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過頭盯著愈漸偏西的落陽,紅彤彤的映在潔白的雲朵上,將整個天幕也都染上了淡紅,和她此時的臉頰一樣。


    她是希望冷然明白她喜歡他的,可潛意識又害怕,害怕他因此而躲著她。因為愛情,才會懂得擔憂,害怕失去。


    冷然拿著病曆往外走,聲音還是冷冷:“去查房。”


    她磨磨蹭蹭的跟在他身後跟了出去,盯著他憋紅了的耳朵,頓時心花怒放,竟然說去查房,明明失去做術前評估處理的。


    在國外確實很注重麻醉醫生,可國內麻醉醫生的地位,完全取決於院長個人對麻醉專業的看法和了解,因為景和是三甲醫院,這些自不必多說。其他小醫院中,基本上主刀醫生就是麻醉醫生,也正是因為對麻醉的認識不夠全麵科學,才釀成了一些悲劇。


    膽囊切除手術後都閑著觀察病人圍術期的恢複情況,晚餐時叫的外賣,麻醉科一起值班的醫生圍了一個桌子才解決,潘雪本應該回護士站的,但李錦不放人,便一起跟著草草扒了幾口。


    池小墨敲著桌子盯著值班室裏的掛鍾,隻等十一點準時下班了,卻在最後十分鍾出問題了。西城橋三岔路口出現特大車禍,重症病人全部送到了景和。


    一時間,各科醫生都忙碌起來,手術室緊張,往往是一個手術室多台手術同時進行。


    “潘雪,打電話,血液不夠。”李錦見情況不妙,忙朝潘雪說道。


    潘雪忙撲到內線電話錢撥號,沒一會兒就回來了,焦急道:“不行,rh陰性o型血已經用完了。”


    “快,給血液中心打電話。”


    一直認真手術的周夏淡定的陳述了自己的觀點:“來不急了,要醫院廣播,看誰是rh陰性o型血,去采血室獻血,或者買。”


    她和冷然盯得是另外一台手術,因在同一個手術室,中間隻隔了一個擋板,將這些話聽得真切。


    雖然周夏他們開不見,還是舉起手,悶聲道:“我是rh陰性o型血。”


    冷然就在一旁,麵上卻沒有露出驚異之色,但同台手術室的醫護人員都麵露驚訝。


    也是,rh陰性血畢竟少見,更何況還是身邊朝夕相處的人。


    周夏聽出了她的聲音,目光從未離開過手上忙活的東西,對潘雪道:“你先給血液中心打電話,要他們送血過來。然後帶池小墨去采血點,抽400ml救急。”


    冷然的視線還落在手術台上,時不時換成一旁嘀噠著的儀器上,她給他比劃了個手勢,道:“我先出去了。”


    醫院規定,一台手術至少需要兩名以上的麻醉師,雖然她現在不是學生了,卻也算不上一位,走了她,還剩蘇玉秋和冷然,主副都在,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采血後需要在采血室休息十五到二十分鍾,看有沒有不良反應,其實她心裏也沒有底。因為血型的特殊,她和池菲都會定期獻血,而距離上次獻血,也不過四個月,這在外國算是正常,可在中國的要求是半年時間。


    潘雪抽血後才開始整理獻血記錄,忙驚呼:“小墨,你還沒達到獻血時間。”


    她見潘雪瞬間白了臉色,寬慰道:“我這次獻血就不記錄了,被護士長知道了,你鐵定又要挨罵了。”


    潘雪認真的凝視著她良久,才語重心長的說:“我倒不是擔心被罵,你身體本來就一般般,要是因為這事有什麽不良反應,我心裏鐵定過不去。”


    她盯著不斷輸出的血液,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身體漸漸抽離,卻也沒有特別大的觸感,末了嫣然一笑:“沒事兒,我雖然還沒拿到資格證,到底也算是醫生,自己的身體情況我很清楚。”


    潘雪從冰箱裏拿了一罐旺仔,拉掉拉環,放了吸管遞給她,埋怨道:“自己心裏都清楚剛才在手術室怎麽不說,你這是自己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好姐姐,你就不要再嘮嗑了,我頭暈。這不也是沒了辦法了麽,平常那些缺血的,我也不會吃飽了沒事兒衝到前麵去獻血啊!今天這不是因為特殊情況麽,我保證下不為例。”她知道潘雪人好,耳根子也軟,磨兩下就沒事了。


    潘雪坐在她旁邊,盯著血袋,訥訥開口:“有時候我特別後悔,為什麽就當了護士呢?你明明天天都要見到的人,然後一眨眼突然就走了,你會覺得在生死麵前,真的很無力,很茫然。我剛轉正那會兒還不在麻醉科,在icu,icu的規定你也明白,比現在不知道累多少倍。進來的人全是不能自理的人,我也就相當於一個看護,橫著進來的人,要麽橫著出去,要麽轉到普科,那段時間對死亡的定義已經完全麻木了。小時候希望穿上白衣天使的白製服,被別人稱讚為南丁格爾,現在想來,這不過是將一個人的良知磨盡,半點不剩。”


    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潘雪,她也無能為力,作為一個合格的醫務人員,這都是必經之路,何況潘雪已經成功的越過了這片沼澤。


    “哎呀,又為難了你不是,看我這嘴,沒事總愛嘮嗑。”


    池小墨搖頭,緩緩說道:“我們身邊的每個人都會漸漸離去、包括那些無法割舍的至親至愛。我們改變不了這個利刃穿腸的現實、唯一能改變的是把自己那顆脆弱的心在殘酷的現實中打磨成繭。以此能適應和接受那些經曆和即將到來的打擊,而醫生不過是帶著厚沉繭卻又帶著一顆慈悲心腸工作的人,於我們而言,無愧於心就好。”


    她倆雖然一直在交談,卻也還是盯著血袋,潘雪見差不多了,忙拔了針頭,拿了血袋囑咐道:“老規矩,休息十五分鍾到二十分鍾之後才能走啊!手術你就不用擔心了,都快十二點了,早該下班了還被拖到現在。”


    她用棉簽按著針孔,目送潘雪的身影除了采血室,一時間好笑,她確實早該下班了,可潘雪李錦他們不也早該下班了麽?隻是苦了懷孕的蘇玉秋。


    因為采血室在一樓,冷然和蘇玉秋手術結束後一起看了她,恰好將近二十分鍾。


    便跟在他們身後走到穿過住院部一樓的大廳,卻見一男子修長著蜷縮在長椅上。


    那男人她見到很多次,卻沒深交。是蘇玉秋的老公,叫秦崢,也是醫科大畢業的同班同學,專修外科,兩人實習時都是在景和,後來因為手術的一些問題兩人大吵一架,秦崢為了減少正麵衝突的可能性,就轉到了七醫院。


    而此時的秦崢,因為拖延的這一個的小時手術,在一樓室內的長椅上枯等良久。


    他們仨人本是並排走著,待蘇玉秋發覺秦崢時加快了腳步,走到長椅錢一掌毫不留情的落了下去。


    朗聲道:“不是說好了我要加班,要你不要來的嗎?”滿滿的全是怒意。


    秦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攏上笑容抓住蘇玉秋的手,柔聲說:“這加班不是正好麽,還可以小憩一下,這樣開車也安全些。”


    蘇玉秋聲音頓時有些哽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幫小曲頂班,加起來上了三十二個小時。”


    秦崢哄道:“你是醫生又不是不知道,隨便幫比人頂班最少都這個時間。”


    秦崢站起來,拉過蘇玉秋向池小墨和冷然點點頭:“小墨臉色不太好,早點休息吧!”


    蘇玉秋擦了擦眼角,揮了揮手就和秦崢出去了。


    池小墨和冷然往外走,住院部門正麵是大理石修葺的台階,右邊是方便救護車通行的斜坡。停車位都是在莊重肅穆的大理石階梯正對麵,便比肩往地上停車位走去。


    她腳步有些虛浮,腦袋也是暈乎乎的,最後一級台階時眼前一黑,便直直往地上撲去。


    好一陣天旋地轉,帶著輕微的惡心感,本以為會重重的摔在地上,卻意外的跌入一個溫暖地懷抱,味道是她熟悉的茉莉清香,夾雜著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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