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從窗戶射入室內。陽光照耀之下床鋪的枕邊,小小的東西一邊呢喃夢話、一邊揉揉眼睛爬起身來。那是個女性體態,隻有巴掌大小的小妖精。金發金瞳的她,就連背後震動著的羽翼也閃爍著金色的光輝。妖精拖動著當作睡衣披在身上的白手帕問道,


    「諾薇兒?」


    找不到原本睡在身旁的人,讓她發出聲音詢問。代替回答似的,寢室的門打開了,


    「早安,愛麗絲心」


    早一步醒來,如同往常一樣穿著青色法衣的少女,就凜然站在那裏。淡紫色的瞳孔。整齊綁好讓她顯得朝氣蓬勃的栗色頭發。經曆旅行的風霜,卻依然白嫩的臉頰。那明朗的表情以及語調令人完全想像不到,她昨天悲傷的哭泣了一整晚。


    雖然驚愕,


    「早、早安,諾薇兒今天你很早起來啊」


    愛麗絲心仍然平靜的回答了。少女突然展露笑容,


    「是啊,因為今天除了是受章典禮之外,還有一件要早點起來、做好準備、全力去做的事情」


    「你想做什麽呢?」


    「今天,我一定要讓吉克大人心服口服的承認我是他的從士」


    愛麗絲心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倆現在所在的馬克諾利亞大聖堂,已經正式承認諾薇兒聖道女的身分,今天就要公開的將的紋章頒發給她。但是──昨天,諾薇兒知道了她的導師吉克,打算將自己托付給獨自離去。


    再加上無法達成吉克提示的考驗,這個能夠繼續與吉克一同旅行的條件。就這樣,昨晚隻能整夜悲歎的諾薇兒卻──


    「你怎麽突然振作起來了呢?」


    「因為我決定了」


    諾薇兒笑著回答。那清爽的笑容正代表著,諾薇兒在哭盡眼淚最後所得到的,不知道是什麽的決心。


    「願意聽聽我的想法嗎?愛麗絲心」


    不自覺的,愛麗絲心滿臉正經的點頭了。諾薇兒花了一整個晚上堅定的誌向,哪有不去了解的道理。


    「我決定──」


    愛麗絲心吞著口水、緊張的聆聽。知道內容之後,她更是吃驚的瞪圓了眼睛說道,


    「哇啊諾薇兒,不留遺憾是很好啦但是這也。算了,現在的你誰的建議也聽不進去了吧」


    然後妖精突然笑出聲來繼續說道,


    「不管諾薇兒將來怎樣、做了什麽,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對於諾薇兒來說,這正是最能夠給予她勇氣的一句話。


    「不過這麽快就重新振作諾薇兒還真是堅強呢」


    「因為我知道了如果不夠強悍,是沒有辦法勝任吉克大人的從士的啊」


    「硬跟的從士能夠做到這種地步,還真了不起啊」


    愛麗絲心感歎的說道。


    接著,兩人一起吃過早飯。諾薇兒也拜托修道院的人們替她送早餐去給吉克。然後,正要離開修道院的宿舍的時候,


    「加油吧,諾薇兒!」


    諾薇兒自己激勵自己,隨即,


    「是的,我會加油!」


    大聲回答自己的樣子,讓其他的聖道女一臉疑惑的看著她。


    「還真是幹勁十足啊」


    在一旁悠閑細語的愛麗絲心陪同之下,諾薇兒踏著堅定的步伐往大聖堂去了。


    過了一會兒──


    一名男子佇立在修道院門前,往來的過客都對他投以好奇的眼光。


    男子稱得上帥氣的五官之上,裝飾著燃燒起來一般的紅發。披戴在柔韌身軀之上的是,下擺破爛的白外套、紅護手以及黑皮革鎧甲,一身殺氣騰騰的戰鬥裝扮。但是男子肩上的東西卻十分不搭調。


    那是把巨大的銀色的──


    「鏟子」


    「鏟子啊」


    不把路過聖道女們的細語當一回事,男子將今早送來的早飯放入口中。此時,有人向男子說道。


    「吉克,你要找諾薇兒的話,她已經出去了」


    說話的是沉穩佇立著的一名婆婆。


    她的名字是愛雷米爾˙菲爾提爾──正是地位最崇高的幾人之一,也是這次諾薇兒受章儀式的審查長。


    「昨天那麽冷淡的丟下她,今天怎會突然特地來迎接她呢?」


    婆婆也知道了吉克給予諾薇兒考驗的事情。


    「今早送來的食物是平常的味道」


    「早餐是平常的味道?」


    男子──吉克點頭,


    「她如果鑽牛角尖,食物的味道會改變」


    「會變得又鹹又辣對吧」


    婆婆同意的笑著回答。如果知道將被吉克留在這裏,諾薇兒的料理肯定會變得又鹹又辣。婆婆似乎在審查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她說雖然知道不該這麽做,可是還是忍不住想要這樣引起你的注意」


    突然,婆婆好像察覺了什麽事,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普通的味道也就是她看開了嗎?」


    吉克點頭。早上送來早餐這件事,正是諾薇兒還是自認是吉克從士的證明。


    「如果單單隻是看開就好了」


    「那麽你是擔心她想不開,才特地過來看看情況的嗎真是愛操心的挖墳者啊。還是你改變想法,想要把諾薇兒繼續帶在身邊呢?」


    「不,她受章之後就正式隸屬於了」


    「當然,我們會負起責任,接納諾薇兒。但是因為擔任過你的從士,諾薇兒才能夠年紀輕輕就繼承那份力量,這也是事實呀」


    「我的使命是追討德拉克洛瓦」


    「這我當然知道吉克」


    「諾薇兒的母親被德拉克洛瓦的手下殺死了。我不想再將她卷入我與德拉克洛瓦的戰鬥之中」


    「吉克之所以全力配合你,是因為我們認為隻有你可以阻止德拉克洛瓦。聖法廳的最強軍團而且過去還曾經是德拉克洛瓦好友的你不單單是光靠武力阻止德拉克洛瓦,他為何反叛聖法廳還有席拉那時候為什麽非死不可的原因,我們還寄望你能夠找出這些答案」


    麵對保持沉默的吉克,婆婆靜靜的說道。


    「席拉過去是這塊大陸首屈一指的是她治好你的左手的吧」


    「是的」


    「你的左手能夠再度握劍,這是好事,還是。就如同這個答案隻有你自己知道一般,也有些答案隻有諾薇兒自己知道」


    「隻有諾薇兒自己?」


    「那孩子已經不恨任何人了啊。不管是殺死母親的人、德拉克洛瓦還是她自己的母親」


    「在審查的時候,她提到這些?」


    「當時她這麽說道,因為擔任你的從士,才讓自己能夠不再恨任何人了。你知道為什麽嗎?吉克」


    吉克沒有回答。很難得的,這個男子也有答不出話來的時候。


    「的確,諾薇兒曾經固執的認為你是完美的,也可能因此犯下過錯。但是這些都是因為,她與你都隻是撐杖者啊」


    「撐杖者?」


    「這是的教義之一喲」


    婆婆溫和的微笑。


    此時,大聖堂的鍾聲大大的響起。


    不久之後,受章儀式就要開始了。


    「為什麽諾薇兒能夠不再恨任何人這個答案你就自己向諾薇兒詢問吧。在此之前,也好好看看她盛裝受章的模樣吧」


    青色磚瓦配上精致的裝飾,如同大朵鮮花一般的大聖堂大廳,現在擠滿了將要出席受章儀式的人們。


    通過審查的數十名聖道女,一個一個被叫到台上領取的紋章。這些聖道女的親屬或是監護人們也隨之抱以熱情的掌聲。


    大廳的角落,吉克板著一張臉佇立著。他突然移動視線


    ,找到了坐在大廳柱子裝飾上麵的愛麗絲心。


    愛麗絲心也察覺到吉克,偷瞄他一眼之後就迅速轉過頭去,顯出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樣。讓吉克皺起眉頭。


    愛麗絲心的舉動很奇怪。本想她會全神貫注的注視台上,等待諾薇兒的名字被叫到的時刻。但是出乎吉克的意料,她顯得坐立不安,就彷佛還有其他在意的事情。


    吉克迅速輕巧、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的移動位置。瞬間就來到愛麗絲心的正下方。


    又有一個名字被叫到。聖道女到台上接過紋章,掌聲跟著響起。


    乘著拍手的空擋,愛麗絲心又往吉克剛才所在的方向看去──她呆住了。


    「咦狼男怎麽不見了」


    狼男,這正是愛麗絲心因為吉克銳利的眼神,半開玩笑的替他取的綽號。


    「喂,矮個」


    吉克卻突然從正下方發出聲音。


    嗚,愛麗絲心倒吸一口氣,好不容易忍住因為驚嚇差點叫出口的悲鳴。


    「我、我才不矮呢,隻是嬌小了點而已」


    她壓低聲音,嘀咕著朝下看著吉克。


    吉克用可怕銳利的眼神往上看,


    「諾薇兒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你瞞著我」


    他毫不客氣的直接問道。愛麗絲心點頭,


    「是啊,難怪她要我不要隨便靠你太近」


    話沒說完,她又嗚的一聲吸了一口氣。


    「我什麽都不知道。諾薇兒沒有下定任何決心」


    「決心?她決定要做什麽?」


    「嗚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就在愛麗絲心連忙拍動羽翼,正想要飛也似的逃走同時,又有一個名字被叫到了。


    那正是諾薇兒的名字。吉克以及愛麗絲心同時閉嘴、往台上望去。


    嬌小的諾薇兒,沉穩的上台並且向觀禮者以及高位的聖道女們敬禮。


    「諾薇兒──」


    婆婆念出將要頒發的稱號頭銜。


    審查官們,先仔細的分辨出附著在每人身上的聖性,再為新人們選定了合適的稱號。突破嚴格考驗,順利得到與母親相同稱號的諾薇兒,靜靜的低下頭去。


    婆婆將裝有紋章的項鏈高舉,穩重的掛在諾薇兒脖子上。也許因為她正是這次最年輕的受章者吧,周圍響起特別熱烈的掌聲。


    本來應該同感喜悅,忘形的隨著觀禮者拍手的愛麗絲心,現在卻似乎有點緊張的望著諾薇兒。


    「諾薇兒到底決定要做什麽?」


    吉克再次詢問了,讓愛麗絲心又僵直了身體。


    突然──吉克感到強烈的視線,迅速的將注意力放回台上。


    胸前剛得到的紋章、閃爍著光輝。諾薇兒筆直的以挑戰性的眼神凝視吉克。吉克也不發一語的注視回去。


    「諾薇兒決定要做什麽你最好直接問諾薇兒吧」


    愛麗絲心說道。吉克表情認真的望著諾薇兒,確實而沉穩的點頭了。


    於是諾薇兒把眼神從吉克身上移開,凜然從台上下來了。


    聖道女們以祈禱祝福的歌聲歡送她。


    被授與紋章的正統啊,願你的前程充滿喜悅以及幸福──正是這樣的祈禱。


    「轉告她我在昨天的地點等她」


    吉克以罕見的嚴肅語調宣布。


    「嗚、我知道了」


    被壓倒的愛麗絲心勉強回答。


    外套猛然甩動,吉克就這麽走出聖堂。


    那彷佛正要上戰場的驚人氣勢,就連吉克走後好像都還殘留在空氣中一樣。


    愛麗絲心不禁吞口口水,


    「加、加油啊,諾薇兒」


    她忍不住以祈禱般的語氣說道。


    受章儀式結束之後,得到紋章的聖道女們以及她們的親屬、監護人等也雜亂的準備離去,此時,


    「愛雷米亞大人──」


    有個人這麽叫住了婆婆。婆婆回過頭來,帶著愛麗絲心的諾薇兒就這麽表情認真的站在眼前。


    「怎麽了呢?諾薇兒」


    婆婆溫和的詢問。然後諾薇兒突然恭敬的低下頭,


    「非常對不起您」


    她這麽開口了。


    「怎麽回事呢?請詳細的說給我聽吧」


    婆婆仍然態度柔和的繼續詢問。


    諾薇兒這才抬起頭來,


    「我,決定了!」


    她將今天早上告訴愛麗絲心的事情再一次,詳盡的告訴婆婆。婆婆雖然也吃驚的張大眼睛,最後還是沉靜的點頭,表示自己尊重諾薇兒的決心。


    「如果這是通往你的真實的道路的話,我並沒有阻止你的權利。但是,我有一件想要再次提醒你的事情」


    「請問是什麽事?」


    「那是在麵試的時候,我曾經詢問過你的事情你認為自己的力量是完全的嗎?」


    諾薇兒緊咬自己的嘴唇。這正是她這幾天的審查期間,唯一無法好好回答的問題。


    審查官首先詢問諾薇兒「你認為自己的力量偉大嗎?」。指的就是諾薇兒從母親以及聖女拉普潔爾的靈魂那裏所繼承的兩股力量──透視之力、以及幻視之力。


    因為母親、拉普潔爾以及引導自己學會如何使用這些力量的吉克,對於諾薇兒都是非常偉大的存在。


    於是諾薇兒回答「是的」。接著審查官繼續問道「你認為自己偉大嗎?」


    諾薇兒這次回答「不認為」。


    然後審查官再次以「如果別人說你偉大,你會認為自己偉大嗎?」來試探她。


    諾薇兒還是回答「不認為」。


    之後,又經過一些其他的問答。婆婆卻還是再三的提出關於力量的問題。


    「你認為自己的力量是完全的嗎?」


    諾薇兒就在這裏,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雖然十分清楚自己還不能夠完全使用這些力量。


    但是即使將來真的能夠熟練使用這些力量的時候,這些力量真的可以稱為是完全的嗎?


    母親、拉普潔爾以及吉克,對於諾薇兒都是偉大的絕對存在。


    但是這些力量到底能夠稱為完全的嗎?


    對於依然無法充分發揮力量的諾薇兒,答案似乎在非常遙遠的前方。


    「你現在還不明白也行。但是總有一天,你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會來到的」


    當時的婆婆是這麽下結論的──


    如今卻再次麵對相同的問題,


    「我不知道──即使我順利得到紋章,我仍然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諾薇兒毫不隱瞞的回答了,


    「你不是等一下要去見吉克嗎?那麽,最後就要他好好教導你這個問題的答案吧」


    「是的」


    「好好加油啊」


    「是、是的。非常謝謝您。與吉克大人會麵之後,我會再來找您」


    留下這句話,諾薇兒離開了婆婆。望著這個凜然離去的嬌小身影,


    「諾薇兒你也一樣是撐杖者啊」


    婆婆細聲說道。


    聖堂後麵的空地,吉克毅然站在這裏。他脫下鎧甲、護手放置在地麵,呈現無防備的狀態。


    肩膀仍舊扛著鏟子,靜靜的遙望著清澈的藍天。


    他偶而張開又握緊左手,彷佛在重新確認自己的握力。因為婆婆的那一句話,再度喚醒了他從前的記憶。


    過去──


    拉」


    當時這位優秀的女性露出光輝燦爛的微笑。這份回憶彷佛溫柔清澈的和風一般吹過吉克胸中。


    (我希望我的左手能夠維持現狀──)


    當時吉克情急之下,


    (因為這是夥伴所留下的,非常重要的傷痕)


    他這麽說,拒絕女子的醫治。


    (我無法原諒這些夥伴,所以斬殺了他們。但是至今,他們仍然是我重要的夥伴)


    然後女子以無盡溫柔的笑容,


    (不要背負傷痕,請背負他的罪惡吧。然後祈禱總有一天,他們能夠得到你以及被害者們的原諒)


    (不要背負傷痕,而要背負他的罪惡──?)


    吉克察覺,她的這個忠告比任何的醫治都要有效。


    (人人都該被治愈喔)


    席拉的話語成功化解了吉克斬殺重要夥伴的罪惡感。不止如此,她的言行還給予吉克在德拉克洛瓦麵前平等應對的勇氣。


    「多虧有你,當時我才能與德拉克洛瓦成為真正的戰友席拉」


    仰望蒼天,吉克呢喃流露出心聲。


    「我無法原諒德拉克洛瓦。還有是否該收諾薇兒當作從士。這些事你會怎麽看待呢?」


    透徹的藍天沒有任何回答。一切的問題隻是溶解在那無限的空間之中。


    德拉克洛瓦的手下殺死諾薇兒的母親的事實,彷佛舊傷一般讓吉克的胸中一陣疼痛。


    「我能夠背負德拉克洛瓦的罪惡嗎?」


    就在他喃喃自語的同時──


    空地的那一端,諾薇兒帶著愛麗絲心出現了。


    「非常抱歉讓您久等了」


    諾薇兒恭敬的低下頭。


    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筆直的凝視吉克。


    對於極度認真的諾薇兒,吉克沉靜的再次問道,


    「你能夠討伐我嗎?」


    麵對這再三的詢問。


    最初,諾薇兒回答「怎麽可能」


    第二次,她明確的回答「可以」


    如今──諾薇兒堅決的如此回答了。


    「如果這是我的任務的話,我將親手討伐吉克大人。決不讓其他任何人插手」


    吉克微微的點頭。


    愛麗絲心緊張的吞口水,離開了諾薇兒身旁。充滿在吉克與諾薇兒之間的緊張情勢,猛烈的讓她連一句加油都說不出來。


    咚轟!吉克將鏟子插入地麵。喀的一聲轉動握柄,緊握後來出現的第二握柄──猛力抽出一把閃爍銀光的利劍。


    用劍尖刺入地麵,吉克在自己的周圍劃出了一個半徑約一個手臂的圓圈。


    「這個圓圈是我的生命。你靠三步過來,從那裏把我趕出這個圓圈」


    諾薇兒確實的靠近三步。


    不過雙方的距離還是有十步左右。


    這個距離,正是吉克不能一刀斬殺諾薇兒的極限距離。


    隻要再靠近一步,吉克就能一瞬間逼近並且斬殺諾薇兒。


    這正是諾薇兒能夠壓製吉克劍術的最近距離。


    「如果我能夠將您趕出那個圓圈,您會承認我作為您的從士嗎?」


    吉克明確的點頭的瞬間,


    「我看見飛箭!」


    隨著諾薇兒的呢喃,一根金色的飛箭就這麽突然漂浮在她眼前的空間。


    幻視之力──那正是想像那裏有那個東西,並將那想像的幻影實體化的能力。


    但是也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實體化,諾薇兒並沒有辦法將人類、動物這類形狀複雜的東西,或是火、水這類形狀不固定的東西給實體化。


    即使如此,眼前這根飛箭仍然等同於實際的飛箭,能夠射穿身體、也能夠奪走他人的生命。


    飛箭迅速劃過天空,讓吉克稍微扭動了上半身。一道拖曳而出的修長金色軌跡,就這麽啪的一聲突然消失在吉克身後。


    反應遲了一步的愛麗絲心現在才感到恐懼。


    如果吉克沒有閃開的話,飛箭已經貫穿他的胸膛了。昨天無法好好瞄準吉克放箭的諾薇兒,現在正以熾熱的眼神瞪著吉克。


    間不容發,第二箭、第三箭已經同時飛出,狙擊吉克的腳以及腹部。


    此時,吉克第一次揮劍了。刀光一閃劈開了兩根飛箭。


    諾薇兒絲毫不畏懼那猛烈劍風,屏息似的再度集中意識。


    瞬間出現了幾十根飛箭,如同雨點一般朝吉克落下。


    但是每根飛箭都非常小。飛箭的威力以及速度會隨著數量增加而弱化。


    吉克冷靜判斷,用劍擋開可能射中自己的飛箭做出閃躲的空隙。其中卻隻有一根飛箭,保有之前的攻擊同等的速度以及威力。


    以其他數十根飛箭作為掩護,這根飛箭才是諾薇兒真正的攻擊。但是吉克立刻察覺、揮劍擋下。掩護用的箭雨,同樣也是一根都碰不到吉克。


    諾薇兒咬緊牙關。


    她既恐懼又氣憤。同時卻也感受自己比起過去更加信賴吉克。正因為相信吉克一定有辦法擋住,才能夠朝他放出如此強勁的飛箭。


    但是這樣還是無法把吉克逼出圓圈之外。


    難以忍受的無力感籠罩著她,彷佛要把她微小的勇氣拂去一般。但是諾薇兒憑藉著決心堅持著。這是自己決定要做的事情!這個信念支撐著現在的諾薇兒。


    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身分,不是也不是吉克的從士。現在的自己隻是一個名叫諾薇兒的微小存在。


    確信這個想法的瞬間──她突然領悟了。


    力量是不是完全的?


    其實答案非常簡單,隻是要實際體會卻十分困難。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力量是完全的。就連能夠招喚死者靈魂,被稱為聖法廳最強軍團的吉克。他也有充滿無力感,內心糾葛爭戰、猶豫不決的時候。


    諾薇兒對於盲從吉克、認為吉克所有命令都絶對正確的自己感到可恥。這不是等同於變回到過去那個盲目的自己嗎?


    如果──


    隻能擁有不完全力量的人類,即使用盡全力卻仍然犯下過錯的話。


    自己似乎突然理解了為什麽吉克願意說出自己過去的理由。吉克絶對不是因為憎惡才追捕德拉克洛瓦,也不會因為怨恨斬殺夥伴。


    他隻是想要阻止他們繼續犯錯──


    「母親」


    諾薇兒細聲說道。過去自己曾經憎恨拋下自己死去的母親。這念頭浮現在胸中,又立刻消失了。她現在握緊胸前的紋章,鼓起全部的勇氣繼續放箭。


    吉克威猛的斬開、擋住飛箭的模樣,給予諾薇兒更強的勇氣。


    她需要足夠的勇氣,讓自己能夠實行昨晚思索出來的計劃。至今放出的所有飛箭,都是為了提升自己對吉克的信賴、得到足以實行計劃的勇氣,是將信賴以及勇氣一同提升到頂點的階梯。


    如果失敗的話──不,也許這個計劃的行動本身就是個過錯的話──階梯的前麵將是完全的黑暗。抱持著跳入黑暗的覺悟,諾薇兒繼續猛烈的放箭。


    本來好像瞄準腳的飛箭,突然改變軌道、劃出弧線逼近吉克的臉。至今都是直線的飛箭軌道突然急劇改變,讓吉克一時大意。


    但是──吉克立刻舉起左手,精確的一把捉住逼近顏麵的飛箭。


    諾薇兒卻絲毫不在意。


    她的目的,就是藉由這個攻擊製造一瞬間的空隙。讓停下動作的吉克無法揮劍阻擋、隻能閃躲下一根飛箭的空隙。


    就在吉克捉住飛箭的瞬間,諾薇兒立刻放出下一根、也是攻擊重心的飛箭。


    如她預期,吉克迅速的閃躲這根快如閃光的飛箭。就當吉克以為這金色的光輝將會消失在身後


    的時候──


    飛箭回來了。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一百八十度轉向的飛箭,尖端朝著吉克的背後飛來。


    同時──諾薇兒卻突然展開雙手。


    吉克看到的是,突然展現無防備模樣的諾薇兒。


    吉克察覺身後的飛箭,立刻扭身閃開。但是卻等到飛箭飛越自己,他才驚覺這根幾乎劃過他腹部的飛箭的真正攻擊目標。


    這個瞬間,吉克猛然張大眼睛,使出全身的力量向前跳躍。


    右手握住的劍柄揮動在空中的同時,左手也迅速的緊握劍柄。即使在戰鬥之中,吉克也很少像現在這樣兩手握劍。就在這個時候,他的雙手使出最大的力量,把劍全力往下一揮。


    一瞬間,醫治他左手的女子麵容浮現在腦海之中。同時吉克左腕蘊含的墮氣灌進劍中,讓刀刃卷起青白色的火焰。


    那灌注了墮氣的刀刃,轉眼之間就追上了飛在眼前的飛箭──將那聖性氣塊形成的飛箭,徹底粉碎個無影無蹤。


    「啊、咦?」


    愛麗絲心發瘋似的叫出聲音來。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吉克已經離開圓圈,在諾薇兒眼前揮劍了。


    「你是故意放出這種,如果我閃開就會射中自己的飛箭嗎?」


    吉克細聲說道。愛麗絲心愕然的僵直身體。原來吉克離開圓圈,是為了斬開狙擊諾薇兒的飛箭。


    另一方麵,諾薇兒以蒼白的臉露出微笑。


    即使手腳都因為恐懼而無法停止顫抖,她還是麵對吉克露出彷佛鮮花綻放的微笑,


    「我、這樣是不是太卑鄙了呢?」


    如此詢問的諾薇兒,眼角泛著淚光。


    「我、我隻能想出這種方法了」


    吉克緩慢的把左手從劍柄上移開。


    「不準再次這麽做了」


    他小聲回答。諾薇兒膽怯的說道,


    「您離開圓圈了」


    吉克小小的點了頭。


    「您離開圓圈了」


    諾薇兒以顫抖的語調再說了一次。那是混合著恐懼、不安、喜悅,全部的感情的語調。


    但是──吉克以沉重的聲音回答。


    「我將擔任你的監護人。諾薇兒你就加入活下去吧」


    諾薇兒激烈的搖頭,


    「您離開圓圈了!」


    她大聲叫道,鬥大的眼淚也隨之落下。


    「不會準許你跟著我走的。因為我當時是這麽與她們說定的。你就以聖道女的身分在這裏」


    「我也、我也離開圓圈了!」


    諾薇兒斬釘截鐵的宣告了。


    「什麽?」


    這句話大出吉克的意料之外。


    「狼男,你這個笨蛋!」


    愛麗絲心這個時候也受不了的大聲叫道。


    「諾薇兒已經辭退成為一名,她就要把紋章歸還回去了啊!」


    這正是諾薇兒的決心,也是她要愛麗絲心保密的事情。


    「辭退──?」


    十分罕見,愕然的無言以對的吉克。


    諾薇兒用力的點頭,取下掛在胸前的紋章,筆直的望著吉克。


    「我已經跟愛雷米亞大人約定好,今天傍晚要把這個紋章歸還」


    「為什麽──那是你與母親的羈絆啊」


    吉克呻吟著,他不能理解諾薇兒的心情。舍棄的紋章,等同於舍去與母親的羈絆。這份親子之間的羈絆,正是身為孤兒的吉克所渴望,卻也是想追求也得不到的東西。她怎麽能夠這麽輕易的就舍棄了。


    然後諾薇兒把手按在自己胸前,


    「我的母親就活在這裏」


    她反過來告誡身為自己導師的吉克。


    吉克彷佛看見難以置信的東西一樣搖著頭,


    「但是如果你舍棄紋章的話,你的力量也──」


    即使如此,諾薇兒仍然點頭了。


    如果無法擔任吉克的從士,也不能成為的一員的話,諾薇兒將不被準許繼續持有透視以及幻視之力。


    沒有導師、也沒有紋章卻仍然持有力量的話,正是反抗聖法廳的管理、重大的背信行為。


    諾薇兒不單隻是舍棄紋章,她連自己的力量、身分、一切都有覺悟要舍棄。但是──


    「我並沒有失去一切。我還有因為吉克大人您的引導,重獲光明的這雙眼睛。還有愛麗絲心也在我的身旁」


    諾薇兒凜然的宣告。


    「我我的使命是追捕德拉克洛瓦」


    「這我非常清楚」


    「德拉克洛瓦的手下將你的母親」


    「而後,多虧吉克大人您救了我」


    「德拉克洛瓦是我的好友」


    「是的,我知道」


    「我是要去阻止他,而不是討伐他」


    「我知道」


    「那麽,你為何還願意跟著我。你不恨德拉克洛瓦嗎?還有身為他好友的我」


    「因為曾有幸擔任您的從士,我現在已經不恨任何人了」


    這句話,讓吉克稍微屏息。


    「吉克大人,您是位能夠背負他人罪惡的人物。正因為如此,您才想遠離我為的就是不讓我卷入那罪惡之中,不是嗎?」


    諾薇兒以悲傷的表情說道。


    「如果愛麗絲心犯了過錯。我也會效法您,與她共同背負那過錯,連同歡喜以及悲傷都一同背負」


    因為努力表達出自己的內心,讓她的聲音稍微顫抖著。


    「吉克大人您是將過去夥伴的罪惡、德拉克洛瓦的罪惡、以及眾多死者的罪惡一同背負的人物。多虧了您,讓我能夠不再怨恨德拉克洛瓦、也能夠放下對母親的恨意」


    接著她向著吉克,如同叫喊一般宣告了。


    「如果吉克大人犯了過錯,我將以您從士的身分與您共同背負。哪怕必須要討伐吉克大人才能背負那過錯!」


    吉克吃驚的張大眼睛,然後陷入長時間的沉默。終於,他放鬆肩膀說道。


    「我,離開圓圈了」


    諾薇兒立刻再次綻放笑容──突然又忍不住放聲大哭。


    「嗚,我、能夠擔任您的從士,與您一同」


    顫抖的她已經泣不成聲。愛麗絲心連忙安撫,她摸著諾薇兒的脖子,


    「能夠與你一同旅行,對不對」


    為了保險起見,她代替諾薇兒確確實實的再問一次。


    「如果你濫用力量,犯下過錯的時候。我將與身為我從士的你,一同背負那過錯」


    吉克這麽靜靜的說道。


    「抱歉,讓你舍棄了最重要的東西了」


    麵對道歉的吉克,諾薇兒,


    「我什麽都沒有失去」


    她滿臉淚水的回答了。


    不久之後──為了歸還紋章,吉克等人再次造訪了大聖堂。


    「大家都得到答案了嗎?」


    婆婆微笑著向他們問道。


    吉克靜靜的點頭回答,


    「我很高興,我的左手能夠再次握劍──」


    因為吉克清楚的知道,如果他無法以雙手揮劍的話,揮劍速度就追不上逼向諾薇兒的飛箭,當然也就無法斬落那把飛箭。


    「醫治你手的那位的思念,至今都仍附著在你那左手啊」


    吉克再次點頭。


    「啊,我是來歸還紋章的」


    「你在這裏稍微等一下,東西很快就要拿來了」


    。那是一柄以白木為材料,配上精巧雕刻的短杖。而且上麵還鑲著刻有聖印的寶玉,是一柄寶杖。


    「賜予諾薇兒˙愛爾塔夏這柄聖具,作為此人是優秀聖道女的證明」


    諾薇兒吃驚的望著婆婆。


    「對於而言,要先有背負更多責任的覺悟,才會舍棄某種事物。帶著這根手杖,就代表你背負起這份新責任了,學會那個教誨的人所必須背負的新責任」


    「這根手杖代表──?」


    「你的力量是完整的嗎?諾薇兒」


    為了提醒她,婆婆再次詢問這個問題。


    諾薇兒握住手杖,搖搖頭,


    「不管任何力量都不是完全的」


    她斬釘截鐵的說道。說起來容易,但是卻隻有實際體會的人,才能夠以這種百感交集的語調回答。


    「是的不管任何力量,都不過像是走向完全所使用的手杖。隻有真正懂得這個教誨的人,才會被授與這根寶杖」


    諾薇兒仍然不能理解,她一臉茫然的拿出紋章,


    「啊,我這個必須歸還給您」


    然後婆婆微笑的接下紋章,


    「諾薇兒˙愛爾塔夏我有使命要交給的你去執行」


    婆婆居然一邊這麽說道,一邊再次把紋章掛回諾薇兒胸前。


    「啊、我不是已經辭退了擔任」


    「全體的審查員一致駁回你這個申請」


    婆婆冷淡的態度。讓諾薇兒啞口無言。


    「如果這麽簡單,就能拒絕接受大聖堂所授與的東西,怎麽能夠維持體製」


    她以稍微嚴厲的語氣說道。


    「啊也許的確是這樣沒錯」


    愛麗絲心在一旁輕鬆的讚同。諾薇兒拿起手杖以及紋章,坐立不安的問道。


    「請、請問我我必須擔任什麽使命」


    「這是隻有你能夠達成,非常重要的使命」


    彷佛感受到受章之前的那份緊張感再次襲擊過來。婆婆對著緊張的諾薇兒如此說道,


    「現在有許多人正在追捕一個反叛聖法廳的重要人物。希望你以的身分監看其中一名追捕者,並且將他戰鬥的過程以及結果向報告」


    「咦──」


    「這名追捕者的名字就叫做吉克˙瓦爾海特。請偷偷監看他的動向吧」


    「請、請問,一定要偷偷的嗎?」


    「這部分你酌量來做就可以啦。這個相當於聖法廳最強軍團的男子,他的動向也非常注意。我們需要一個能夠詳盡報告的人。如果能夠與這名男子一起行動是再好也不過了」


    婆婆一邊說著,一邊望向吉克。


    「我們相信你一定能夠阻止德拉克洛瓦。共同背負他罪惡的你一定能夠辦到」


    吉克靜靜的向婆婆低下頭去。


    (不要背負傷痕,請背負他的罪惡吧──)


    席拉的微笑再次浮現在腦海之中。德拉克洛瓦害死諾薇兒的母親的事實,這次不再如同舊傷一般疼痛,而是化為沉靜的罪惡感溶入吉克心中。


    隔天早晨,吉克等人離開了大聖堂。諾薇兒手持寶仗,充滿朝氣的追隨在吉克身後。


    「撐杖者啊。所有的力量都不完全,隻是像是手杖般的東西啊」


    愛麗絲心格外對這句話有感受,


    「就像我的羽翼一般。如果隻懂得自由飛翔的話,最後隻會落的一人孤獨的下場吧」


    諾薇兒也微笑的看著手杖,


    「愛雷米亞大人就是為了不讓我忘記這個教誨,才會授與我這根寶杖的吧」


    因為太短而無法實際撐在地麵的手杖,卻與過去盲目之時使用的手杖一樣,給予她一種安心可靠的感覺。


    「嗯。那麽對於狼男來說,諾薇兒就相當於這根寶杖一樣羅」


    愛麗絲心卻意外的以耍弄小聰明的語調這麽說道。讓諾薇兒立刻滿臉通紅。


    「討、討厭啦,愛麗絲心,你怎麽這麽說嘛」


    吉克並沒有表示肯定或是否定的態度。他堅定的步伐絲毫沒有停頓。諾薇兒筆直的注視吉克的背後,握緊新的手杖。


    終於,一條大道開展在一行人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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