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陸晚看見喬楠的次數有些頻繁,端正的立在校門口,臉上沒什麽表情,這麽看過去,倒顯得有些情深。


    喬楠原本外形就有些出眾,再加上他的穿著打扮,身後停著的幾乎不重複的名車,每次他立在那裏,總能引來無數女生傾慕的目光。


    隻是聯想到他原本就與風寧有至親的血緣關係,以及他對風寧抱有的那點齷齪念想,即便陸晚是那種不顯山露水的人,如今看見這樣的喬楠,也不由得的眉頭皺緊。


    聽見車門被人拉開,陸晚頭也不回的看著視線緊跟風寧落在這裏的喬楠,說:“他做什麽?”頓了頓,又說:“如今他已經擁有喬氏的絕對話語權,喬氏還不夠他忙嗎?”


    “不知道,上演虐戀情深或者在這裏扮演望夫崖?”


    語氣中淡淡的嘲諷,陸晚回頭,眼見風寧不受任何影響的低頭玩手機,心情不由得好了一點,風寧低頭的時候臉部的線條會變得很柔和,陸晚不自覺的用手背摸了摸他的臉,說:“認識新朋友了?最近時常看見你與人發短信。”


    “嗯。有點事。”


    “什麽事?”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聽到風寧這麽說了以後,陸晚發現他臉上又是那種隱晦的神情,最近的一段時間,他時常看見風寧這樣,就好像在策劃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隻是想到平時風寧都沒怎麽出門,他笑了笑,也沒再去想。


    “對了,你要由著喬楠這個樣子下去嗎?”


    “要不然呢?我那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讓他不要出現在我們學校門口?”


    風寧的語氣透著些許的不耐煩,陸晚將車駛進麵前的車流,說:“風寧,從c城回來以後你的脾氣就變得有些暴躁,現在,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風寧的臉上略顯驚訝的表情,隻是看著依舊目視前方專注開車的模樣,心裏漸漸釋然,從很早以前,這個人就洞悉他的一切,沉默了片刻,風寧才說:“喬氏旗下的一艘貨輪出現了問題。”


    陸晚時常也關注國內外的新聞,聽到風寧這麽說了以後,他有些疑惑的回頭,說:“報紙上都沒有報道。。。風寧,你在喬氏內部安插了人?”見風寧點頭,陸晚又說:“可是你平時都沒怎麽出去過。”


    “很早以前,你忘了我有一段時間時常陪喬楠出去應酬?”


    陸晚點頭,隻是想起每次看見風寧站在那裏一臉意興闌珊的模樣,他又覺得風寧很難在那種場合認識什麽可以相信的人,再說喬楠那時候幾乎就沒讓他離開過自己的視線。


    風寧大概猜出了他的想法,笑了笑,說:“他是不願意看見我同別人寒暄,但你忘了他每次出門會帶很多助理秘書在身邊?”


    風寧對別人一臉冷淡,隻是在麵對喬楠的那幾個心腹時,態度會變得很好。想到這裏,陸晚又說:“你是故意的?”


    “嗯。”


    “可他們都是喬楠的人。”


    “我沒有找那幾個人。”見陸晚略顯訝異的回頭,風寧笑容更甚,說:“你忘了我還在校?學校裏不是經常會布置那種案例分析嗎?我當時說我因為要找課題需要了解喬氏集團的發展史,因此那幾個助理秘書很熱情的為我介紹了裏麵不少中基層的員工,你知道的,在一個人身上找弱點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想讓自己的孩子去更好的學校讀書,家裏有病重的老人,不過歸根結底,到底都是為了一個錢字。”


    “所以你在裏麵挑選到了合適的人?”


    “嗯,老實巴交的,家裏有病重的老人,老婆好賭,有個正在上初中成績很好的女兒。”見陸晚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有些嚴肅,風寧沒什麽表情的看著前方,說:“我從前的處境和他們差不多,你放心,我沒有對他們怎麽樣,足夠多的報酬,隻是隨時同我匯報一點喬氏內部的動向,也不會給他們帶去任何的危險。”


    “你安插了多少你的眼線在那裏?”


    “隻有幾個,不過都在重要且恰當的位置。”


    此時正是下班高峰,路上也堵得尤其的厲害,陸晚聽見風寧與他說的那些話,隻覺得胸口那裏被什麽東西堵住,原本他以為風寧已經放棄報仇,會安安心心的與自己過日子,隻是一想到過世的人是自小將他養到大的養父母,陸晚又覺得安心二字是對他感情的一種侮辱。


    兩邊都是擁擠在一起的車,車窗緊閉,隻是隨著不停響起的喇叭,風寧猜想,大家此時都是無比煩躁的,這幾年他對自己爸媽的死一直抱以一種熟視無睹的態度,不是忘記,而是因為他死過一次,也清楚的知道此後幾年間發生的那些事。


    根本不需要他大費周章的搞垮喬氏,喬氏就會在他二十三歲生日的幾天後經曆一次很大的危機。


    貨輪因為沒有及時送去檢修造成一次很嚴重的漏油事故,使那個以優美風景著稱的歐洲小國家近百裏的海域受到汙染。


    這次事情一開始就有媒體報道過,隻是因為馮綩那個了不起的叔叔為了自己侄女以及侄女婿的未來動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將它壓了下去。


    而就是在那個時候,喬楠將風寧手中的股份全部騙了過去,原因無他,僅僅是因為以喬氏內部的流動資金已經無力償還那筆賠款。


    受到損害的貨物還是小事,漏油事故發生後近十年的時間,喬氏都需要同那個國家不停的支付後續資金,以便那塊受汙染的海域盡快恢複到原有的模樣。


    可以說,當時不管風寧死或者不死,喬氏都會不可避免的走下坡路,除非喬楠確實有通天的本領能讓喬氏死灰複燃,回複到先前喬萬裏在位時的那種盛況。


    不過那時候風寧已經死了,此後那些事都不會和他再有半毛錢的關係。


    在喬楠沒有找到風寧之前,風寧就決心不再和喬家以及喬氏集團扯上任何的關係,像自己爸媽希望的那般,做個品行高貴的好人,有善心,有責任感,不做任何違背自己心意的事。


    可是就是這樣兩個在他身上寄予厚望又被他視為支柱的人,也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死,這樣的事,風寧又怎麽可能真的忍得下,一直以來,他就是睚眥必報的人,再加上前世的經曆,導致他對很多事都抱了一種悲觀偏激的態度,要不是以後他遇見陸晚,他可能還不會像今天這般好心。


    隻是讓喬氏破產,讓喬楠失去他最寶貴的東西而已。


    權勢財富,當某一天喬楠失去這些他費盡心思得到的東西,風寧真的很想看到會在他臉上看到怎樣的一種表情。


    因此他才會在遇見車禍,喬萬裏讓他進入喬氏集團時極力推薦喬楠,在喬振育和喬楠拚命的想要買到他手中的股份時,他才會以那樣一個被眾人認為合理的價格轉讓給喬楠。


    一步一步,縱觀全局,風寧其實隻在幾個至關重要的點上做了他想要做的事,比如和他一樣厭惡的馮儒庒聯手破壞喬楠和馮綩的婚約,比如不停的將喬楠推上那個位置,讓喬楠購得他手中的股份。


    如今喬楠沒有了馮綩娘家人的支持,雖然他已經將後續的欠款還給他,但此時的喬楠,身上依舊背負著巨額債務,那筆他當時用來購得他手中股份的現金,是由他從自己幾個朋友手中,以及以名下的資產同銀行借貸過來的。


    在與喬楠簽訂合同,他又將後續欠款交給自己的那天,風寧就已經知道,喬氏此時差不多就剩了一個空殼,喬楠意氣風發,以為自己會有一番大作為,但他如何想得到,喬氏集團會在日後遭遇這樣大的一個危機。


    好像不管上一世或者這一世,風寧在挽救此次危機中都起到一個很重要的作用,或者說是他手中的股份,如今這些股份已經失去它之前的價值,再加上喬楠目前的處境,即便他想挽救喬氏於破產的命運,也一樣回天乏術。


    最近兩天,那部出事的貨輪已經在那個海域被他們汙染的歐洲國家靠岸,風寧最近收到的短信都是貨輪上一個喬氏的員工發給他的。


    如今谘詢這般發達,風寧猜想,過不了一兩天這件事應該就會變成國內各大門戶網站的新聞頭條,可惜喬楠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因為人類天性中由來已久的那種躲避責任的習慣,此時負責貨輪安全以及所有事故的責任人還在熱火朝天的開會,看將這件事怎樣上報到喬氏的最高層。


    等到喬楠真正收到消息的那一天,估計都是他從網上看到的。


    車窗外還有人在不停的按著喇叭,許久以後,陸晚才小聲的說了一句:“風寧,你還是想要得到喬氏?”


    這般費盡心思的安插這麽多的人,花費這麽多的錢,風寧聞言笑了笑,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得到那家公司。”


    大概是因為經曆過,極度的繁華與榮耀背後,其實是數不清的空虛與不停湧動的陰謀算計,倒不如平凡平實的活著比較安穩快樂。


    “那你為什麽。。。”


    “為了爸媽的仇。”


    天氣逐漸又有些冷了,這一天的天氣有些陰霾,城市排出的各種有害的氣體密集的壓在天邊,視線所到之處,其實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見陸晚不說話,風寧又說:“我一直都是那種有仇必報的人,算得上小心眼,做這麽多的事,我不過是想看喬楠失去一切,一點點變成他曾經最看不起的那種人。”


    “可是喬氏是老爺子當年辛苦打拚下來的。。。。”


    “陸晚,如果我時常想著這樣的問題,那到最後,我肯定是什麽都做不成的。”


    說到這些話的時候,風寧臉上又是那種凝重的表情,這是陸晚在他臉上時常看見的一種表情,喬老爺子病重的時候,他從c城回來的時候,陸晚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是怎樣一種性格,凡事喜歡藏在心裏,即便心裏會感覺到愧疚難過,他都從來不會同別人說出來。


    這樣的性格讓人心疼,陸晚正準備開口安慰風寧幾次,風寧挑了挑下巴說:“通了,陸晚,開車。”


    通了也還是那副死樣子,走走停停,就好像時間會永遠停留在這樣一種讓人略顯煩躁的等待中一般,過了好一會兒,風寧又說:“很多時候,我甚至希望我和老爺子沒有任何的關係,他沒有立過那樣的一份遺囑,不曾給過我這麽多公司的股票,那樣的話,我爸媽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語氣中很多的悵然,想起那天他在他養父母的墓碑前壓抑痛哭的模樣,還有這些年從他身上失去的天真囂張,陸晚不由得將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握緊,手上淡淡的涼意,陸晚將他的手放在嘴邊輕吻了一下,說:“不要怕,還有我,還有風素,還有喬叔,我們以後都會陪著你。”


    其實說到底,他害怕的也不過是那種被人丟在一個地方無人理會般的孤獨,陸晚也知道,隻是那種感覺在風寧身上由來已久,自己有將那種感覺程度減弱的可能,卻沒有將它根本消除的方法,陸晚很多時候就在想,也許過一段時間,過一段時間就會好。


    因為無論如何,自己都會留在他身邊不離不棄。


    感覺到陸晚那種無聲的安慰,風寧臉上終於出現了一點笑容,說:“陸晚,不會鄙視我嗎?手段這般毒辣,明明隻是喬楠惹到我,卻不顧老爺子的意願眼睜睜看著喬氏破產?”


    陸晚想你心裏已經夠愧疚了,從你決定要做這件事的那一天開始,不自覺的回頭看了風寧一眼,又見風寧露出那種少有的迷茫的模樣,忙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說:“不會。你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又不是那種無事生非,隨心所欲的人。”


    “明明是你太寵著我了吧?不管我說什麽,恐怕有一天我說我殺人了,你都會義不容辭的跑去替我頂罪吧?”


    “知道就好,不過風寧,我不會讚成你那樣做。”


    “切,我神經不正常了才會去做這樣的事!”見陸晚臉上少許的欣慰,風寧又狗腿般的靠過去,說:“不是還有你,風素和喬叔嗎?”


    “風寧,任何時候,都不要因為仇恨迷失了自己的心智,即便你要報仇,也要理智一些,千萬不要讓自己受傷。”


    想到那些溺愛自己孩子的父母教導他們怎樣在同別的孩子打架時占到便宜,風寧臉上的笑容不自覺變得柔和了一些。


    已經讓人將這件事通到國內最大的幾家門戶網站,第二天風寧在校門口又看見喬楠的時候,風寧不由得搖頭走過去。


    喬楠因為他的靠近變得有些驚訝,早在喬振育還在那個位置時,喬楠已經不知不覺的將他權力架空,因此在他購得風寧手上的那部分股份以後,真正掌握喬氏其實隻花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生平最大的願望已經實現,喬楠那日看著辦公樓下此起彼伏的樓宇,不知道為什麽又想到了風寧。


    幫自己進入喬氏,又將手中的股份賣給自己,喬楠甚至覺得,風寧也許也不是這麽討厭他。


    可惜陸晚的家世逼得他不能輕易同他動手,因此思來想去,就隻剩了這個方法可行。


    堵在這裏,讓風寧時常看見他,即便還是不喜歡,但也一樣會對自己記憶深刻,反正他還是那種對很多事其實很不是很明白的在校生。


    平時風寧看見自己都會假裝自己沒看見,眼見他現在同自己走過來,喬楠不由得有些緊張。


    “都什麽時候,你竟然還有心思做這種事?”


    風寧的笑容中不明顯的嘲諷,喬楠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說:“發生了什麽事?”


    國內最大的那家門戶網站已經刊登了那則消息,風寧下午就在不停的刷新頁麵,在這條消息剛出來的瞬間,他就走出學校的校門。


    看著喬楠突變的臉色以及他開始不停響起的極微弱手機鈴聲,風寧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肆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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