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一亮想到了賀子如,她在學生公寓應該還有床位,忙掏出手機給她打電話。


    “子如,你在學生公寓還有沒有床位?現在很晚了回去不方便,先在你那過一夜,晚點我再向醫院申請房間。”


    賀子如也才下p班到家,玄關處微弱的燈光告訴她岑洪還等著她,隨手關門,道:“有,在203,鑰匙嘛……你去找保衛科吧!”


    二樓是單間公寓,隻有五十平方,但一個人住剛剛好:“你一個人住一間房麽?”


    賀子如奸笑:“那是,以前是學生當然隻能住醫院300元一年六個間,就是那單人間一年也就兩千,醫院大氣全包了。我為醫院累死累活的當然得要他們多下些本了。你也甭申請了,就住那,我明天去醫院把鑰匙給你,我偶爾去跟你擠擠就好。”


    “嗯嗯,好,你早點睡!”


    賀子如在黑夜中翻了個亮堂的白眼:“洗都沒洗怎麽睡?”


    “……”


    窗外月華清冷,更深露重。


    她收拾東西準備去保衛科拿鑰匙,冷然沉默起身往門外走去,她盯著他獨有辦公桌一陣晃神,而後失笑,抬頭卻見冷然長身玉立於桌前,氣息微喘,手上銜著一串鑰匙。


    “保衛科換地方了,怕你不熟就去拿了。”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得冰冷,他確實想靠近她,可她現在結婚了,他即使再怎樣心痛難忍卻也不想去破壞她的家庭。


    她驚訝的接過來,揚起笑應了聲謝謝。


    之後兩人一前一後下樓,路燈暈黃的燈光將兩人拉得很長很長,他們仍舊和以前一樣,卻是她走在了前麵,她盯著地上不遠不近的影子抿著嘴沒搭話。


    她上樓,他也上樓,她走向203時見他往前停在了204的房門前,她一愣,喉頭滑了幾次卻沒開口,沉默著開門走了進去。


    雖然賀子如平常大大咧咧的,但嗜睡,甚至到有點神經衰弱的地步了,凡是有點聲響或者床鋪不舒適都會失眠,所以即使房間亂糟糟的床鋪卻是幹淨整潔的。


    找了套賀子如睡衣換上,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索性起來抱著雙腿靠在牆上,就連沈紗都不知道她這三年裏時常失眠,有事甚至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恍惚才想起冷然沒有告訴她明天要上什麽班,看了下時間,這個點約摸也還沒睡,忙掏出手機按照自己的記憶撥通爛熟於心的手機號。


    她其實沒抱太大的希望能打通,想著實在不行就打去值班室,短暫的反應時間後是單調的嘟嘟聲,而後是冷然低沉的聲音。


    “你好,我是景和醫院麻醉科醫生冷然。”


    她一時覺得手機都成了燙手山芋,半晌沒吭聲。


    冷然幾乎在第一時間感覺到無限電那端的她,試探的問道:“小墨,是你嗎?”他這三年就算手機掉過幾次都沒換號,他怕她想找他時找不到會哭,她是那樣愛哭,黑溜溜的大眼睛淚眼汪汪的樣子。


    “嗯,想問一下老師明天是什麽班好做準備。”聲音淡定從容。


    失落悄悄爬滿心髒,卻還是半分都沒表現出來:“明天照樣是p班。”


    “嗯,謝謝。”她疏離有禮的回答。


    冷然在漆黑中盯著手上緊握著的手機片刻失神,如勾月兒已隱於雲朵後,他閉上眼睛緊咬壓根才沒讓自己做出更加失控的事情來。


    可回憶卻翻湧襲來。


    他就知道自己有一個尚在繈褓中的未婚妻是七歲那年父母迫於爺爺鐵腕鬧離婚後,直到悔婚前她的照片都是源源不斷的寄往冷家,一周一次,外帶體檢報告和成績單。


    她不聰明,即便是小學如此簡單的課程都隻是中等偏上,卻愛笑,幾乎每一張照片都是露出八顆潔白貝齒的模樣,像盛開在燦陽下的向日葵,向陽而溫暖;當然也有被哥哥整哭時的照片,掛著兩行清淚睜著大眼睛淚眼汪汪的盯著鏡頭,煞是無辜可憐。


    對於這樁婚事,他不讚成,卻也不反感。


    他知道這是欠她的,需要守護一輩子才能還清。


    那時冷馨還小,他帶她外出遊玩時一時疏忽被政敵抓住,逃亡途中冷馨手臂中彈,為活命跳入水中躲避槍林彈雨,他們終是熬到了爺爺帶人來救他們。


    但冷馨中彈的左臂因為長時間浸泡感染不得以截肢,內疚從此而生。


    他以為他會護著生命中這兩個女人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可爺爺為攏絡攀附王家將心思打在他身上,一聲令下終究悔婚,他與小墨緣斷那時。


    那年恰逢高考,他悄悄更改了原是去國防大學的誌願,想要遠離令他窒息的冷家,順利到佳大學醫。


    他知道她就在佳木市,卻沒有勇氣去她一麵。研三快畢業時在老師辦公司中偶然看見一份個人信息登記表,熟悉的身份信息讓他一眼就知道是她。


    內心掙紮了很久,12月離校前一晚他站在球場前等了很久,華燈初上時她終於出現在她視野中,腋下夾著一本行書字帖,手中抓著一捧生栗子穿過小道直奔報告廳上選修。


    飛揚的短發,清秀的眉目和略微瘦弱的身板無視已經驟然響起的上課鈴慢悠悠的挪著步子。


    手上一刻也沒停歇,一個接一個嫩黃的栗子肉被送進口中。


    那是冷然第一次見到她,忽然之間心中升騰起瘋狂想要相處的感覺,漫過心髒將他湮沒。隨後留學時轉學了麻醉,算好了她三年後的實習,他卻比預想中晚回來了半年。


    他想以守護者的身份站在她身邊,卻忽略了本是兩人相互吸引的客體,他越是自製對她的感覺像瘋長的藤蔓。


    他想,他大概比她要更早沉淪。


    他守著月色枯坐了一夜,夜盡天明時才小憩片刻。


    池小墨醒來時已經兩點多了,剛整理好也快到上班的點了,急匆匆往住院部走去,冷然和跟著他的實習醫生陳怡都已查完昨日手術病人的麻醉恢複情況。


    她剛穿好白大褂肩上就擱著趙亮的胳膊,他豪氣的拍了拍胸脯道:“小墨啊!我家豔子說要給你接風洗塵,八點以後一起去涮火鍋怎樣?”


    潘雪一把打掉趙亮搭在池小墨脖頸上的胳膊,不滿道:“你怎麽就沒問我去還是不去啊?”


    趙亮連聲喊無辜:“我可比竇娥還冤,不是剛通知你家那位了的嗎?”


    潘雪哼哼兩聲:“那是他,你又沒通知我。”


    池小墨見兩人僵持著,點出了重點:“我下午有班啊!”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以前我們是新人,現在可以使喚新人了。”


    她恍然大悟般點點頭,許是因為冷然現在是主任了,非大型手術應該很少插手,她這一下午都閑在值班室裏喝茶看書,然後七點半時n班的人就提前交班了。


    冷然和陳怡也一起下了班,人太多不好停車,一群人有說有笑的往地鐵站方向走去。


    為了圖方便進了f出口,這是一條和景園路平行的另一條小街道,隻有稀少的人群,深暗的巷子處燈光昏暗。在地鐵口前二十米左右甚至沒有燈光,道路邊是擺攤賣東西的小販。


    池小墨率先走在前麵,僅有一米距離處是推著電瓶車擺攤賣鞋襪的小夫妻。前後也不過三十秒的時間,一輛灰色麵包車下竄出五六人將攤位上的東西悉數收入車中,上車、關門一氣嗬成。


    他們一行人甚至來不及反應這場城管暴行就已完成,和強盜無異。


    池小墨被突如其來的哄搶嚇得慘白了臉色,等反應過來時發現冷然已然擋在了她前麵。


    嶽豔高聲開罵:“真沒天理,都不能端正自己言行還是什麽執法人員?”


    年輕的小夫妻將散落在地下沒被搶走的鞋墊襪子拾起來,小心翼翼拍去上麵的灰塵,感激的衝他們笑笑:“沒事,我們都習慣了。”


    他們都來不及幫忙,也就是變相的袖手旁觀,卻得來小夫妻的暖笑。


    池小墨而後一直低著頭想這事,一塊一塊的數地上的青色格子地磚。冷然無聲跟在她身旁保護她,避免剛才那樣無措的事情發生,這樣她一轉身,就能看到他了。


    等到了火鍋店才發現少了李錦和潘雪,小臉疑惑的望著趙亮:“雪兒姐他們呢?”


    趙亮忙擺手示意不用著急:“先回家看她家小寶貝去了,非得抱過來給你看。”


    她咧著嘴笑:“孩子幾歲了?叫什麽名字?”


    趙亮拖著嶽豔往前台去結賬,丟下句:“你問頭兒,他知道。”


    她和冷然中間隔了個陳怡,愣神後聽到冷然清淺回道:“李梓依,前幾天滿兩歲了。”


    她手邊正用熱水熨燙著餐具,一時手滑落了一桌,順著邊角潑墨般漫開灑在她腿上,卻不覺得疼。


    倘若她當時沒流產,孩子應該要比梓依大三個月。


    陳怡見她白了臉色,壓製住心中的排斥遞給她紙巾,擦盡桌上的水珠,她抬頭衝陳怡感激的笑笑,溫和開口:“謝謝。”


    彼時趙亮和嶽豔恰好回來,嶽豔見藍色牛仔褲上水漬一片,嗔怪道:“怎麽還是那麽不小心啊?這幾年都沒長腦子吧?”


    池小墨驚悚的抬頭:“你什麽時候變得和雪兒姐一樣了?”


    趙亮探出腦袋坐在椅子上,滿臉這你就不知道了的表情控訴:“她一直都這樣,隻是在你們麵前收斂了不少。”


    冷然唇角難得有一絲笑意:“你們倆再吵下去我們這可就是聚焦區了。”


    陳怡樂嗬嗬的接著說了句:“不,是重災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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