啵！」的聲音掉出，落在艾莉卡的手上。
「《收納書》啊……原來如此，想拿出東西的時候就一定要撕破書頁吧。」
「是的。這對吸血鬼的眼睛來說可能有點刺眼，但為了不被誤認為罪犯，有必要點燈。請忍耐一下。」
艾莉卡從懷中取出火柴，從提燈的防風板縫隙點燃燈芯。攜帶提燈的微弱火焰在吸血鬼化的視網膜上鮮明地映照出迷宮的書架。
「好了，我們走吧，奧月同學。請跟我來。」
「不，我走前麵吧。如果筆者真的在這個樓層布下了監視網，前頭就是最危險的。我不能讓你站在那種位置。」
「唔。從昨天的戰鬥推測，你的不死之身對毒藥或是死亡陷阱應該也沒轍。現在請讓我走在前頭，引導你到老師的書齋。」
「嗯。以單純的戰力為比較依據，此人更勝於現今的汝。在迷宮擔任向導者不分男女，皆為熟悉道路之人。」
沒錯。因為魔法的威力並沒有性別差異，所以迷宮探索者的男女區別非常小。因此有多人在迷宮中移動的情況下，隊伍順序就會是純粹的實力排序。
原則上隊長要走在能掌握整體隊伍狀況的最尾端，擅長魔法和搜索敵人的副隊長則走在最前方；所以現在最適切的配置是艾莉卡帶頭，阿爾緹莉亞殿後，最弱的你則走在中央。
「原……原來我是這組人馬的吊車尾嗎……？」
「在圖書迷宮，經驗差異是攸關生死的重大差距。咱們三人相較之下，汝無疑是最弱之人。」
「……雖然不太願意與吸血鬼持相同意見，但我比較熟悉這個樓層。畢竟我前天還在這裏和筆者的刺客進行了一場魔法戰鬥。」
「……我知道了。艾莉卡，拜托你帶頭了。」
即使有真祖給予的不死之身，沒有理論障壁的你也無法應付危險陷阱或是罪犯奇襲。
帶頭的工作就交給艾莉卡，盡早前往令尊的書齋吧。
◇ ◇ ◇ 【距離喪失記憶 還剩二百五十九頁】
殺人魔、吸血鬼以及半人半鬼所組成的探索隊伍一邊戒備著陷阱、迷宮生物或魔法罪犯的突襲，一邊在迷宮深層緩緩前進。
（……這裏和「圖書館」不同，一直都是類似的景色……）
你提防著黑暗與書架的死角，環顧周圍。因為圖書迷宮的書架上隨時都會不斷生成魔導書，所以不管往哪裏看都是類似的景色。一旦迷失方向，要順利走出迷宮幾乎是不可能的。
（或許是艾莉卡有特別挑選路線，目前都隻有遇到簡單的陷阱，但總覺得黑暗深處好像有微微的野獸氣味飄散出來……）
「……雖然相當淡，卻有股動物的血腥味呐。或許是由於鮮少有人類接近，這兒似乎成了肉食野獸的通道。」
「迷宮生物會走的路反而比較少有致死性的陷阱或捕食性的《書》，所以走起來很輕鬆。野獸的足跡還可以當作標記，而且眼睛看得見的怪物也比較好對付。」
「……原來如此。有了一定程度的戰鬥力，魔獸還算相對之下比較安全的吧。」
你說得沒錯。和能夠無聲無息地發動攻擊的機械陷阱，或是足以扭曲現實的魔導書不同，迷宮生物能從遠距離外偵測到，也是能用物理攻擊打倒的敵人。
若是有令尊這般程度的魔導能力，為了遠離潛伏在人類社會的罪犯，迷宮深處或許還比較安全。
（……我沒有記錯的話，父親的書齋應該有多重結界的層層守護。隻要魔法鎖沒有被破解，那間書齋應該還維持著五年前的狀態……！）
你回想起過去自己跟隨著父親造訪書齋的記憶。
借由多重結界化為一座要塞的那間書齋是你在五年前失去摯愛親人的地方，也是你失去魔法和記憶與夢想，發誓要全部取回的地方。
令尊的書齋或許還保留著有助於探索的魔導書、能夠治療記憶障礙的《書》，以及能指出殺父仇人的真麵目，並引導你找出真相的線索。
「……艾莉卡，還要走多久才能到父親的書齋？」
「就快要到了。隻要彎過這個書架的陷阱旁邊……你看，就在那裏。」
你跟在艾莉卡身後，慎重地彎過巧妙隱藏著陷阱的書架轉角……提燈的亮光便在閱覽室的回廊深處照出一扇巨大的鐵門。
在圖書迷宮最深處的黑暗，直線狀的長型閱覽室前方有刻著魔法鎖咒紋的雙開式大門，就像是被時間的洪流遺落了似的矗立在那裏。
「……那個紋章是……」
「沒錯。那是奧月老師留在這個地方的多重結界，其魔力回路的表層部分。」
你跟著艾莉卡前進，錯綜複雜的魔素路徑──隻有偉大博士能夠解讀的咒紋和魔力回路便在燈光的照耀之下浮現在你們眼前。
包含著堅固的障壁和無數魔導書，用以探索未到達深度的前哨基地。這裏就是五年前的你失去父親，而他可能留下了某種線索的，與筆者之間的因緣之地。
這扇門就通往偉大博士奧月戒過去所使用的書齋。
「……我們到了。」
艾莉卡在鐵門前停下腳步，沒有回頭，隻是靜靜地低聲這麽說。
你體貼她的感傷，用同樣沉靜的聲音回答：
「從那一晚到現在，已經五年了啊……這間書齋一直都在等著父親的歸來吧。」
「……是呀。根據『藥草院』的搜查資料，沒有人能夠破解這道門鎖。隻有渾身是血的兒子被傳送魔法送到地麵上，察覺事態不尋常的『藥草院』派遣了救援部隊過來時……老師好像就已經在這扇門前斷氣了。」
「……這麽說來，父親可能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為這扇門上了鎖吧……或許是為了將隱藏在這間書齋的『對抗筆者陰謀的手段』托付給某個特定的人物。」
你低聲這麽說，伸手摸索掛在脖子上的護符項鏈。落在掌中的水晶那銀白色的魔素光輝變得更加明亮。
「……！奧月同學，難道說老師的護符是這道結界的鑰匙……？」
「這間書齋的內外都滴水不漏地布滿了偉大博士的魔導結構。門也是魔導結構的一部分，對父親特有的魔力產生反應才能啟動。」
你一邊回答艾莉卡，一邊走向緊閉的大門，用護符的前端觸碰鑄刻在鋼鐵上的咒紋。
「因為魔力回路的特性因人而異，所以靠我們的魔力是無法打開這扇魔法門的。不過這個水晶護符上的零件是模仿父親的神經的魔力回路集合體。」
「模仿了老師的神經……這麽說來，灌注在這個護符裏的魔力……」
「是啊。回路中流動的魔力會精煉得非常接近父親的魔力。也就是說──」
你將意識集中在指尖，啟動了令尊的護符。
為了重新喚醒五年來苦苦等候主人歸來的魔導結構。
「我們能讓魔法鎖誤以為父親回來了，啟動解鎖係統。」
嗡……
偵測到奧月戒的魔力，咒紋發出淡淡的藍紫色光輝。
一瞬間，仿佛巨大齒輪機械正在運作般的重低音讓地麵震動，某處有粗重的螺栓開始旋轉，緩緩推開十公分厚的鋼鐵大門。
「……自從五年前的十月十六日，我離開圖書館都市的時候開始……」
苦等主人歸來的魔導結構維持著那個慘劇之夜的模樣──
「我就一直想要回到這個書齋。」
為了迎接你的到來，敞開了書齋的大門。
「……我回來了，父親。」
微微的黴味與灰塵氣味一口氣灌進你的鼻腔。
你憋氣暫待了一段時間，走進房間內，點亮了辦公桌上的燈。火焰很快便穩定下來，將陰暗的室內照亮。
五年來無人造訪的書齋一直等不到主人，就像是被時間遺忘般靜止。散落著文件的辦公桌、塞滿書籍的牆邊書架、曾是你專用座位的椅子，全都和五年前的十月十六日相同，沒有一絲改變。
「……我好像來過這裏。我當初被安置的地點，應該就是這個書齋吧……」
跟在你身後踏入書齋的艾莉卡環顧室內，小聲地這麽說。對過去受令尊所救的她來說，這裏似乎也是充滿回憶的地方。
「……就像是時間靜止了一樣……」
「是啊……書架上的書、櫥櫃裏的茶葉和桌上的文件，都跟五年前的那一晚一樣。」
「……奧月老師五年前就是在這個書齋……」
艾莉卡仰望著書架上的書籍，搖搖晃晃地踏出步伐。
你一把抓住艾莉卡的手，拉住她的身體。
「呀啊！為……為什麽要突然抓住我！」
「我知道你很感傷，不過也要注意腳下……隻有那裏的顏色不一樣吧。」
「咦？……啊！」
你和艾莉卡的視線前方，書齋裏的地毯中央有個顏色和周圍稍有不同的紅黑色區域。
隻有這個部分欠缺絹絲的優美光澤，就像幹枯的屍骸一樣。
「……這片紅黑色的汙漬該不會是……」
「……沒錯……是血跡。」
你放開艾莉卡的手腕，輕輕用指尖觸碰深紅色和鐵紅色的界線。經過五年歲月的風化，凝固的血液應聲碎裂成粉末。
「五年前，父親就是在這裏被殺的。」
「啊……」
你的聲音就像是受到絕望的重壓，低沉又冰冷。聽到這句話，艾莉卡不禁啞口無言，隻能呆呆地看著地上的血漬。
「……阿爾緹莉亞，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嗯……是要妾身從這書齋中留下的血液吸取汝父之記憶吧？」
阿爾緹莉亞這麽說著走進書齋，然後低頭看著地上的血跡。
滲進地毯的令尊血液遠超出致死量。隻要有圖書迷宮的銀夜，能力吞噬者的力量，或許能夠吸取到偉大博士的記憶。
如果艾莉卡的《記事書》的內容是真的，令尊應該已經查出筆者的真實身份。這麽一來，他的血液中就保存著與筆者的陰謀有關的情報。
借由吸血鬼真祖的血憶吸取能力，或許有可能一口氣接近五年前的真相──
「……唔唔唔。抱歉呐，妾身辦不到。」
雖然你這麽想，阿爾緹莉亞的回答卻不符合期待。
「辦……辦不到……不是新鮮的血果然不行嗎？」
「嗯，新鮮度遠遠不足。從離開腦部的瞬間開始，記憶情報便會急速劣化。若非如此，吸血鬼何必特地靠近獵物，啃咬其頸部呢？」
「啊……對喔，這麽說也有道理……」
如果光是吸血就能獲得血憶，吸血鬼應該也不會靠獠牙，而是使用弓箭。畢竟隻要等受傷的獵物逃走，再舔食留下的血液就行了。
「正因如此，吸血鬼才必須是不死之身。若隻是被刀劍砍傷、被魔法灼燒便放棄吸血，可就隻能等著餓死了。」
「……我問你，吸血鬼會餓死嗎？」
「會因饑餓而瘋狂。」
「……死……死不了還真難受呢……」
「因此，吸取血憶是行不通的。姑且不論全盛期，如今妾身的能力完全不足。即使想取回血憶吸取能力，也沒有能吸血的對象呐。」
「血憶吸取能力……我問你，既然我是你的眷屬，我也有這種能力對吧？」
「……有是有，但汝之能力根本不及妾身的幾萬分之一呐。」
「我也不指望眷屬〈我〉能吸到連真祖〈你〉都吸不到的東西。我隻是在想，你和我互相吸血，是不是就能增強能力了。」
你的想法如下：
1你吸取阿爾緹莉亞的血憶，使吸取能力加倍。
2接著換阿爾緹莉亞吸血，使吸取能力再加倍。
3隻要不斷重複這個循環，讓能力不斷加強，應該就能讓吸取能力強得足以從風化後的
血中吸取血憶──
「那也行不通呐。」
雖然你這麽想，阿爾緹莉亞的答案依然是否定的。
「不……不行嗎……我還以為理論上是辦得到的。」
「妾身與汝之間的吸取效率差距過大。若每吸一滴血就得被汝吸去數萬升的血，即便是身為不死者的妾身也會枯竭呐。」
「……我還以為兩個人互相增強能力就能辦到各種事……也對啦，我才剛變成吸血鬼，吸取能力怎麽可能比得上你嘛。」
「若汝成為成熟的吸血鬼，且妾身瀕臨死亡，或許能辦到。隻不過會花上兩億年。」
很遺憾，想要透過兩名能力吞噬者進行能力增幅，除非你成為真祖的成熟眷屬，且阿爾緹莉亞的力量極度微弱，否則似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可是，現在氣餒還太早了。就算不能吸取父親的記憶，這個書齋也很有可能還藏著父親留下來的情報。」
「是……是呀。根據『藥草院』的監視情報，這五年來似乎都沒有偵測到魔法門有被開關的跡象。這個書齋內部應該相當接近五年前的狀況。」
或許是艾莉卡獨自調查的成果，她從肩甲中抽出筆記本，展示筆記的內容。偉大博士遭到暗殺的「藥草院」為了維護公會的威信，似乎一直都有持續監視這個書齋附近。
「……不過，這下子這書齋也就不安全了。一旦得知汝父所遺留的護符能夠開啟魔法門，筆者恐怕會為了奪取護符而覬覦汝命。若此樓層在其監視之下，筆者之刺客便很有可能現身。」
「……說得沒錯。我就在這個樓層遇到了好幾次襲擊。」
「嗯……又或者，筆者可能是想逼迫這丫頭開啟書齋之門。隻要得知開鎖方式
，筆者便可暗中藏匿與自身身份有關的證據。」
「原來如此……就算有證據留在這間書齋裏，沒辦法打開魔法門就無法湮滅證據。所以筆者有可能想借由攻擊艾莉卡來讓她打開門啊。」
「誠然。足以暗殺偉大博士的敵人不可能連個學生都逮不到。」
「……所……所以筆者是想要利用我嗎……？」
正如阿爾緹莉亞所說，如果筆者想要掩蓋五年前的事件，身為令尊之徒的艾莉卡應該是必須滅口的最重要人物之一。
明明有辦法殺了她卻不那麽做，就表示筆者是刻意放艾莉卡一條生路的。
既然如此，其中就必定存在某種意圖。
「由此可見，確實有方法可查明筆者之身份。若非如此，筆者也沒有理由幹涉這丫頭與汝了。」
「……如果與筆者有關的證據全部都已經銷毀，有多少人想要調查真相都沒有用。反過來說，這就代表了敵人還沒有銷毀所有的證據，是這個意思吧？」
「所以和筆者有關的證據可能還留在某處……！」
「誠然。那麽，開始作戰會議吧。這樓層可能正受到筆者的監視。這兒有偉大博士遺留的藏書，以及阻擋攻擊的無敵要塞。隻有此處得以確保安全。汝等可得作好萬全準備，抵禦筆者刺客的攻擊。」
「那麽……我提議探索這個書齋。就像吸血鬼說的，這個書齋可能還留有與筆者有關的情報。」
「是啊。那些情報或許能幫助我們抵擋筆者的攻擊。」
你低聲這麽說，掃視被燈火照亮的書齋一圈。
辦公桌上依然散落著文件。書籍雜亂地堆積如山。以室內門隔開的書庫應該也是很適合保存情報的地方。
「這樣一來，就要決定由誰負責哪個區塊……」
「汝，咱們該調查書庫。欠缺魔法的汝與筆者直接對峙，是無法戰勝其陰謀的。《書》之擴增乃當務之急。」
沒錯。你之所以決定造訪書齋，至少到昨天的中午為止都是為了從令尊的藏書中取得必要的《書》。
對失去魔法的你來說，《書》的擴增是必要手段。不加強書籍戰力，你根本無從擬定擊退筆者刺客的作戰計劃。
「……而且，汝豈能忘了。汝之記憶僅剩二百四十八頁。一旦落入遺忘之牢籠，汝便永遠無法查明真相。」
「……？記憶僅剩二百四十八頁……？」
「啊……對了，我好像還沒有跟艾莉卡說明過。」
不知道你有記憶障礙的艾莉卡聽到阿爾緹莉亞的發言，疑惑地皺起眉頭。
「……話說回來，你也還沒有把你為什麽會變成吸血鬼的原因告訴我。身為奧月老師的公子，為什麽會變成吸血鬼這種……」
「不要用那種口氣說吸血鬼。話說，我會變成吸血鬼都是你害的。因為你用石槍攻擊我，阿爾緹莉亞才不得不把我變成吸血鬼。」
「是……是我害的嗎？可……可是，為什麽你會跟吸血鬼真祖一起行動……？」
「……這個嘛，其實我不記得了。因為我的記憶好像隻能維持八個小時。」
「八……八個小時！記憶隻能維持八個小時，你……你沒問題吧？」
「就是因為有問題，所以我到目前為止都有使用《保存記憶之書》……那本《書》的頁數也隻剩兩百四十七頁了。所以我才想到父親的書齋找《治療記憶障礙之書》。」
「……怎……怎麽會有這種事……奧……奧月同學，你應該馬上開始找《書》！」
「哼，還用說嗎？小丫頭，咱們要分工合作。綜嗣與妾身必須尋找《書》，然而考量到與筆者的戰鬥，也需要情報。」
「我……我知道了！我會負責調查這個辦公室的資料！所以奧月同學請一定要找到《保存記憶之書》！」
「嗯……嗯，我知道了，不要用角刺我喔。」
或許是對你變成吸血鬼的事感到內疚，艾莉卡用很有氣勢的聲音催促你去探索書庫。你被她的魄力（以及角的尖端）嚇到，和阿爾緹莉亞一起打開書齋的室內門，走進裏頭。
「……唔……這個書庫果然也積了些灰塵……」
羊皮紙和硫酸亞鐵的濃濃氣味在開關門時隨風揚起，刺激你的嗅覺。
在大氣中緩緩氧化的水綠墨散發出金屬氣味，顯示出這五年的時間流逝。靜止的黑暗中有無數書架占據整間書庫，在吸血鬼化的視網膜上形成模糊的影像。
「……好了，開始探索吧。我從《書》裏把燈拿出來。」
你從肩甲中拿出《收納書》，找到收納著背包的那一頁並撕下。
「哇哇！汝，慢著！那本《收納書》……！」
「咦？什麽意思──噗嗚！」
這個瞬間，從《書》的頁麵中飛出來的背包猛烈砸中了你的臉。
插圖p278
「哇啊啊啊啊啊！下巴……下巴滴骨頭豪癢！」
「……從《收納書》中取出物體時力道不小，妾身本打算提醒汝……」
「嗚嗚嗚……阿爾咿莉阿，太晚縮惹啦……」
可能是因為塞了太大包的行李到《收納書》裏，以驚人的速度飛出書頁的背包重重地掉在地上，讓室內一陣搖晃。
下顎被撞個粉碎的你從口鼻冒出陣陣紅煙，邊拿出提燈點火。將迷宮的書架推倒，打通數間閱覽室所形成的書庫裏有幾乎是你身高的三倍以上的許多書架排列著，仿佛一座迷宮。
「……呼，下巴的骨頭總算好了……話說回來，我們要從這麽大量的《書》裏找出《治療記憶障礙之書》和《能用在戰鬥上的書》啊……」
「嗯。骨頭好不容易才痊愈，這下又得找到骨頭都斷了吧。」
仰望著塞滿整麵書架的書，你感到有點頭暈目眩，低聲嘟囔。
雖然隻是為了前往深層而建構的前哨基地，這裏也是偉大博士的書庫。其中保管的藏書量粗估起來至少不下數千。
「一、二、三……光是概略估算，似乎就有五千本以上呐……即便咱們分頭尋找，按照普通方式，記憶存量恐怕會先耗盡。隻好使用手頭上的《書》，擬定『有效率地尋找《書》的方法』了。」
「既然這樣，開始找《書》之前，首先要確認現在有什麽《書》吧。」
是的。在無法使用魔法的現狀下，你的探索能力和戰鬥能力幾乎都要仰賴《書》。不論是要尋找《書》，還是與筆者的刺客作戰，你都必須確認自己手邊有什麽牌。
「我看看，《折紙》不適合探索，艾莉卡還給我的《書》有……」
「是《恒真審問書》與《鏡像複寫紙》這兩本吧？」
「嗯。那些是我從日本帶來的一本和一張的魔導書。」
你從肩甲的縫隙中抽出一本《書》和一張書頁。
《能夠強製他人回答的書》──《恒真審問書》……
以及《能夠複寫〈書〉的書》──《鏡像複寫紙》。
「嗯……或許不適合探索，但似乎能對抗筆者。」
「……是啊。很可惜，這兩本《書》比起探索，更適合戰鬥。」
《恒真審問書》是《若問題的答案是「是〈yes〉」，就能強製對方回答的書》，屬於一本強製審問書。隻要將問題寫在書頁上並詠唱啟動碼，不論麵對什麽樣的對手，都能夠強製奪取情報。
「……在獲得血憶吸取能力之前，這本《審問書》都是我要用來對付仇人的王牌……」
「事到如今，打倒敵人並吸取血憶更快。雖然也有隻審問必要情報後逃走，避免與之戰鬥的用法。」
「如果敵人是筆者的刺客
，這種作戰應該行不通吧……」
「嗯……雖可持續審問敵人以阻礙其詠唱，但以剩下的頁數看來，似乎難以應用在戰鬥之中。」
「因為隻剩下五頁了嘛……」
《恒真審問書》這類《調查人心之書》可以有效運用在商業交易和犯罪搜查等領域，所以就算是抄本，價格也極為昂貴。要在遠離亞曆山卓的島國日本購買，更是需要付出一大筆金錢。
你的家族大手筆買下的也隻是被他人使用過的二手《書》，書背上空虛地黏著僅僅五張書頁。
「……而《複寫紙》對無法使用魔法的我來說也已經沒有用處……」
《鏡像複寫紙》是可以將其接觸到的其他魔導書的一頁包含魔法功能在內加以複製一次的魔導書。
也就是說隻要有這張書頁，就能詠唱並發行一次複寫在上麵的武裝解除魔法「破刃暴風槍」，不過……
（……我因為心理創傷的記憶，失去了魔法運用能力。沒辦法使用需要魔力回路的詠唱型魔導書……）
「嗯……這麽一來，終究隻能使用《最後祈禱》來尋找《書》呀。」
「……是啊。雖然記憶容量已經沒剩多少，也隻能寫下【鑒定魔導書的技能】之類的能力，一本一本地確認所有的藏書了。」
「不，妾身另有想法。若是順利，或許能減少記憶容量的消耗，找出所需的《書》。」
「咦，你有方法可以不靠記憶竄改嗎？」
「不，記憶竄改仍然有必要，但比起書寫鑒定魔導書的技能，頁數消耗較少。首先得確認一件事，汝在五年前之前曾進過這間書庫吧？」
「嗯……嗯，雖然幾乎都忘了……」
「隻要進過一次，原理上應該行得通。或許能將沉睡於汝腦中的『書庫記憶』取出，提升探索效率。」
「書……『書庫的記憶』？要進行什麽特別的記憶竄改嗎？」
「嗯，且待妾身娓娓道來。」
阿爾緹莉亞點頭回應你的疑問，接著開始說明：
「舉例來說……汝應該也有經驗，汝是否曾突然憶起久遠的記憶，或是怎麽也想不起原本極熟悉的記憶？汝可曾深入探討其原因？」
「咦？……嗯，像是腦中一片混亂，找不到記憶放在哪裏，之類的嗎？」
「嗯。其實人腦中『搜尋記憶的部位』與『保存記憶的部位』是分離的。前者集中於顳葉，後者則分布於大腦新皮質全域。」
「唔……好……好像突然談到了很難懂的事。這些該不會是《腦醫學書》上寫的艱澀專業知識吧？」
「不，是妾身的實際體驗。」
「實際體驗？你的顳葉有損壞過嗎！」
「沒錯。回到原本的話題，人腦中保存和搜尋記憶的功能是分離的。汝雖有需搜尋之記憶，卻無法搜尋。正如這書庫中的書。」
「有損壞過啊……原來如此，意思是書〈記憶〉明明存在於書庫〈腦〉中，卻不知道哪些書放在哪裏了吧……」
你望著書架上排列的書背，想象自己腦中的模樣。
就像是存放著數量龐大的日記，卻沒有書籍索引，所以無法使用的巨大圖書館。忘了某件事的大腦說不定就處於類似的狀態。
「無論是腦神經係統還是書庫，管理大量情報皆需要索引。也就是說汝父應該也製作了《記錄書籍資料的書》──《索引書》。」
「啊……對……對喔！如果父親有準備藏書的索引，五年前的我很有可能看過它放在哪裏！要是能靠記憶竄改來引出當時的記憶……！」
是的。借由重新建構大腦的索引，應該就能找出書庫的索引。
而且這種記憶竄改與創造新記憶的情況不同，幾乎不會消耗頁數。因為借由重新建構搜索功能來達到喚醒記憶的行為，就隻是遺忘或想起你一開始就知道的情報，並不需要創作獲得情報的情節。
如果隻是「想起」某件事，《最後祈禱》隻要靠幾行文字就能夠加以實現。
（……這種記憶竄改隻是「回想」，如果我本來就不知道索引的位置，或是索引根本不存在的話就沒有意義……可是如果隻消耗幾行的篇幅就能引出我遺忘的記憶，就很值得一試……！）
你抽出《最後祈禱》與鉛筆，打開書頁準備書寫。
【我回想起這個書庫的索引放在何處，使用它找到了有用的書。】──15l.
果不其然，重新建構完成的搜尋功能正確地回想起五年前的記憶──
你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索引》，開始尋找《書》。
◇ ◇ ◇ 【距離喪失記憶 還剩二百三十九頁】
八個小時過去了。
一回過神，你想起自己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在尋找著《書》。
「啊！時……時間又跳躍了……！」
借由記憶竄改，探索書庫的過程已經自動完成，因此你的手中在不知不覺間出現了兩本《書》。
《再製紙用再生紙》：可以將使用過的《書》再次使用的《書》。
《滯時式 超速達信封五百入》：能以超高速送達信件的信封（已貼郵票）。
「……信……信封？」
你閱讀應該是自己所寫的說明文，疑惑地歪起頭。
《再製紙用再生紙》──《能夠重複使用〈書〉的書》似乎可以借由再製頁數減少的《最後祈禱》來恢複記憶容量……
「……就算已經貼好郵票，速達信封能用在戰鬥上嗎……？」
「唔嗯……這可是汝親自挑選的《書》，應該有其用途吧。」
一臉無聊的阿爾緹莉亞坐在成堆的《書》上對你這麽說。連續幫忙找了八個小時的《書》，就算是最強吸血鬼似乎也會疲憊。
「……好……好吧，至少《再製紙用再生紙》好像派得上用場……呃，這本《書》裏麵的頁數超少的！隻剩三頁了！」
你打開異常輕盈的封麵，錯愕地大叫。你原本心想有了《能夠重複使用書的書》就可以複製《保存記憶之書》，增加記憶容量，但這本《書》卻隻剩下三張書頁。
「頁數這麽少，就算複製《最後祈禱》也多不到幾分鍾的餘命……！我還以為父親的藏書裏應該會有《治療記憶障礙之書》的……」
「唔唔唔……若能使用在其他《書》上，應該有無限種應用方式……但隻靠這本《再生紙》，實在無法解決記憶障礙的問題呐。」
「……另一本《信封》連有什麽用途都不知道……」
這些是借由記憶竄改而發現《索引書》的你從數量龐大的藏書中找出的《書》，我想應該有什麽有效的運用方式……可是平淡無奇的《速達信封》究竟要怎麽應用才好呢？
「嗯……或許實際用起來會是有用的《書》吧？」
「……我覺得好像不是很方便，不過還是試用看看好了。」
雖然附帶《滯時式》這種謎一般的說明，但既然是《信封》，就一定是能將物品寄送給他人的《書》。
你取出剩餘頁數相對之下比較豐富的《折紙套組》，把書頁撕下來放進《速達信封》中。你接著在《信封》的收件人欄位寫下「阿爾緹莉亞」，再用附屬的封蠟（用以封起信封的蠟）封好──
「……唔喔！」
噗！信封應聲長出一對翅膀，在你的手掌上振翅起飛。《速達信封》漂亮地在空中滑翔，飛到阿爾緹莉亞的頭上，然後啵的一聲開啟。
「哇！送……送到妾身這兒來了！」
「……原來如此，會自動寄送的《信封》啊……雖然嚇了一跳，不過這和把《折紙》揉成一團再丟出去有
什麽差別？」
看著輕輕飄落的書頁，你無力地低聲說道。雖然能自動配送的信封是很方便，但你實在不覺得它能在戰鬥中派上用場。
「嗯……嗯……頂多是不確定收件人位於何處時也能使用吧。」
「……真是那樣的話，這種《信封》不知道能飛多遠的距離？假如寫下『筆者的刺客』再蓋上封蠟……」
你拿出第二個信封，寫下「筆者的刺客」並蓋上封蠟。結果不出所料，信封沒有長出翅膀，隻是停留在你的手上。
「……也對，怎麽可能靠這種方法就能找出筆者嘛。」
「唔……汝，妾身有些不解，為何方才光是『阿爾緹莉亞』之名便能鎖定特定人物？若多人同名又該如何判斷？」
「我……我也不知道啊……可是聽你這麽一說，的確很神奇。說不定有其他人和你同名，它是怎麽鎖定收件人的？」
「唔唔唔……《書》或許能讀取使用者之記憶或情報吧？汝與妾身彼此相識，卻沒見過筆者對吧？」
「意思是《信封》會從我的記憶中搜尋收件人，所以隻寫『阿爾緹莉亞』也能送到嗎？這麽說來，就算把人名縮減到隻剩『銀』，應該也能送到吧？」
你半信半疑地拿出第三個《信封》，寫下「銀」並蓋上封蠟。於是《信封》便長出純白的翅膀，飛翔到阿爾緹莉亞的頭上並自動開封。
「咦，隻……隻寫一個字也能送到……？」
「……嗯，這或許是頗為有用的《書》呐。既然長有翅膀，即使敵人躲避也能追蹤，從遮蔽物後方亦能發送。即便不知收件人之名，若能透過記憶鎖定寄送對象，似乎同樣能寄送。」
「……原來如此。如果和使用《折紙》製造火焰和牆壁的方法搭配，隻要是見過一次麵的對手，不管對方躲在哪裏都能攻擊……嗯？」
你喃喃說到這裏，感覺到腦海某處有靈光一閃。
這本《滯時式速達信封》就算是極為模糊的人名，也能透過搜尋使用者的記憶來進行寄送。其搜尋性能之強，即使隻有「圖書迷宮的銀夜 阿爾緹莉亞.阿爾.阿塔納西亞.安納西亞.奧莎納西亞」之中的一個字也能送達。
很遺憾，「筆者的刺客」並不存在於你的記憶中，所以再優秀的搜尋功能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不過……
「……等一下。艾莉卡不是見過『筆者的刺客』嗎？」
在隔壁辦公室的艾莉卡的記憶中，應該存在「筆者的刺客」。
「啊！汝，那個小丫頭遇襲時，應該親眼見過筆者的刺客！倘若先前的假設為真，此《書》是以使用者之記憶為基準來鎖定收件者！」
「是啊！就算我無法發送，艾莉卡應該就能啟動《信封》了！」
你這麽喊著跑了起來，踢散堆積如山的書，往室內門奔去。如果《信封》能送到筆者的刺客那裏，應該就能推測出對方的位置！
你猛力撞開黑檀木門，想要對艾莉卡發表自己的成果。
「艾莉卡！我好像得出大成果了！或許有方法可以找出筆者的刺──」
「──發行，石蛇奴仆。」
艾莉卡放出了魔法，石槍形成一道瀑布向你襲來。
「咦……嗚哇！」
石塊觸手纏繞住你的身體，將你固定在書齋的半空中。門關閉的聲音在你的背後響起，將你和吸血鬼真祖分隔開來。你還沒理解發生了什麽事，坐在辦公桌前靠著椅背的艾莉卡用沉靜的聲音對你說道：
「……奧月同學，你找到《治療記憶障礙之書》了嗎？」
「咦……咦咦咦？比起這件事，我比較想問你為什麽要束縛住我……」
「……看你的反應，似乎沒有找到《書》呢。太好了，不枉費我花了八個小時想出『克服記憶障礙的方法』。」
「咦……什……克……克服記憶障礙的方法？」
聽到她突然告訴說有方法能解決記憶障礙的問題，你驚訝得大叫。
艾莉卡原本低頭看著攤放在辦公桌上的無數文件，聽到這句話後緩緩抬起目光，毅然注視著你。
「……奧月同學，你說自己想追求五年前的真相，是真心的吧？」
「艾……艾莉卡……？」
讓人聯想到深邃大海的群青色眼瞳在轉眼間散發出帶著決心的凜然光輝。
就像是眼神深處藏著隱而不明的真相一樣。
「……不會吧，艾莉卡。這個書齋有與五年前的真相有關的證據嗎……？」
你注意到一件事。雖然對你來說隻是一瞬間的記憶，但你正在調查書庫的期間，艾莉卡也在令尊的辦公室調查了八個小時。
既然《最後祈禱》在調查書庫的期間完全沒有關於艾莉卡的描述，就表示她不是沒有找到任何應該向你報告的成果──
就是得知了決定性的真相，於是拚了命尋找證據。
「……是的話就告訴我吧。我就是為了查明真相才會來到這裏的。」
你的記憶容量僅剩二百三十二頁與八個小時。即便從書庫找到了《再製紙用再生紙》，也是相當少的時間。要繼承令尊的遺誌，成為能夠拯救他人的人，你就必須治療自己的記憶障礙。
「艾莉卡，克服記憶障礙的方法到底是什麽？」
「……要實行那個方法，必須有清流的滋潤，也就是會流動的水。根據奧月老師的資料，這個樓層有『圖書館』，那裏好像有不受汙染的清涼泉水。請你和真祖到那裏等我。」
「咦，等一下，為什麽你不和我們一起去？隻有你知道治療方法，而且也有可能會受到筆者的襲擊……」
「……很抱歉。我有準備工作要做。而且隻要你和真祖在一起，筆者就絕對不會襲擊你。」
「我和阿爾緹莉亞在一起就不會被襲擊？的……的確，有銀夜在身邊，就算是筆者應該也不會隨便出手……」
艾莉卡沒有回答你的疑問，把辦公桌上的文件收起來，然後緩緩站起身。桌上唯一留下的一張羊皮紙似乎是通往「圖書館」的地圖。
「……那招石之魔法過了一定時間就會解除。請你們先到目的地等我。」
「我知道了。隻要跟著地圖走，就會到那個『有水的圖書館』了吧？」
「是的……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我也會馬上出發。」
用沉靜的聲音這麽說完後，艾莉卡用手指觸碰書齋的開門裝置。令尊所建構的魔導結構於是啟動，厚重的大門緩緩敞開。
「……奧月同學，我既然受了偉大博士所救，就一定會拯救你免於遺忘的命運。就算這個舉動會讓你得知殘酷的真相也一樣。」
艾莉卡這麽說道，然後轉身踏入黑暗的迷宮。
冰冷的腳步聲在重新關起的魔法門對麵回響，最後消失。
◇ ◇ ◇ 【距離喪失記憶 還剩二百三十一頁】
「……呃，彎過這個書架再一路直走，應該就能到『圖書館』了……」
十幾分鍾後。一如艾莉卡所說，從石塊的束縛中解放的你按照她所留下的地圖，走遍了數十間閱覽室，前往據說有流水的「圖書館」。
「……嗯……汝，那張地圖真的可靠嗎？」
「嗯，這張地圖的筆跡跟父親一樣，我想應該值得信任。我很同情你因為她的魔法而被書庫的門撞到鼻子。」
「嗯……哼！妾身與那人打從一開始便不投緣！突然連射石槍，用魔法關門攻擊妾身，還用猥褻的肉塊擠壓妾身之眷屬的手臂呢！」
「好啦好啦阿爾緹莉亞……啊，那道光是『圖書館』的嗎？」
你回應一臉不悅的阿爾緹莉亞時，
陰暗的迷宮中出現一個淡淡的光點。你加快腳步靠近，長方形的白色光源便愈來愈大──
最後擴展在你的眼前。
「……這裏是和『浮嶽圖書館』不同的『圖書館』啊。」
你一踏進光芒裏，紅色的晚霞便灼燒了你的視網膜。你慢慢睜開眼睛，視野就一口氣展開，映照出漂浮在深紅色天空裏的無數樹木與噴水池。
「這裏也是在地底下有天空……圖書迷宮果然是個不可思議的地方……」
「……嗯，看來確實有豐富的清泉……」
「圖書館」以火紅色的雲為背景，有無數灰色圓盤漂浮在天空中。
圓盤上裝飾著草地與噴水池、庭園樹木，空中階梯連接著每個圓盤，在半空中形成一個迷宮，一直延續到天空的盡頭。
「啊，入口處的石碑上有寫名字……叫做『空庭圖書館』啊。」
「空庭圖書館」是存在於圖書迷宮內的各式「圖書館」之一。
這裏充滿了此處特有的花草樹木、動植物，是由美麗的空中庭園所形成的迷宮。
「……這麽一來，咱們便抵達了那丫頭指定的地點。」
「嗯，雖然夕陽很漂亮，但好像也沒有其他東西可以看了……」
你們乖乖移動到了這裏，不過既然關於治療方法的資料在艾莉卡手上，你們就無事可做。為了與她會合，你們也不能離開入口太遠，所以似乎隻能在這裏打發時間了。
「嗯，這裏乍看之下好像沒有什麽危險的動植物……」
「太過深入並非明智之舉……話說回來，解除記憶障礙呀。事到如今似乎不該多問，不過那人真的值得信任嗎？」
「大概吧。如果是偉大博士的書齋，有解除魔法的資料也不奇怪，而且我不覺得艾莉卡會違背奧月戒的遺誌。」
你說得沒錯。雖然曾企圖射殺你，但艾莉卡應該不會自願做出玷汙奧月戒之名的行為。隻要不背離令尊的教誨，她應該都會是你的夥伴。
「……而且我就是因為沒有相信你，才會差點害你石化而死。所以現在比起思考被背叛要怎麽辦，我寧可試著相信。」
「唔……唔嗯……」
「沒問題的，我一定可以解開遺忘的詛咒。我不是答應過你了嗎？不管有什麽困難正在等著我，我都不會忘了你的救命之恩。」
「唔嗯……！……哼……哼，想哄騙妾身也是沒用的！反正汝這木頭人說這話肯定隻是無心之語！」
「我不是想要哄騙你啦。我隻是想說我答應過你了。」
「唔……唔唔唔……不……不理汝了！若不遵守約定，妾身便用那條護符項鏈勒死汝，作好覺悟吧！」
「知道了。我還不想死，我會謹記在心的。」
你微微笑著回答，轉頭望向「空庭圖書館」的晚霞。
「阿爾緹莉亞，反正艾莉卡也還沒有來，要不要稍微逛一下『圖書館』？隻要別離入口太遠，休息一下子應該沒關係。」
「……哼……哼……沒辦法了，妾身就陪陪汝。」
阿爾緹莉亞仍然撇開臉，捏起你的製服一角。
「……哦，好大一座噴水池呐！」
「哦哦……好壯觀，會不會比亞曆山卓市中心的噴水池還要大？」
和阿爾緹莉亞一起登上空中階梯的你來到一個有著大型噴水池的圓盤。
圓形岩盤的外圍立著書架形成的牆壁，除了寬約兩公尺的石磚路，還有個直徑三十公尺左右的水池。
「……水的透明度也相當高……這些水到底是從哪裏流過來的？」
「哼哼，人類的狹隘常識在圖書迷宮是不管用的。有水憑空湧出也不稀奇，流往何處都不奇怪呐。」
「我是不知道你為什麽要一臉得意啦……話說回來，這個地方這麽漂亮，卻連一個探索者也沒有。」
「因為這座『空庭圖書館』似乎已結束探索許久，也比其他『圖書館』危險。登上這座圓盤時，汝也看見了下方的雲海吧？」
「咦？是有看見沒錯，可是那些雲哪裏危險了？」
這座圓盤的下方隻有一片無限延伸的白雲之海。鄉下出身的你隻覺得這是一幅不可思議的美麗光景……
「……汝，發出超音波便可知，這座『圖書館』是無底的。一旦從圓盤或階梯上失足，便會在空無一物的天空中墜落直到永遠。」
「咦？會……會一直墜落下去嗎？永遠？」
剛才還能悠閑眺望的景色突然讓你感到恐懼不已。身為不死者的你並不會摔死，但永恒的墜落與死亡幾乎無異。
「而且『圖書館』因其特異之處，經常被選為戰場。」
「……既……既然除了飛行種族以外的人從圓盤上掉下去都會死，的確沒有人會想來……嗯，還是不要靠近邊緣好了。」
你決定盡量遠離圓盤的外緣。你脫掉靴子和襪子，然後把褲管往上折起，踏進噴水池中。深度隻到腳踝之上的清水十分涼爽，因為探索迷宮而累積的疲勞就像是被流水融化了似的。
「嗯嗯，好舒服喔！靠近噴水的地方不知道會不會更涼爽？」
你看著從圓盤中央噴出的流水薄膜，輕聲說道。要戲水是無妨，但可不要把我弄濕了。否則小心我用記憶竄改來讓你在社會上永無立足之地喔。
「喂～阿爾緹莉亞，你要不要也下來？在迷宮走這麽久，你也累了吧？」
「嗯……這樣呀，汝似乎還耐得住。」
你用雙手捧起清水這麽說，阿爾緹莉亞就有點不高興地回應了。
「咦，耐得住什麽？」
「……對汝這半人半鬼還不成問題，但吸血鬼是無法遊過流水之中的。姑且不論全盛期，如今的妾身在流水中恐怕會立即溺死。」
「啊……對喔，吸血鬼好像有很多麻煩的弱點。」
「哼，妾身可是吸血鬼真祖。即便共享血統與不死之身，妾身仍是與汝這眷屬天差地別的怪物……汝就獨自戲水吧。」
「……阿爾緹莉亞……」
明明受到夕陽照耀，吸血鬼真祖的臉卻仿佛蒙上一層淡淡的陰影。你掀起一陣水波，撥開流水走向阿爾緹莉亞身邊。
「……你真笨。既然你是我的真祖，命令我『帶你過去』不就好了。就算你不能渡過流水，有我這個眷屬抱著就行了吧？」
「汝？哇哇！喂……喂，做什麽呀！」
你用雙手環抱住鮮紅色洋裝的腰部，一把抱起吸血鬼真祖。你接著溫柔地把她的身體放在噴水池中的踏腳石上。
「咿……流水！汝汝汝……汝絕對不準放開妾身！」
「啊哈哈，你也太膽小了吧。流水根本沒什麽好怕的啦。」
你這麽說著抓住慌張得亂揮的雙手，因害怕水而顫抖的指尖便緊緊回握住你的手指。
「……你看，沒什麽吧？」
「唔……唔嗯……嗚咕，汝就是這點狡猾！擅自握起妾身之手，若……若是溺水可該怎麽辦才好！」
「站在踏腳石上要怎麽溺水啊。喏，要不要坐下來泡泡腳？」
「……拿……拿《收納書》來……妾身不想濡濕這身衣服，讓妾身更衣。」
「好好好，眷屬謹遵真祖之命。」
你對語氣冷淡的阿爾緹莉亞微微一笑，把《收納書》輕輕放在她所站的石灰岩上。
「……聽……聽好了，閉著眼睛攤開交領衣等待。直到妾身允許為止，絕對不準睜開眼睛。」
「嗯，是放在我的製服連衣帽裏的衣服吧？」
你說完後閉上眼睛，你原本牽著的手就隨著啵的聲音離開，還可以聽到失去肉
體支撐的鮮紅色連身裙被吸進《書》裏的聲音。
你用空下來的雙手攤開衣服，擺出方便蝙蝠阿爾緹莉亞飛進來的姿勢。於是啵的聲音再度響起，布料的觸感從你的指尖抽離。
「嗯，阿爾緹莉亞，你變回來了嗎？」
你慢慢睜開眼睛──卻沒有看到阿爾緹莉亞的身影。
「……咦？」
咚！你旁邊的噴水處傳來物體受到重擊的聲音。
這時你腳下的流水開始染上鮮紅的血色。
「……阿……阿爾緹莉亞？喂……喂，你到底在哪裏……」
你回頭望向噪音的來源，也就是圓盤中央的噴水處。
「！」
你看見吸血鬼在血液形成的水膜後方，雙手被花崗岩之槍貫穿。
「啊……阿爾緹莉亞！」
「莫靠近！」
「唔！」
你在最後一刻抽回往水膜深處伸出的手，石槍便從你的手指前方穿過。從地麵竄起的石柱互相交叉，形成一座堅固的石籠，關住了吸血鬼。
「阿爾緹莉亞！這座籠子是怎麽回事啊，阿爾緹莉亞！」
「吸血鬼──」
「是誰──嘎啊啊啊！」
你回頭往背後的聲音來源望去的同時，飛來的石槍將你的雙腿釘在地麵上。你忍受從大腿骨蔓延的痛楚，勉強睜開眼睛──
「具有無法渡過流水的特性。因此『空庭圖書館』的噴水池是束縛吸血鬼最堅固的牢籠。」
手上持有灰色魔導書的金發魔鬼映入你的眼簾。
「什……艾莉卡！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麵對慢慢登上階梯的艾莉卡，你怒吼著問道。
「你明明說要繼承我父親的遺誌……這就是奧月戒之徒的所作所為嗎！你到底為什麽要做出這種像是偷襲的事！」
「……要告訴你真相，我也隻能這麽做了。」
「真相？要是有人的腳被長槍釘住還能心平氣和地跟對方聊天，我還真想看看！」
「希望你能察覺我為什麽要瞄準你的腳。如果我一開始就打算殺你，就會像對付真祖一樣貫穿你的雙手，免得你抽出魔導書。」
「你該不會是覺得隻要沒有殺人的意思就可以刺穿別人的腳吧！」
你感覺到仿佛血液沸騰般的盛怒。解開了殺父之仇的誤解，你原以為你們已經不再是殺人犯與被害者，而是能建立起戰友之間的信賴……
「……可是你卻背叛了我。你想要回到殺人魔和吸血鬼的關係是嗎……！夠了，阿爾緹莉亞，把噴水池的底座打壞！那麽做應該就不會再有水簾噴出來了！」
「沒有用的。現在的真祖，臂力隻和外表年齡相同的少女差不多。隻要讓她遠離吸取血憶的來源，她就無法使用銀夜和瞬間詠唱，隻不過是個無力的怪物。」
「什麽……你到底對阿爾緹莉亞做了什麽！」
「……奧月同學，她什麽都沒有告訴你呢。」
「什麽都沒有告訴我的是你吧，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真祖的記憶隻能維持三分二十六秒。」
「啊？」
艾莉卡的發言打斷了你的質問，讓你錯愕地吐息。
（……阿……阿爾緹莉亞的記憶隻能維持三分二十六秒？）
「你……你到底在說什麽……！」
「烙印在真祖身上的遺忘詛咒每過三分二十六秒就會將她的記憶歸零。就是因為透過不死之血的輸送，你才會感染到同樣的詛咒。」
「將記憶……歸零……」
你對艾莉卡的猛烈怒火漸漸轉變成內心的動搖。
奪去受術者記憶的「遺忘詛咒」。這是束縛你的思緒的牢籠，本來應該跟吸血鬼真祖一點關係也沒有，隻是你獨有的詛咒。
阿爾緹莉亞的記憶竟然隻能維持三分二十六秒──
這件事，她一次都沒有告訴過你。
「……我……我不信！前天才剛遇見阿爾緹莉亞的你，不可能知道這麽重要的情報！」
「……很遺憾，我並沒有說謊。如果你懷疑的話，我有證據能證明。要我念給你聽也沒有問題。」
艾莉卡完全不理會你的困惑，從手中的魔導書裏拿出一疊紙張。你原本以為那是攻擊用《書》，往右肩伸出手──
「迷宮曆六百四十三年五月七日。『討伐魔王阿爾緹莉亞之作戰草案』奧月戒 筆。」
可是那幾十張紙卻隻是報告書的草稿。
「！」
「『吸血鬼化所伴隨之各種症狀的觀察過程及對策』奧月戒 筆。『緩和變異性休克之藥草學臨床實驗』奧月戒 筆。『經評估為魔王阿爾緹莉亞所造成之犧牲者曆史資料』奧月戒 筆。『定時式遺忘咒術之不死者封印實驗』奧月戒 筆。『吸血鬼討伐戰役之各項費用 第四次試算』奧月戒 筆。『吸血鬼化解除實驗 第二次報告書』奧月戒 筆──」
「奧……『奧月戒 筆』是怎麽回事……！」
聽到你用顫抖的聲音這麽問，艾莉卡停止了翻閱資料的手，用冰冷的聲音回答：
「這些資料全都是我在奧月老師的書齋找到的。」
撰寫這些文件的人，正是「藥草院」最優秀的偉大博士──奧月戒。
「……不可能……！」
「我就明白地說了。你還不是吸血鬼，也還有機會變回人類，更不需要什麽《保存記憶之書》。」
不，她所說的話必須是謊言。因為艾莉卡否定的所有事實都是你到目前為止當作行動指標的最根本情報。
如果連這些情報都是騙局，你的三百零六頁就全都是謊言了。
「你剛才的反應讓我終於確定……奧月同學，你被真祖騙了。」
「……我才沒有被騙……！我絕對不會受騙！」
艾莉卡沒有再回話，而是闔上手中的魔導書，把它插回肩甲的縫隙裏。她應該是想要表明自己並沒有繼續傷害你的意思吧。
「奧月同學，你是不是有這樣的誤會？」
群青色的眼裏帶著哀憐目光的艾莉卡繼續說道。她的聲調溫柔得不像是正在對想要殺死的對象說話──讓你有種致命的錯誤即將發生的預感。
「比如說被吸血鬼咬到就會變成吸血鬼，變成了吸血鬼就無法再變回人類，不尋找《保存記憶之書》就會完蛋。」
「！」
「你是不是有這樣的誤會？」
「你……你在說什麽……！」
艾莉卡所說的話簡直是無法理解的胡言亂語。
她的每一句發言都和你所知的情報相違背。有誤解的人明明應該是艾莉卡而不是你……
「──這些都是那邊那個瀕臨死亡的吸血鬼真祖灌輸給你的。」
你的情報來源是阿爾緹莉亞，隻有這一點是千真萬確的。
「我就明白地說了。你還不是吸血鬼，也還有機會變回人類，就連尋找《保存記憶之書》的行為都是不必要的。」
「……不對，你騙人……！」
「我再重申一次，我並沒有說謊。你讀過伯蘭.史杜克的書嗎？因為是很古老的文獻，所以其中也有落後時代的地方，但對於被釘在那裏的『正統不死之王』卻是十分實用的吸血鬼對策必讀書呢。」
「伯蘭.史杜克是描寫凡赫辛之活躍的，吸血鬼故事的發掘者……」
「沒錯。雖然最近愈來愈多的低等吸血種之中也有能夠『立即將吸血的對象轉化為吸血鬼』的吸血鬼，但卻和吸血鬼真祖的性質不同。」
「什麽？意思是就算被吸血鬼真祖吸血也不會變
成吸血鬼……？」
艾莉卡點頭肯定你說的話，繼續針對「正統古典派吸血鬼」進行講解：
「混到吸血鬼之血的人會變異成稱為『吸血祭品』的狀態。這個階段雖然會被聖餅灼燒肌膚，卻還是會維持身為人的生命活動，受到日光照射也隻會疲勞而不會死。就像是史杜克書中的米娜.哈克，或是現在的你。」
「……你的意思是我還不是吸血鬼，而是『吸血祭品』嗎？」
「是的。人變成吸血鬼的時機是在解剖學上真正死亡的瞬間。人類是生者，而吸血鬼是死者。人類〈生者〉要變成吸血鬼〈死者〉，死亡是必經過程。」
「……不，那樣沒辦法說明我的再生能力！我經曆過你的殘酷拷問啊！如果我還是人類，怎麽可能還活著！」
雖然說起來很哀傷，但的確沒有道理。你承受過正如字麵那般「要人命」的對待，如果你是「吸血祭品」，應該早就死了。
「我的意思是你是『死亡』的。並不是『已經死亡』的狀態動詞，而是正處於死亡途中的動態動詞──簡單來說就是『dying』而非『dead』。」
「不是狀態動詞……而是動態動詞……？」
「也就是說你的人類比例正在緩慢地減少中。經過與我的戰鬥後減少到七成，吸血鬼性就填補了不足的三成。你正在緩緩地接近死亡〈吸血鬼〉。」
「緩緩地接近死亡〈吸血鬼〉……」
雖然艾莉卡的說法有些難懂，不過她的意思如下：
1你是處於生死夾縫中的人類，正在緩慢地走向死亡。
2死亡的過程稱為「吸血祭品」，這個過程一旦結束，你就會成為真正的死者〈吸血鬼〉。
「……一般來說，吸血鬼化的過程會隨著流失血液而進行。如果發生戰鬥，因而傷害到你，僅剩七成的人性就有可能繼續減少。所以我才有必要在一開始就束縛住你的行動。」
「……那……那你說『還有機會變回人類』是什麽意思……！」
「沒錯。就算是吸血祭品，你還是一個普通的生者〈人類〉。隻要能除去混入血液的吸血鬼性，你就能變回原本的正常人類。」
雖然一時之間令人難以相信，不過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僥幸了。原以為自己已經死亡，變成再也無法回到陽光下的怪物，你卻還是個人類。
（……我還能……還能變回人類嗎……？）
「如何？這些事，那邊那個瀕死的真祖有告訴過你嗎？」
「這……！」
被這句話影響的視線──望向咬著下唇保持沉默的阿爾緹莉亞。
「……汝……妾……妾身……！」
「……她怎麽可能告訴你呢？你對真祖來說是個忠實的奴隸，也是緊急時刻的備用糧食。真祖是不可能蠢到給予家畜知識的。」
「……你說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是，我不認為阿爾緹莉亞是在欺騙我。因為阿爾緹莉亞救了我一命！就算你說的話都是真的，阿爾緹莉亞救了我的事實還是不會改變！」
「你要相信吸血鬼真祖嗎？……我知道日本人視忠義為美德，但真祖直到十幾年前受到詛咒為止，都是威脅了人類五世紀之久的怪物呀。」
「不對！她是……阿爾緹莉亞是我的……！」
「我並沒有說錯。圖書迷宮的銀夜，能力吞噬者阿爾緹莉亞是──
殺了十萬多名人類的魔王。」
插圖p309
「……！」
殺了十萬多名人類的魔王。
你一時間聽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阿爾緹莉亞……殺了人？）
「你以前曾稱我為殺人魔，但魔王殺的人比我還要多得多了。」
（殺了十萬多名人類的……魔王？）
你努力想要理解艾莉卡所說的話，所以──
「正因為如此，在亞曆山卓爭奪霸權的『聖堂』、『騎士團』、『藥草院』、『工房』這四大勢力才會全部集合在征討魔王的旗幟之下──跟隨奧月戒的指揮投入吸血鬼戰役。」
「什……！」
聽到「奧月戒」之名，你的心不禁受到極大的動搖。
「你是說父親他……奧月戒曾經挑戰過魔王〈阿爾緹莉亞〉……？」
「這是事實。銀夜殺人的紀錄曾多次出現在迷宮史資料中。據說全部合計起來，被害者高達十幾萬人。」
艾莉卡念出令尊的遺稿，告訴你殘酷的事實。
圖書迷宮的銀夜──能力吞噬者阿爾緹莉亞過去曾是奧月戒的敵人。
（……這麽說來，我是在保護魔法罪犯……保護父親的敵人嗎？）
「老師率領四大勢力作戰，是成功打倒魔王的最大功臣。如果他還在人世，應該會集全亞曆山卓的尊敬於一身吧。」
（難道我應該站在消滅阿爾緹莉亞的一方嗎？）
「好了，這樣你還能繼續相信魔王嗎？相信一直欺騙著你的父親的敵人──迷宮史上最邪惡的吸血鬼，能力吞噬者阿爾緹莉亞。」
（我……我真的被阿爾緹莉亞欺騙了嗎？）
「……阿爾緹莉亞，她說的話……是真的嗎……？」
「……妾身……妾身……！」
「你問也沒用。在十幾年前，投入『聖堂』、『騎士團』、『藥草院』、『工房』的主力以及數千探索公會的吸血鬼戰役中，那個怪物就已經被關進遺忘的牢籠了。她中的就是『藥草院』最優秀的偉大博士──奧月戒的記憶咒縛魔法。」
沒錯。如果艾莉卡所言不假，阿爾緹莉亞的記憶就隻能維持三分二十六秒。
就算問她真相，她也無法回答。
「魔王本該因此而毀滅。以數千名資深探索者的性命為代價。」
「……可是她沒有毀滅……因為迷宮裏存在著《保存記憶之書》。」
「是的。失去曾有的力量，衰弱成一介少女的魔王被魔獸和陷阱、魔導書、遺忘的牢籠殺死了無數次──卻一反老師的預料，取得了《書》。」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真祖阿爾緹莉亞的地獄卻在一瞬間閃過你的腦海。淪落為一名無力少女的她依靠著唯一剩下的不死之身，不斷尋找《書》。
死亡、遺忘再複蘇，死亡、遺忘再複蘇──隻有對人類的複仇之意是她的心靈支柱。
「而那本《書》正是解開你的第三個誤會的關鍵。奧月同學，你因為每過八個小時就會喪失記憶，所以正在尋找《保存記憶之書》吧？」
「……是啊。我的記憶隻能維持八個小時及一千頁……」
「你的確需要《書》。關於吸血鬼傳染給眷屬的遺忘詛咒，其解除方法在資料集中就像是後來被銷毀一樣，有著不尋常的缺損。可是你沒必要為了找《書》而去探索迷宮。」
艾莉卡抬起右手，用她的纖細手指指向阿爾緹莉亞。
「因為那個魔王就有了──
《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
──《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
它正是這本《最後祈禱》的原點，也是《保存記憶之書》的原典。
被偉大博士的魔法關進遺忘牢籠中的吸血鬼真祖帶著憤怒與憎恨在黑暗的迷宮中徘徊，在無限的死亡與再生之盡頭抓住的──a級魔導書。
「魔王的記憶每過三分二十六秒就會消滅。所以隻要奪走原典，讓她遠離《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三分二十六秒就行了。那麽做就能消滅魔王，你也能得到《保存記憶之書》。」
這的確是能同時拯救人類和你的完美方法。
（……阿爾緹莉亞的記憶被詛
咒了。所以就像是我遠離《書》八個小時就會失去所有記憶一樣……）
阿爾緹莉亞遠離《書》三分二十六秒，就會遺忘一切。
（忘記《吸血奇譚》的事，忘記我的事，連自己是誰都忘記……）
然後永遠被困在遺忘的牢籠之中。
「……魔王是足以威脅人類生存的最強怪物。她必須死。」
（我或許還是個人類……既然如此，魔王阿爾緹莉亞就是我這個人類的敵人。）
你的左胸感覺到一陣疼痛。
「而且……你的記憶存量也所剩不多了吧？就算把剩下的所有時間〈頁數〉都花費在探索迷宮上，也不保證能找到《書》。」
就算被小刀刺穿也不會感覺到痛的心髒──
（……艾莉卡說得沒錯，我的記憶隻剩下兩百零九頁的容量。）
「就連a級魔導書《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都能歸你所有。」
每聽艾莉卡說出一句話，就會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大聲哭號。
（……有了a級的原典，應該也很有可能治好我的心理創傷。）
「好了，殺死魔王吧。」
你明明就要作出正確的判斷──
（隻要舍棄阿爾緹莉亞……我的問題就能夠全部解決。）
「能力吞噬者阿爾緹莉亞是個隻能以搶奪維生的吸血鬼真祖。」
（所以就算我殺了阿爾緹莉亞，應該也無所謂吧？）
內心卻一陣抽痛。
你想象自己殺死阿爾緹莉亞，永遠遺忘她的樣子。
「……對不起，阿爾緹莉亞。」
你緊緊握起拳頭，喃喃說道。
「……！」
聽到這句話，阿爾緹莉亞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鮮紅色的眼裏盈滿淚水，迷宮最強的吸血鬼浮現覺悟的笑容，這麽說道：
「無……無妨……妾身早已預期到這般結局。」
那張掩飾自己的笑容就像是貼著懺悔、悲壯、後悔和勉強裝出的堅強。
「……妾身終究是吸血鬼，終究是殺死十萬人的魔法罪犯……不……不隻如此，妾身更是欺騙汝至今……」
麵對死亡的恐懼，阿爾緹莉亞害怕得顫抖，卻還是拚命壓抑著哭聲。
「……很抱歉欺騙了汝。」
看到鮮紅色的雙眼閉起，淚珠滑落臉頰──
「──請原諒一瞬間為了解脫而考慮殺死你的，差勁的我。」
你用幾乎可以捏碎的力道緊握住插在大腿上的石槍。
「什……！」
「汝……？」
（……我現在才理解為什麽考慮殺死阿爾緹莉亞的事情這麽令我心痛。）
「抱歉，我不能殺死她。我沒辦法作出那種覺悟。」
你用盡全身的力氣，開始拔起花崗岩製成的六角柱。
「你……你到底在做什麽！如果大腿動脈出血，會危及到你僅剩七成的人性的！」
「沒錯，汝尚有機會回歸人類身份！而且妾身可是欺騙了汝至今呐！」
「無所謂。恩人〈你〉被吊了起來，我怎麽能被釘在這裏悶不吭聲。」
插進噴水池底部的槍尖應聲折斷。
「奧……奧月同學！你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嗎？那邊那個魔王是奧月老師的仇敵！她可是殺死十萬多人的史上最凶惡魔法罪犯呀！」
「即使如此，她也是我的恩人。如果阿爾緹莉亞沒有救我，我早就在那個陰暗迷宮的深處變成其中一具無名屍了！」
（我會想要保護阿爾緹莉亞，而且不想忘記她──）
「阿爾緹莉亞對我伸出了援手。不管是在宿舍、走廊、教室、陽台、圖書迷宮，她都一直待在我身邊！阿爾緹莉亞是我的恩人！」
（──一定是因為我開始喜歡上阿爾緹莉亞了。）
你一從大腿拔出石槍，傷口便冒出大量的血煙並瞬間再生。
「……真祖阿爾緹莉亞過去或許真的是個惡人。如果沒有真祖，或許不會有人在吸血鬼戰役中喪命，我也不會被你殺死。」
「既……既然你明白這一點，為什麽還要違背奧月老師的遺誌……！」
「即使如此！」
你丟棄沾滿鮮血的石槍，正麵反駁艾莉卡。
「即使如此，父親也不會為了解決一切問題而將敵人趕盡殺絕！偉大博士奧月戒是個甚至願意相信並拯救敵人的人！」
沒錯。令尊不管麵對什麽樣的罪人，都不會放棄給予救贖和寬恕。不是因為純熟的魔法，不是因為高深的知識，而是因為持續引導人們走向正途，人們才會尊稱他為「偉大博士」。
「父親教導我的『恩情的定義』絕對不會要我殺死曾經作惡的恩人！如果阿爾緹莉亞犯下了罪過，誤入歧途──我就賭上自己的命，把阿爾緹莉亞帶回陽光之下！」
「為什麽你就是不懂！你隻是被魔王給利用了！她隻是看準了你的天真和缺乏覺悟的心態，把你當成擋箭牌而已！」
「你所謂的『覺悟』就是把恩人關進三分半的牢獄中，自己一個人獲得解脫嗎？那我可不要！就算過了八個小時就能忘得一幹二淨，我也一定會在八個小時以內就忍不住自殺！」
「……奧月同學，你真的是……！」
「沒錯！就像你說的，我根本沒有『覺悟』。我一輩子都無法作好殺死某人的覺悟……可是！」
你將手伸向肩甲和左側腹部，抽出《書》和鉛筆叫道：
「──我早就已經作好不讓任何人死去的覺悟！」
沒錯，你發過誓。對於五年前的十月十六日，親眼見到父親受傷卻無能為力的自己，你立下了誓言。
你發誓成為能夠拯救他人的人──偉大博士。
「接招吧，艾莉卡.奧斯特拉爾。如果你要殺了她──」
你在自己的記憶中刻下誓約之詞：
【我要拯救阿爾緹莉亞。】──1l.
「就算代價是犧牲所有的記憶，我也要保護阿爾緹莉亞到底！」
「……我也已經作好覺悟了。隻要是為了阻止你，我願意戰鬥！」
艾莉卡將文件塞進《收納書》，抽出魔導書作勢詠唱。
「投降吧，奧月同學！否則就算刺穿你的四肢，我也要阻止你！」
嗡！魔導書發出低吼。經過精煉的大量魔素流經她體內的魔力回路，散發出淡淡的光輝。再這樣下去，魔法就要來了！
（《書》，把力量借給我！要保護阿爾緹莉亞，我該寫什麽記憶？）
因為腳下有水，你們彼此的行動都會受到限製。請寫下在淺水上戰鬥的經驗，然後與她保持充足的距離。以此搭配提升過的回避能力，避免出血吧！
（知道了！──【我曾受過在流水中戰鬥的訓練。】──80pgs.）
「我絕不會把奧月老師的公子……把你交給魔王！我會把《圖書迷宮的吸血奇譚》搶過來，救你脫離遺忘的牢籠！發行.石蛇突牙！」
鉛製金屬筆寫完句子的瞬間，艾莉卡周圍的水噴發起來，無數石槍朝你射出。她剛才假裝收起魔導書，其實早已機靈地裝填了永續魔法。
「我才不想用那種方式解決問題！我被阿爾緹莉亞救了一命！如果阿爾緹莉亞有罪，我也會跟她一起贖罪！」
你在水麵上用流暢的動作躲開劃破空氣飛來的石槍之雨。灌注到腦中的記憶提升了你在水域中戰鬥的能力。
「……你真的以為自己能打贏我嗎？剛才雙腳的失血應該減少了你一成以上的人性！你會引發變異性休克而死的！」
「變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