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斷地下著。


    一倆馬車在宛如從麥田間穿過似的狹窄道路上行駛著。由於已經過了半夜,所以周圍並沒有人影,四周隻有雨聲與車輪碾過的聲音。


    被塗成黑色的雙駕馬車雖然並不顯華美,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便能發現車上的裝飾都是一流工匠所製作的高級物品。在宛如相互纏繞的蔓藤般纖細的雕刻有金邊的門扉上刻有模仿車輪和羽毛筆的紋章。


    不久,當馬車臨近急轉彎時,為了避雨而將頭巾深深拉下的馬夫,在照路的燈籠那昏暗的燈光下,看見有數個紅色的球體朝這邊滾了過來。


    【是什麽呀?】


    馬車夫邊發出疑問邊探出身體,但是,他最終還是沒能確認到那是什麽。


    因為連續發生了三次爆炸。


    所噴發的火焰宛如旋渦般,激烈的爆發將馬車輕易地吹飛了出去。


    馬車掃倒一大片金色小麥撞向了地麵。衝擊雖然使馬車發出碎裂的不吉聲,但那仿佛像是製作馬車的工匠靈魂附體似的堅固,勉勉強強讓它保持住了原型。


    赤黑的肉塊掉落在橫倒的馬車旁。那是連發出悲鳴的空閑也沒有便被烤成焦炭,可憐的馬車夫的屍體。


    從瞬間被加熱的地麵上冒出了大量的水蒸氣。


    接下來,黑色裝束的人影出現在麥田的各處。那十數名人影如同發現死肉的幽靈一般以毫無聲響的動作迅速包圍了馬車。其中一人以輕盈的動作跳上半毀的馬車,毫不猶豫粗暴地打開了車門。


    【ok。已經死了。】


    人影以稍微鬆了口氣般的口吻低聲說道。


    【將屍體拉出來,確認是否是本人。】


    另一名黑衣人指示道。雖然話語本身很嚴肅,但口吻卻不怎麽認真。雖然嘴裏說要確認,但似乎內心卻已經認定是本人無疑了。


    【真是場鬧劇。】


    一個纖細嬌小的身影一邊遠遠地看著遵從指示的同伴將屍體從馬車中運出,一邊說道。是個少女般的年輕女聲。


    【喂,羅澤塔,你在做什麽?】


    那人影看著蹲在一旁的同伴說道。


    【我想殺死這孩子。】


    在同伴的腳邊躺著一匹拉車的馬。因爆炸的原因而徹底失去了後腿。但不幸的是它還活著。而另一匹馬卻在不遠的地方,已經氣絕多時。


    【即便不管它也會死的。】


    【…是啊。但我想讓它早些解脫】


    【唔】


    被稱呼為羅澤塔的人影在點了點頭後便拔出了腰間的短劍。被打磨的鋒利無比的刀刃尋找到已經奄奄一息的馬的要害,迅捷地奪取了其性命。


    【……抱歉,菲希。你很討厭這種自我滿足似的做法吧?】


    【沒有。既然羅澤塔希望這樣做,那麽這麽做也好。】


    麵對慢慢地站起來,露出悲傷目光轉過身來的羅澤塔,菲希這樣答道。


    這時。


    【不對!這家夥不是斐魯戈!】


    響起了同伴狼狽的聲音。


    【怎麽可能!不可能會這樣。馬車上明明有車輪和羽毛筆的紋章。絕對是“沉默紳士”會館的馬車!】


    “羅斯?貝拉斯沉默紳士”會館是芳多利亞的貿易商公會所擁有的重要設施之一。這座會館每隔數天便會舉辦一次聚會以便招待許多貴族,大商人,名士以及外國的使者。他們借助這個所謂的聚會協商些不願被其它組織所知曉的事情以及進行不能公開的交易。卡魯羅斯?斐魯戈正是擔任這座會館館主的實力者。車輪與羽毛筆的紋章是會館的創始人羅斯?貝拉斯所使用的紋章,現在也依然作為會館的象征深深刻在人們的意識當中。


    菲希一行人是接受了暗殺斐魯戈委托的暗殺者同盟的暗殺者。


    而菲希她們卻並沒有被告知這項任務是誰的委托。但恐怕是同貿易商公會相敵對的暗黑神神殿之類的吧。又或者是暗殺者同盟上層所直接下達的命令。對於通過經商而合法獲取利潤的貿易商公會來說,靠殺人為業的暗殺者同盟和作為盜賊、小偷巢穴的盜賊公會是同樣礙眼的存在。因此以貿易商公會為軸心的三者間的對立可謂是根深蒂固。


    但是,對菲希一行來說是誰的委托都沒關係,隻是完成被賦予的任務而已。


    ——今晚,斐魯戈為了同情人密會而要前往芳多利亞王都郊外的別莊。


    從打小培養的情報人員那兒獲知這一消息的菲希,便開始著手埋伏在馬車必經之路的這裏。但是……


    伴隨著帶有驚訝與困惑的聲音,菲希感到動搖在同伴之間擴散開來。雖然相互以困惑的表情詢問,但卻沒有人能回答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菲希。】


    羅澤塔靠近菲希的後背說道。


    【我們似乎被包圍了。】


    【……嗯。似乎是啊。看來我們是中計了。】


    被羅澤塔提醒而察覺到狀況的菲希狠狠地咒罵著。


    在黑暗中雨的幕布的對麵,有人一邊屏住呼吸一邊觀察著這邊。十人,或是這以上的人數……微微漏出些想藏也藏不住的殺氣。


    【可惡!是陷阱!】


    察覺到敵人的氣息,某個同伴不禁大叫了出來。


    就在這時,馬車周圍響起了風的嘶吼聲。


    風瞬間變成龍卷,襲向人影們。以恐怖的速度回轉著的風製造出真空狀態,將其中的獵物們全部切碎。


    在如同會震破鼓膜般的風鳴中混雜著慘叫聲。血,雨水以及泥水被旋轉的風吸上天空,然後散落向周圍。


    【這是……“龍卷”的魔法!】


    被從頭上傾瀉而下的血以及泥水淋濕的菲希大叫道。


    作為精靈魔法中的一種,“龍卷”是必須得借助風之精靈王珍的力量才能施展的法術,是極其高位的魔法。能操縱這種魔法的精靈使,即便是在作為阿雷庫拉斯特大陸中原四國之一的被稱呼為“混沌王國”的芳多利亞的王都也不會超過十人。


    麵對即便是正麵對決也很難戰勝的對手,在被奇襲的當下幾乎不可能會有勝算。


    菲希在瞬間做出這樣的判斷後,握住了羅澤塔的手。


    【要逃跑了喲,羅澤塔。】


    【但是,大家。】


    羅澤塔看著在龍卷中渾身是血及泥水同伴們說道。


    【很遺憾,我們無計可施。比起那些現在我們優先要做的是怎麽活下去。我不想讓你死。】


    菲希緊緊握住羅澤塔的手。而羅澤塔也像是回應般用力握緊菲希的手。


    【唔。我的心情也同你一樣,菲希。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可沒打算去死。所以現在我們得逃走。】


    兩人相互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


    【威魯?奧—維斯布,驅退黑暗的存在啊!回應我的請求!立刻前來展現身姿!】


    凜然的女聲在周圍響起。是咒文的詠唱。


    而在下個瞬間,四個發出白色光輝的球體,突然出現在空中將周圍照耀得如同白晝般。突如其來的強光使兩人不由地閉上雙眼背過臉去。而從左右逼近的腳步聲卻傳入兩人耳中。


    菲希強行睜開因閃光而感到刺痛的眼睛。


    菲希瞧見從麥田中急速靠近的三團光亮,是燈籠的光芒。而在其周圍有十個左右的身影。


    【羅澤塔,敵人來了!】


    對於菲希所發出的警告聲,


    【似乎這邊也有。】


    羅澤塔低聲回應道。


    【快跑,羅澤塔。逃命了!】


    就連讓他回答的時間也沒有似的,菲希強行拉著羅澤塔的手奔馳了起


    來。就像是為了避開左右的人影似的,兩人沿著正麵的道路奔馳著。


    沒一會兒便又看見了數名人影。雖然菲希知道人影手中燈籠的光亮已經捕捉到了自己,但她依然不管不顧地奔跑著。


    人影們就像是在保護一個纖細的人影似的擺開著架勢。


    【那家夥就是精靈使。真是顯而易見。】


    【要幹掉對方嗎?】


    【雖然想要殺死對方,但看來是不可能了。如果還有同伴的話或許會成功。】


    【那麽,放棄嗎?】


    【……但是,放棄的話也未免太無趣了點。我們去嚇嚇對方吧。現在先忍耐下來,今後總有一天會殺了她。】


    菲希就像是吞下憎惡般說道。


    【沒錯,總有一天我們會殺了她。報大家的仇。】


    羅澤塔鬆開菲希的手後加速衝到前麵。


    【由我來開路!】


    【拜托了!】


    菲希進入到羅澤塔的影子內。配合著羅澤塔的動作而行動。這麽一來菲希便成為了羅澤塔的影子。這是隻有從小便一起接受暗殺者訓練的菲希與羅澤塔才能使用的戰鬥方式。


    【威魯?奧?維斯布,驅退黑暗的存在啊!】


    這時又傳來了召喚光之精靈的咒文。精靈使想要使用魔法。


    【不會讓你詠唱的!】


    羅澤塔拔出了短劍。


    一名男子揮出的一劍發出了劃開空氣的響聲。羅澤塔沉身躲開這一擊後,鑽入了發動攻擊的男子懷中。像是撞擊一般將手中漆黑的利刃插入了對方的胸膛。


    同時,菲希跳了起來。她將手撐在仿佛能將羅澤塔瘦小的身體完全覆蓋起來似的男子的肩上,將其作為支點進行了一個回轉。


    菲希看見了。在男子身後的是名金色的長發達到腰際的女性妖精。正以能讓人忘記呼吸般的美貌仰望著菲希。


    但是,這是從完全死角處的奇襲。不可能來得及做出對應。確信這一點的菲希不禁嘴唇上揚,揮下了與黑暗同色的利刃。


    鏘!響起了金屬與金屬互相碰撞的高亢聲。人影不知何時拔出的細身劍劃開雨滴,並劃出一道水線。那把細劍彈開了菲希的短劍。


    菲希不禁驚愕異常。瞪大雙眼不禁和妖精那毫無感情的碧綠色瞳孔相重合。瞬間,某種感覺傳遍了菲希全身。一種冰冷的東西傳到了背部。


    降落到泥濘地麵上的菲希,讓最開始便擋在前進路上的另一名男子的劍擊擦身而過後,抓住正要展開反擊的羅澤塔的手,頭也不回如兔子般地逃了出去。


    【怎麽了,菲希?】


    對於一臉鐵青拚命疾馳著的菲希,羅澤塔露出困惑的表情問道。


    【……很危險。】


    菲希以顫抖的聲音回答道。


    【誒?什麽?】


    【那家夥很危險!】


    那名妖精仿佛能將人凍結般的眼神已經深深銘刻在了菲希的腦海中。


    擁有讓人感到銳利與冰冷的美貌的主人,妖精族的女性精靈使在看著菲希與羅澤塔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後便中斷了召喚光之精靈的詠唱。


    【別放跑他們!】


    三名部下朝暗殺者追去。


    金發的妖精——擔當“羅斯?貝拉斯沉默紳士”會館保安主任的貝拉麵無表情地將手中的細劍歸鞘。


    【阿瑪迪奧,他怎麽樣了?】


    貝拉朝蹲在自己麵前的黑發青年問道。


    青年以他那藍色的瞳孔抬頭看著貝拉,悲傷地搖了搖頭。在青年的麵前有一名男子躺在那裏。正是那名成為貝拉的盾牌被暗殺者奪取了性命的男子。


    【是嗎?】


    貝拉以既沒有動搖也沒有悲傷,淡淡的口吻說道。


    而後,她看向在黑發青年身旁的兩名部下。


    【你們也去追暗殺者。不能讓一個人活著回去。這是斐魯戈大人的命令。】


    【可是,主任。這裏還有敵人。】


    黑發青年瞥了一眼橫倒著的馬車周圍。


    貝拉所釋放的“龍卷”似乎還是沒能將所有的暗殺者都收拾掉。理所當然,想要逃走的暗殺者與想要阻止他們的貝拉的部下之間已經展開了戰鬥。


    【不用擔心。那邊馬上就能收拾幹淨。但逃跑的那兩人或許沒這麽簡單。隻有三個人追過去未免負擔太重了些。你們也快追過去。】


    【…明白了。】


    臉上還殘留有七年前,在那荒野的清澈月光下初次相遇時少年麵影的青年,宛如在表明自己的年輕似的,目光專注地點了點頭。而後又和另兩名同伴互相點了點頭後,便朝著兩名暗殺者消失的黑暗飛奔而去。貝拉在無言地目送著筋骨本身並非很強壯,但卻經過嚴格鍛煉的黑發高個青年遠離而去後,瞥了一眼躺在腳邊的,忠實部下的屍體。


    死者看起來就像是平靜地睡著了似的。


    貝拉雖然在一瞬間露出似乎想要說些什麽的表情,但最終,她還是沒有開口。


    周圍隻能聽到雨聲以及廝殺聲。


    【似乎有人追來了,菲希。】


    在拚命奔跑著的菲希背後,傳來了羅澤塔稍許不安的聲音。


    【明白了,知道人數嗎?】


    【唔。大概五,六人左右。】


    【其中有精靈使?剛才的女性妖精嗎?】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大概沒有。所有的人步伐都很沉重,體格也不輕。似乎都是男性。】


    【是嗎。沒那妖精族的話,或許我們能有辦法對付。】


    菲希添了添嘴唇。心中殺人的欲望就像是花心的女子般膨脹起來。


    【呐,菲希。即便是一點點也好,我想為大家報仇。】


    對於羅澤塔的話,菲希露出笑容說道。


    【嗯,羅澤塔。正因為這樣我才最喜歡你了。我現在所想的也是這件事。】


    【我也最喜歡你喲,因為菲希能理解我的想法。】


    【嗬嗬嗬。好吧,羅澤塔。用那些家夥的血來侵染大家墓前的鮮花吧!】


    【嗯。將純白色的百合染成鮮紅色,作為大家天國之旅的飾品。一定會成為最棒的吊唁。】


    菲希同羅澤塔停下了腳步,互相牽起手來。


    【我愛你。】


    【我也愛你。】


    兩人的嘴唇輕輕地重合在了一起。


    【找到了!別放跑他們!】


    追兵的聲音,已經相當靠近了。


    兩人依依不舍的分開雙唇,瞳孔中映出對方的身影,菲希和羅澤塔同時低語道:


    【那麽,大開殺戒吧!】


    暗殺者的身影分成了兩路,阿瑪迪奧他們也同樣分成兩路。跑在前麵的三人朝左邊的暗殺者追去,稍後的阿瑪迪奧一組朝右邊追去。


    奔馳在狹窄的田埂上,暗殺者衝進了小麥田中。阿瑪迪奧一行也緊跟其後。


    而後,當跑出麥田的時候,出現在阿瑪迪奧眼前的是一條河川。因雨水而增加水量的河川發出激烈的水聲流淌著。模模糊糊地能看見分散在岸邊的樹木在隨風搖晃著。


    但是,卻沒看見暗殺者的身影。


    【可惡!到底跑哪去了?】


    【保持警戒。應該就藏在某處才對!】


    聽到同伴們的話後,阿瑪迪奧拔出劍擺好架勢。絲毫不敢大意地看著漆黑的四周,並仔細聆聽著。但是,周圍實在過於黑暗,而混雜在一起的風聲、雨聲以及河流聲,很好地將暗殺者的氣息給隱藏了起來。


    【唔哇!】


    突然,響起了一聲悲鳴。噠的一聲燈籠掉到了地上。接著又響起了聲巨大的水聲。其中一名同伴掉進了河裏。


    阿瑪迪奧一邊叫著同伴的名字一邊跑到河岸邊上。撿起掉落的燈籠,照向已經化為濁流的河川,但卻已經看不見同伴的身影了。


    【阿瑪迪奧。有敵人!】


    另一名同伴發出警告聲。


    阿瑪迪奧轉過身看見,在位於稍微上流的樹下,有一個人影從激流中緩緩站了起來。阿瑪迪奧慌張地將燈籠照過去,在夜晚與雨雲所製造的黑暗中,模模糊糊地映照出一個嬌小的身影。


    一名身穿薄皮革盔甲的少女站在那裏。長著一頭長長的黑發。綁住頭發的紅與黑的發帶隨風飄蕩著。夾雜著強烈殺氣的目光仿佛就像是要射穿阿瑪迪奧兩人似的。


    少女扔掉手中的繩索拔出短劍。而那繩索的一端卻是綁在一旁的樹根上的。


    【居然藏在河流當中!】


    同伴的男子狠狠地咒罵道。


    這時,阿瑪迪奧才終於察覺到這是怎麽一回事。


    少女為了避免被河水衝走而緊緊握著綁在樹上的繩索隱藏在河川中,尋找空隙將追兵中的一人拉進了水中。之所以脫下身上黑裝束,大概是因為布製的黑裝束要吸水會有所妨礙吧。


    【但,但是……她不隻是個女孩子嗎?】


    對於暗殺者的真麵目,阿瑪迪奧動搖了起來。因為少女看起來還要比阿瑪迪奧小得多。


    【不管是女人還是小孩都沒關係!】


    同伴的男子舉起劍快速衝了過去。並沒有被泥濘的地麵所影響,男子瞬間便逼近少女,展現出應有的實力。


    但是,少女卻避開了男子發出呐喊所揮出的一劍。接著少女又避開了男子的一記橫斬。


    【阿瑪迪奧。你在幹嘛!還不過來夾擊!】


    男子一邊不斷地揮出劍一邊大喊道。男子之所以發出這麽大的聲音,大概是為了讓少女的注意力轉向阿瑪迪奧好露出空隙吧。


    【哦,哦!】


    阿瑪迪奧點了點頭,朝少女的身後跑去。和男子夾擊住少女。少女瞥了阿瑪迪奧一眼。就在這一瞬間,男子發動了攻擊,但卻被少女用短劍牽製住。


    “切”男子不禁咂舌道。


    【你是暗殺者嗎?像你這樣的女孩子真的是?】


    阿瑪迪奧的聲音以及表情如實地表現出了他內心的困惑。


    【嗯?你在說什麽?】


    少女皺起眉頭說道。


    【笨蛋。我不是說過不管是女人還是小孩都沒關係嗎!?】


    男子怒吼道。


    阿瑪迪奧看了看少女和男子,吞吞吐吐地說道:【但是……】


    【看著你眼前的家夥。阿瑪迪奧!】男子大聲怒吼道。【正是因為這樣盜賊工會,暗殺者同盟,才會這麽墮落!組織將本是孤兒的這些家夥撿來,訓練成成盜賊,娼婦或是暗殺者。特別是小孩子的暗殺者能發揮很大的作用。就算知道對方是暗殺者,但遇到像這樣的小孩也會有一不小心便大意的家夥。而且根據暗殺對象的興趣,有時候還能在對方一絲不掛的時候進行襲擊,能夠輕鬆確實地將其殺死!】


    【那,那種事………】


    【“可憐”這種詞即便嘴爛掉了也別說出來。退一步來說即便是有這種想法也沒關係,但即使心中這樣想也要豪不猶豫地殺死對方。否則的話死的隻會是你自己。這些家夥殺人就如同吃飯般簡單!】


    男子將劍尖對著少女快速說道。而他的眼睛依然毫不大意的盯著少女。一副隻要少女一動便能立即做出反應的姿勢。


    【……似乎被說的很糟糕呢。】


    少女歪著頭,不知是笑還是哭地說道。


    【不殺人便沒飯吃。不殺人便不能活下去。如果從小被這樣教導,你們也會殺人吧?會館的警備兵不也是殺死入侵者而領取金錢的嗎。和暗殺者有什麽不同?】


    【什……】


    阿瑪迪奧無言以對。因這意外的指責而狼狽不堪。


    黑發少女並沒有放過阿瑪迪奧所露出的空檔,迅速地行動了起來。轉瞬間便衝到阿瑪迪奧眼前揮出反手拿著的短劍。


    【唔哇啊!】


    因突如其來的襲擊,阿瑪迪奧一邊發出慘叫一邊後退,卻被泥濘的草所絆倒,一屁股坐了下來。但也正因為如此,少女的利刃隻割下了阿瑪迪奧的數根頭發而已。


    【真是的,什麽嘛!】


    少女一邊對阿瑪迪奧的幸運發出不滿一邊轉過身。回刀擋開從背後襲來的男子的劍。


    【呃!】


    男子皺起了眉頭。男子的劍尖被帶向了前方,身體失去了平衡。菲希的利刃襲來。而在扭開身體,像是要摔倒似地避開這一擊的男子臉上,銳利的疼痛擴散開來。利刃從他臉上劃過。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痛得發出慘叫聲。


    【怎,怎麽回事?】


    不管怎麽看,少女所劃開的傷痕隻是一點點擦傷而已,但男子的痛苦卻並非一般。


    【莫非是毒?】


    【當然。像我這樣的女孩子即便是拿著短劍你認為夠力氣殺死成年男子嗎?】


    暗殺者的少女笑著亮出短劍的黑色利刃。


    【但話說回來這個家夥雖然嘴上那樣說,但也是個笨蛋呢。為了救你這種天真的家夥而勉強攻過來,隻是稍微被我帶一下便失去了平衡。如果他不管你而以完全的態勢攻過來的話,或許還會讓我費些手腳。】


    少女快樂地說完後,【但是,即便那樣,最後勝利的依舊會是我。】又這樣補充道。


    【為,為了救我?】


    阿瑪迪奧宛如呼吸停止了般地說道。


    【嗬嗬嗬。吃驚了?覺得自己有責任?感到絕望?但是,大家的絕望可不光是這樣】


    【大家?】


    【我是說我的同伴啊。從小開始便一起接受訓練,一起完成任務,一起活下來的同伴。被你們所殺死的同伴。】


    充滿了憎恨瞪著阿瑪迪奧的少女的目光突然移向了因激烈的疼痛而痛苦掙紮著的男子身上。


    【啊啊啊啊的吵死人了!】


    少女突然大吼道。並用腳踩在男子臉上揮下了短劍。


    【住手!】


    阿瑪迪奧大叫道,但已經來不及了。


    暗殺者的利刃劃開了男子的脖子。血飛濺而出,少女閃身避開含有毒液的鮮血。


    【我不是叫你住手嗎!】


    阿瑪迪奧的臉因憤怒而扭曲。朝著正站起來的少女揮出了劍。


    少女向後跳開讓過劍尖。阿瑪迪奧追著少女拉近之間的距離,因憤怒而無防備地先衝了過去。


    【哼。全是破綻!】


    少女暗笑道,一邊閃身躲避由上而來的斬擊一邊以阿瑪迪奧的咽喉為目標揮出短劍。


    但是,少女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一看,原來是周圍的草伸長纏住了少女的四肢。


    【什麽啊,這是……】


    就在少女目瞪口呆的同時,阿瑪迪奧的劍劃開了她的側腹。


    黑暗中響起了少女高亢的叫聲。


    纏在少女身上的植物鬆開了力道,少女差點倒下,但她好歹站穩了身形,搖搖晃晃地在泥濘的地麵上走著。


    【我不會死…………羅澤塔,等著我。】


    大量的鮮血染紅了少女的下半身。


    看著少女的背影,阿瑪迪奧突然恢複了自我。憤怒冷卻後,無盡的悔恨湧上了心頭。


    【喂,喂,等等……】


    阿瑪迪奧話還沒說完,少女嬌小的身影便墜入了河川。


    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


    在從雲層中露出臉來的月亮所照耀著的金色小麥田的正中間,身穿黑色裝束


    的羅澤塔站立在那裏。在其身旁躺著一具屍體。那是最後一名追兵。而其他兩人早在別的地方伏屍已久。


    【不好。忘記準備百合花了。難得弄出來這麽多血。】


    看著滿身是血的屍體,羅澤塔苦悶的歎了口氣。


    【如果隻是一人的話,或許可以扛回去……】


    羅澤塔在認真的考慮了下之後,又立即搖了搖頭。


    【果然不行。屍體太重了……沒辦法。在妝點大家的墓碑時,再殺別的什麽人吧。】


    羅澤塔仿佛像是在獨自認同似地點了點頭,驀地轉過身。


    似乎聽到了“沙沙”的聲音。


    但是,那裏卻什麽也沒有,隻有風吹過小麥而已。


    【似乎是我多心了。】


    羅澤塔一邊這樣說道,一邊因覺得想吹風而除下了麵罩。在麵罩下被稍微壓皺的灰色頭發隨風飄動了起來。


    【好舒服的風……】


    一個人影站在了一邊按著被風吹動的頭發一邊抬起臉來的羅澤塔麵前。


    金色的頭發映入眼簾,羅澤塔不禁吃了一驚。那是曾見過的身影。


    【精靈使!】


    慌張地想要向後退開的羅澤塔的動作突然停下來。瞪大眼睛發出【啊啊……】的呻吟。輕輕地低下頭,看見細身劍已經貫穿了自己的腹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羅澤塔發出不知道是悲鳴還是働哭般的聲音。


    搖搖晃晃的向後退去,劍也拔了出來。鮮血立刻溢出來,四肢急速地失去了力量。


    【啊,啊?我這是怎麽了?】


    羅澤塔支撐著隨時有可能倒下的身體嘀咕道。


    【毒奪走了你的生命】


    【毒?】


    【放心吧。我用的並非是像你們所使用的那種會給予人無意義痛苦的毒。隻是會毫無痛苦,快速的了結對方生命的毒而已。但你的身體似乎已經有些習慣了毒藥。因此,毒的效果似乎減緩了。】


    金發的妖精露出讓人完全感覺不到部下被殺的憎恨與殺意的瞳孔看著羅澤塔,說道。


    【會死嗎?我會死嗎?】


    就像是對她的話做出回應般,羅澤塔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羅澤塔懷著仿佛被拖入無底沼澤般的恐懼向美麗的妖精刺出了短劍。


    但刺出的劍卻並沒有以往的速度,連劍尖都在微微抖動著。光是抬起手來便已經用盡全力了。大概已經沒有斬殺敵人的力量了吧。但是,劍刃上塗有毒藥。和“暗之刃”這個名字以及暗殺者相符的毒藥。


    【不殺死你的話……】


    在羅澤塔逐漸失去生命光輝的瞳孔中,浮現出斷然的殺意瞪著金發妖精說道。


    【不殺死你的話,菲希便會死。因為如果我死了菲希一定會為我複仇。但光是菲希一個人是無法殺死你的。】


    【你也殺不了我。】


    妖精麵無表情地輕輕揮動了劍。


    鮮血噴上了夜空。脖子的致命處被切開的羅澤塔,染滿了自己的血跪了下來。就算是這樣羅澤塔也依舊勉強地揮出短劍。但妖精卻以最小限度的動作避開。但倒下的羅澤塔卻緊緊地楸住了妖精。


    手上雖然傳來像是握住小石塊似的物體觸感,但羅澤塔卻並不知道那是什麽。


    【殺……】


    大概是想說,“不殺死你的話”吧


    但最終,羅澤塔還是就那樣倒在了柔軟的小麥上。她仰躺著看著月亮。在她那逐漸模糊的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金色頭發,黑色肌膚的妖精正俯視著羅澤塔。


    是那名精靈使的妖精。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感到疑問的同時,羅澤塔想起了以前在組織內聽說過的某個傳聞。


    傳聞的內容是:黑妖精長老直屬的密探,會改變麵貌潛入芳多利亞的各個重要組織。


    (這名妖精便是密探嗎?但是,為什麽?為什麽黑妖精會來阻撓我們?)


    暗殺者同盟與黑妖精有著非常親密的關係。因為有很多黑妖精都作為暗殺者加入到暗殺者同盟當中。


    (啊啊,我知道了。)


    羅澤塔突然似乎理解到了什麽。


    黑妖精向各個組織派去密探。這名妖精………恐怕便是使用魔法物品將黑色的肌膚染成白色而潛入貿易商公會的女性黑妖精密探。


    但不光是改變外表這麽簡單。作為暗殺者而所屬於暗殺者同盟的黑妖精一定也是為了完成密探的任務吧。


    黑妖精的長老一隻手與暗殺者同盟握手顯得親密無間,而另一隻少卻暗藏著短劍。當暗殺者同盟的工作侵犯到自己的利益時,便會毫不猶豫地出手阻止。就像如今這般。


    (菲希,不可以,別考慮複仇。)


    羅澤塔在腦海中描繪出了心中所愛的黑發少女的麵容。


    長老直屬密探即便是在黑妖精中也是精銳中的精銳。


    (我們不可能贏得了。複仇的話,一定……隻是兩人都被殺而已……所以,求你了,別考慮複仇……別去送死……別去送死,菲希………………)


    而後,羅澤塔的生命之火隨即熄滅了。


    月光照耀著灰發少女的屍體。


    露出黑色肌膚的貝拉,輕輕蹲在其屍體旁。掰開她那緊握的手掌撿起了她倒下時扯下的琥珀色寶石。


    那是貝拉的耳飾。


    貝拉重新戴上取回的耳飾。宛如月下的幻影似的,貝拉黑色的肌膚變成了白色。這正是被稱為“變身耳環”的魔法物品所擁有的力量。


    【竟然被敵人拆穿真正的身份,真是不像你會出現的失敗呢?貝拉。】


    突然,從背後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


    貝拉毫不驚訝地以平靜的動作轉過身。


    【但她已經將秘密帶往了地獄。】


    【原來如此。既然將其送入地獄的本人都這麽說,那應該沒問題吧?】


    不知什麽時候,一名黑妖精站在了貝拉身旁。那是一名擁有宛如白銀絲般漂亮頭發的美麗女性。她那有如映照出火炎般的鮮紅色雙眼正在無聲地笑著。


    如果阿瑪迪奧在這裏的話,或許會認出這名黑妖精正是當年將自己逼入絕境的家夥。


    曾經互相敵視過的兩人,在和那時一成不變的月光中互相對視著。


    【那麽,有什麽事嗎?】


    貝拉一邊問道一邊將細身劍上的血跡甩掉歸還劍鞘。


    【沒什麽,】吉塔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隻是來見識見識你的本事而已。作為長老直屬的密探而深受好評的你,會利用我的情報設下多麽巧妙的陷阱呢。會在意這個結果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對於你我表示感謝,吉塔。暗殺斐魯戈大人的情報,如果沒有你在暗殺者聯盟的人脈,我們恐怕是無法得到的。另外,請你報告上麵事情已經解決了。】


    【哎呀。在人類社會的生活讓你連思考方式都改變了嗎,居然會說場麵話了。】


    【因為會館裏會來很多芳多利亞以及鄰近諸國的貴族,大商人,社會名流。】


    對於貝拉的話,吉塔笑出聲來。


    【居然說出這種玩笑,你還真是墮落了呢。】


    【你就不能稱呼這個為進步嗎?】


    【真是的。真不敢想像你和那個雖說是為了成為長老直屬密探的試煉,但卻眉頭都不動一下的便將從小一起接受訓練的夥伴全部殺死的冷血無比的暗殺者是同一人呢。】


    吉塔眯著眼睛,以險惡的語氣說道。


    【那是對等的勝負而已。他們也是誌願並做好覺悟後才來挑戰我的,如果他們能力在我之上的話,現在在這裏的便


    不會是我了。】


    【也就是說,如果我也誌願參加的話,也會被你殺掉?】


    【沒錯。】


    貝拉幹脆地點了點頭,吉塔仿佛呼吸停止般膛目結舌。一瞬間,吉塔散發出能殺死弱者般的殺氣襲向貝拉。


    【你還真能說呢,貝拉。這麽有自信的話,在這裏試試看如何?】


    【私鬥是規則所禁止的。】


    【沒關係。戰鬥的理由之後怎麽說都好,你難道會不清楚嗎?殺死我之後說我是背叛者不就好了嗎。上麵也應該不會追查你所說的話!】


    【如果是我被殺的話,那背叛者就是我咯?】


    【沒錯!】


    兩人就像是要看透對方心中的想法似地互相凝視著。


    【你殺那孩子時,為什麽要用毒呢,當時我還覺得很不可思議。明明使用魔法的話要簡單的多。】


    【那麽,現在你知道答案了嗎?】


    【嗯,】吉塔點了點頭說道。【這難道不是你為了和我戰鬥而做的準備嗎?保存精神力,在萬一的時候好使用魔法。】


    【你想象力還真豐富呢,吉塔。】


    【我說錯了嗎?】


    【隨便你怎麽想。】


    【嗬嗬嗬,貝拉。你總是能巧妙地支開話題呢!】


    吉塔的表情緩和了下來,殺氣也有如潮水般退去。


    【因為老實人是無法勝任密探的。】


    【原來如此……】


    就像是在歎息般地說完後,吉塔轉過了身。


    【我回去了。再會,貝拉。】


    吉塔剛邁出腳步,又像突然想起什麽似地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朝貝拉說道:


    【對了對了,我幫你救了那小鬼。】


    【那個小鬼嗎?】


    貝拉詫異的反問道。


    【就是你所中意的那個小鬼喲。我因上麵的命令而聚集起一些不法者伴成山賊時,扮成冒險者的你不是曾從領主那裏接受過委托來討伐我們嗎?那時候避開我而逃出來的煩人的小孩。的確是叫做阿瑪迪奧對吧?現在是你的部下吧?聽說很迷戀你。】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裏聽來的這些情報,但我並沒有特別中意他,隻是一般的部下而已。】


    【哎呀,是這樣嗎。早知如此便不救他了。雖然在他要被暗殺者幹掉的時候我用“纏繞“救了他。】


    【這麽說,他還活著?】


    【嗯,當然。】


    吉塔點頭說道。


    【是嗎。那暗殺者呢?】


    【誰知道呢?跌下河後,大概死了吧?因為似乎傷的很重。】


    【明白了。感謝你救了我的部下,吉塔。】


    對於聳聳肩說道的吉塔,貝拉邊這樣說道邊平靜地朝她敬了一禮。


    看見這樣的貝拉,吉塔不禁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看來似乎是真的感到很吃驚。


    【嗬嗬。居然能聽你這麽說,看來那家夥還真有活下去的價值呢。當初在那荒野上我也差點便被你幹掉了呢。】


    【那是在任務中,無可奈何的事。】


    【我明白。辦成妖精的你不能和黑妖精的我過分親密。就是這回事吧?並非是憎恨你,隻是有些不快而已。】


    雖然吉塔嘴中說著沒有憎恨你,但語氣中卻能讓人感到一絲尖銳。


    貝拉沉默了下來,吉塔再次聳聳肩說道:


    【又沒反應了嗎。你還真是沒捉弄的價值呢。那麽,我走了。】


    吉塔的身姿不一會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在目送她離去後,貝拉慢慢看向少女的屍體。看見少女那失去生氣的瞳孔,仿佛依舊被活著時的意誌所守護似地狠狠瞪著自己。


    貝拉平靜的單膝跪下,用手蓋住少女的臉,輕輕的抹下她的眼簾。


    【總有一天會再會的。】


    貝拉小聲地輕語道。


    蒼白色的月光將少女死去的臉孔照耀成了白色。


    菲希漂流到了河岸邊。


    上半身在砂石上而下半身卻依舊在河水中。


    雨停了,在她朦朧的意識中,模模糊糊地看見月亮散發出的光輝。


    菲希雖然想起身,但不管是手還是腿都完全沒有力量。是因為長時間在水中而將身體凍麻木了嗎,被切開的傷口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不,不僅如此就連手腳是否還存在也不知道。寒冷以及氣味也完全感覺不到。


    (原來如此,我就快死了。)


    菲希這樣想著。


    腦海中浮現出羅澤塔哭泣的表情。


    (抱歉,羅澤塔。讓你獨自一人……抱歉……)


    菲希仿佛是要從胸中將生命的最後一點碎片吐出般,長長地吐了口氣。


    平靜地閉上了眼簾。


    在逐漸沉入黑暗的意識當中,菲希聽到似乎有人走了過來。


    (是誰?)


    雖然在一瞬間,菲希在意了起來,但卻離開又放棄了。


    已經同自己沒關係了。


    (反正快要死了…………)


    而後,菲希的意識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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